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肉之躯-劳伦斯传-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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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普顿爵士用了一个比“性活动”程度更强的劳伦斯式的术语。)
劳伦斯变了脸色,便告辞了。第二天,他回来作评论道:“你也许是正确的,
而如果你是正确的话……”他的姿态是对人类的一种绝望的表示。
麦肯色还记得与劳伦斯的另一次谈话。当他们一起沿着特雷盖纳路散步时,劳
伦斯突然宣称不再会有另一次战争了。随后又突然高声叫道:“我不希望再有一次
战争。”麦肯色觉得已超出了“自我中心的极限”,可劳伦斯则说这并非为他个人,
而是为所有人。在对马格纳斯的描述中,劳伦斯说他正从事一场战争,反对“这些
肮脏的机器和那些人们所作的奇妙发明……我将使魔法把那些肮脏玩艺儿变掉……
我不是一个人,我代表许多人,是大多数”。
不过,劳伦斯仍然强硬地维护他的个人独立性。他热情地写信给伊斯渥的朋友
霍普金夫妇说,他们送给他的圣诞礼物——那方花手帕立刻被一个罗马尼亚人占有
了,此人怀有与他们相同的政治信仰,是个真正的共产主义者。
他肯定是马上小心地折好这方帕围在脖于上,他看起来“非常高兴,眉飞色舞”。
然而,劳伦斯发现除麦肯色外,开普利还有他所喜欢的人,例如老查尔斯·艾林汉、
布鲁克斯,他是岛上的流浪汉,一个曾翻译过古希腊、罗马的经典的老学究。劳伦
斯夫妇为能在开普利认识玛丽·加农感到特别高兴,在失去了吉柏特之后,她便是
那里的“最正派的人”了。
大约正是此特,吉柏特·加农被证实患有精神病,尽管阿尔丁顿在此前不久看
见过他,没有发现他行为举止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一个因蒙受了巨大的痛苦和
欺骗而激怒的精神极度紧张的人,很可能说出或干出一些两个平庸的医生可以下诊
断的言行来”。阿尔丁顿补充说,劳伦斯赞同他的论点,认为加农并不比常人更不
正常。但是,莫里却常常感到加农的潜意识中有一种夸大妄想的迹象。加农从美国
回来以后莫里见到了他,这是一次“令人焦虑不安的”会面,“他令人不可思议地
谈论着他在那里的辉煌成就”。看到加农不着边际地信口开河,莫里痛苦地逃走了,
“从他那疯狂、视而不见的眼睛的凝视中痛苦地逃走,并发誓我永远也不想再触到
那目光了”。然而,劳伦斯不久将会遇到这种目光,因为加农要南下地中海了。
这是劳伦斯搬到了西西里的塔奥米拉以后的事了。他为了寻找栖身之地,便和
通俗小说家弗兰西斯·布雷特·杨及其妻子杰西卡到了那座岛上。
马格纳斯曾说过,西西里已在从狄奥克里塔(公元前3 世纪时的希腊诗人)
时代起就在等待劳伦斯去了。所以,他动身去那里寻觅一幢合适的别墅,此次,
弗丽达未随同他去。在格尔吉提(现在为阿格里吉托),他告诉布雷特·杨说,他
们遇到的那些硫磺矿工很不友好,“可能会向我们扔掷石块”。这一说法后来流传
开来,说那些矿工真的向他们扔了石块,而实际上,他们并未这样做。
当夜幕摹然降临并刮起了猛烈的大风时,劳伦斯失踪了。布雷特·扬大声呼唤
着他,但听不到他答应。回到旅馆,布雷特·扬对妻子说,劳伦斯肯定会回来的,
如果不回来的话,就派出一队人提着灯笼去找他。劳伦斯果然回来了:“哦,我被
大风拽着,像一张废纸似地被吹过了一个墙洞。”他宣称,他们必须尽早离开那里。
所以,他的同伴们都被迫跟他一同于清晨4 点乘上了火车。在锡拉库扎,他差点租
下那幢被布雷特·扬夫人称为“其貌可怕”的房子,但她和她丈夫把他拖走了。他
发现艾特纳山附近的卡塔尼亚那被熔岩覆盖的土地“太充满火山气息了。欧洲完了,
我能去哪里安身?”然而,他在塔奥米纳找到了一幢可人的别墅。在布雷特·扬要
回开普利去时,劳伦斯给弗丽达拍去了电报,要她到那里去。
弗兰西斯·布雷特·扬写信给塞克时,将劳伦斯描绘成一个“胆小的畏畏缩缩
的,自负的、厚颜无耻的家伙。”但又补充说他们没有争吵过:“我发现他有一种
焦躁不安,令人讨厌的性格,但不管怎样,能引起别人的同情心。”布雷特·扬1921
年的小说《红衣骑士》中的某些情节是有关他本人与劳伦斯的这次旅行的。
1920 年3 月的第一个星期日,劳伦斯在塔奥米纳租下了福恩塔娜·威克切亚
公寓的上层,期限为一年。这是一幢宽敝的古旧农舍,有一个花园,里面种着杏仁
树、柠檬树和橄榄树。上层的大厅里,有一个装有烟罩的壁炉,里面熊熊的火苗燃
烧着西西里的松木柴。劳伦斯在寒冷的天气里,就坐在炉边写作。哥特式尖角窗子
的外面,变化着四季的景色。当他向前方凝视时,他看到,“爱奥尼亚海鳞波闪烁,
既像加莱贝丽娅那变幻莫测的宝石,又像颗在阳光中移动的火蛋白石”。当他转向
另一个方向时,看到艾特纳山脉在“苍穹之下,宛若纤弱而白皙的迷人女子,悠悠
地挥舞着她的橙黄色的烟纱,有时还呼出缕缕玫瑰色的烟霞”。希腊人看到艾特纳
山是世界的偏僻之地,便称之为“天堂的柱脚”。他们“对事物的神奇的真谛有一
种直感。感谢上帝,人们对世界已有了足够的了解,终于能够发现其事物的相互关
系了。”劳伦斯发现西西里非常“和平宁静”,地上长满花草灌木,显得“生机蓬
勃”。他喜欢“这里的人们所具有的强壮的撒克逊人的素质”。他和弗丽达迷恋着
这里葱绿的大地和鲜丽的花朵。“西西里巍然屹立着,永远向着她那如宝石般闪烁
的峰巅、金色的黎明和永恒的魅力”。……我对西西里并不谙熟,地中海的拂晓是
辉煌如紫晶色的,它像我们时代的黎明,我们新纪元的奇妙的早晨一样。劳伦斯是
在经历了战后英格兰的黑暗、严寒、布满雾霭的岁月后,走进这辉煌、温暖之中的。
现在,他的想象力在地中海的阳光中臻于完美。这种想象力在开普利的流言蜚语中
没有受到什么损害。
在他居住在福恩塔娜·威克切娅的两年中——因去马耳他·撒丁岛旅游,有两
个夏天都住在欧洲大陆,这两年的客居是断断续续的——劳伦斯完成了《迷失的少
女》和《阿伦的杆杖》,他在不知不觉中写成了这两本书。还创作了许多优美的短
篇小说,以及诗集《鸟,兽,鲜花》中的大部分诗篇,尤其是这些诗篇闪现着浓烈
鲜明的西西里色彩。
这些诗中最为著名的一首《蛇》,叙述的是他的一次经历。那是“西西里7 月
的一天,天空散漫着艾特纳烟缕”。他下楼走到水槽边,“因天热而穿着睡衣,正
要喝水时,”他看到一条黄褐色的蛇“张开它那端方的嘴啜饮,/轻松地抿上整齐
的牙床,让水流进它懒散的长身,/万籁俱寂,阒然无声”。
数年前,在《和平的现实》中,劳伦斯写道:
假如我的灵魂中潜伏着一条蛇和可耻的欲望,请允许我不用棍棒将它逐出我的
意识中吧。让我将它携至火边,看看它倒底是什么吧。因为蛇也是上帝所造,有存
在的理由。它的存在中,有着它的妙处和真实。我必须在我真正的恐怖中接受它,
而不能将它排斥于我的悟性之外,……那么来吧,满身斑纹的讨厌鬼,你拥有你的
存在,你的正当理由,对,你还有你称心如意的妙处。……但是好好保持你的生存
方式和你的存在吧!爬进杂果丛中去吧,那里的灌木丛,是鸟雀在婉转欢歌的地方
……但既然我已与春天作伴,蛇就必定会隐隐地沿着它的小径爬行,如果我看到它
在阳光中酣然入梦,我将会在它的所处由衷地赞美它的。
这是那首诗的一颗种子,它深潜于劳伦斯的意识之中,直到他在那个炎热难熬
的西西里中午,看到了那条蛇。他喜欢它,尽管它受过人类的教育,这种教育告诉
他说,金色的蛇是危险之物,必须杀之。这时,他的那颗种子萌芽成长了。“因为
我胆怯,不敢打死它?/因为我反常,渴望向它诉说”?
他感到很荣幸,因为这条蛇竟会向他表示殷勤。不过,当这条蛇爬出,蠕行而
去,“爬进那可怕的黑洞之中”,那人突然感到恶心,他操起一根木棍向它掷去,
那蛇“闪电般地扭动着逃窜而去”,留下了他这个对自己的鄙陋懊悔不已的人,但
深深地忧虑起来。因为这条蛇看起来“仿佛是一个被放逐的国王,被夺去了皇冠,
流浪在社会的底层/现在应该重新登基加冕了”。与此同时,此人觉得他已错失了
“与一位生命的主宰/邂逅之机”。然而他有了某种东西得以补偿,那就是:偏挟
之心。
这是意识的分裂,是赞美与厌恶两种感情的分裂。这种分裂又一次揭示了劳伦
斯的最本质的两极,像《恋爱中的女人》中的伯金一样,他看到了鲜花和它植根于
其中的泥土,《蛇》这首诗也使人联想到劳伦斯1915 的随笔《皇冠》中两种相对
的力量;在劳伦斯身上,永远存在光明与黑暗的搏斗。《蛇》是劳伦斯最优美的诗
篇之一,也是他最富有展示性的诗篇。
另一些写西西里的诗也与此相类似,它们是他的经历的真实反映,其中渗透着
一种“哲理”。因此,这些诗篇不但描述了那些难以忘怀的地方和景物的形象,而
且也是劳伦斯心灵深处的写照。在《秃兀的无花果树》里,劳伦斯对无花果树作了
细致的描绘,并将其描述成了一个迷宫,它们一条条“弓一样的嫩枝”交错盘缠,
互相分割,又各自超越自身,如同蛇盘在美杜莎(希腊神话中的蛇发女怪,被其目
光触及者,均将花为石头——译注)的身上一样。在《木槿与鼠尾花》里,劳伦斯
描述当他的布尔什维克主义者像星期戴的钮扣花一样将木槿花戴在身上,他便问他
们:“来吧,说到权利,你有何权占有此花?”在《和平》中,乌黑的熔岩凝结在
岛屿前面的石阶上,但火山的顶部沸腾着“白热的熔岩”,正孕育着新的爆发,再
次覆盖地面:“能称此为和平?”有同样盛开着的杏仁花,和在另一季节中,像铁
杆般秃兀的杏仁树,南方夜空中的红月亮,银莲花和仙客来。所有这些,在另一些
诗篇的字里行间,都显示了异常蓬勃的生命力。
在这段时间,劳伦斯的散文创作也取得了丰硕的成果。他收到了他未完成的小
说《霍夫顿小姐的叛逆》的手稿,它寄自艾尔斯·杰菲;它在战争时期被留在巴伐
利亚。劳伦斯将它重写,改名为《迷失的少女》。他一度还考虑过将它定名为《乱
婚》以及《苦涩的樱桃》。
伊斯渥(书中的伍德豪斯)对于阿尔威娜·霍顿这位劳伦斯的女主人公的早年
生活的影响,我们在前文中已有谈及。因为,书的最后一段中,如我们可以看到的,
劳伦斯用到了他在意大利山区的经历,尽管他没有让阿尔威娜逃走,就像他和弗丽
达那样。
小说中阿尔威娜的意大利情人,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当地人。他的绰号叫弗兰西
斯科·卡科帕多,这是劳伦斯借用了福恩塔娜·威克切娅的房主人的名字——弗兰
西斯科·卡科帕多·西克西奥(在英国的版本中为西西奥)——关于此人的“罗曼
史”,劳伦斯在6 月26 日写给艾米·罗威尔的信中谈及了。其时·西克西奥·卡
科帕多在去美国的旅途中。劳伦斯写道:“杰玛和她的一家,以及另外一千名难民,
在奥地利人攻进来时,被人用船从威尼斯运到了这里。”杰玛,她的母亲,她的9
个兄弟姐妹,都是光着脚丫到达此地的,他们身无分文。“西克西奥与她坠入了爱
河。塔奥米纳因为西克西奥的富有和能说三种语言而感到恼怒,一个女人愤怒地对
杰玛进行攻击,并撕破了他的衬衫”。与此同时,杰玛的家人莫塔斯对西克西奥疑
心如狂,说他想把可怜的杰玛做他的情妇,他们还不相信他已结了婚。所以,这次
他离开波士顿之前,他携带妻子去了威尼斯。我想,她是这么打扮的:穿着长统丝
袜,小山羊皮鞋,乔其纱外衣,西克西奥为她买了顶帽子,但在这以前,她还从未
戴过帽子:一个十足的农妇。
6 月26 日,劳伦斯写信给出版商塞西尔·帕尔默:“《美国古典文学研究》
一书十天前我已修改完毕,大约7 至8 万字。赛克想将此书送到美国去,他将为英
国购买书页。我倒希望它在英国出版,但我正在与美国出版者谈判。”——美国的
托马斯·塞尔泽最终在1923 年8 月将书出版了,这比赛克在英国将它重新出版早
了10 个月。从他的《恋爱中的女人》的完成,到他那富于想像力的天才在西西里
再度闪烁出奇光的这些年中,劳伦斯一直撰写那样的随笔——他后来在美国重写了
其中的一些段落——《研究》一书是给人印象最深的、最富有创造性的成果。同时,
它还是一本权威性的批判著作:
恢弘渊博,只是常常有些随笔之意。尽管此书出版之后,使得许多评论家迷惑
不解,但后来,探索着他们本国文学的美国批评家们(如埃德蒙·威尔逊、奥斯丁·
华伦、阿尔弗雷德·卡辛及另一些人)对此书的奇光异色和巨大影响力表示了满意
的惊诧。桑德·威尔德在为他哈佛的讲学准备他美国文学研究的讲稿时,写信给本
书作者(1950 年6 月22 日),谈到了劳伦斯的《研究》一书,“书中有些章节
纯属胡说,但也有许多使人兴奋的见解和独到之处”。当20 世纪最伟大的批评家
(在英国)埃德蒙·威尔逊于1943 年在他的美国文学批评论文选集《认识的震动
》中再版了《研究》时,这使劳伦斯成了美国文学批评中的强有力的头面人物。
批评家们普遍认为,他关于麦尔维尔和坡的评论是《研究》中的姣姣者。
在《莫比·迪克》中,《皮科特族人(17 世纪初住在美国新英格兰南部的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