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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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第二天晚上,去到田湾村,我狠狠地批评了那一对糊涂胆小的夫妇,又和他们商量出一些可能出现麻烦时的对策:俩老人继续装糊涂,万事由珍珠做主!
“俩老人满心欢喜,珍珠还不通。”我给李老师汇报此行的收获,“慢慢来吧!”
不久,我调走了,到了这个乡村古镇的中学。珍珠的事虽令人惦念,但结果是早就清楚的。
过了两年,见到田湾村另一个学生,谈到珍珠,说是她结婚了,就和原来班里一位同学刘鸿年结婚了。刘鸿年是个在我印象里很好的学生,他们的结合,该是美满的,我心里释然了。
她怎么干起吹鼓手的营生来了呢?
夜很静,热气渐渐退去了,夜气凉凉的,我走过小镇回家的时候,从那家门里传来弦索和隐隐的唱戏的声音。中夜以后,按习俗该是在死者的灵柩前头奏乐唱戏了,直到天明。
我坐在屋子看书,有人敲门。
“老师,让我好找!”珍珠进来了,“早都听说你在这儿,总是没机会见你。人埋完了,我也完事了,打听了几个人,才问到这儿来。”
她大约三十多岁了,有一股强悍的气息。脸上淌着汗,扑着黄土,不用我招呼,自己从竹杆上抽下毛巾,在脸盆里洗。
“我当吹鼓手了,老师!学生给你丢脸了!”她洗毕,坐下,自己这样解嘲说,“人都想门道挣钱。我凭我的嗓子挣钱,不偷不抢,管它名声好听不好听。”
我给她沏下一杯茶,很想得知我走后她的婚姻问题,倒不在乎她做吹鼓手丢人不丢人。
“李书记给我许愿,保证给我解决工作问题。我不想要这样的工作,回绝了。那个跛子又往我屋跑了几次,我一见他来,就从后门溜走,整整一天不回家。这样也不是办法,跛子最后一次来,我把他从门里推出去,把点心和酒瓶,扔到街巷去!跛子脚下不稳,在门外滚倒了。他爬起来胡叫乱骂。我关着门,在院子里气得打颤。我村的乡党动了气,小伙子们把他轰出村去了。
“李书记恼了,把我的党员审批表退回支部来。老支书悄悄给我说:‘以后再说吧!’我心里清自,李书记在我们公社,我入不了党了。
“第二年,甘肃一家县剧团到西安招收秦腔演员,我去报考,选中了。剧团的人到公社来给我办手续,李书记眼窝一瞪,手一挥,说我这不好,那也坏,把人家撵走了。我念书那时候,还不想当演员呢,这会儿想当却弄不成了。连公社机关的干部也气恨,下乡到俺村来,也骂他,说人家珍珠这不好,那不好,你为啥还给你儿子恋媳妇?狐狸吃不着葡萄,就骂葡萄是酸的!
“我和鸿年结婚了,穷是穷,心里踏实。现时有俩娃娃了。”
她叙说着,似乎有点气,却不甚厉害,像是已经很久远的事,没有任何动气的必要了。我就信口说:“还好,没有出大的乱子。我还担心那人给你搜事整人呢!”
“我后来知道,他调到咱公社当书记,就是先前给儿子逼着订人家一个姑娘,在原先那个公社搞臭了,才调到我们公社来,在我这件婚事上,他不敢像先前那样明目张胆……”
“唔。”我问,“你家里现在生活怎么样?农村政策宽了,好一些了吧?”
“生活好多了。”珍珠说,“我和鸿年包了五亩地,今年夏粮收了三千斤麦子,两年也吃不完。他在家种地,闲时养蜂养鸡,一年收入成千块。我跟上这些人搭班唱戏,一年也能挣成千块钱呢!”
“能挣这么多吗?”我暗暗一惊。
“能。一天一夜,给死人唱七八折戏,挣二三十块钱。一月至少有五六次,冬天丧事更多些,常是从这家唱毕,又赶到那家。”珍珠说,似乎很得意,“人说当吹鼓手丢人,我开头也觉得羞愧,时间长了,惯了。老师,你看,我弄这事丢人吗?”
我回答不了,勉强应付着笑笑。
“我才不管丢人不丢人,反正是凭出力唱戏挣钱。”她自己回答说,“我不偷不抢,不贪污不受贿,我比那些人光荣!现在,不比念书那阵儿了,要养娃娃,要过日子,要挣钱!”
我不想评论吹鼓手比贪污受贿到底光荣多少,却是深深感到,坐在我面前的珍珠,已经不是在我当班主任时候的那个珍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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