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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文学]黑的雪 作者:刘恒-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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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让她们过来一个陪陪你?有什么!你真他妈笨蛋!?” 
  崔永利在铁床上绊了一下。 
  “你放心,干净!人都不错,你试试就知道了,老实着呢,没斜的歪的……你摇头呢还是点头呢?!…… 
  你看着办吧,算我没事找事,操他妈的!” 
  崔永利跌跌撞撞地出去了。他也喝过量了。李慧泉想。他眼睛睁得很大,但看不清东西。一闭眼胃里的东西就朝上涌。他看着电视,感到莫名其妙。 
  这是人么? 
  只有听觉是敏锐的。女人的呻吟像小刀子似地割着他的心脏,他疼得一阵阵抽搐。事情更美了,还是更丑恶了?有恶心的感觉。也有昏天黑地的感觉。不知道过去对自己的身体是太爱惜了,还是太糟踏了。人原来竟是这样办事的。他刚刚知道。尽管他的幻想曾走得很远,他还是看出自己太幼稚了。仿佛白白辜负了二十五岁的年华似的。 
  人是免不了做牲口的。人,就是牲口。这个留着小胡子屁股像马似的白人不正是个地地道道的畜生吗!像杀猪一样给他一刀,有谁会可怜他呢?那女人一定会乐得哈哈大 
  笑的。不是她杀了他,就是他杀了她,事情早晚得闹到这一步。他们太凶恶了。他们的卑鄙也超出了人的想象。 
  但是,这个长着两条长腿的外国姑娘简直美透了,李慧泉感到内心十分虚弱,好像无法承受那种无以言传的打击。 
  乡下姑娘进来点蚊香,划了好几根火柴。是那个身量较高的姑娘。第一次进这个院子,是她给开的院门。刚才端菜的时候,她老冲他笑,人生得很秀气。 
  她给他倒了一杯茶。她没有步,竟然爬到铁床上脱起衣服来。 
  “你干什么?” 
  “崔哥让我到这边睡……” 
  “怎么搞的!” 
  “你睡铁床还是睡沙发?” 
  李慧泉昏了头,不知如何回答。姑娘低低地笑起来,什么也不说便躺下了。 
  电视里仍有声音传出。李慧泉走过去,半天找不着开关。姑娘提醒他。 
  “在小红灯旁边,向左扳一下。” 
  顿时安静了。屋里屋外的寂静凝成了一体,只有空气在不安地涌动。姑娘的皮肤在凉席上发出磨擦声,仿佛直接触到了他的耳膜。他摸到烟和火柴,哆哆嗦嗦地点上。眼睛适应了黑暗,在席子上看到一幅很妖媚的轮廓…… 
  他觉得自己不行,没有喝酒也不行。他干不来这种事。做梦时或许可以有一番举动,醒着无论如何不行。他有些害怕。不仅仅是害怕。向往中有许多恶心。他是想干的,他有数不清的预习。 
  但对手须是正儿八经的女人,不能是别人丢弃的母狗。 
  崔永利花了钱,让他自己留着享用吧。 
  他站起来向外走,差点儿撞在墙上。姑娘支起身子,可能感到惊奇了。 
  “你睡么!不要了么……你睡么!” 
  一股土包子味儿,天真、淫荡、傻乎乎。她的岁数可能还赶不上赵雅秋。他心里一动。如果是赵雅秋躺在这里,他会怎么样呢?他还会这样无动于衷甚至沮丧么? 
  他只能更快地逃离这个地方。 
  “告诉姓崔的,少跟我玩儿这套,我见过……” 
  见过什么,他也不知道。觉得不大妥当,又加了一句。 
  “你睡你的,我现在得回家了……我把门给你们撞上,你甭起来了……” 
  姑娘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 
  李慧泉在院里找到车子,捅了半天才打开车锁。月光下一条白鱼似的身子随着拖鞋声来到门口,打开了院门。 
  “你呼一下崔哥!” 
  “不了。” 
  “你缓走,”“知道。” 
  姑娘龇了龇白牙。她在内心是感激他的吧?要么,就是把他看作最大最大的笨蛋。他也许就是一个笨蛋。 
  “崔永利,操你妈我就!” 
  他骂了一句,推着自行车摇摇晃晃地在土道上走。尘土味儿、粪便味儿、菜地的腥味儿、工地上的石灰味儿,一齐随着夜风游荡。他摆脱了一种危险,但内心并不怎么畅快。许多似人似兽的东西在漆黑的夜幕上做着淋漓尽致的羞耻事,尚未竣工的楼群和长势不好的菜地里传出令人耳热的古怪声音,他发觉自己非常嫉妒那个外国男人。 
  第十一章 
  天太热,白天没地方躲.晚上呆在家里又睡不着。前院西屋两口子天天吵架,早上把牛奶往院子里泼,晚上摔茶壶。吵时语言很隐晦,似乎女的不怎么清白。她在牛奶公司工作,上夜班时在更衣室里跟了别人。 
  “瞧你挑那地方!”“我乐意!”“我劈了你杂种操的!”“借你俩胆儿。别的地方没本事,吹牛倒行……”“咣铛”一声。可能把脸盆扔院子里了。这是早晨,李慧泉蹲在后院刷牙,渐渐领悟出无数夫妻当中有一些夫妻就是这样生活的。爱情已经走上绝路,到上吊的时刻了。 
  “救命啊!”头发像哈叭狗似的女人尖嚎着逃进小夹道,窜进后院,后边跟着睡眼朦胧手持菜刀的男人。女人像受惊的母鸡在院子里乱蹦乱跳。男人的菜刀在她背后划着圆圈。 
  “小泉子,拉住他!”罗大妈跟过来,声嘶力竭地叫着。李慧泉想伸腿,怕摔坏那人。他用茶缸在那条抡刀的胳膊上敲了一下。刷牙水溅了一地。 
  男人姓殷,三十七、八岁。除了收水电费,李慧泉不跟这家来往。现在,他抱住了姓殷的家伙。 
  “放开,有你丫头养的什么事?”李慧泉把他抵到墙上,气得脸色苍白。 
  “小丫头养的你放开不放开?”“你骂谁?”“谁管闲事我骂谁……”李慧泉松了手。两口子面对面愣了一会儿,一前一后走出了后院。这叫什么事? 
  “别生气,别生气!跟这祥的邻居住一块儿。算咱们倒霉啦!”罗大妈不住劝他。他有些纳闷,人怎么蠢到这份儿上了!好劣不分。猪狗不如。人的愚蠢是没有限度的,在各方面都能找到证明。 
  让他们互相屠宰去吧!杀一个少一个。 
  如果跟这样的女人生活在一起,一辈子算完了。罗大妈仍在给他张罗对象,不知未来的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那个人是命中注定的一位,那么她此时此刻在干什么呢?像母夜叉一样跟入吵架? 
  在马路上一边走一边吃冰棍?躺在床上看书?或者,在许多人的鼓掌声中大大方方地唱出动听的乐曲? 
  这是不可能的。那个人很可能正在跟别人压马路,甚至跟别人胡搞,等着别人把她扔掉,再等着他把她当宝贝一样抢起来。 
  命中注定的事情实在让人猜不诱。 
  晚上睡不着,想得多,心情也烦躁,手有些痒痒。前院时高时低时断时续没完没了的吵闹声像是即将爆炸的地雷,让人心烦意乱无法忍受。他想打人。 
  “我跟你没完!” 
  “我看你有多大能水儿!” 
  “没能水儿,我有命!” 
  “少跟我来这个,有本事找人家要胳膊根儿去,欺负老婆算什么能耐?!” 
  “我碎了丫头养的!” 
  “让我瞧瞧,让我瞧瞧……” 
  李慧泉躺在屋里,凉席上汗淋淋的。抄起擀面杖,走到前院,照男的头上来一下子,照女的头上来一下,这有多痛快。他在脑海中重复这些动作,心情渐渐平静。最让他满意的一件事是,那个女的哑巴了,擀面杖塞进了她的嗓子眼儿!她只配得到这个,对付世界上的所有母夜叉都应当用这个办法。他替姓殷的男人想了一条出路、杀了她。然后自杀,这个傻王八假惺惺地发怒实在让人看着难受。 
  他是单身汉。这可能是难得的幸福,不过,独自一个在炎热的夏夜里流汗叹息胡思乱想,如果说这也是幸福未免太勉强了,幸福的人不可能这样狼狈,桌子上蹲着长城牌电扇,刚买了一礼拜就坏了。得抽时间去修修。他想。里屋外墙角漏雨,得跟房管所的人打个招呼。是买黑白电视机还是买彩电,一时还拿不定主意。委托商行有十二英寸的,只要二百三十块钱,一个人看也挺合适的。不过,他现在已经适应了没电视的生活,不看电视也没什么。他也许更需要一台洗衣机。他不爱洗衣服,但不得不洗。他不洗罗大妈就要帮助洗,这是很过意不去的事。如果房管所的人不来,他得自己动手修房子,雨水越来越大,不修墙皮非湿塌了不可。找谁帮忙呢?需要办的事情很多。每一件都需要认真对待。他已经学会照料自己。刚刚解教时的无所适从感觉正在彻底消失。明天干什么? 
  早上跑步。上午交税,到批发公司看货。中午在东四吃炒疙瘩,吃完到玉清池澡堂洗澡剃头。下午修电扇,买一本《大千世界》或《蓝盾》。晚饭自己做,六点半到东大桥025号摊位、十点半回家睡觉。 
  他对明天干什么知道得清清楚楚。明天没什么可怕的。一个又一个明天使他变得成熟,他把明天一个又一个地打发掉。他不怕它们,可也谈不上喜次。归根到底,大多数日子是没什么趣味的。 
  看看街上热得没处躲没处藏的人群就知道了。听听丈夫和妻子咬牙切齿相互咒骂的声音就知道了。这就是生活。 
  明天很少有别的样子。 
  八月的一个黄昏,有雨。李慧泉没有出摊。雷阵雨过去以后才八点多钟,天气报凉快,他翻翻晚报夹缝,决定到朝阳工人俱乐部看场电影。那儿的小卖部卖一种很好喝的自制的冷饮。片名《审判者》,没看过也没听说过。 
  到俱乐部才知道是叙利亚的片子。票卖光了,但售票厅前围着不少人。票价三角五,人群里有人卖六角和八角,爪子里电影票一叠一叠的。他买了一张。上一场没散,他蹲在便道里侧抽烟。人脚和人腿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水泥砖和柏油路上的雨迹闪着亮晶晶的黄斑。很好的夏夜。 
  他看见了马义甫。他是先听到那熟悉的声音的。 
  “你要不要?想看不想看?嫌贵您一边凉快去!” 
  马义甫的虎牙龇在唇外,样子很丑。右眉上的痛子像盯着一只大甲虫似的,仿佛在随着傲慢的语音缓缓爬动。人是更瘦了。 
  “刷子!” 
  马义甫想把票掖好,来不及了,很尴尬地颠过来。 
  “你怎么来了?” 
  “我还想问你呢!怎么又干上了?” 
  “没法说……你带烟了么?几点了?……我下班就来了,晚饭还没吃呢……” 
  “活该!” 
  李慧泉把烟递治他。马义甫点上一支,又抽出几支塞在衬衣口袋里。 
  “又缺钱花了吧?” 
  “没法说.说它干嘛!” 
  “‘十一’就结婚。现在还搂钱,太紧了,你不能把日子往后推推?” 
  “已经……推了……” 
  “你瘦了。” 
  “我快死了,你买卖好么?我手里没东西,不好意思去看你,想不到在这儿碰上了……我以后……一定还你。”“去你妈的!谁让你还了?”“不合适……”“快卖,把我这张也卖喽,你剩两张挨着的,咱俩一块儿进去看。” 
  “你一人看吧。这票得耗到开演,越拖越能卖好价。有的骚娘们儿就喜欢人家在电影院里摸她亲她,比公园有味儿多了……”马义甫故意抬高嗓门,其他票贩子都叽叽嘎嘎地笑起来。马义甫的眼神儿很伤心,快活是装出来的。 
  李慧泉没想到婚事把朋友拖得这么惨。“你朋友怎么样?”“就那么回事吧。她在东大桥看见过你,回去还跟我念叨呢。”“她想要什么式样的衣服,让她找我。”“那么胖,穿什么也不行……你现在还是一个人吗?”李慧泉像突然挨了一鞭子,这个简单的问题过去一直没人间过他。猛然听到,倒真有点儿奇怪了。 
  “这还用问么?”他笑了笑。 
  “有了?!”“有个屁!”“没有,哥们儿想办法给你划拉一个,成不成的,玩儿玩儿再说,别难为自己,可惜了的岁数……”“你他妈先管好你自己吧!……放人了,刷子,你不干这个成不成?多寒碜。” 
  “一言难尽。我自己心里明白……你进去吧,回见!我这儿还二十多张票没卖出去呢……谁要票,八毛一张哩……” 
  人群呼一下围了上来。俱乐部大门内外已是人山人海。 
  “一块一张了!不要拉倒!一块一张,不买没了,一块……” 
  电影枯燥乏味。胶片发绿,演员哭起来像中国演员,假得让难受。双双对对的青年观众在干他们想干能干的事,不时有人鼓掌,发泄一下对电影情节的愤怒。 
  李慧泉看到一半就出来了。座椅之间的缝隙很窄,搂成一团的情侣们四肢伸展,像裸露的树根一样任它们自由蔓延。有人把脚搭在无人就坐的椅子上,像横了一段朽木。李慧泉见过这种情景,但只有今天他才感到格外恼火。隐隐约约的欲望在心头闪了一下。他想打人。他近来常想打人。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寻找机会。 
  马义甫在俱乐部门口的广告牌下抽烟。俩人都感到意外。李慧泉朝他走过去。 
  “还没走?” 
  “吃了两碗馄饨,想等你出来说点儿事。刚一个小时……” 
  “没意思。你想说什么事?” 
  “想来想去,我觉得不该瞒着你。” 
  “你瞒我什么了?” 
  “你借我的钱……我输了………” 
  “输了?” 
  “我以前玩儿过,可是我跟你借钱的确是买录音机,凑巧有人拉我,我想有四百块怎么玩也不怕,打算赢一点儿、没想到输了……我想捞回来,输惨了……” 
  李慧泉瞪着他,好像没听明白。 
  “输了多少?” 
  “不算你的,欠着六百多块。我倒票还了一百多,我实在没别的办法了!” 
  “输给谁了?” 
  “在日坛敲扑克认识的。” 
  “住哪儿?” 
  “哪儿都有,赌也没准地方,不说了吧?这里有规矩,说了麻烦。” 
  “你告诉我干嘛?” 
  “……心里闷得慌,想找个人说说。三天两头跟我要钱,我怕让我朋友知道,也不敢跟我爸说,我自己实在还不上……倒票又怕让人逮着……我完了……”马义甫捂着鼻子蹲下来。 
  “倒票还债也比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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