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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四棵杨 寒川子-第6部分

小说: 四棵杨 寒川子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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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儿,”芝娴抱住乔娃,在他的小脸蛋上又亲几下,“你记住,妈妈永远爱你!妈妈一直想着你!”

“嗯,”乔娃点点头,“乔儿也爱妈妈,乔儿永远爱妈妈!”

“妈妈心口疼,你跟刚才那人到成爷爷家里,见到成爷爷,你对他说,妈这心口疼得厉害,求他请个医生!这事儿对谁都不能说,只对成爷爷说!你要对成爷爷说,你爷说,他是好人,妈相信他,相信他能帮咱家,相信他能帮妈,哦!”

乔娃再次点头:“乔儿记住了!”

“去吧,妈等着你呢!”

乔娃撒腿跑出去,刚到门口,芝娴叫道:“乔儿!”

乔娃拐回来:“妈,乔儿在呢!”

芝娴拉住乔娃,将他又是一番端详,撒手道:“去吧!到门口了,顺便叫声道爷,就说妈叫他来!”

乔娃应一声,撒腿又跑出去。

跟四棵杨的大多数人家一样,成家也是一个独院,院子有三分地大,但房子不多,上房三间,是土坯瓦顶,东厢是两间,镇的是麦秸,在这里统称草房。一圈齐腰高的土墙围出一个院子,院中是棵大椿树,树下有棵小杏树。许是由于大椿树的缘故,小杏树开花多,结果少,成刘氏屡次说要放倒它,栽棵石榴,成有林不让,说大椿树是祖上传下来的,放不得。

这处宅院也是成家的祖上传下来的。不过,祖宅没有了,日本人打来那年,村里许多人跑老日,躲进北山里,日本人追赶王金斗的国军,到四棵杨时,就把凡是跑走的人家放火烧了。

日本人退走后,有林爹拖家带口回到村里,见一切全没了,一时气塞,当场栽倒于地。有林急请天旗,说是中风,没救了。有林爹昏睡几天后撒手归西,有林身无分文,左思右想,只好拿上地契前往张宗庵家,将河边的六亩祖田典了。宗庵死活不肯,说是愿意借钱给他。有林性子倔,不肯借。宗庵没法,在付完钱后,只收下四亩的地契,为成家保留二亩。有林用卖祖田的钱葬好父亲,在原宅地上盖起几间房子,才算将日子凑合下来。

天色已经黑定,老伴成刘氏刚吹熄灯,外面传来敲门声。

“谁呀?”成刘氏欠身叫道。

没人应声。

成刘氏推一把有林:“你去看看,恁晚了,会是谁哩?”

第一章 天雨雪(17)

“还能是谁?家兴吃罢饭就出去了,一直没听见回来,不是他会是谁?”有林咕哝一声,翻身再次睡去。

“我说老头子,你不想起床,也得寻个好说辞!要是兴儿回来,还用得着敲门?”成刘氏责怪一句,摸出衣服穿上,挪动一双小脚,两手探摸,走到门边,拉开堂门,朝院门处边走边问:“谁呀?”

依旧没人应声。成刘氏打开院门,不见别人,只有乔娃站在雪地里,惊道:“我的娃儿呀,恁冷的天,你咋一个人站在这儿?”

“成爷爷在家吗?”乔娃身上衣服单薄,冷得直打战。

“早睡下了,”成刘氏凑近孩子审几眼,仍是看不真切,问道,“娃儿呀,你是谁家的,叫个啥?你妈哩?”

“我是张新乔,我要找成爷爷!”乔娃怯生生地望着成刘氏。

成刘氏这才想起是谁,一把抱起乔娃,搂进怀里,不无心疼地迭声叫道:“我的亲亲呀,我的乖乖呀,我的娃儿呀,恁黑的天,你咋一个人来哩?”

成刘氏跌跌撞撞地抱起乔娃跑进院里,冲屋子里大叫:“老头子,快点灯,是张家小少爷,乔娃,快冻成冰疙瘩了!”

成有林打个惊怔,忽地爬起,胡乱穿上衣服,吹亮火绳,点上油灯,端到堂屋。成刘氏早走进来,将乔娃递给有林,走进里屋拿出一件羊皮袄,捂在乔娃身上。

乔娃认不得成有林,仰脸问道:“你是成爷爷吗?”

“咋能不是哩?”有林的声音哽咽了,“娃子啊,你妈哩?她咋不来?”

乔娃挣脱下来,在地上跪下,哭道:“成爷爷,我妈叫我来找你。我妈说,我爷爷说你是好人,我妈相信你,相信你能帮我家,帮我妈!”

“帮帮帮,咋能不帮哩!”有林擦把泪,把乔娃抱起来,“娃子呀,快说说,你妈咋哩?”

“我妈心口疼,疼得厉害,要我来求成爷爷。成爷爷,快为我妈请个医生吧!”

“兴他妈,”成有林转对成刘氏道,“快到灶火熬点姜汤,多熬点,娃子要伤风哩。再打个锅边,娃子怕是没吃饭,甭饿坏了!”

成刘氏答应一声,挪着小脚朝灶火跑去。

有林将乔娃抱进里屋,放进自己刚暖热乎的被窝里,安抚他道:“娃子呀,你跟奶奶就呆在家里,爷爷这就去为你妈请医生!待会儿,爷爷也把你妈接来,今黑儿你跟你妈就住在爷爷家里!”

“成爷爷――”乔娃从床上爬起来,搂住有林,泣不成声。

有林安顿好乔娃,到灶火交代成刘氏几句,点上灯笼,披上棉袄,正要出门,刚好遇到打外面回家的家兴,急道:“兴儿,快,跟我去趟天旗家!”

家兴不知发生啥事,糊里糊涂地接过灯笼,头前朝天旗家走去。

不远处的黑影里,一直不敢露头的万秃子挠了好一阵儿头皮,方才打定主意,远远尾随在他们父子后面。

半个时辰后,成有林父子与村医张天旗一路小跑着赶到白龙庙,庙门关着。成有林边敲门边喊:“道爷!”

没人应声。

“咦,这晚了,道爷能去哪儿?”有林说着,用力一推,门开了。

几人赶到大殿,再推门,上着闩。有林拍门:“邓姐儿,快开门,是我,成家有林!”

里面没有一点儿声音。庙院里阴森森的,静得可怕。成有林心里陡然一寒,急道:“家兴,快,踹门!”

家兴似也意识到什么,将灯笼递给天旗,用力踹去。门闩得牢,家兴连踹几脚,方才松动。家兴用力再踹,门闩“咔嚓”一声折断。几人冲进大殿,赫然看到大梁上悬着一人。

“邓姐儿――”有林大叫一声,冲上去顶住她的两腿,家兴摆好被芝娴蹬倒在地的小板凳,站上去松开她脖子上的套套,父子协力将她放到地上。

天旗在鼻孔上挡了挡,摸着脉道:“没了!”

这声“没了”传到外面,被一路跟来并躲在阴影里的万秃子听个真切。万秃子惊愕万分,张嘴刚想叫出来,又急用手捂住,一屁股跌坐于地。

老有林送走天旗,回身与家兴守在殿里,陪芝娴过夜。庙院里安静下来。万秃子醒过神,悄悄溜出院子,没精打采地回到自己的破院子里,蹲在堂屋,两手抱着癞头,两眼痴痴地盯着地面。

第一章 天雨雪(18)

门外一阵脚步声,他的瞎子妈端着一碗白面条打灶间走进来,边摸索边叫:“召儿,召儿!”

万秃子依旧蹲在那儿,一声不响。

瞎子妈摸到他跟前,拉过一只凳子,将面碗放在上面,在他身边蹲下:“召儿,你这是咋哩?妈一直没睡,候着你哩!快吃,是白面条,妈热过了!”

万秃子抽着肩膀,在嗓子眼里嘟哝:“邓姐儿,邓姐儿,邓姐儿……”

瞎子妈听不清楚:“召儿,你……你说啥哩?”

万秃子抬起头,仰起两只泪眼,伤心欲绝,几乎是在号叫:“妈――邓姐儿没……没了……”

邓芝娴是用进才送她裹暖的道袍自尽的。她把道袍撕成粗布条,接在一起,挂到梁上,卡断了自己的生命线。

天放亮时,进才从外面回来,看到自己的道袍派上这个用场,当即跪在白龙爷像前号啕大哭。有林问他哪儿去了,进才拿出一个发夹,泣道:“邓姐儿让我去趟双龙镇,把这个交给天珏。我说天晚了,明儿再说,邓姐儿死活不依,定要我去。我拗不过她,只好去了。我在街上转悠大半夜,没个人影,哪里去寻天珏?天快亮时,我寻思反正不是急事,赶明儿再寻不迟,就返回来。谁知道,她支派我走,为的却是这事儿!我……我这死脑筋,咋不往这儿想呀!”

有林接过发夹,打眼一看,是支小巧玲珑的玳瑁簪,他从没见过,翻来覆去审看一会儿,收起来说:“嗯,是个稀罕物件!”扭身见进才仍在对死人一耸一耸地抽肩,轻叹一声,“唉,道爷,甭哭了。人没了,后悔有啥用?得空了,你就在白龙爷跟前为邓姐儿多说几句好听话,多念几句经文。不究咋说,得让邓姐儿有个好去处!”

周进才点点头,擦去眼泪,殿外去了。

吃过早饭,村里赶来许多看热闹的。李姐儿抱着乔娃,成刘氏跟在后头,跌跌撞撞地赶到庙里。乔娃见他妈变成那样子了,抱住尸首号天号地,哭得声音发嘶,众人无不寒心,没有不落泪的。

大家正在商量后事儿,明岑领着两个工作队的人匆匆赶来。众人让开路,几人大步走进殿里,其中一个矮个子是组长,姓韦,村人都叫他韦同志。韦同志仔细检查现场,揭开盖在芝娴身上的白单子,验过尸首,叫来道长周进才,阴着脸指着依旧悬在梁上的布条子冷冷问道:“这袍子是你给她的?”

进才脸色煞白,气也不敢出,不住点头。

“哼!”韦同志瞪他一眼,指着尸首转对明岑,吩咐,“弄张草席卷了,抬到乱葬岗,挖坑埋了!”

明岑答应一声,出门去安排人和草席。韦同志转过身,与同来的张同志跟在明岑后面走出殿门,见众人仍旧齐刷刷地站在庙院里,个个红着眼圈,顿时眉头皱起,咳嗽一声,站在殿门的三层台阶上,指着殿内朗声说道:“贫下中农同志们,土改在即,阶级斗争异常尖锐,地主婆邓芝娴畏罪自杀,死有余辜,不值得为她伤心。你们各回各的家,不要看热闹了。再过几天,农会为大家分浮财,分田地,你们翻身做主人的日子就在眼前……”

韦同志正要借题演讲,殿里传出乔娃的嘶叫声,声音很低,撕心裂肺:“妈妈――你咋不理我呀,妈妈――”接着传出成刘氏极低的“嘘”声。乔娃用力憋住,但仍能清楚地听到他的抽噎声。

韦同志不好再讲下去,轻叹一声,对站在边上的明岑说:“明岑同志,地主崽子还小,不懂事儿,你安排一下,不要让他住大殿了!”言讫,跳下台阶,拨开人群,与张同志大踏步走出庙门。

众人面面相觑,一部分人跟在韦同志身后走了。明岑看一眼进才,小声问道:“道爷,庙里还有多余的席子没?”

进才余惊未定,木木地摇头。明岑转向院中剩下的几个人,大声叫道:“谁家有草席,捐一条?”

没有人接腔。芝娴是受屈后吊死的,按照村里鬼王老烟薰的说法,吊死、淹死、喝药死,都是凶死,草席不能随便捐。明岑见到冷场,正在思忖,有林说道:“明岑呀,邓姐儿是大户人,大老远嫁进咱村里,不究咋说,咱不能屈了人家,你说是不?”

第一章 天雨雪(19)

明岑不说话,李姐儿急了,推他一把:“你个夯货,咋不应声哩?”

明岑抬头问道:“有林大叔,依你说,咋办?”

“弄个棺吧,薄一点也中!”

明岑想了一会儿,小声说道:“这事儿大,待会儿风扬回来,让他定,中不?”

有林想了想,点头:“中!”转对家兴,“兴儿,你回去把咱家新买的苇子席拿来,先把邓姐儿卷上,不能晾着她!”

小晌午时,青龙、万磙子几个押着张天珏回到庙里。一进庙门,见院里站着许多人,青龙甚是纳闷,迎头遇到家兴,叫道:“兴叔,咋哩?”

家兴迎上来,摇头道:“邓姐儿没了!”

青龙吃一惊,正要接话,乔娃听见声音,从殿里飞奔出来,一头扑到张天珏跟前,抱住他的腿哭道:“爹――”

张天珏就如一根木头,动也不动地站在院里,无神的两眼望着乔娃,好像不认识他似的。众人惊得呆了,无不扭头看着他。

家兴盯了一会儿,怔道:“青龙,天珏咋了?”

“唉,”青龙长叹一声,“老宗庵早上没了,我见他时,他就变成这样儿,我也不知道咋了!看样子,得找天旗看看!”

家兴也叹一声,抱住头,蹲在地上不吱声。青龙也蹲下来,许久,又叹一声:“唉,好端端的一家人,一眨眼工夫,说零散可就零散了!”

两人正在伤感,乔娃哭喊着死命拉扯他爹,将他一步一步拖进殿门。大家谁也没说话,站在一边,睁眼望着父子俩。见他们走进殿里,有几个也跟进去。

乔娃将他爹一直拖到芝娴跟前,指着卷起的席子,哭道:“爹,妈妈她……她……她躺在这里,不理我了,爹――”

天珏像是突然间清醒过来,两眼大睁,一把揭开席子,见他的芝娴躺在里面,身子已僵硬了。

“天――哪――”天珏惨叫一声,两眼一黑,一头栽倒在她身上。

众人吓傻了。有林疾走过来,捏住人中,折腾好一会儿,天珏方才醒转过来。天珏坐起来,两眼痴呆地凝视芝娴,不知过有多久,陡然发出一声长笑,“哈哈哈哈……”声音?人。

众人正自惊愕,天珏爆发了。他猛地站起,将邓姐儿的尸体拦腰抱起,扛在肩上,以惊人的力气拨开众人,如发狂的公牛一般奔出殿门。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他的举动震住了,待反应过来,天珏已经跑出庙门,朝着东面的双龙河狂奔。天珏跑得就跟飞一样,青龙怔一下,正要追赶,有林过来,轻叹一声,揉眼道:“让他俩去吧!”

乔娃见他爹扛上他妈走了,大声哭喊着跟出庙门,跌跌撞撞地追在后面。青龙追上几步,抱起他,叫上家兴,小跑着远远跟在后面。

风扬到家时天已迎黑,远远望见明岑蹲在院门外的土堆上。见他回来,明岑站起来,对他说起庙里的事。风扬蹲下来,两手抱了半天头,缓缓问道:“埋没?”

“韦同志来了,验过尸首,说是畏罪自杀,让卷张草席抬到乱葬岗埋了。成家有林说屈了邓姐儿,要我好歹为她弄个棺儿。我拿不下主意,想等你回来再定。谁想天珏先回来,大家还没明白咋回事儿,他就扛上尸首跑了!听民善说,看样子,他的这个……”明岑顿一下,指指脑袋,“怕是不大好使了!”

风扬一怔,忽地站起:“跑哪了?”

“说是往河坡上跑了,力气大得很,众人赶不上!”

风扬拧紧眉头,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对明岑道:“走,看看去!”

二人赶到河坡上,不见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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