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第1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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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腾小半个时辰,梁萧聚拢真气,转了一个大周天,精力稍复,方才睁眼,却见天光已敛,暮色晦暗,东方疏疏落落点着数粒寒星。梁萧挣扎坐起,咳出两口淤血,咳嗽牵动掌伤,痛得厉害,伸手摸去,却是断了两根肋骨。梁萧一边摸索着接好断骨,一边寻思道:“我不是落海了么?这是哪里?”疑惑间伸手摸去,但觉坐下土地光滑绵软,随着手指微微陷落。梁萧正自惊疑,忽听“啾”得一声呜叫,那土地忽地沉了下去,梁萧犹未明白发生何事?身子早已入水,咸苦海水向着眼耳口鼻汹涌灌来,梁萧心中灵光乍闪,猛然醒悟:“我在巨鲸背上!”想通此节,不禁骇然,急急扣住巨鲸背脊,一动也不敢动。
顷刻间,那头巨鲸潜得更深,带起一股绝大暗流,带得梁萧立身不住,十指插入鲸背之中,只是不放。他在华山练成龟息之法,便在水下也能支撑一时。但那鲸鱼被他附着,如芒在背,深感不适,越潜越深,且在海中翻转起来。梁萧心知大海微茫,不见尽头,这巨鲸便如海中一叶孤舟,若是被它抛落,自己必死无疑。当下一边默运龟息法,一边稳住身形,抵御海底暗流,但那潜流汹涌澎湃,非同小可,冲得他数次脱手。但危急之时,人们往往能够发挥出平日所无的潜力,这时间,梁萧也不知从哪里来的气力,每次脱手,又奋力游上,重新爬上鲸背。
这般上上下下,一人一鲸纠缠七八个回合,梁萧终究伤重,渐自支持不住,只觉耳鸣心跳,经脉欲裂,心头唯有一个念头若断若续:“我……不能死……莺莺……晓霜……危险……不能死……不能死……”想到二女尚在险境,求生之念又生,双手如钢钩利刃,死死扣着巨鲸背脊。但人力终是渺小.梁萧意志虽强,仍难抗衡这庞然大物,不一时,身子发轻,从鲸背上飘将起来,知觉点滴消失,海水源源不绝灌人口鼻。谁知就在这濒死之际,忽听巨鲸发声尖啸,梁萧身子一沉,重又浮上海面。
他侥幸脱险,半昏半醒,双手渐渐松开,身子好似成空壳,再无半点血肉,良久呛出一滩海水,模糊间看到一个女子背影,似晓霜,似莺莺,又似阿雪,缥缥缈缈,若雾若烟,伸手摸去,却又遥不可及。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觉脸上一热,梁萧猝然惊醒,但觉温热水流在脸上,勉力张开双眼,借着星辉,只见巨鲸背上喷起高高的水柱,半晌才矮了下去。
梁萧只觉脸上又痒又麻,情知这水柱内含毒质,急忙闪开,将水拭去。回想那阵幻觉,花、柳二女身处险境,自己却陷在这里,不觉揪心已极。远远望去,靛墨也似的大海起伏不尽,天地寥廓,唯有巨鲸摆鳍之声哗哗传来,一下下敲在心头。梁萧瞧着星光大海,枯坐良久,不觉眼眶已湿,寻思道:“但有一线生死,我都不可轻易言死,直待再与她们相见……”
这一次,巨鲸在海上漂浮许久,直待东方发白,也未潜下。梁萧行功一夜,真气凝聚,他挣扎起身,颇感饥渴,忽见前方凸起一物,定神望去,却是一只人头大小的章鱼,八条软足牢牢吸住鲸背,动也不动。梁萧心道:“敢情还有个搭便船的。”爬上去伸手一拽,竟未拽动,又费一番功夫,才将章鱼扯下来,撕了一半,连肉带汁一并吃了,饥渴稍解,沉思道:“这软东西无爪无牙,怎就贴得恁地紧凑?”细看章鱼软足,却见上面布满细小吸盘,不由心头一动:“是了,鲸背光滑,若用‘吸字诀’,以内力附着其上,应当更为省力。”想罢脱去上衣,裹住半个章鱼,负在背上,然后趴上鲸背,手掌小腹贯人内力,便似一大二小三个吸盘,牢牢吸在鲸背。不一时,巨鲸果然又发出一声呜叫,向着深海中潜去。
梁萧此番已有防备,不再慌乱,施行龟息之法,随那巨鲸潜行。直过了两个时辰.巨鲸重又升起。梁萧浑身酥软,恨不能一头睡倒,再也不起,但又不知这巨鲸何时潜没,唯有强打精神,将剩下的半只章鱼吃了,闭目运功。
如此沉浮不定,又过一日。梁萧发觉巨鲸潜行,实为就食,这头怪鱼也不知活了几百几千年,体形壮如山峦,不离不弃,追逐着一个庞大鱼群。它潜行掠食之时,只须摇动嘴边长须,便可将无数海鱼混同海水赶人口中,咽下鱼群,再将海水排出。梁萧在海中虽然无法张眼,但知觉极灵,逢有海鱼经过身畔,出手便抓,第一日便擒了四条大鱼,每条腹内都有黑色鱼卵,鲜美异常,梁萧吃在肚里,但觉遍体阳和,精力大涨。
又过两日,梁萧附身鲸背,渐自习惯,海面上以常法吐纳,入水则倚仗龟息。即便如此,仍有惊险,那头巨鲸兴之所至,往往潜得极深,深海中水压奇大,逼得梁萧血气沸腾,只凭极强的求生欲念,终究忍受下来。但每每经历一次,上到海面时,梁萧都觉浑身瘫软,仿佛大病一场。
说也奇怪,这般日夜不眠,运功不辍,梁萧真气不但未曾衰竭,反而更趋浑厚。三日不到,两处掌伤俱都康复,气脉流畅胜于往昔。不过六日光景,他体内真气越积越厚,凝若实质,粒粒如珠。如此情形前所未有,梁萧百思不解,唯有暗暗称奇。
这一日,巨鲸潜人海中,梁萧如常伏在它背上,正自运功抵御大海潜流。忽听一阵怪异声音顺着水流悠悠飘来,若合符节,仿佛一段乐曲,忽而雄壮激昂,忽而宛转低沉,时如雷霆轰响,时如流水潺潺。这般变化莫测,浑不似人间之乐,许多音调,梁萧有生以来也是从未听过,不觉大生好奇,倾听半晌,蓦地发觉,这乐声竟是巨鲸所发。不多时,那鲸歌渐渐宽宏奔放,透出欢欣之意。梁萧沉浸其中,周身气血不知不觉随那乐声运行,忽而如沸如怒,忽而若有若无。气机一乱龟息法也被扰动,梁萧连呛了两口海水,方才醒悟过来,急敛心神,回复原状。
那巨鲸一路歌吟,浮上海面,也是不停。梁萧盘坐调息,却几度被它带岔真气,只好暂且停住,侧耳倾听半晌。忽地心头一动,想起那日在临安郊外,自己被释天风鼾声引乱呼吸,狂奔不休的事来,不由想道:“释岛主内功奇高,一呼一吸摇神撼魄,不足为怪,这鲸歌怎也有如此威力?”他突发奇想,“释岛
主的呼吸导引出‘乘风蹈海’的内功心法,我权且试试,这巨鲸呼吸引得出什么?”好奇心起,也不顾身在难中,放松周身真气,任其所之。不一会,真气果真被那鲸歌引得异动起来,东蹿一下,西钻一下,便如歌声一般,盎盎然大有生意,不消片时工夫,内脏筋骨,肌肤毛发,无一不被真气充盈。
练了约莫四个时辰,巨鲸又度下沉。梁萧收敛神意,但觉浑身真气溶溶泄泄,沛沛洋洋,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心中惊喜之极。这番入水,他虽然潜行两个时辰,浮上水面之际,竟也不觉太过疲惫。
那巨鲸不知为何,沉浮之际,始终放歌不绝。梁萧一旦浮上水面,再又依它节律,阖目练功,时候一久,他发觉这鲸歌并非浑然一体,而是分做十三段,周而复始,循环不绝。自家真气随之运转,也生出十三种变化。初时梁萧唯有身处海面才能修练这路内功,练至后来,便至深海之中,也能习练无碍。
如此练了三昼夜,到了第四日夜中,梁萧只觉体内真气起伏,如大海汹涌,不吐不快,忍不住出掌击鱼,往时海鱼须到一尺之内,他才能出手击打,怎料如今手掌一挥,便带起一股激流,将六尺外一条大鱼震昏。梁萧连出六掌,震昏六条海鱼,最远达至丈外。就在此时,忽听鲸歌戛然而止,巨鲸静悄悄浮上海面。
梁萧坐起身,但觉体内真气混沌一片,五分阴阳,而神意所至,又阴阳自生。梁萧略一怔忡,忽地跳将起来,仰天大笑。原本,他受这鲸歌导引,数日中运转乾坤,昼夜苦练,竟尔被他另辟蹊径,练出了一门前所未有的绝世内功来。
梁萧欢喜一阵,寻思道:“我随着巨鲸载沉载浮,挣扎求生,龟息不辍,故有精进,再得鲸歌中的奇妙音律导引,终究大成。这门内功源自《紫府元宗》,成于大海长鲸,鲸歌乃巨鲸之息,不妨便叫作‘鲸息功’吧。”想到此处,他站起身来,眺望瀚海,又不觉喜悦烟消,悲从中来:“身处这汪洋大海,就算天下无敌,又有什么用处?”不由废然长叹,坐了下来。
自伤自怜之际,忽听数声呜叫,与巨鲸叫声相类,只是细弱许多。梁萧心生惊奇,循声望去,只见巨鲸一旁浮起两个圆头圆脑的小鲸,拱着巨鲸身子,状甚亲昵。梁萧略一转念,恍然大悟:“原来鲸大婶唱歌,是因为要生娃娃。难怪歌声里总有一股勃勃生意。”瞧着那两头小鲸,梁萧童心大起,俯身轻抚小鲸背脊。两头小鲸在他身边转来转去,似在与他嬉戏。
如此过了两个时辰,巨鲸重又下沉,梁萧练成鲸息功,与巨鲸呼吸相合,随其所之,再不觉疲累,过了一阵,突然知觉,身边的海流忽冷忽热,变化微妙,以前他专注自保,无暇分心别顾,如今内功增长,是以发觉。梁萧心中惊讶,用心体会海流冷暖变化,渐渐明白:“敢情这大海看似浑然如一,其实也如人体一般,内中海流有阴阳之分。《紫府元宗》上说:‘宇宙之初,天地本无,无中生有,始有混沌,混沌中开,阴阳乃成。’看来无论天地也好,人体也罢,乃至这苍茫大海,都不离阴阳之理。”想到此处,但觉身边阴阳海流奔腾沉降,激荡冲突,端地变化无穷,忽地心头一动,生出个模糊念头。
未及细想,那头巨鲸又升上海面,摇头摆尾游了一程,忽听小鲸发出鸣声,梁萧听出叫声中充满惊惶之意。凝神四顾,只见远处一只细长灰鳍破水而来。小鲸挨着巨鲸团团乱转,鸣声更响。巨鲸也洪声鸣叫,似在威慑敌人。但那灰鳍来得极快,霎息逼近,忽然升起一张生满利齿的巨口,向小鲸噬过来。
梁萧疾疾挥掌拍出,掌风所及,将那头灰皮鲨鱼抛出海面,跌出数丈,但方才落下,尾鳍一摆,又从海底扑来。
梁萧心知母鲸庞大,运转不灵,鲨鱼却灵活迅疾,虽奈何不了巨鲸,要吃两头初生小鲸,却是绰绰有余。一时不及多想,纵身人水,循着水响,一把抓向灰鳖肚皮,他此时手劲大得出奇,不弱于钢爪利刃。
灰鲨白花花的肚皮顿时裂开,肚肠齐流。鲨鱼性最贪吃,抑且不知痛楚。那头灰鲨嗅到血腥,不辨敌我,掉头便将自家肚肠一一吞下。梁萧虽然听说过啖睛的猛将,却没见过这等自残的怪鱼。正自心惊,忽听右方水响,眯眼一瞧,只见一头极大的鲨鱼刺斜里冲来,梁萧正要出掌,却见大鲨并不理睬自己,火扎扎直扑那头灰鲨,噬咬其内脏。不一时,只见四面八方,钻来十多头鳖鱼,一起噬咬灰鲨,灰鲨顷刻间四分五裂,一命呜呼。
梁萧没料引来这么多鲨鱼,骇然无及,心知它们噬完同类,小鲸必然无幸。惶急中,灵机一动,忽地游上,撮指成刀,又将一头鲨鱼肚皮划破,此时两头鲨鱼扑了上来,梁萧挥掌震开,缩到巨鲸身下。不出他所料,那头大鲨肚皮开花,众鲨鱼又是一拥而上,大快朵颐。梁萧趁机出手,将鲨鱼一一抓伤。霎时间,只看群鲨相残,咬得血水翻腾。梁萧匿在巨鲸身下,护着小鲸,见有新来鳖鱼,便给它一爪,数十头恶鲨彼此混战,哪还顾得着吞吃小鲸,不到半个时辰,尽数支离破碎,无一活命。
梁萧见无鲨鱼再来,方才浮上海面,两头小鲸一左一右,圆脑袋与他轻轻触碰,甚是亲昵。梁萧爬上鲸背,瞧得群鲨残躯,心中突突直跳,忖道:“这怪鱼好不残忍。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转念又想,“说起来,人与人何尝不是同类相残,征战不休?”思及征战之惨,不由长长叹了口气。
忽听巨鲸母子的鸣声交替响起,此起彼伏,似若相互问答。不一阵,那巨鲸潜入水中,继续前行,行了约莫大半个时辰,忽地涌出海面。只听那一大二小三头鲸同时呜叫,梁萧抬头望去,遥见一角船影,模模糊糊,若隐若现,待得看清,不由心头狂喜,跳将起来。脚下巨鲸发出长鸣,摆尾向前。那艘大船轮廓越发清晰,梁萧喜极而呼,高叫道:“鲸大婶,你要带我回船么?”话一出口,又觉荒诞,自嘲道,“大鲸无知之物,岂会报恩,不过凑巧罢了。”但终究欢喜无比,忍不住连翻两个筋斗。他为这一天,早有准备,所吃大鱼都留下鱼缥,泄去空气,藏在身上,大半月来,已积下数以十个,本拟积满数百,将来遇上陆地,便吹涨起来,结成一叶小舟,横渡大海。此时取将出来,一一吹涨,挂在腰间。
原来巨鲸追逐鱼群,与大船同处一道阴流之间,相距并不甚远。鱼缥才吹得十来个,巨鲸离船更加近了。梁萧极目眺望,遥见船头诸人打斗正烈,花生落在下风。焦急之余,不由得纵声长啸。
贺陀罗听到啸声,偷眼看去,心子打了个突:“白昼见鬼了么?”心下一慌,般若锋顿显散乱,花生却是精神大振,铁锚左右挥舞,将贺陀罗逼退数步。贺陀罗又惊又怒:“万不可让他二人联手,先杀和尚,再杀梁萧。”计较已定,大喝数声,杀手迭出,花生躲闪不及,右臂挨了一下,创口深可见骨。花生惨哼一声,铁锚把持不住,呛啷堕地。二女见状,不由齐声惊呼。
梁萧远远瞧见,心中一急,等不得巨鲸驶近,手一挥,一只鱼鳔被掌风激飞,梁萧纵身踏上,飘落海面,足下乍沉乍浮,向前滑出丈余;同时抛出另一只鱼缥,飞身踏上,如此反复再三,顷刻行出二十余丈。
这路功夫正是“乘风蹈海”,梁萧向日难以施展,此时功力大增,使将出来,如鸥飞燕翔,全不费力。只见他长发飞扬,踏浪而行,真如蓬莱仙人,横渡沧海。顷刻间,迫近船头,身形骤晃,众人眼前一花,梁萧已抢到花生之前,左掌一拂,激得般若锋歪斜尺余,右掌一沉,拍向贺陀罗胸腹。
他此番骑鲸过海,踏浪而来,奇中见奇,已是先声夺人。贺陀罗见此威风,已然怯了,见他掌来,丝毫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