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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四棵杨 寒川子-第7部分

小说: 四棵杨 寒川子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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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扬拧紧眉头,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对明岑道:“走,看看去!”

二人赶到河坡上,不见一个人影。树叶落光了,地上雪还没化完,白糊糊一片,无论有啥东西,看起来都很抢眼。明岑登到高处四下打望,见河滩的槐林里像是有人,忙拉风扬走过去,近前一看,竟是万秃子,抱头蹲在一棵大树下。

“是你呀,风召!”明岑惊奇地说。

万秃子一动不动,也不说话。

“听说天珏他们到河坡上了,你看到没?”明岑换个话题,直问。

万秃子依旧蹲在地上,不睬他。

“风召,你蹲这儿干啥?”风扬火了,大声喝道,“明岑叔问你话哩!”

万秃子打个惊怔,抬起头来,木呆呆地望着风扬,好半天,手指南岗:“他们……岗上去了!”

第一章 天雨雪(20)

风扬不再说话,抬头朝南走去。明岑紧追几步,试探着说:“风召好像有啥心事儿!”

“鬼心事!”风扬气呼呼地骂道,“吊儿郎当的,干过啥正事儿?养这么个儿子,瞎子老婶等于白养!”

“唉,”明岑叹道,“瞎嫂真也命苦,嫁过来没几年,老哥没了。守个儿子,又得上这病,别的不说,成个家都是难事儿。屋里穷不说,一个瞎子,一个秃子,哪家闺女肯嫁过来?”

风扬的气仍旧没消:“秃不秃倒没啥子,不争气才是急人!你不知道,他这人一天到晚不入屋,四处逛荡,好吃懒做,莫说是家务事,纵使地里的活儿他也不想打理,瞎婶也是,打小惯着他,也算把他害了!”

两个人说说道道地议论万秃子,不知不觉已到南岗,远远望见岗顶上有人晃动。

云雾退去了,半个月亮露出来,冷冷地照着岗子。岗上苍松翠柏,葱葱郁郁,是四棵杨村的老祖宗共同选上的墓葬地,各家祖坟都在这儿,到处是坟头,白日里也是阴森森的,何况是在晚上?二人打个寒噤,加快步子,寻路走到半山岗,斜刺里冒出二人,定睛一看,是青龙和家兴。

“是你俩?”风扬吓一大跳,定住神道,“唬啥人哩!”

“嘘――”青龙压住声音,指着岗上,“看!”

二人抬头望去,刚好被一棵松树挡住,黑糊糊的啥也没有。青龙引他们绕到一边,站在开阔处,望见天珏正和他的儿子在岗顶上跳怪舞,边跳边转圈。

风扬看一会儿,皱眉问道:“他爷儿俩在干啥?”

“围着邓姐儿转圈哩。”青龙应道,“从后晌一直转到这阵儿。唉,啥都不说,只可怜这个娃子,转不动了,就蹲下哭,他爹就跟聋子一样,睬也不睬他。我抱住他不让他转,他死活不依,只要他爹转,他就跟着转!爷儿俩转累了,就站住唱歌!唱完歌,天珏就叽里咕噜地自说自话,说完又转!我俩看得寒心,又不敢走,只好退下来,守在这半岗里。”

“你也不动动脑子!”风扬白他一眼,“恁冷的天,不让他俩转圈子,还不冻死?”

“嗯,是哩!”青龙对这个见解大是敬服,点了点头。

风扬抬腿走上岗去,站在离爷儿俩十几步远的地方。这是一处空地,芝娴的尸首躺在雪地里,冷冷的月光洒在她身上。她的身下铺的是成家的新席子,席子周围被这对父子踩得溜光,黑糊糊,明晃晃,像是一条路。周围一片洁白,雪有四指厚。

父子俩又转一会儿,果如青龙所说,停住不转了,对着芝娴的尸首跪下来,开始唱歌。是天珏在唱,他们仔细听一会儿,没人听懂。唱一会儿,天珏抱起芝娴,叽里咕噜说话。四个人全都竖起耳朵,依旧听不明白。

风扬拧紧眉头,蹲在地上。

明岑听一会儿,推推身边的家兴:“他嘟哝啥哩?”

“从后晌到这往儿,他总是哭这一句话,啥个‘妈打铃’,”家兴摸着头皮应道,“我始终没明白,他妈为啥总是打铃呢?”

“哪是‘妈打铃’?”青龙争辩,“我听得比你清,是‘卖大咧’!看样子,他是卖大的,不卖小的。不知他卖的是啥物什儿。”

风扬蹲在地上,眉头依旧拧着。

“咦!”青龙脑门一亮,“咱别是听到岔上了。天珏或是中邪了,在跟鬼说话哩!”

家兴点头应道:“嗯,我看也像!”

“风扬,”明岑试探着说,“要不,干脆叫老烟薰来听听!真要是鬼话,想必瞒不过他!”

老烟薰就是孙家鼎立,在孙家辈分最高,与张家宗庵、成家有林、万家磙子爹同辈。鼎立有河坡地二十多亩,被工作队评为上中农,说话底气原本不足,加之又擅长阴术,能驱鬼使神,会算命看相,因而一直是工作队的管制对象,韦同志不止一次在群众大会上警告他不得宣扬封建迷信。老烟薰颇识好歹,近日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在家里赋闲。明岑于此时说出这话,是掂量又掂量的。

风扬眉头一动,思忖有顷,转对家兴:“兴叔,你回去一趟,跟大爷说一声,叫他喊上老烟薰,一道来。”略顿一下,“嗯,顺便叫上白龙庙的周道长。甭声张,免得传到工作队那儿,多说话!”

第一章 天雨雪(21)

家兴点头应过,一溜烟跑下岗去。

约过半个时辰,家兴领着老烟薰、成有林、周进才三人疾步上岗,正赶上天珏说怪话。老烟薰蹲在地上,将他那杆三尺三寸长的烟杆儿拿出来,装上一锅烟丝,青龙递过火绳,为他点上,吧嗒吧嗒地吸起来。老烟薰一边吸,一边听,一边眯着眼看。

过一会儿,天珏又开始唱,调子很美,但唱出的词儿他们一句也不懂。青龙小声问老烟薰:“烟爷,他唱的是啥?”

老烟薰皱下眉头,摇头:“听不出来!”

“难道不是鬼唱的?”青龙有点儿不相信。

老烟薰瞪他一眼:“你个小兔崽子,要是鬼唱的,烟爷还能听不出来?”

风扬迷茫了,转头问进才:“道爷,你听出啥没?”

周进才也是摇头,一脸茫然。

“糟糕,”有林惊道,“天珏别是疯了!”

“你咋知道?”青龙急问。

“跑老日那年,我在北山遇到过这种人,是疯子,说话叽里咕噜,就跟他一样又唱又跳。我估摸,瞧这样子,天珏八成是这病!”

“嗯,大爷说的是!”青龙一拍脑门,“今儿打双龙镇回来,路上我就觉得他不对劲儿。我原以为他心里难受,压根儿没往这地方想。要我说,不是八成,是十成十!”

经青龙一砸实,大家就都认定了。想到救他性命的艰难,风扬心里就跟打了堵墙似的,不由得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大家正自嗟叹,忽又听到清脆的童音。是乔娃,竟然也唱起来,调子跟他爹唱的一模一样。乔娃唱着哭着,哭着唱着,一遍接一遍。天珏站起来,开始跳舞,接着又围住芝娴的尸体转圈子。

乔娃只有三岁多,吐字原本不清,加上在这雪岗上,他穿得单薄,冷得发抖,声音打战。众人伸长耳朵,根本听不明白。

青龙小声问家兴:“你听出来没?”

家兴应道:“好像是‘睡吧,睡吧,’还有‘妈妈、宝贝’什么的,听不大清。”

青龙挠着耳朵:“嗯,我还听到了‘白河’(百合)和‘煤鬼’(玫瑰),‘白河’想必是白龙河,娃子说不囫囵,‘煤鬼’却是忖不出来。”转向老烟薰,“烟爷,你是管鬼的,啥叫煤鬼?”

老烟薰没睬他,众人纷纷猜测起来。

有林思忖良久,小声道:“莫不是这娃子也中邪了?”

风扬打了个寒噤。

老烟薰磕磕烟锅里的灰,站起来,断然说道:“风扬,快点把娃子弄回去,这地方阴。娃子再待下去,要出事!”

听他这么一说,大家顿觉毛发直竖,不自觉地扫一眼早被白雪覆盖的成片坟头儿,身上起一层鸡皮疙瘩。

风扬压住嗓子吩咐青龙:“听烟爷的,快把乔娃抱回去!还有,明儿一早,多叫几个民兵,弄口棺木,把邓姐儿挖坑埋了。”

“埋哪儿?”青龙问道。

风扬想了想:“就埋在张家墓地,她是张家的人!”

“人没得凶,照规矩不能入土,是封丘呢还是入地?”

封丘就是将棺材放在地面上,垫上砖,使棺材悬在空中,然后用砖绕棺砌出个丘形庵,上面镇上茅草或瓦片,好遮挡风雨。在这道谷里,大凡凶死的都这样埋,待三年后化去戾气,再移棺入地。

风扬的目光转向老烟薰。

老烟薰拧会儿眉毛,沉声道:“入地吧!”

风扬扭向青龙:“听大爷的!”


第二章 河坡地(1)

双龙河宛如一个很会撒娇的活泼少女,在盆子里拐来绕去,形成几个大弯和十数小弯。逾万居民傍河结舍,聚成大小不一的数十个村落,因她的欢快而欢快,也因她的呜咽而呜咽。

四棵杨村坐落在谷地的偏南端,在白龙庙南面二里多处,有百来户人家。村子西面是坡,南面是岗,东面是双龙河,只有北面视野开阔,放眼望去,是一个连一个的村落。

村中最惹眼的是村中心的四棵大杨树,高十几丈,远远望去,枝繁叶茂,比其他树冠高出两头还多。走到近前,它们更是遮天蔽日,挡下足有一亩见方的浓荫。夏天即使落猛雨,只要躲在树下,雨水要想浇到头上,少说也得半袋烟工夫。见识过的人都说,它们不是一般的杨树,而是四个树精。

四棵大杨树之所以成精,得力于滋润它们的神井。神井位于四棵杨树中间,深不可测,一天到晚不停地冒出泡泡。从井沿上看下去,泡泡一个挨一个,就如地下潜龙吐出来的串串珠子。神井之神还不在此,在其冬暖夏凉。天气越冷,井水越暖。天气越热,井水越凉。数九寒天,井中冒出的热气,远看就如蒸笼一样。夏日三伏,只要站到井边,就可感到一股清凉之气直透肺腑。若是喝口井水,那滋味就如吞冰块,从喉头一直爽到心头。

井沿上竖着一架辘轳,一盘*的棕绳将辘轳磨得油光亮。每日清晨,鸡一叫就能听到辘轳响,不过多久,村中男女就会成群结队来到井边,一边说东道西,打情骂俏,一边将清冽的井水提到井沿上,然后或挑或担,分头散去,倾注进各家各户的大小水缸里。

四棵杨人像护眼珠子一样护着这口神井,也护着井边的四棵大杨树。四棵杨树分别叫成家杨、万家杨、张家杨和孙家杨,据传是开村人成、万、张、孙四姓祖宗于同一天栽下的。四家祖宗是太平天国的义兵,于天京陷落后结伙逃至此地,隐姓改名,挖出这口神井,绕井栽下四棵杨树,并在井旁竖块石碑,上面刻写六个楷字:井在树在村在。

四家之一的张家后人大多聚居于大杨树的西偏北,但紧挨大杨树的并不是张家,而是孙家的鼎立,也即老烟薰家,错西北才是张家天成的院子,再错过去,是墙高院深、门楼雄峻的张宗庵家。

这些日来,村里一直在忙活清点张家的浮财,工作队与村人选出来的几个贫雇农代表一道查验物品,分类登记,按贵贱作价。

这天上午,张家的三进大院子里人来人往,清点工作接近尾声了。

三进院子里人来人往,工作队的两个同志与村中选出来的几个贫雇农代表,有孙家民善、张家天成、成家有林、万家磙子及杂姓代表崔双牛等一道清点物品。天成女儿雪梅与几个腿脚勤快的姑娘在院中擦洗。私塾先生张宗先坐在院中一张八仙桌后,造册登记。

快晌午时,众人正在忙活,土改工作组的组长韦光正在前,风扬、明岑紧跟于后,匆匆走进院门。一看到雪梅,风扬眼睛一亮,目光如剑一般扫过来。正在与几个姑娘说笑的雪梅猛地憋住嘴,用力擦拭手边的一只黑箱子,两条乌黑油亮的过肩粗辫子在脑袋后面甩左甩右。

风扬心里一热,人已走进天珏书房的拱形院门,忍不住回头又看,刚好撞上雪梅偷瞧的目光。二人心头皆是一颤,雪梅急急勾下头去,风扬也扭过头,加快脚步,走进偏院。

偏院曾是少东家张天珏的书房。房间里空空荡荡,五个大书柜及柜中藏书构成浮财的一部分,全在院子里了。中间摆的一张八仙桌和四条长板凳是韦同志临时搬进来的。韦同志将这里辟作会议室,凡有大事要事,都在这儿开,因这地方偏静不说,院中还有一小片竹林。韦同志是个雅致的人,习惯于面对窗子,一边开会,一边有意无意地欣赏窗外的竹子。

韦同志叫韦光正,山外人,总是穿一身褪色的军装,留着新式小平头,虽说年岁不大,不过二十来岁,比风扬还小,但在区土改工作队里却是知名人物,据说是刘书记从县城里特别抽调的土改骨干之一。听说他在县城的大学堂里念过书,且他的左面胸袋里总是插着一支黑色的水笔。这笔很神奇,用不着磨墨,跟宗先用的毛笔完全不同。下面的衣袋装的是个白色的本本子,只要一开会,他就习惯性地把那个小本本掏出来,小心翼翼地摆在桌面上。别的不说,单凭这一点,风扬就对他刮目相看。

第二章 河坡地(2)

“坐坐坐,”韦光正率先坐下,指着两边的板凳,“咱仨临时开个小会,晚上再与大伙儿商量,仍旧在明岑同志家吧!”咧嘴嘿嘿笑了笑,补充一句,“大嫂的锅边儿续得好,喝着美!”

明岑憨厚地回了一笑,目光瞄向风扬。

风扬点了点头:“韦同志定的事,咋不中哩!”

“不扯筋了,开会吧!”韦光正咳嗽一声,切入正题,“我刚从区上开会回来,先对你俩传达一下会议精神!”从袋子里掏出小本本,像往常一样翻开,摆在桌面上,瞄它一眼,望向风扬和明岑,“同志们,会议十分隆重,是县委刘书记亲自主持的。刘书记说,此番*地主取得圆满成功,全区处决反动地主……”又瞄一眼小本本,“总共三十八人,没收田产六千七百亩,金银财宝不计其数,沉重打击了阶级敌人的嚣张气焰,大长了贫下中农的志气。”抬头看一眼窗外的竹子,“刘书记还说,第一阶段的阶级斗争胜利结束,下面是分浮财,分田地,是贫下中农真正当家做主的时候。这个工作一定要做好,不然的话,胜利果实就无法到达贫下中农的手中,村里就会出现新的矛盾!”

韦光正说完,目光严肃地扫一眼风扬和明岑。

“新的毛墩?”明岑没听明白,但从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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