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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部分

民工-第9部分

小说: 民工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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羡慕你,俺一辈子也没有尝到女人的滋味,你那死鬼哥哥就像推土机,不上身拉倒,一上身就突突突的,从不管俺死活。” 
  三 
  新的日子就这样开始了,二妹子再也不去想男人了,再也不去想自己的命有多么不好了,她尝过做女人的滋味,又是那样好受的滋味,她实在没有什么不知足的! 
  这是以心换心的结果,也是以不幸换不幸的结果。后来几个晚上,二妹子还和嫂子一起,串了于水荣家、宁木匠家,她们串门的惟一话题还是有关身体,当然都是嫂子挑起的话头,已经快六十岁的宁木匠家的,听了二妹子的讲述,居然眼泪汪汪抓住二妹子的手,说:“俺家那死鬼从来就没摸过俺。” 
  在经历了风门一次又一次响动之后,小馆门前通向歇马山庄的道不再是道,而是风口,二妹子只要看到它,都能感到温乎乎的风正贴着地面向小馆吹来。女人们只要上镇赶集,都要跟二妹子打声招呼,目光贴心贴肺的亲切。 
  当然,二妹子不会知道,在她感受着从歇马山庄吹来的暖风的时候,这三岔路口的小馆带给村里女人,是什么样的感受。太阳出来了,是从小馆里升出来的,月亮出来了,也是从小馆里升出来的,因为从歇马山庄的角度看,小馆在她们的东边,和太阳月亮同出一处。而在过去,她们是根本不往东看的,即使看,也不觉得小馆跟她们有什么关系。现在,小馆跟她们有了关系,是那种扯筋连骨的关系,比如一看到小馆,就想到二妹子,一想到二妹子,就想到她的不幸,一想到她的不幸,自然就想到自个儿的不幸。有这不幸连着,小馆自然就像太阳和月亮一样,明晃晃地照耀着她们。太阳和月亮照耀她们,冷与暖你自己体会。于水荣有一天来到小馆,不无感激地跟二妹子说:“真奇怪,俺一望到小馆,就不觉得屈,在早,俺就觉得屈。” 
  在三岔路口,突突突的拖拉机声不绝于耳,可是二妹子再也不一趟趟往外跑了,不但不跑,且听了像没听到一样,毫无反应。因为有一村子的爱惜,二妹子真正告别了她那缠绵的过去,她那因缠绵而悲苦的过去,二妹子最可喜的变化,是对小馆有了经营意识。一粒种子一旦落入土地,生长是它不能抗拒的选择。二妹子把自己打扮成一个赶集的女人,到镇边的小馆挨家取经,她的主动是过去无法想像的。二妹子取回的最重要的经,是在一个小锅里又炖菜又烀饼子,菜炖在锅底,饼子贴在锅边,叫“一锅出”。这个经里最精髓的地方,是贴在锅边的饼子有一角是浸在菜里的,沾了鲜味和油香。这个经里另一个精髓的地方,是量大,价格又便宜,适合这一带饭量出奇大的卡车司机。 
  这个经取到之后,二妹子也像镇边小馆那样,用块木板写到外面。一锅出,价格5元。看到二妹子有了积极的态度,有一天,他的哥哥领来一帮客人,是村干部和镇上的干部。这使二妹子多少有些发慌,急得一身热汗,胸前和后背湿了一片。关键是她把鱼炖煳了,弄出一屋烟火味。 
  在二妹子心里,比她大五岁的哥哥有着这样的位置,他的眼神是父亲的,不管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他都容忍,默许。五岁那年,二妹子为了给自己缝毽子,把哥哥心爱的狗皮帽子铰了,结果,愤怒的不是哥哥,而是母亲。母亲疯了一样拿着笤帚到处撵。父亲一直偏向女孩,为了不让母亲得逞,瞅母亲不注意时,把她藏到萝卜窖子里,让她在菜窖里呆了两天。在这两天里,哥哥小猫一样躲过母亲的目光,给她送饭。他的笑是母亲的,虽然极少见到,见到也是仅仅从牙缝里流出那么一丁点,火星星一样,可他不笑便罢,一笑,就让你觉得光芒四射,就像百合花的花期,因为它过于短暂、仓促,反而让你久久不忘。当两天过后哥哥牵着她的手从菜窖走出,气得半死的母亲突然咧嘴笑了,那笑,让二妹子每每想起,都像大冷天见了火一样浑身发暖。当然,在二妹子那里,哥哥对她的疼爱超过了父亲也超过了母亲,是父亲母亲谁都不能替代的。在她趴在菜窖子的两天里,她吃每一顿饭,哥哥都在边上吞口水,他的肚子都哗哗响,她问:“哥,这是什么声音?”他说:“不知道,是地下水吧。”出来之后,她才知道,哥哥是故意把自己那份饭端到外面吃才得以蒙混过关的。   
  一树槐香(5)   
  因为有地下水在悄悄渗透,在母亲瘫痪之后那些年月,二妹子做好了饭,第一碗总是先盛给哥哥。如今,又有机会给哥哥做饭了,二妹子竟然慌乱得弄出一屋烟火味。 
  不过,她的哥哥一直平静地坐在那里,偶尔闪出一丝笑,似乎在暗示二妹子没关系。她的哥哥对嫂子从来不会这样,如果做煳饭的是她的嫂子,他会立即瞪眼,然后摔掉筷子,破门而去。这是标准的北方乡下男人的风格,老婆不过是挖进筐里的菜,谁进了他的筐,谁就得罪了他。 
  不过,二妹子的哥哥,在第一次往小馆领人这天的笑,确实跟以往是不一样的,因为,他看到了他的想法在一步步实现:公款在自家小馆消费。这是他开小馆初衷中最要害的部分。 
  临走,他签了一张单据之后,跟二妹子说:“好好弄,俺常来。” 
  接下来的日子,二妹子开始制定菜谱,这是镇边那些小馆都有的,也是开业之后哥哥一再向她提醒过的。熘豆腐、木耳炒肉、“一锅出”、猪肚炒白菜、炸黄花、酱焖鱿鱼,在她再也不觉得自己有多么不幸的日子里,在她仿佛又回到为姑娘的从前的日子里,那菜谱里写进的每一种菜的料,都恍如槐花一样挂在了她的眼前,让她闻出一缕缕从小馆外面,从更辽远的世界飘过来的香气,而不再是身体里的香气。 
  实际上,在二妹子一心一意琢磨生意上的事情的时候,她早已经忘记了身体为何物。就像她对拖拉机的声音已经毫无反应一样。尽管偶尔的,有村里的女人们赶集时招呼她一嗓子,或嫂子没事到小馆门口站一站,热腾腾的眼神让她还能想起曾经谈起过的话题,但也仅仅是想起而已。关于身体里的体会,早就飞离了她的身体。 
  实际上,季节也早已飞离了五月,就像一只手早已飞离了二妹子身体一样,三岔路口的槐花被入夏的雨水打落,碎成一地花瓣,苍蝇翅膀似的陷在泥土里。在这个以槐花的碎落开始的夏天里,二妹子之所以能够闻到槐香?熏是因为她看到那落入泥土的花瓣正在一阵阵雨水的浇淋中腐烂、消失,变成了无数只苍蝇。它们在小馆的门口升飞,滑落,撞来撞去,越是到了黄昏时分,越是要在热烘烘的窗外欢聚一堂。 
  小馆东边,有一条从歇马镇伸过来,直通到岫岩城的柏油路,小馆前边,有一条朝歇马山庄辟过去,通向歇马山庄西边的几个村庄的土路,一天当中,除了那些骑自行车到远处倒腾烟草的生意人偶尔停一下,除了那些永远在途中的大卡车司机或拖拉机手偶尔停一下,这一带的农民,极少有进小馆的。零星的十几个客人,分散在漫长的十几个小时的夏日的白昼,寂静和沉闷,自然成了二妹子小馆驱逐不去的苍蝇。 
  早先,刚开业时,小馆也寂静,可那时因为二妹子一直对路上的拖拉机留心,那拖拉机又总是来来往往此起彼伏,寂静和沉闷也就被突突突的轰隆声覆盖。而现在,这声音居然被二妹子心中的另一种东西覆盖了,那另一种东西,是一个正常的经营者必不可缺的东西:渴望来客。 
  在二妹子的小馆正式开业一个多月之后,渴望来客这种心理,使二妹子越来越体会到了寂静和沉闷,因为这坐落在旱地里的小馆,来客实在是太少太少。 
  应该说,一个正常的经营者对客人的渴望,在二妹子那里是得来不易的,她经历了这样的过程,一程程地沉到悲苦的尽头,然后升起来,气球一样升起来,然后回到现有的生活里,用自己的不幸,找回来自娘家、来自后方的温暖,然后,用娘家人的不幸,比如嫂子、于水荣、宁木匠家的,填平自己的不幸,使她能够真正从身体里告别过去,然后,然后就是现在这样,如一个贪嘴的老鹰,成天睁大了眼睛,抻着脖子站在小馆门口,朝远处的柏油路上张望。一天一天,直到黄昏时分,蚊子和苍蝇们在热烘烘的窗外欢聚一堂。 
  小敏的到来,就在这样的黄昏时分,好像那聚在门口的苍蝇,正是为了迎接这远道而来的不速之客。一辆大卡车在三岔路口停下来,车门打开后,下来了两个人,一个是司机,一个是小敏。小敏在跟司机往小馆走时,看不出与这一带乡下女子有什么不同,她的头发甚至有些乱蓬蓬的,包米地才钻出来一样。不同,是进门之后才显出来的,她说一口好听的普通话,她一坐下,就主人似的,要过菜谱点菜,说由她请客。二妹子虽没见过什么世面,大方大气的女人她也并不觉得意外,让她意外的是,她点完菜,就自己进了后厨,向二妹子要过炒勺,说:“姐,来,我来给你爆三样。”弄得二妹子好长时间不知所措。 
  这是一个热气腾腾的晚上,整个小馆都因为小敏的加入而显得富有生气。她熟练地操作在炉灶上,做了爆三样、肚丝青椒、豆瓣鲫鱼汤、黄瓜拌粉丝,之后端起最后一盘菜大声冲外屋喊,“来啦——”清脆的声音恍如雨天滴在瓦楞上的雨水,一路倾泻而下,震得小馆屋檐下的地面嘣嘣作响。 
  当然,真正让二妹子觉得热气腾腾的还不是这些,是她热辣辣的眼神,是她火一样烤人的笑脸,在吃饭的时候,她居然说服了一向怕见人的山沟里的外甥,让他和二妹子一道坐在他们中间,这让二妹子有一种回到她原来那个家一样的温暖。听得出,小敏和卡车司机是在路上认识的,她搭了他的车,所以,她要请他吃饭。可是,因为有她热情的牵动,那司机居然也家里人一样和二妹子碰杯。   
  一树槐香(6)   
  好久了,自搬到小馆以来,二妹子的外甥从没这么开心过。他告诉小敏他叫王树生,是杨树沟王家屯的王,弄得小敏和司机一阵大笑,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杨树沟的王家屯是什么地方。作为交换,小敏告诉王树生,她叫吕小敏,是黑龙江兆丰县的吕,弄得二妹子和王树生也开怀大笑。 
  世界上没有不散的筵席,尤其黑龙江兆丰县的吕和辽南王家屯的王的筵席,因为是小馆里少有的欢乐,这筵席散得尤其觉得快。当吕小敏要和二妹子结账时,无论是二妹子还是王树生,目光都瞬时黯淡下来,如同吊在棚上的电灯突然暗了一百度。然而,奇迹,就在这一瞬间发生了,吕小敏呼啦啦和司机离开小馆,却没有上车。她看司机上了车,随后在下边砰的一声关上车门,而司机,好像早就同吕小敏说好了似的,门一关,轰隆隆就起动了。 
  虽然留恋晚饭时分小馆的气氛,可是吕小敏没走,二妹子和王树生都愣在了那里。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时,只听吕小敏说:“姐,俺给你当厨师,不,服务员也行,咱可不可以试试?” 
  就像有人突然给二妹子送来一样礼物,她喜欢,但要还是不要,她需要好好想一想。这个礼物摆在二妹子面前,其实已经由不得她想了,因为朝前望,大卡车已经走远了,往后看,一晚上的快乐仍然像雾气一样弥漫在身后的小馆里。二妹子几乎不假思索,就抓住吕小敏,说:“太好啦,你给俺当厨师!” 
  四 
  如果说娘家人对二妹子的接纳,使她开小馆有了热情,那么吕小敏的到来,更使二妹子对寡居的生活有了热情,这实在是一个重要的收获。那天晚上,睡在一铺炕上,她们一谈谈到后半夜。吕小敏告诉她,她也没有男人,她十九岁就结了婚,生下两个孩子之后,她做生意的男人甩掉她跑了,跑到哪里,不知道,据说是看上了一个倒木材的佳木斯女子。为了养活两个孩子,她不得不把孩子放到乡下娘家,一路南下找工作。 
  和二妹子一样,这也是一个不幸的女人,公理公道说,一个女人被男人甩了,心里的滋味不会比男人死了好受多少,可是吕小敏的样子,实在看不出有什么不开心。她一晚上一直重复的一句话是:“姐,想开了,千万别跟自个儿过不去。” 
  这句话意味着什么,在二妹子看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二妹子有了一个伴儿,有了一个助手。一个不受宠的女人,往往都是那些能干又聪明的女人,她们不知道是因为太能干太聪明了,才不需要男人宠她,还是因为男人不宠她,才变得格外能干和聪明。反正,和二妹子比,吕小敏真是太能干了,手脚麻利不说,待人接物周到细致,滴水不漏。 
  为了配合二妹子的收获,村长哥哥第二天下午就领来一伙人,说是镇工商所的。她的哥哥是在早上“查岗”时看到吕小敏的,对木已成舟的事实,哥哥不但没有表示反对,反而用惊异的目光看着二妹子,意味深长地说:“行啊,老板娘决策得不错嘛!” 
  苍蝇在黄昏时分,于小馆门外欢聚一堂的时候,小馆里边的人们,也终于能够像苍蝇一样欢聚一堂了,这是二妹子做梦也没有想到过的。这些欢聚一堂的人们,与苍蝇们最大的不同是,他们欢聚是有中心的。比如那些工商所的人们,目光紧紧盯着吕小敏,她苍蝇一样在屋子里飞来飞去时,笑也是长了翅膀的,人在后厨,你在饭厅里就能听见。如果她人在你的对面,那么她的笑往往要穿过你的头顶,震荡在整个屋宇,使喝酒的人们恨不能拖住她的笑,不让她的笑溜走,让她的笑跟她的人一起陪着喝酒。到后来,她真的被他们拖住了,灌了她整整一大杯,她一点不恼,也丝毫不见醉意。 
  人与苍蝇另一个不同则是,苍蝇们欢聚往往要在黄昏时分,要有许多苍蝇,人却不是。不管小馆里有一个客人还是两个客人,不管一天里是上午还是下午,只要有人来,吕小敏无一例外都要弄出欢聚的气氛。比如一个赶马车的车老板,日头底下晒蔫了,进门来一直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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