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风流-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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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查不出是谁偷了老王家里的东西,历次运动中老王都受到了审查:“你的住所1959年9月11日失窃,到底是怎么回事?是真有其事还是你假报案情,掩饰自己,并干扰我专政机关工作?”
决不,绝对不是,我的家就是失窃了。
如果是真的,那么为什么没有线索,没有作案痕迹?
老王心虚,无言以对,并且拼命回忆反思,没有线索到底是什么问题。
一年又一年,一月又一月,老王的历史问题查清楚了,政治态度有了结论了,没有制造假案也大体被认可了,老王的心电图脑电图肺叶分层扫描图也都做出来了,就是说也查清了,连老王的海内外社会关系、海峡对岸亲友状况也闹清了,就是他失窃的事到底应由谁负责查不出来。
直到2001年9月11日,发生了美国纽约世贸中心大楼遭到恐怖分子袭击的事件,老王才恍然大悟,9·11这是一个重要的线索,或象征,或标志,或密码。
有识之士都认为老王瞎掰,两个9·11只是巧合,没有任何联系,那个时候还没有塔利班,拉登也还只是小儿,美国也没有现在这样牛皮,再说,偷他家一个马蹄表有什么政治意义国际意义?两件事畸轻畸重,怎么能往一块儿拉扯?
然而,既然没有别的线索,这就是线索,何况反恐大业还远未完成。老王估计,至少还要反五百年。那么,老王绝对不可以放弃这个线索、标志、象征和密码。他死了有儿子,子又生孙,孙又生子,他希望早晚能破这个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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线索(又一)
老了老了,他加强了对于《 聊斋志异 》的阅读,他想以一些学术大师为榜样,把《 聊斋志异 》彻底背诵下来,做到你说哪页哪行,我立即脱口而出,标点不爽。既然这年头科学不甚吃得开,懂科学的与不懂科学的都在那儿批科学主义,不如干脆研究狐仙;也许可以从狐仙的故事中得到启发,悟出点名堂来。
早在1959年,我的经验里就充满了后现代的气味了,老王有点得意。
老王研究狐仙的消息不胫而走了,朋友建议老王成立一个狐仙民俗学研究会,纯学术性,跨学科,绝对不搞邪门歪道。另外一个朋友建议叫狐文化研究会。狐仙民俗学好还是狐文化好?老王想得失眠不已。
老王一笑,成立机构,他想也没想过。
但是这个消息又传出去了,三个月中,老王收到了几百封信,有一百多封是要求参加研究会并希望做常务理事的。另外更多的则是讲本人的经验:受到狐仙的戏弄了或者丢了东西查不出原委来或者碰到了美人再也找不着踪迹了……他们的故事都非常生动感人,出版商建议老王将之汇编成册,保证畅销,获得良好的经济效益。书商预测,此书第一版可以印到四十万册,然后出系列丛书。书商并约了几个学者写序,有的侧重于批判狐仙故事的荒谬,有的侧重于赞美狐仙故事的美好与中华民族的出色想象力,有的指出,中国的狐仙故事与当代环保观念契合,体现了人狐亲和、天人合一的宝贵传统。书商建议,出书后干脆召集一个狐仙民俗学(或狐文化)研讨会,发展独特学术,并为书籍促销。
书商并宣布,借《 万象 》一隅向社会各界征求狐仙正名方略,中标者可获一万元奖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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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题
老王的外孙女依依是初中一年级的学生了。依依真是个乖孩子,在校是个三好生。她很喜欢作文,只要有命题,老师在黑板上写出:校园、秋天、我的家庭、一次春游等等,无论是什么题,都难不倒她,回回依依都会写出非常漂亮的文章,并得到高分。
有一天的作文课上,老师在黑板上写道:今日不命题。
依依冥思苦想,她写了一个故事,由于老师不命题,一部分学生无法命笔作文,另一部分学生则干脆将自己背诵好了的范文写在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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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海
老王的远亲立文,在山沟里长大。立文自幼爱读书,也读了一些诗歌,他最喜爱的是普希金的诗:“大海呀,自由的元素……”自那时起立文渴望着大海。
八十年代初,一次偶然的机会,南方的考察队来到山沟。那年立文刚好十八岁,人又机灵,他想方设法跟着考察队出山,去了开发区,做了房地产生意,几年的工夫,立文发了大财。第一件要办的事是在海边买座别墅。
立文平生以来第一次看见大海,他兴奋不已,他欢呼,他狂叫,他沉醉,他恨不得跳进大海,拥抱大海。
他终于住进了海滨别墅,他很满足。他别出心裁地对别墅进行了内装修,堪称数一数二。数月后,他身在海滨,却视而不见大海。他离开别墅,忙于商务,好久好久也不来海边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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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容
老王的堂弟小王,跟他的妻子恩恩爱爱。小王的妻子是外科医生,日前她与几位同道联合,经办手续,开了一家美容医院。
于是小王的妻子率先做了美容,垫高了鼻梁,笔直挺拔。在面额的左侧又做了一个酒涡,一笑就显出深深的一个坑。样子很有点中西结合混血儿似的,的确比原来的她漂亮多了。
小王乍见到他的妻子,愣在那里,目光茫然很陌生。妻子在他的脑门上给了一个轻轻的吻,又说了一句:瞧你的。这是她的习惯动作和用语,小王这才认同这是他的妻。
小王的妻子回味着丈夫的眼神,以后的日子她再也没有那样的习惯动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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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实
老王的侄女思琴,养了一只白色的小京巴,取名叫查里。每天早晨七点用它的前爪轻轻地敲打思琴的小腿叫早。思琴早出晚归,进家门后,查里会立起用两只前腿向思琴作揖、请安。查里太可爱了,思琴爱狗达到极致。
天有不测风云,一天思琴下班回来找不到查里了。她哭了一天一夜,食之无味,夜宿无眠。
数月后,她遇见了一位男友叫大鹏。俩人一见钟情,心心相印。大鹏勇敢地追求了她,思琴也动了心。思琴只是提出来,大鹏,你能改名吗?叫查里。男友会心地笑了,大声地欢呼:行,我叫查里。查里!天空中回荡着查里的呼喊声。
老王后来听说了这个事,霎时间,脸上出现了缺氧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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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影
老王的大侄女思芬,自幼喜爱游泳。年年夏天都要去海滨,在去海滨的路边有一处,常常是围观很多人,是那种所谓二十秒钟做一个剪影的。年年思芬都要挤进圈内剪影。还不错,活灵活现,有那么点意思。思芬珍惜地把它们压在玻璃板下,连续有二十幅了。没事,她就欣赏自己的剪影,她做了一些精美的硬纸托,剪出椭圆形、心形、花瓶形和梯形的空白,把剪影镶在里边。她用电脑放大了她二十一岁那年做的剪影,挂在客厅里,来客见到了,都啧啧夸赞不已。
在她三十九岁这一年,她又来到这里,在围观人群的外围转了几个圈,便远远地离去了。
现在,她快要到四十九岁了,老王多事而且穷极无聊,给她打了一个电话,劝她不要把剪影全部毁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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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
老王好友的妻子,实实在在,众人称她为真实的人。
当文坛朋友们聚在一起,谈论自己一生有什么作品有什么著述的时候,她便说,我的作品是:
十九岁时交上男友,认识了现在的丈夫(老王的好友),二十三岁时与他结了婚,幸福了一辈子。
二十九岁时,生了一个儿子,肥头大耳,都说是有福气的样子。现在,儿子也还不赖。
三十三岁的时候,她自己动手给儿子做了一件小棉大衣,式样与尺寸大受好评。
三十九岁时,饲养了一群鸡,日进数蛋,“文革”时期仍然保证了全家的动物蛋白供应。
四十三岁时,她在春节期间做了一桌菜:珍珠丸子、爆炒鱿鱼卷、豆腐镶馅、清炖鱼头……在供应最困难的时期,她搞到了二斤花生、一斤粉条、两瓶泸州老窖招待好友。此饭吃后,许多食者由悲观论者变成了乐观主义者——世界观都变化了!
四十九岁时,写了一本小书,一直放在抽屉里。有几个朋友看了,都说受了感动。
五十三岁时她到了海边,开始学游泳。
五十九岁时,她每天早晨与丈夫一起到公园跳交谊舞,她买了舞鞋舞裙,得了业余比赛老年组大奖。后来,舞鞋鞋跟儿掉了,她也就不再跳了。
六十三岁她开始打保龄球,最好成绩是一百六十六分。
六十九岁时,她在白纸上学画画。画来画去,最后在纸上画了一个大圆。
一位写过许多著名作品的女士,听了她的话,突然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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置业
老王的儿女都买了新房子,孝子与孝女同时觉得父母的住房条件太差了。
孝子与孝女在自己的新居里留下了一间相对比较隔音与独立的房室,说是给老两口留下的。老王去住了几次,觉得很幸福,很兴奋。他糊里糊涂说了一句:“现在我算是放了心啦。”
他走了,不想再到子女这边来。他说是年纪大了,择席,换个地方硬是睡不好。他尤其不能接受的是房屋的复式结构,他即使躺在床上也老想着屋里的楼梯,老揣摩着自己从楼梯栏杆边掉下来或者下楼梯时踩空了滚下来的场面,他在想,如果摔断了脊椎会怎么样,摔断了脖颈会怎么样,一跤摔下去,引发了脑溢血或者脑血栓怎么样……呜呼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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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衔
老王连续做着怪梦。第一天梦见自己被称呼为王局长了,走到哪儿听到人家叫自己局长,他是又喜又愧,好模好样的一个人,又没当上局长,怎么能起个名字叫局长呢,不是丢人还能是什么?
第二夜改叫王博士了,走到哪儿都有人叫王博士。也许他真的是博士?局长当不上还当不上博士吗?如今阿猫阿狗都当了博士,我也许确实被承认了博士学位吧?活一辈子,别的做不成还不过一把博士瘾?
直到第三天早晨,还有点飘飘然,老王者,王博士也。
第三夜梦见改名王老板,虽然俗点,叫声老板也不难听。
第四天梦见改名王主任,第五天梦见改名王老师,第六天改名王教授,第七天改名王大人、王半仙、王天才、王昆仑、王大师、王大帅、王教主、王掌门人、王铁口、王彼得、王靓仔……
后来又改名王二小、王大傻、王八蛋、王八羔子、王花子、王非典、王艾滋、王蝎子、王毒蛇、王二百五、王十三点、王二杆子……
老王打算把余生放在研究自己的名衔的可能性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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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
几个老友聚在一起,讨论一个问题:“人生是什么?”
第一个人说:“人生就是奋斗。”
第二个人说:“人生就是麻烦。”
第三个人说:“人生就是奉献,奉献就是幸福。”
第四个人说:“人生就是受苦。”
第五个说:“人生如梦。”
第六个:“人生如戏。”
第七个:“人生什么都不是。”他补充说:“你要是知道了人生是什么,你也就没有人生了。”
第八个说:“有多少人就有多少人生。人生不同,各如其面。”
众人点头称是,觉得个个都活了七十啷当岁,都有了点沧桑,也对人生真谛有了点体味了,至少是自以为懂了点事情了。
只有老王不说话,大家便催老王说。
老王说:“人生就是等待。”
大家问:“等待什么?”
老王不言语。大家催问:“说呀,问你哪,到底等待什么呢?”
老王说:“刚才,你们等待我的见解,现在呢,你们在等待我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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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
近些日子,老王显得心事重重。夫人问:“你怎么了?”
老王想了想,说:“我在想,如果我是美国总统的话,我会有什么新政。比如说,我干脆不再为中国的统一作梗……”
王太太觉得挺可笑。让他假想去吧,反正不污染环境也不耗费金钱。
又过了些日子,老王说:“如果我是萨达姆,我早就自杀了。”
王太太说:“可能吧。”又提醒说,“快过年了,少说不吉利的话。”
又过了些日子,老王长吁短叹,说是他在想,如果他是日本首相,去不去参拜靖国神社呢?
太太说:“当然不去。”老王说:“倒也是。”
又过了些天,老王说:“我在想,如果我是陈独秀……”
太太说:“放屁!”
又过了些天,老王说:“我在想,如果我是鲁迅……”
太太说:“别胡假设了,你就告诉我如果你是你自己,如果你就是老王,你有什么新政、新策略、新计划吗?”
老王认真想了好久,说:“没有什么。”
就不再如果,不再假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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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又一)
每年盛夏,老王看到长江流域暴雨成灾、洪水泛滥的电视新闻,便叹道,这些雨如果降到干旱的华北该有多么好。
每当在电视新闻里看到高贵的洋华人等出席各种豪华招待会的场面,老王便说,如果他们降一降招待会的规格,用省下来的钱救济穷人该有多么好。
夏天或者冬天,老王常想如果现在是秋天或者春天,该有多好。
一顿好饭吃罢,老王感觉不适,至少从理论上认识到这样贪吃有碍降低血糖血脂,老王常想,如果自己每顿饭少吃二两五钱该有多么好。
感冒发烧或者泻肚的时候,老王常想,如果身体健康百病全无该有多好。
吃完药才阅读了说明书上关于本药品的副作用的骇人介绍的时候,老王想,如果这种药品毫无副作用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