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宗棠评传-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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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一个多小时的海战,福建海军的 11 艘战舰均为法舰击沉击伤,官兵伤亡 700余人,福建海军几乎全军覆没。第二
天法军又向位于马江北岸的福州船政局开炮,击毁许多厂房和厂内正在制造的舰船。由于船政局作了积极布防,法军攻
占船厂的计划未能得逞。
马尾之战爆发后的第三天,即七月初六日(8 月 26 日),清廷下诏对法宣战。此时,左宗棠深为福建沿海的严重
局势焦急不安。七月十五日,他亲赴醇王府面见奕䜣,请求统兵出征。奕䜣在记述与左谈话的情形中说:“左相响晦来
谈,仍是伏波据案之慨,其志甚坚,其行甚急。已嘱其少安勿躁,十八日代为请旨,始去。”①七月十八日(9 月 7日),
清廷任命左宗棠为钦差大臣、督办福建军务。
此前,左宗棠曾多次要求奔赴前敌同法国侵略者决战,但均没有得到清廷的允准。是刻,他的愿望终于实现,其心
情可以说是万分激动的。他以 72 岁的高龄,不顾体多有病,毅然投身到抗法前线。七月二十五日(9 月 14 日),左
宗棠在启行前特地向翁同龢辞别。他在翁同龢处“坐良久”,“其言衷于理而气特壮”,给翁留下深深的印象,两人
“怅惘而别”。②对于左宗棠勇于赴汤蹈火的果敢行动,舆论界曾作出如此评价:
左候相以闽事吃紧,慷慨请行,所谓一息尚存,此志不容少懈,方之古名臣,曾不多让!
诚哉斯言!
①窦宗一:《李鸿章年(日)谱》,第 163—164 页,转引自苑书义:《李鸿章传》,第 272页,人民出版社 1991
年版。
①《醇亲王奕譞致军机处尺牍》,《中法战争》(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第 5册,第 52 页,上海人民出版社 1957
年版。
②陈义杰编:《翁同龢日记》,第 4册、第 1863 页,中华书局 1992 年版。
③《申报》,1884年 10 月 19 日。
四、“督师南下,遗恨平生”
左宗棠于七月二十六日(9 月 15 日)离开京师后,经一月“水陆兼程”抵达江宁(今南京市)。在这里,左宗棠
与两江总督曾国荃商讨了东南沿海的防务问题。左宗棠认为,江苏“防务布置尚属周密”,只有福建海防“情形吃紧”。
因此,他决定立即招募旧部,“迅速成军,开拔前进”。①本来,清廷于七月十九日,即任命左宗棠为钦差大臣、督办
福建军务的第二天,曾在“上谕”中只是令左宗棠“前往浙江、福建交界地方,督兵驻扎,以备策应”。②清廷旋又于
九月初九日复谕左宗棠“应遵前旨,在闽境驻扎,毋庸身临前敌,自不必亲统多营”③,以示对这个老臣的“体恤”,
但左宗棠并没有“遵旨”而行,他感到福建防守“兵力尚单,难资分布”,需要他全面部署,便上奏请求对“如何扼要
驻扎”等事宜准其“体察情形,随时具奏”。这样,左宗棠在江宁经半个多月的积极筹措,在组军、筹饷和咨商南北洋
大臣各调派轮船四五艘帮助援台等方面略有眉目之后,于九月十三日离宁赴榕。
十月二十七日(12月 14 日),左宗棠率军抵达福州。此时,福州城内正因前此马尾之败和法军又于八月十三日攻
占台湾北部的基隆而人心惶惶,一片混乱。左宗棠的到来,使福州人心大定。据记载,当钦差大臣左宗棠带领军队进入
福州城时,“凛凛威风,前面但见旗帜飘扬,上大书‘恪靖侯左’,中间则队伍排列两行,个个肩荷洋枪,步伐整齐,
后面一个乘肥马,执长鞭,头戴双眼花翎,身穿黄绫马褂,??主将左宫保是也”。“盖榕垣当风声鹤唳之秋,经此一
番恐怖,一见宫保,无异天神降临,所以敬礼如此也”。①福州人民夹道欢迎“左侯相”,在这位钦差大臣行馆的大厅
上贴了一副楹联:数千里节复临,水复山重,半壁东南资保障;亿万姓轺车争拥,风清霜肃,十闽上下仰声威。②左宗
棠在阔别福州 18 年后重临此地,确实是感慨万分的。然而,他此时无暇回顾往事,只有倾其全力投入到派兵援助台湾
和布署闽江防务等紧要军务中去。
援兵赴台是左宗棠要首先解决的难题。他到福州后两天,就根据对台湾情形进行的“详察”,上奏提出必须“妥筹
赴援”台湾的主张。他一面“密敕刘铭传速督所部剋日进兵,规复基隆”;一面根据法军“封禁全台海口”的严重情况,
派杨在元“密赴厦门一带确探情形,设法雇船暗渡营勇援台”,并希望“一俟南洋兵轮赴闽有期,再行调兵分扎马祖澳
芭蕉山等处,以图首尾牵制,不任其肆意久据”①,从而打破法国舰队对台湾海峡的封锁。
左宗棠在福建海军已全军覆没的情况下,原想得到南北洋大臣的支持,各派舰船四五艘援闽。但由北洋大臣李鸿章
操纵的北洋海军却拒不南来,由
①《行抵江宁会筹拨调勇营赴闽折》,《左文襄公全集》奏稿,卷六三,页二○。
②《行抵江宁会筹拨调勇营赴闽折》,《左文襄公全集》奏稿,卷六三,页二○。
③《添募勇营并宽筹经费请敕部先拨实饷折》,《左文襄公全集》奏稿,卷六三,页二七。
①采樵山人:《中法马江战役之回忆》,《中法战争》(资料丛刊),第 3册,第 138页。
②《申报》,1884年 12 月 19 日。
①《行抵闽省详察台湾情形妥筹赴援折》,《左文襄公全集》奏稿,卷六三,页三九至四一。
南洋大臣曾国荃控制的南洋海军也借口海路受阻而“遇敌不前”。左宗棠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又与德国商人商议雇
船,也因其“坚以有碍公法为词”而遭回绝。左宗棠感到:“目前军务重在援台,而援台之兵难在渡海”,“似此海道
梗塞,纵有雄兵,不能飞渡”,因而“焦灼万分”。最后,他决定派王诗正统领“恪靖亲军”三营陆续开赴泉州一带,
令杨在元从厦门“驰往该处准备渔船多只,俟王诗正兵勇取齐,扮作渔人黑夜偷渡”。左宗棠嘱咐王诗正抵台后遇事禀
商刘铭传,并说“军情瞬息千变,如有机会可乘”,“亦准其相机行事,不必过于拘牵”。②至十二月底,王诗正统带
恪靖各营分起分批渡过台湾海峡,抵达台南,增强了台湾的防卫力量。刘铭传、王诗正督率各军力挫强敌,终于保住了
台湾。孤拔在企图攻占台湾的阴谋破灭,复经淡水之役败溃和基隆被围后又企图进取浙江镇海,结果又被中国守军打退,
孤拔也被击伤,法军只得于光绪十一年二月(1885年 3月)退踞澎湖群岛,孤拔不久在此毙命。左宗棠督军援台,对于
扭转台湾所面临着的严重危局起到了关键的作用。
布置闽江防务是左宗棠要着重对待的第二个问题。闽江海口有一大岛曰瑯崎岛,岛上的金牌与北岸的长门“为入口
最要之地”。左宗棠派福建按察使裴荫森、道员刘倬云等“星夜督工,就该处竖立铁桩,横以铁绠,没入水中,安设机
器,随时捩转起落,以便我船出入,敌船至则起绠以阻之”。随后,他又于“距省城三十里之林浦、魁歧及闽安右路出
海之梅花江,概经垒石填塞,仅容小舟来往”。并在“以上各处均建筑炮台,安放炮位,派兵驻守,可资捍卫而遏敌冲”。
①左宗棠还与帮办福建军务的闽浙总督杨昌浚、福州将军穆图善会商“妥筹一切”,决定“将海口水道标识立即撤去,
并督饬水雷教习将各雷火药装齐,沿港遍布”。左宗棠把长门、金牌各炮台视为“闽港第一关键”,布署穆图善驻军于
此。穆图善把从马江中起出的被击沉军舰上的大炮“迅催安妥”,“又将原设各炮次第修备,督同各将弁昼夜巡守。敌
船如敢来犯,立予轰击”。被左宗棠视为“第二重门户”的“闽安之南北岸,亦关系紧要,原设备炮台被敌轰毁之后,
正在修整。原设各炮亦有数门可以开放”。这样,安放在闽江出海口的铁绠,犹如一把铁锁,而长门、金牌炮台和闽安
南北岸炮台则宛如两道铜关,可谓铁锁铜关,互为表里。十二月二十六七日(1885年 2月 10 日、11日),左宗棠同杨
昌浚先后出省城,到南台、林浦、马江、闽安南北岸“遍加巡视”。二十八日同到长门、金牌,“各营将士均站队试枪,
军容甚肃,各炮台可放之炮亦皆演放数过”。左宗棠通过检查防务情况,满怀信心地说:“如狡寇果来,势难插翅飞过。”
①福建前线的防务大为增强,5 个多月前马尾之战的悲剧此时已不可能再演了!
此外,左宗棠还“拣派勤练明干之员分赴福州、福宁(今霞浦市)、兴化(今莆田市)、泉州四府各海口设局,会
同地方官及本籍绅士办理渔团,择渔户中骁勇善水者作为团长,”勤以步伐,犒以资财,动以功名“,借助民力”而御
外侮“。②
②《派员援台并会等一切情形折》,《左文襄公全集》奏稿,卷六三,页四三至四四。
①《派员援台并会商一切情形折》,《左文襄公全集》奏稿,卷六三,页四三。
①《会阅海口炮台严备闽防并待船援台折》,《左文襄公全集》奏稿,卷六四,页一。
②《办理各海口渔团片》,《左文襄公全集》奏稿,卷六三,页四八。
法国侵略者在中国东南沿海受挫后,又把进攻的重点转移到中越边界的陆路战场。光绪十年十二月二十日(1885年
2 月 4日),法军向谅山一带的清军发动攻势。广西巡抚潘鼎新节节败退,甚至自动放弃谅山和镇南关(今友谊关),
一直逃回广西龙州。光绪十一年正月初九日(1885年 2月 23 日),法军占领了中越边境上的重镇镇南关。遂焚掠镇南
关后退回谅山。
镇南关失守后,清廷将潘鼎新革职。两广总督张之洞奏荐冯子材任广西关外军务帮办,接替镇南关前敌指挥权。二
月初七日(3 月 23 日),法军分兵三路猛攻镇南关,被冯子材率军打退。次日,法军再攻镇南关,冯子材会同王德榜
的“恪靖定边军”坚决抗击,将法军逼离长墙,压下山谷。初九日,冯子材下令各军反攻,各路清军勇猛冲杀,法军全
线溃退。初十日,冯子材、王孝祺率军夺回文渊州。十二日,冯子材、苏元春、王德榜三路夹击谅山,于第二天(3 月
29日)克复谅山,大败法军。这就是威震中外的镇南关—谅山大捷。
张之洞在总结这次战斗时指出:“法二次犯关,非有生力大军,难遽言战;非冯子材创筑长墙,与王孝祺合军死守,
则诸军无所依倚;??非王德榜截其后路,断其军火,关内外夹攻,则(法军)亦不能如此大溃。”“法虏自谓入中国
以来,未有如此次之受巨创者。”①可谓当年左宗棠在总督两江时派王德榜募“恪靖定边军”赴广西前线是有远见的。
此刻,左宗棠在福建、张之洞于两广,都在抗击法国侵略的斗争中取得了明显的成效。特别是法军在镇南关、谅山
大败后,茹费理内阁因此而垮台。
战局对中国来说不仅有利,且大有可为。就连把持中国海关总税务司职务的英人赫德私下也不得不承认:“中国如
果真能打到底的话,她(按指慈禧太后)会赢的!”②然而,就在中国军队取得镇南关—谅山大捷之后又进而袭郎甲、
攻北宁之际,清廷却于二月二十二日(4 月 7日)下令前线停战和撤回前线的军队返回关内,并公开向战败的法国求和。
其实就是这个赫德,早在光绪十年七月二十九日(1884年 9月 18 日),就秉承英国政府希望中法早日结束战争,
解决争端,而不情愿战争继续下去使自身侵华的经济权益受到太大影响的旨意,急忙发出密电令中国海关总税务司驻伦
敦办事处的英人金登于即赴巴黎,面见茹费理,劝法国放弃赔款要求并同中国议和。赫德的目的无非是在清政府被迫对
法宣战后试图阻挠中国对法国的抵抗。当然,由于赫德多年在华的原因,他对清廷“愿意和平,但不肯‘丢脸’以取得
和平”的面目看得也很清楚,并指出:“不幸的是这里所认为‘丢脸’的,倒并不是丧失事物本身,而是丢掉它的名义。”
①所以,他对派金登干去法国活动又抱有希望,即说服法国不要让清廷“丢脸”,其他均好协商。十一月二十五日(1885
年 1月 10 日),金登干抵巴黎,表面上是交涉不久前中国海关的“飞虎”号轮船在台湾海峡被法军扣留事件,实际上
则要包揽中法“议和”。赫德说:“我正在抓住冲突双方‘死不放手’,我得把事情亲自抓在自己手里,并尽量保守秘
密——这是我们取得成功的唯
①[清]张之洞:《广军会合各军保关克谅撤兵回界折》,《张文襄公全集》奏议,卷一○,页二一至二二。
②陈霞飞主编:《中国海关密档——赫德、金登干函电汇编》,第 4卷,第 124页,中华书局 1992 年版。
①陈霞飞主编:《中国海关密档——赫德、金登干函电汇编》,第 3卷,第 655页,中华书局 1992 年版。
一机会,我甚至不让大人物李鸿章知道,也不让他插手此事。“②”我只能把所有的事闷在自己肚里,也不敢把一
切都告诉总理衙门。“③很明显,赫德一手操纵了中法之间的”对话“,而指使他派金登于赴法国直接去找茹费理的人
物只能是慈禧太后。对此,赫德不加掩饰地对金登干声称:”目前的谈判,完全在我手里,我要求保守秘密,并不受干
预,我自守机密,总理衙门也如此,皇帝已有旨,令津、沪、闽、粤各方停止谈判,以免妨碍我的行动。“①赫德、金
登干实际上在为法国人说话。正如赫德自己所表白的:”我想我们已脱离了‘绝境’,而且恰巧是时候。因为法军在谅
山的胜利(这消息昨天在此地传开)也许会诱使法国再增加要求。“②然而,赫德想使法国攫得更多的侵华权益的如意
算盘打错了。中国军队旋又取得镇南关—谅山大捷,使赫德惶恐不安。金登干在法国的谈判由此产生波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