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台弟子柳永纪事-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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镇日相随,莫抛弃。
针线闲拈伴伊对。和你。
免使年少,光阴虚费。
钱大尹道:“嗨!唱得好!”心里想,怪不得柳耆卿如此爱她,我见了也不由动情。
“张千!你近前来。”
“大人吩咐。”张千走到钱可跟前。
钱可对张千道:“你做个落花媒人(即妓女从良的媒人。),我好好赏你。”
“怎么个做法?”
“你对谢天香说:‘大夫人你做不了,让你做个小夫人吧’,她若同意,则今日从乐籍里除了名字,给她包髻团衫绣手巾(古时娶妾之礼。),你对她说。”
张千下了台阶,对谢天香说:
“大姐,老爷说,大夫人不许你,许你做个小夫人,从乐妓之册中除了名字,与你包髻团衫绣手巾。你意下如何?”谢天香闻言,惊得倒退几步。
“大人,你名誉天下传,我是乐籍在教坊。我是妓女,你是名儒。你是国家的栋梁之才,我只能唱些曲子去做行首,蒙你错爱,心怀感激,可这门户不当,怎么能行?”
钱大尹也不管谢天香说什么,对张千说:
“张千,叫谢天香到我家里去。”
谢天香心里叫苦不敢说:本指望嫁了柳三变做个自在人儿,如今该怎么办?罢罢罢,躲了他棍着了他棒,跳出篮子入了筐,这罗网罩身,我逃不了,耆卿呀,你若听到这事,肯定绝了念想……
张千上来:“大姐,我这就送你去老爷房中。”
“张大哥……”
“不敢违命,走吧。”张千说完领谢天香从后门出去……
柳三变别了谢天香,风雨兼程往东京而来,两个多月的路,他走了四十天就到了东京。进了家里,一家人惊喜不已,见他如此老迈,平添许多伤感。此时,柳宜已经告老还家,须发皆白,每日坐在藤椅里回忆往事。三变回来后,他苍老的心又提了起来:
“只怕皇上再次……”
但他已管不了许多,他的心智已在官场中磨平,他只是想知道小儿子这一生的结局。
长兄柳三复不在家中,柳三接告诉三变,说大哥近年迷恋于佛道,寻山觅寺去了。柳三接正在抓紧攻读,他将和柳三变一同参加这次大考。三变之子柳涚已经二十四岁,已于天圣年间考了秀才,今年也是准备大考,想到父亲才华满腹,因沉湎于酒色落到屡考屡失意的结局,便不怎么理他。柳三变见儿子虽多年不见,可对自己十分淡漠,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想说些勉励的话,话到口边却又咽了回去。
说什么呢,他无话可说。
“这一次,咱家老少三人参加考试……”三叔柳宏说。他听说有三人赶考,专门到家来,勉励三个举子,他刚由都官员外郎升任为光禄寺卿,一副踌躇满志、春风得意的样子。
五叔柳察也来过几趟,水部员外郎说话不多,但一副忧心如焚的样子。四叔柳寀只来过一次,没让三变见他,只留下半句话,让柳三变“好自为之”。
柳三变日间温习功课,夜间忧心忡忡,他知道,如果这一次再失意落榜,他这一生也就这样了。想到这些年来的遭际,朋友的歧视、亲人的疏远,不由黯然泪落。
“不,绝不能这样,必须求得功名,必须金榜题名,我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举子们报名那天,他和三接、柳涚一同前往,报名的人很仔细地看看他:
“你怎么还考呀?”
“怎么?”三变不解地问。
“考也白考。”
回来后三变心绪极为不安,他听说今年的主考官乃刚刚上任的国子监直讲石介,这石介自中进士后,屡向皇上奏表,说要匡正文坛浮靡之风,他和欧阳修一唱一和,深得皇帝宠信,已向文坛儒士下旨,申诫浮靡之文(公元1029年,宋仁宗首次下诏申诫浮文。)。如果石 介看卷时知道自己是浮靡出头的柳七,不要皇帝开口,他就会将卷子扔掉。所以第二天,柳三变见到三接说:
“二哥,我想让润之代我去报名处走一趟。”
润之是柳三接之子柳淇的字。三接闻言道:“这是为何?”
“我想让他去报个假名。”
三接知道小弟的心事,便叫柳淇过来:
“你去为叔叔报个假名。”
“报什么呢?就报柳永吧,我曾经叫过一阵柳永,在朝的石介、欧阳修、张先都知道,丞相晏大人也知道,不会落个欺君之罪。”
转眼大考已到,柳三变以柳永之名作卷,之后便躲在家里,安心等待消息。
春去秋来,到了发榜时节。这一日,三变正在家中和柳三接下棋,忽听门外锣鼓喧天,一行官差来到家门口:
“柳三接接旨!”
家里老少,知道喜报到来,齐刷刷跪到院子之中,听官差宣旨:
“柳三接、晋卿,赐张唐卿榜进士……钦此。”
芳心是事可可二(3)
“谢主龙恩,万岁万岁万万岁!”
柳宜颤巍巍站起:“我柳氏又出了一个进士,真乃上苍有眼……”
官差进了屋里坐下,柳宜让拿出银子答谢,刚说几句话,柳崇、柳察闻风而来,一片贺喜之声。
柳涚见状,知道自己没有考中,父亲也没有考中,心里不悦,一个人来到房中,进门见三变坐在那里发呆,便道:
“父亲,二叔中进士了。”
“知道。”
“父亲……”
柳三变转过脸,望着泪水盈脸的儿子,好一阵说不出话来。
过了几天,榜文张贴出来,众人传说今年的状元是个叫柳永的人,可此人竟忘了在卷子上写明家庭住址,皇上宣旨柳永见榜后上殿面君。柳淇在街上见了榜文,一路飞奔而来:
“叔叔,你还在这里闲坐?”
“怎么了?”柳三变不解地问。
“我见了榜文,你中了状元了!”
“孩子,我老了,你还来取笑。”
“谁有心取笑你,皇上已经下旨,让你见榜后上殿面君。”
“榜文在哪?”
“街上贴着呢。”
“快去看看。”
柳家老小听说三变中了状元,扶着搀着往街上去,围在榜前看了个仔细。
“今科状元柳永,见榜之日上殿面君。”
柳三变看着看着,突然仰天大笑,而后放声痛哭。
第二天一大早,柳三变穿戴齐整,快步往大内(大内:皇宫,又称皇城、宫城,周长五里,城墙以砖垒成,原是唐宣武军节度使治所,后梁为建昌宫,后晋时名大宁宫。)而来,路过护龙河边秦时楼时,他驻足片刻,听里面咿哑的练曲之声:
无那,恨薄情一去,音书无个……
他心里道,这《定风波》这么快就传到了京都,真是不可思议。我柳七四十六岁中了状元,更是不可思议。等我见过皇上,免不了再上这秦时楼欢乐一番。
过了一道道金钉朱漆的大门,穿过一条条砖石间甃(用砖石相间垒砌,甃:垒砌的俗称。)的高墙,跨朱栏彩槛,进曲尺朵楼(指宣德楼两旁向前伸出的侧楼。曲尺:即角尺。朵楼:正楼两旁的侧楼。),不一刻来到崇元殿(皇城内正殿。宋代曾名乾元殿、朝元殿、天安殿,景祐元年改名大庆殿。)外。
皇宫的卫兵挡住了去路,柳三变道:
“今科状元柳永上殿面君。”
太监看了几眼,马上转身面奏圣上。片刻之后,柳三变换了官服,登了官靴,走上崇元殿的台阶。
“今科状元柳永上殿!”
“今科状元柳永上殿!”
“柳永上殿!”
几声传吼过后,柳永进殿行三跪九叩之礼。
“小臣柳永参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你是柳永?”一个厚重的声音从高处落下。
“臣柳永叩见皇上。”
“柳永,你说你是柳永,何以为证?你的卷子上没有地址,这状元之名可是蒙混不得的。”
“臣真是柳永。”
“你有何凭证?”
“这……”柳三变正不知如何说,忽听身边站出一人道:
“皇上,臣敢为证,他就是柳永。”
柳永听声音耳熟,偷眼一看,不是张先是谁。张先继续道:
“这柳永乃我的挚友,虽多年不通音信,可臣依然能认出他来。”
宰相晏殊站出来:“皇上,我和柳永曾有一面之交,那是在天禧年间和杨亿去南方的船上,他的相貌我还记得。”
“晏爱卿,验证。”
晏殊谢过龙恩,到柳七跟前:
“柳永,抬起头来。”
晏殊看了一阵。转身禀报:
“皇上,此人和柳永很像。”
石介和欧阳修同时站出:
“皇上,臣二人在金陵时也曾见过柳永。”
“他是吗?”仁宗问。
“正是。”
“好。”皇上道,“今科状元柳永,今后一定要上对天子下对黎民百姓,为国效力,为朕分忧呀!”
“谢皇上,柳永一定遵旨而行。”
“起来吧,过几天由晏丞相安排你的官职。”
“谢皇上恩典,万岁万岁万万岁。”
“晏爱卿——”
“臣在!”
皇上道:“柳永赴任前,让他在宫中参政。”
“遵旨!”
“退朝——”
皇帝一走,张先、石介、欧阳修、范仲淹、宋祁、宋庠都为柳永贺喜,柳永同时给朝中元老一一施礼。
第二天,柳永上朝,站在文臣一边,听众人奏表。
枢密史王曾奏京东粮食减产,人民生活艰难。朝臣议论一番,仁宗下旨,发江淮漕米赈京东难民。
户部侍郎王随奏陕西西安立学。朝臣又议论一番,仁宗下旨赐《九经》,给良田五顷。
工部侍郎王德奏请铸“景祐元宝”钱,皇上恩准。
工部尚书李迪站出来:“皇上,臣有奏!”
“讲来。”
“皇上,据下人禀报,今科状元柳永有欺君之罪!”
“嗯?”仁宗微微皱眉。
柳永闻言,好像一块冰塞进了脖颈,从后背凉到了前心。
李迪继续道:“据察,柳永本不叫柳永。”
芳心是事可可二(4)
“那他叫什么?”
“他是福建崇安五夫里之人,多年居于东京,乃是前工部侍郎柳宜之子,名三变字耆卿,别号柳七。”
仁宗闻言,心里吃惊。
在场的晏殊、石介等人闻言也是吃惊不已。
石介站出来:
“皇上容臣禀奏。”
“石爱卿,有话直说。”
“臣在阅卷前曾仔细查对,柳三变报了名却并未参加考试。”
“石爱卿,朕并没有怪你。”
“谢皇上。”
仁宗道:“柳永何在?”
“臣在。”柳永只得站出来。
“柳永,你是否欺君?”
柳永道:“皇上,臣万死不敢欺君。”
“那你是不是柳三变?”
“是!”
“大胆!”皇上闻言大怒,“你既是柳三变又为何说是柳永,你分明是欺朕,还敢狡辩不成?”
“皇上,臣实未曾欺君。臣在天禧年间就改名柳永,但人们都叫我原名,柳永这名字只有少数人知道。”
“何人知道你曾改名?”
“晏丞相、张先、石介、欧阳修、前翰林学士杨亿等均在多年前就知我柳永。”
仁宗将眼睛落在晏、张、石、欧阳身上:
“你们说,是这样么?”
晏殊禀道:“十多年前,我知道柳永,但不知柳永就是柳三变。”
接着张先、石介一一站出来说,知道柳永很早了,不知柳永就是柳三变。
仁宗找不出毛病,可心里很不高兴,说声退朝便拂袖而去。
大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一从柳永身边走过,柳永听见他们鼻孔里不满的气息。有人竟然掩口而笑。
柳永的脸在讥讽声中由红变白。
芳心是事可可三(1)
过了几天,仁宗一直没有提起这事,柳永的心况稍安,大臣们的议论也少了一些。他每天早早起来,按时到达皇宫,听大臣们上表奏本,对每件事情,自己虽有些看法,却不敢站出来陈述。
朋友之中,石介和欧阳修得知他就是臭名昭著的柳七,便不愿和他说话,如果正好碰到门口和道上,便有意绕道。柳七见状,也不好刻意攀附。晏殊见他,头昂得很高,好像他从来就不知道有柳永这么个人,范仲淹虽比较随和,见了他也只是约略点点头,并不说话。只有张先好一些,看周围没有人,赶紧说几句“小心从事”之类的话。
没有朋友,也没有知己,柳永在宫廷里很是寂寞。
这一日,两浙转运使、已经六十多岁的老臣陈尧佐风尘仆仆赶来,上表奏章:
“皇上,苏州连年大水,民田不得耕,盼皇上早日下旨治理。”
仁宗说:“苏州连年大水,尔等可有良策?”
众大臣一时无言。
皇帝等了一阵,见无人回话,回过头来对陈尧佐说:
“陈爱卿,想当年你以薪土代以竹笼加固江堤,而后又以食蝗之法治了蝗灾,难道就没有治理洪水的办法?”
陈尧佐叩道:“启奏万岁,以薪土代以竹笼石可以固江堤,此法民间早有,臣只不过按民间所为做事;食用蝗虫以治蝗灾,也不全是老臣的见识,那是采用一位游学的士子的意见,不全是老臣的功劳。”
仁宗闻言,很有兴趣:“你说食蝗治蝗是哪位游学之士的主意?近年蝗灾不复出现,他可是立了首功一件。”
陈尧佐闻仁宗岔开了话题,手心里捏把汗,待会皇上困劲一来,退了朝,这治水之事就泡汤了,可他不敢有违上意,只能顺着皇上的话往下说,以便找到再次进言的良机:
“皇上,据臣暗查,那士子姓柳名三变,是个朝秦暮楚、精通音律的填词之人,人送外号柳七,他能治蝗,未必能治水,即便能治水,老臣也不知他在何处——江苏百姓深受水苦,望皇上早下圣旨,派人治水,臣已年过花甲,心有余而力不足……”
陈尧佐自觉得这番话引得极好,皇上非再次提到治水不可,可仁宗听后微微一笑道:
“陈爱卿,那位士子就在朝上,你可曾认得出来?”
“皇上,老臣虽然强记,毕竟事过有年,估计认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