杜月笙传-第6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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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得了,杜先生。」
田鸿年走了以后,杜月笙左盘右算,这件事情似乎可以办得通,烟睹两档,未便持久,来日开销只有水涨船高,越来越大。当前之计,是要另找出路,开丬银行,近可救急,往远看尤能大事发展,值得冒一次险,做它一做。不过,事关财政经济,应该先问一声最高问苏嘉善;于是,他立刻命人:到对面衖堂去把苏先生请来。
苏嘉善一到,杜月笙把田鸿年方才来过,说是劝他办丬银行,好嫌两钱,尤其自家调度头寸方便;田鸿年所说的,杜月笙一五一十,统统讲给苏嘉善听
考虑半晌,苏嘉善说:
「可以做。」
杜月笙大喜过望,连忙问他:你何以说得这样有把握?
苏嘉善有条有理,分析给他听:
「办银行,第一讲究信用,其次要看老板兜不兜得转,这两项,杜先生都是条件充份,毫无问题的。杜先生你立身处世四十年,谁都晓得你最讲究一『信』字,黄浦滩上到处在说:『杜先生言话一句,这『言话一句』便是你最大的本钱」
「你说的第二点兜得转呢,开银行的要怎么样才算兜得转?」
「从官府、社会到私人之间,」苏嘉善笑着反问:「杜先生会得兜不转吗?」
杜月笙也笑了,移时,他蓦又想起一件大心事:
「万一,银行开张,没有人肯存钱进来,那又怎么办呢?
「这就是我所说的兜不兜得转了,杜先生,你放心,」苏嘉善扳若指头替他算:
「头一项,上海银行同业之间有个规矩,随便那一家银行新开张各同业都要在开幕那天存一笔钱进去表示道贺,也是希望往后多打点往来。这有个名目,叫做堆花。现在上海市上银行有好几十家,大多数的老板杜先生都认得,杜先生开银行,他们堆起花来,数目一定会比平常大,期限也会比通常长,先这一笔,为数卽已相当可观。」
杜月笙自己也有把握了,他连连的花点头。
「还有一层,」苏嘉善莞尔一笑:「法租界上这烟与赌两档生意,都是银行的大客户,旁的银行对这些客户垂涎三尺,杜先生办银行却是顺理成章,一索卽得。你想想看,请那班老朋友捧捧杜先生的场,把他们的钱统统存在杜先生的银行里,那还会有什么问题。」
「照你这么说,」杜月笙最后再问一句「我要办银行是可以办得成功的了?」
「一定办得成,杜先生不妨立刻着手进行。」
第二天,又把田鸿年叫来,正式通知:决定办银行了,杜月笙把筹备重任交给他,但是嘱咐他重要事项必须先跟苏嘉善商量过,不可自作主张,独断独行,杜月笙正色跟他说:
「办银行,我完全是外行,事情我交给你做,担子就摆在你的肩膀上。将来银行开张,我做董事长,你当总理理,董事长是个名义,总经理要负一切责任。」
「晓得了,杜先生。」田鸿年十分诚恳的答复:「杜先生你放心,我自会尽心尽力,小心谨慎。」
定名为国民银行,资本额五十万元,收足二十五万,择吉开张,这是杜月笙生平第一次,规规矩矩办的事业,揭幕之日,车水马龙,贺客盈门。
这一丬国民银行,便是杜月笙后半生最主要的金融事业──中汇银行的前
老友之逝伤心泪尽
国民银行经营之初,由苏嘉善义务行忙,和田鸿年有商有量,通力合作,业务做得相当不错,虽不能完全解决杜月至的经济问题,但是总算颇获裨益。不幸的是两三年后由于苏嘉善病故,田鸿年只记得他对杜月笙所承诺的上一句:「尽心尽力」,却忘却了下一句──小谨慎」,到了民国十八九年,田鸿年利用客户的存款,去做黄金交易所的投机生意,不幸运道欠佳,手风不顺,竟然屡战屡败,亏蚀累累,年中结账,行方负债五十余万。这个纰漏实在出得太大,田鸿年黯然辞职,杜月笙也不追究,一面设法弥补亏空,一面另行物色长才──后来被他请到了银行界的世家子中国通商银行老板傅筱庵的哲嗣传品圭,继任经理之职。与此同时,他将国民银行正式易名为中汇银行。
苏嘉善之死,对于杜月笙的事业和私人感情,都是一大打击。苏嘉善有肺病,拖到五十来岁又复加上气喘,在当时无疑的已是绝症,因此,他在缠绵病榻时,就知道自己是不行的了,有一天,杜月笙过来探疾,苏嘉善执着这位好朋友、老东家的手,向他吐露了心腹之言:
「杜先生,我这个病是不会好的了。我这一生,大把的洋钱来来去去,其实都是过手的财香,临到要咽气的时候,细细一算,根本就剩不了两文……」
说得杜月笙心酸难忍,眼泪直在眶子里转。但是,他仍然伸手摇摇,打断了苏嘉善的话,杜月笙抢着说:
「嘉善兄,你要安心养病,不可胡思乱想,卽使万一天有不测风云,不管任何事体,都有我杜某人负责。否则的话,我就枉为你最要好的朋友了。」
「不不不,」苏嘉善双手直摇的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老实说,我死以后,家小的生活,大致没有问题。我所要托你的,倒是另外一件小事情。」
「什么小事情?」杜月笙急急的问。
「我的大儿子,」苏嘉善气喘咻咻的说:「你是知道的,人蛮老实,中学快毕业了,自己也蛮肯求上进,他倒是很想将来吃碗银行饭,比较牢靠一点。」
「这有什么问题呢,」杜月笙接口便说,「你放心,他一出学堂,我立刻给他找好银行差使。」
「那么,我就感激不尽了。」
「嘉善兄不要这样说,这是我应份的事情。」为了想使苏嘉善宽心,杜月笙接着又问:「倒是嘉善兄你想想看,他进那一家银行比较合适?」
苏嘉善两眼巴巴的望住他说:
「顶好是上海商业银行,因为那边对新进的练习生,训练严格,管理又好。」
倒抽了一口冷气,──为什么偏偏要挑上海商业银行呢?如所周知上海商业银行是陈光甫办的,陈光甫是上海很有名的一位事业家,道貌岸然,事业心重,他跟杜月笙素无来往,同时,他办上海商业银行,任用人员,一律招收,不卖面子,不讲人情,凡此,都是在黄浦滩上出了名的。
但是,当着病友的面,杜月笙声色不动,表示得极有把握,他祇是说:
「好的,我一定替你办到。」
不久,苏嘉善死了。杜月笙惊悉噩耗,连夜赶过去,他抢天呼地,抚尸大恸。这一次痛哭苏嘉善,是杜月笙毕生所罕见的,也可以说,他这一辈子里,从不曾这样伤心痛哭过。
为苏嘉善办丧事,热闹风光,备极哀荣,出殡那天,从顶马到灵柩,送丧行列长达里许。当时杜月笙健康情形欠佳,但他坚持亲自执绋,一直送到苏嘉善家乡的坟地,家人亲友,再四的劝他回去休息,或者是坐一段车,杜月笙却说什么也不肯。
苏嘉善的儿子从中学堂毕业了,杜月笙却为了实践诺言,大费踌躇,他心知陈光甫那边交涉难办,又苦于找不到适当的代表。一日,杨管北来,想起杨管北和陈光甫是小同乡,再一问,彼此还很熟。杜月笙非常高与,把这件事托了杨管北。而陈光甫也眞能买杜月笙的面子,打破先例,不经考试,便录用了苏嘉善的儿子为练习生。
为了这一件小事,杜月笙对陈光甫大有好感,于是,当民国二十年长江大水灾,上海商业银行风声不稳,面临挤兑,几乎摇摇欲坠,杜且笙便义不容辞,拔刀相助,终使上海商业银行安然渡过难关。其中经过,颇多曲折,留到以后再写。
苏嘉善死后,杜月笙乃以杨渔笙为账房。但杨渔笙只能管度支,谈到经济规划,杜月笙还得另起炉灶。
工总工统鬪得好凶
陈群明始为杜月笙策划,约齐了杜月笙的几位好朋友,如刘志陆、杨志雄、杨管北,几度开会商议:时局演变,潮流日新,烟与赌不足久恃,理应准备收档。杜月笙在上海有崇高的声誉,广泛的人缘,庞大的羣众,深厚的潜力,──凡此都是杜月笙的本钱,讨论的中心是,抱着这些本钱的杜月笙,今后该往那里去?
先讨论大前提。不错,法租界是杜月笙的根据地,但是,这个弹丸之地太小,同时,它祇是罪恶的渊薮,烟赌的温床。力争上游的杜月笙,头一步便该把脚步迈出法租界来。
不错,杜月笙的势力,早在几年之前,便已伸展到英租界和华界,甚至环绕大上海的近郊地区,但是,无可否认的,此一势力的扩展,仅及于所谓的白相人地带,他并未能登堂入室,打入英租界里掌握工商势力的「上流社会」。
于是,确定了目标。
原则:没有本钱,但却握有巨大实力的杜月笙,从此改变方向,全心全力,向工商业进军。
步骤:第一步,掌握法租界华人纳税会。
第二步,拉拢上海市工人和商会。
第三步,交结银行界同业。
第一步工作只要顺水推舟,便可以轻易达到目标,因为,早在民国十六年元月十二日,杜月笙卽已当选华人纳税会的委员,而于九名委员之中,如张啸林、尚慕姜、程祝荪、于子水、鲁廷建、沈仲俊等,都可以目为「杜系人物」。
往后的发展,祇是十七年元月九日,张啸林以打先锋的姿态,一马当先,荣任法租界公董局华董。同年十二月八日,以杜月笙为首的八位华人纳税会委员,也登上了这个法租界中仅次于总领事兼总董的次高职位。而在法租界每一个人的心目中,都深切知道杜先生无异华董中的首席。
第二和第三个步骤,目标同为向工商业进军。陈群明和刘志陆异口同声的说,杜门徒子徒孙,虽则成千累万,但若从事工商,进而与高级人士有所联系,那么,杜月笙现有的干部,无论在质与量方面,就都嫌不够。这两位借箸代筹者一致认为:杜月笙本身应该做的事,是尽量的扩大其交游,师、友与继续收录的门生弟子,必须改变方向,向有识见、有能力、有羣众基础、有号召方量的智识份子中,广为访求。
杜月笙自己看中了一批青年朋友,他暗中注意这一羣朝气蓬勃,干劲十足的朋友为时已久,但是他极欲和他们结交的心愿,却迟迟未便出口,因为这一羣初生之犊不畏虎的青年人,曾经直接和陈老八交过手。
民国十六年前后,上海的工人多达八十万众,各业各厂,几乎部有组织,在一盘散沙式的中国社会中,这一股提钢掣领,随时可以拉得起来的羣众力量,是任何有野心者所必欲争取的。共产党便是其中之一,他们假借国民党的名义,偷天换日,鱼目混珠,集合了俄共和中共工运、特务、军事人员的精粹,在四月十二日清党以前,险险乎窃夺了上海的政权,甚且经过清党,共党份子及其喽啰转入地下,仍然掌握相当的潜力。
故所以,四一二上海清党成功,由陈群主持的东路军总指挥部,四月十四日即召集他所指派的十三位委员,开会讨论如何改组共党把持的上海总工会。会中决定,将上海市总工会改组为上海工会组织统一委员会(简称工统会),发表宣言,号召爱国工友在国民党领导之下团结组织起来,实现三民主义,拥护国民政府,萧清共党并且打倒帝国主我和军阀。
工统会的会址,就设在闸北湖州会馆,原来汪寿华主持的总工会所在地。这个机构由淤沪警备总司令部每月拨给办公费三万五千元,并派遣士兵一队,常川驻守,任何工厂发生工潮,这一队配属于「护工部」之下的武力,可以随时出动保护。
这个工统会一成立,四月十七日,原由三民主义劳工同志合组的上海工界联合会,登报声明率领所属各工会一体加入,接受工统会的指挥。至此,上海的工运终告趋于一元化。而工统会在成立期间,对于劳工福利的保障和争取,尤其安定秩序、调停纠纷方面,均有相当的贡献。
民国十六年六月,马超俊奉召回国,草拟劳工法案,七月,马超俊被任命为国民政府劳工局长。另一个「劳动法」起草委员会,则由伍朝枢、王宠惠、戴传贤、叶楚伧、马超俊、王世杰、虞和德(洽卿)为委员。
上海工统会一共有十三位委员,其中只有一位陈文彬,算是工人出身。此外的那十二位,连陈群本人在内,大都是东路军政治部的高级干部,他们尽管可以掌握工运,却是缺乏从事工运的条件和经验。对于工人的疾苦、需要、心理和愿望,当然不尽了解,因此办起事来,有时候扞格不入,有时候隔靴搔痒。
劳工局成立,劳动法在研拟,上海的工人,对于国民党的劳工政策希望越来越高,于是他们深深的感到,工统会的存在,渐渐形成他们对于争取福利,要求权利的一层窒碍。
更不幸的是蒋总司令在八月十三日宣告下野,中央骤失重心,党政军各机构,步调难趋一致。──在上海有资格领导工运的另外两大机构上海市党部设有农工部,部长是周致远,他手下的一位得力干事,便是领导工会从事改组运动最力的张君毅。其次,后来上海市政府社会局的前身,农工商局。由农工商局来领导工运,更是顺理成章,名实相符。
然而,在工统会有力的掌握之下,以陈群的刚愎自用,独断独行,市党部农工部和农工商局想要参预工运,聊为身兼二十余要职的陈老八分劳,就不但不为陈群所感激,却反而使他滋生误会,以为正经主子的插足,乃是争权夺利。
工统会的外在环境如此,陈群就难免怨谤丛生,在工运工作方面。首先失了人和。所谓上海工会的改组,在外间形成议论,在中央演为呼吁,在上海酝酿秘密活动。──但是陈老八却依然我行我素,毫无顾忌,他这种强硬的态度,当然是由于他有恃无恐;民国十六年四月以后,他已将上海掌握得很牢,他能调动得了杨虎的兵力,也能运用得了杜月笙的帮会力量,有这两股大力掌握在手里,陈老八确实是无往而不利。
可是,压力增加,反抗越大,这是颠扑不破的至理。工人们不满工统会的声浪日见高涨,经过有关单位的因势利导,诸多配合,于是十六年十一月十七日,明明是为了援助英美烟厂罢工工友的事情,上海市一百二十多个工会的代表,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