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记多情下-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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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是问着,却一点问的意思都没有。柳残梦正在喝水,闻言一口还喷出,咳了老半天才止住。
抬起头,祈世子已写好帐单,递到他面前等着画押。
苦笑着签下大名,蓝衣青年忍不住又嘀咕道:「三百两换柳兄一条命,很值得了。」高高兴兴收起帐单,吹了声口哨,祈世子心情大好,「说来还没恭喜柳兄当上庆国单于呢!可喜可贺,以后区区就不用担心怀中一叠帐单没处索赔了~」
蓝衣青年继续干笑,怀疑收到帐单后原国师会不会考虑逼宫换个单于了:「这种时候还有心情研究索债之事,看来祈兄现在还好得很啊!靖王对祈兄影响并不太大吗?」
「谁说不大?!」祈世子眉毛都要挑到额头上了,嗤之以鼻:「是非常非常人!不然怎么区区何苦现在就开始盘算万一回不了祈王府,下半生生活费要往哪里索赔!」
「原来如此。」蓝衣青年点头受教,「祈兄不考虑到庆国养老吗?庆国地灵人杰,风水宝地,在下定奉祈兄为上宾……」
「区区也很想啊!可惜区区一见柳兄这张脸就恶向胆边生了!」没好气地应了一声,祈世子突然想起前事,眉带煞气:「区区想起来了,区区之前曾说过,如果不幸夜宿山林,就要做些让柳兄哭泣的事!」
柳残梦连咳几声:「靖王爷很可能很快就会追上来。」
悻然甩手,重新面对现实危机,心下苦涩。
绝了柳残梦的生机,便等如绝了他的生机。靖叔真要不顾旧情下了绝杀令吗?
说到底,一直是自己先辜负背叛他的--从最早返回暗流为朝廷效力,到适才的抗命出手。靖叔无法原谅,不能原谅,原也是理解中的事……
一念至此,又是心烦意乱,再也笑不动了。
「你的膝盖借我靠靠。」突然将柳残梦拉到自己身边坐下,也不等对方反应,背对着直接倒在蓝衣青年的膝盖上。
「这算醉卧美人膝吗?」低醇的笑声自背后传来,祈世子懒洋洋地闭上眼。
「安静,区区在努力幻想美人,别用你那乌鸦嗓打破区区美梦。」
『这么小就会醉卧美人膝,长大后定是个风流子啊!小情』曾经不小心睡倒在无尘膝上,醒来时,靖叔那张微笑捻须的脸……
柳残梦看着横躺在自己膝上的黄衣青年,小心地动了动膝盖,黄衣青年耳畔的发落到脸颊,隐约现出耳垂上的牙印。
空气中有着酒香,草木香气,还有熟悉的,祈世子衣上的熏香。祈常长流连花丛,衣上也难免染上脂粉香气,与祈这个人融合在一起,反而形成微带情Se的诱人味道。黑夜里,星光黯然,月色暧昧,两人靠得如此近,想到先前在「转波阁」被祈世子亲手打断的好事,柳残梦不由低低笑了起来,也不知在笑什么。
听到背后的低笑声时,祈鼻端埋在蓝衣上,闻到尽是数日来熟悉的气味,并不难闻,和美女的香气截然不同的清朗气味。
明明是敌非友,为何却要这般任性地躺在对方膝上呢?因为他是现在唯一能理解自己心情的人?还是因为对他武圣身份而起的对抗意识?
一只手抚上了祈世子的头发,祈皱眉,「啪」地一声打开了柳残梦的手,坐起身来。
「柳残梦,你须记着。我虽然收起柔肠寸断,但你也不可稍离我一步。蛊毒解药尚须我以真气催制。你若离我一步,我自有方法让解药再也制不出来。」
祈的目光很平静,只是在宣读着一个事实。
柳残梦托着腮,支在膝上,看着祈世子,笑容可掬:「我自然知道……我相信你一定会做到的--从你用你的血养万蛊珠开始……」
--就已经抱着随时同归于尽的决绝主意了。
轩辕有祈世子这样的属下,实在是幸运得让人忍不住想妒忌呢!
柳残梦心下想着时,又忍不住微微地叹息。
宁折毋弯,遇强更则。祈不是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却总是要用最直接,也是旁人使不出的,最极端的方法。
放开柔肠寸断,无形的百锁却是再也斩不断了。
「你能明白就好。」得到满意答复,琥珀色眸子眯了起来,似笑非笑,一边从怀里拿出地图,一边叹气:「为什么一跟你在一起,总是要逃命,在塞外……」
此话一说,又想起旧恨,转手放开地图掏出另一张纸:「在塞外莫絮追杀是出自你的指使,所以区区后来的损失也该算在你帐上了。九叶灵芝液、酒囊、伤药……」
柳公子脸色越来越苦,小声道:「向莫絮索赔不行吗?」
「你是主子,你先代垫。」头也不回地龙飞凤舞完帐单,笑嘻嘻递了过去:「画押。」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柳公子重复念了无数遍后,灰败着脸接过帐单。数目不敢细看,匆匆阅过,画了个草押,心下提醒自己,这个奸商的债绝对不可以再欠下去了。
收好帐单,取出地图后,沉吟不语。暗流势力分布如何,祈世子自然是最清楚的。但此时有柳残梦在旁,却不能让他从行走路线上看出暗流分布的漏洞。眼珠子转了转,道:「靖叔一定会双管齐下,一边在青城追捕我们,一边令人截断蜀中往来京师之路。他在蜀中已近十年,蜀中早成了他掌上之物,硬碰硬去闯绝对行不通……姓柳的,也该是你贡献你实力的时候了!」
「呃?」
「两个选择,一是发挥你柳武圣的功力,让我们从青城一路杀到京师;二是发挥你柳武圣的实力,贡献武圣庄在蜀中的势力图。别忘了,我们现在是……」
「一条绳上的两只蚱蜢!」柳公子很顺口地接了下来,唉声叹气不已。
五月廿八,青城周边市镇很热闹。
德阳,东城门
「小人王阿航,住在附近古樟村……啊!你问这位啊?这位是小人弟弟王阿猫……为什么手牵手?兵大爷,小人不是牵着是扶着啊!阿猫生病了,小人带他进城看病……什么?冤枉啊兵大爷,小人就长了这张脸,没你说的什么……哎哟哎哟,大爷你轻点啦!别这么用力拉小的胡子,这是千真万确假不得的……」
大邑,西城门
「造孽啊~~~老身就住在城内东大街的,身家清白,你问问,这城里谁不识东大街的翁婆婆。老身才出城去看女儿几天,你你你居然怀疑老身身份,造孽啊~~~这个是老身孙女,才十二岁,一向住在乡下,这次带回城里来玩的……天啊地啊!你们居然要检查我们妇道人家,你你你不得好死!老身一把年纪,小孙女才刚要解语!放手放手,老身与你们拼了……」
简阳,南城门
「朗朗乾坤,竟发生这等事,实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李世兄,没想到今日你我竟要受这等侮辱,在街上宽衣受检,斯文扫地。要是传回家里,晚生已没脸活了……哎哎等等,官大爷您别再往下搜了,下面没什么……哎哟,这个是什么?这本艳书绝对不是晚生的!想晚生一向品德……哎哎兵大爷你先听晚生说完你一定要听晚生说……」
理县,北城门
「官大爷你在说笑吧?你们要找的是男人,为何要奴家们停下来呢?……难不成你以为奴家们是男人?!哟哟,你们可有见过像奴家这般胸怀伟大的男人?男人能有奴家这细腰,这柔荑,这美貌?能有奴家这窈窕玲珑吗?哎,官大爷你怎么……怎么流鼻血了?你不检查了?确定吗?你真的不检查吗……太可惜了……」
『无尘此生,独慕惊鸿』
转波阁内,落樱亭里,紫衣王者望着柱上的字,陷入了沉思。他的身形在夕阳下,有如亘古前便由众神刻下的石像,高大、古朴、威仪、神圣,让人只能远远望着,无法接近。
四位紫衣亲卫守在亭外,默不作声地守护着主人。伊祈在一旁百无聊赖,却又一步也不敢离开靖王。
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轩辕在京师,到底太远了。想要阻止靖王对祈世子的狙杀,伊祁知道,在轩辕有所动作前,暂时只能靠自己了。都好靖王对他的跟随,没表达任何什么不悦的意思--简单说,就是被完全忽视了,就像没发现有少年这样一个人跟在一旁似的。
瘪着嘴,少年将下巴趴在石桌上,又换了个坐姿。一下午在这亭子里发呆快两个时辰了,靖王居然一直保持这个姿势没动过……不会是这样站着就睡着了吧?听说马就是站着睡的。
心里恶毒地对石像加以怀疑,将相遇来处于下风的郁闷全部投入到联想上,却听玉径上有人来禀报。来人先细声说与紫衣亲卫听,伊祁见二人不断点头,心下揣测是什么情报,耳朵也尖尖竖起。
来人禀报完,紫衣亲卫点了点头,示意他先退下,这才向靖王道:「王爷,暗流及细柳营传来情报,今日青城诸多城都多了很多成双成对之人,老弱妇孺书生大汉都有。城门守卫验之不过,怕已让祈王爷和柳残梦蒙混过去了。」
石像细微地动了。
「到底用上武圣庄的势力了……好一着瞒天过海,人海战术。但想要混水摸鱼,还要看本王同意不同意。传令下去,继续严加盘查。这人海只是试探,祈情和柳残梦还在青城附近,不可能这么快过关。」_
「还没有?」伊祁在旁撇了撇唇,嗤笑道:「原来靖王也只是个拉不下面子认输的人。时间这么急,他们当然早就离开青城了。你爱待在青城继续捉人就随你,反正我相信你一根汗毛都找不到的。」
「大胆!」四位亲卫同时喝出声。靖王扫了少年一眼,转身离开落樱亭。
少年朝四卫咧了咧嘴,又向靖王追去,脸上一脸鄙夷,心下却叹气。
唉,要糊弄氰王果然不容易,靖王软硬不吃,激将也全无用。要让靖王相信祈世子他们已离开青城,将兵力向外分散,祈世子和柳残梦还需要多加努力。
不过,虽然情况这么危险,却也想知道,那个被人称为天下第一武圣,与师父及轩辕齐名的人,在这种情况下,到底会施展什么手段。
柳残梦与祈世子,对上靖南王爷,想必会是一场精彩的斗智斗力吧!这也是一场用生命作赌注的赌博,起手,便再也回不了头了。
而这样的棋局,或者正是逃命的那二人最喜爱的事吧!
少年的心跳突然加速,扑通扑通,诉说着战意的热血。
另一处坐落在乐山的「转波阁」里,同样是落樱亭。亭里,站着浏海斜长,覆住半张脸的青年。青年脸色憔悴枯黄,似乎弱不禁风,却又刚强得令人无法拗折。
「凤先生,已向论剑大会说明公子有事他去,也收回青城附近的势力。接下来呢?」
凤五公子回过身来,淡淡道:「接下来,自然是看公子表现他有收服我们为下属的能力,摆脱靖王的追杀了。」
声音平和,冰冷,影卫悄悄打了个冷颤凤先生这不是生气吧?「凤先生不再插手助公子一臂之力吗?」
「祈王爷送来的信可是说得很明白,如有妄动,小心公子性命啊!」凤五公子低头转了转手炉,「公子既然想要牡丹花下死,凤五自会乐意成全他的!」
果然生气了……影卫苦笑。公子公子,你千万好自为之,要留下一条命啊!
青城附近,千重包围。神仙府与武庄皆在寻找祈柳二人,二人却似突然从平地上消失了一般。
时间,离万蛊珠毒发作,只剩十三天。
共骇群龙水上游,不知原是木兰舟。
云旗猎猎翻青汉,雷鼓嘈嘈殷碧流。
屈子冤魂终古在,楚乡遗俗至今留。
江亭暇日堪高会,醉讽离骚不解愁。
端午早过,但五月却还没过完,岸边行客,江上游女,蜀地的夏季,闷热潮湿,又充满了热情。
五月三十,资阳城中
太白好酒,所以每个城里,或大或小,都少不得个叫太白居的酒楼,就如少不得一个叫悦来的客栈。
未时初,太白居。
中年文士带着他的侍从到楼上来时,已过了午宴高峰,酒楼上十分清闲,每桌上只坐了一两人,还有好几张桌子是空的。文士挑了个视野尚好的位子坐下,向小二点了几道菜后,习惯性地打量酒楼上的人。
左边楼梯旁靠窗一桌是三个高谈阔论的大汉,桌边堆了好几个酒坛,正喝得面酣耳热,欲罢不能,口沫四溅地夸夸其谈;与三个大汉间隔了两张桌子,依着角落靠着窗的那桌坐了两位客商,衣帽上风尘仆仆,低声谈着今年茶叶成色如何,该从哪里进货比较好;中间一排四张桌子,只有第二张桌子有人,穿著打扮像个渔翁的老翁在独酌独饮,举手投足,却有着渔翁所无法拥有的气质,中年文士不由皱了下眉。
目光在老翁身上停留甚久才移开,再往旁边看,酒楼上还有两桌坐着人,可巧都是独身少年。一个服饰华丽,桌上放了把珠光宝气的剑,左脚架在椅子上,睨眼张目,态度嚣狂,他桌上点了十几道菜,每道只吃几口,不断横眉竖目瞪着众人,分明是个爱惹麻烦事的主儿;另一桌上的少年,正与他相反,衣着朴实,沉默寡言,桌上只有三四道小菜,一口饭一口菜一口汤,慢慢吃着。
两位少年年岁相当,衣着打扮处世态度却截然不同,双方早对对方留上意。华服少年吃上几口就瞪对面的朴实少年龇牙咧嘴,十分看不顺眼。朴实少年垂着眼,无动于衷,偶尔抬头,隐忍的眸子厉芒暗闪,与华服少年目光交上,空气似都燃烧起。
中年文士瞧得有趣,不由抚须,向侍从笑道:「此二子皆非凡物。好几年没见这般有才华的孩子了。」
侍从眉一挑,正好小二送上菜来,于是便不再说话,伸筷挟菜。
酒楼上,谈话的谈话,独酌的独酌,互瞪的眼也不酸,三不五时便瞪上一眼,一切如旧平常进行时,楼梯上登登登地上来了一批官兵,店小二追在后面惊呼道:「官大爷……」
中年文士皱了下眉,谈话的大汉及茶商停下对话,向楼梯口望了过来。老翁哼了声,自己勘了杯酒,朴实少年低头吃菜,华服少年却是一脸跃跃欲试想惹事的神情,嗔目傲慢地看向楼梯口那群官兵及领头的青年男子。
领头的青年男子上楼后,眼光一转,楼上人物尽收眼底。见到那独酌独饮的老翁,不敢怠慢,上前一拱手道:「前辈可是西山隐逸翁?晚辈侯政,与家师铁拐真人曾与前辈在西山有过一面之缘。」
老翁继续吃着他的酒,青年男子面上毫无不豫之色,静静等候。
老翁过了好一会儿才慢吞吞道:「你师父有教你在老夫喝酒时打扰老夫?」
青年男子神色更显恭敬:「晚辈不敢,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