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系列·决战前后-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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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却也和陆大侠一样,从不愿欠人的债,只要陆大侠肯接下这点心意,在下也就心安了。”陆小凤沉吟着,忽又问道:“你的庙在哪里?”胜通道:“陆大侠莫非还想当面去见见那位白云城主?”陆小凤笑了笑,道:“我并不是不相信你,但却实在想去看看他,“他笑容中带着种兔死狐悲的伤感和寂寞,慢慢的接着道:“我和他虽然只匆匆见过两次面,却始终将他当做我的朋友……”他知道叶孤城现在一定需要朋友,也知道叶孤城的朋友并不多。此时此刻,一个真正的朋友对叶孤城来说,也许比解药更难求。屋子里潮湿而阴暗,地方并不十分窄小,却只有一床、一桌、一凳,更显得四壁萧然,空洞寂寞,也衬得那一盏孤灯更昏黄黯淡。壁上的积尘未除,屋面上结着蛛网,孤灯旁残破的经卷,也已有许久未曾翻阅。—以前住在这里的老僧,过的又是种多么凄凉寂寞的岁月?在他说来,死,岂非正是种解脱。叶弧城斜卧在冷而硬的木板床上,虽然早巳觉得很疲倦,却辗转反侧,无法成眠。他本来久已习惯寂寞。一个像他这样的剑士,本就注定了要与人世隔绝的,正像是个苦行的僧人一样,尘世间的一切欢乐,他都无缘享受。因为“道\是一定要在寂莫和困苦中才能解悟的。剑道也—样。没有家,没有朋友,没有妻子,没有儿女,什么亲人都没有。在他这一生中,寂寞本就是他唯一的伴侣。但他却还是无法忍受这种〔'寂寞更可怕的凄凉和冷落,因为他以前过的日子虽孤独,却充满了尊荣和光彩。而现在……风从窗外吹进来,残破的窗户响声如落叶,屋子还是带着种连风都吹不散的恶臭。他知道他的伤口已完全溃烂,就像是生了蛆的臭肉一样。他本是个孤高而尊贵的人,现在却像是条受伤的野狗般躲在这黑洞里,这种折磨和痛苦,本是他死也不愿忍受的可是他一定要忍受。因为他一定要活到九月十五!秋声寂寂,秋风萧索,这漫漫的长夜,却叫他如何度过?假如现在能有个亲人,有个朋友陪着他,那情况也许会好得多。怎奈他偏偏命中注定了是个孤独的人,从不愿接受别人的友情,也从不肯将感情付给别人。他忽然发觉这竟是他一生中第一次想到自己也需要个朋友。他又想了很多事,想起了他每日晨昏,从无间断的苦练,想起了他的对手在他剑下流出来的鲜血,也想起了那碧海青天,那黄金般灿烂的阳光,白玉般美丽的浮云……他想死,又不想死。一个人的生命中,为什么总是要有这么多无可奈何的矛盾?虽然他也知道这么样做对他的伤势并没有帮助,甚至无异是在饮鸩止渴。但他只能这么样做。——好厉害的暗器,好可怕的毒。他终于坐起来,刚下了床,突听窗外有风声掠过——那绝不是自然的风声。剑就在桌上。他一反手,已握住了剑柄,他的反应还是很快,动作也依旧灵敏。“用不着拔剑,“窗外有人在微笑着道:“若是有酒,倒不防斟一杯ao叶孤城握剑的手缓缓放松,他已听出了这个人的声音:“陆小凤?”当然是陆小凤。叶孤城勉强站起来,站直,卷起了衣襟,整起愁容,大步走过去,拉开门。陆小凤正在微笑着,看着他,道:“你想不到我会来?”叶孤城没有说什么,转过身在那张唯一的凳子上坐下,才缓缓道:“你本不该来的,这里没有酒!”陆小凤微笑道:“但这里却有朋友aU朋友。这两个字就像是酒,一满杯热酒,流人了叶孤城的咽喉,流进胸膛。他忽然觉得胸中的血已热,却还是板着脸,冷冷道:“这里也没有朋友,只有一个杀人的剑手。”“杀人的剑手也可以有朋友,“唯一的椅子虽然已被占据,陆小凤却也没有站着。他移开了那盏灯,也移开了灯畔的黄经和铁剑—在桌上坐了下来:“你若没有将我当朋友,又怎么会将你的剑留在桌上”叶孤城闭上嘴,凝视着他。才缓缓道:“你以前好像并没有要跟我交朋友?”陆小凤道:“因为以前你是名动天下,不可一世的白云城主,’’叶孤城的嘴角又僵硬,“现在呢丈:陆小凤叹了口气,道:“要决战之前,你本不该和唐天仪那种人交手的,你应该知道唐门的暗器确实无药可解。”叶孤城的脸色变了:你已知道多少?”陆小凤道:“也许我已知道得太多。”叶孤城又闭上嘴,沉默了更久,才缓缓道:“我本来的确不愿跟他交手的!”陆小凤道:“可是伤……”叶孤城打断了他的话,道:“可是他却找上了我,一定要逼我拔剑,他说我……说我乘他不在时,调戏他的妻子。”陆小凤道:“你当然没有。”叶孤城冷笑。陆小凤道:“既然没有,为什么不解释?”叶孤城道:“你若是我,你会不会解释?”陆小凤在叹息。他承认自己若是遇上这种事,也一定不会解释,因为这种事根本不值得解释,也一定无法解释。“所以你只有拔剑。”叶孤城道:“我只有拔剑。”陆小凤道:“但你却还是不懂,以你的剑法,唐天仪本不该有出手伤你的饥会JU叶孤城冷冷道:“他本就没有。”陆小凤道:“但你却受了伤。?叶孤城的手握紧,过了很久,才恨恨道:“这件事我本不愿说的。他能有出手的机会,只因我在拔剑时,突然听见了一阵很奇怪的吹竹声。”陆小凤脸色也变了,“于是你立刻发现有条毒蛇?……”叶孤城霍然长身而起,“你怎么知道?”陆小凤也握紧双拳,道:“就在今天一日之中,我已有两个朋友死在那种毒蛇下,还有一个倒在床上,生死不明。叶弧城的瞳孔在收缩,慢慢的坐下,两个人心里都巴明白,这件事根本是有人在暗中陷害的。这究竟是谁的阴谋?为的是什么?陆小凤沉吟着,缓缓道:“你重伤之后,最有好处的人本该是西门吹雪,“叶孤城点点头。陆小凤道:“但害你的人,却绝不是西门吹雪!”叶孤城道:“我知道,我相信他绝不是这种无耻的小人J”陆小凤道:“你真的相信?”叶孤城道:“像这种卑鄙无耻的小人,绝对练不成他那种孤高绝世的剑法。”陆小凤长长吐出口气,道:“想不到你居然也是西门吹雪的知已。”叶孤城注视桌上的剑,缓缓道:“我了解的并不是他的人,而是他的剑。”陆小凤却在凝视着他,“也许你行I本来也正是同样的人。”叶孤城虽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两柄孤高绝世的剑,两个孤高绝世的人,又怎么不惺惺相惜?陆小凤叹道:“看来这世上不但有肝胆相照的朋友,也有肝胆相照的仇敌。”当然有的,只不过后者远比前者更难得而已。叶孤城忽然又道:“据说已有很多人在我身上投下重注,赌我胜!”陆小凤苦笑道:“现在赌你胜的盘口是七比一!”叶孤城目中带着沉思之色,道:“其中当然也有人赌西门吹雪胜的。”陆小凤道:“不错。叶孤城道:“我若败了,这些人岂非就可以坐收暴利。”陆小凤道:“你认为陷害你的人,就是赌西门吹雪胜的人?”叶孤城道:“你认为不是?”陆小凤也闭上了嘴。他虽然没有说出来,但心里却知道绝不是。因为这个人不但陷害了叶孤城,也同样害了孙老爷、公孙大娘和欧阳情。他一定还有更可怕的阴谋,更大的目的,绝不止是要赢得这笔赌注而已。叶孤城又站起来,推开窗户,看着窗外的明月,喃喃道:“现在已可算是九月十四了。”陆小凤道:“难道你还要如期应战?”叶孤城冷冷道:“你看我像是个食言悔约的人?”陆小凤道:“可是你的伤……”叶孤城又笑了笑,笑得很凄凉,“伤是无救的,人也已必死,既然要死,能死在西门吹雪剑下,岂非也是一大快事?”陆小凤道:“你……你们可以改期再战!”叶孤城断然道:“不能改!”陆小凤道:“为什么?叶孤城道:“我这一生中,说出来的任何话,都从未更改过一次。”陆小凤道:“莫忘记你们已改过一次。”叶孤城道:“那有特别的原因。”陆小凤道:“什么原因?”叶孤城沉下脸,道:“你不必知道。”陆小凤道:“我一定要知道!”叶孤城冷笑。陆小凤道:“因为我不但是西门吹雪的朋友,也是你的朋友,我有权知道。”叶孤城慢慢的掩起窗子,又推开。窗外的月明依旧。他一直都没有回头,仿佛不愿让陆小凤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又过了很久,忽然道:“你知不知道他已有个孩子?”陆小凤跳了起来,失声问:“你说什么?”叶孤城并没有再说一遍,他知道陆小凤已听得很清楚。陆小凤当然已听清楚,但却实在不能相信,“你是说西门吹雪已有了孩子?”叶孤城点点头。陆小凤再问:“是孙秀青有了身孕?”叶孤城又点点头。陆小凤怔住。一个男人,在生死的决战前,若是知道他爱的女人腹中有了他的孩子,他应该怎么办?陆小凤终于明白,“原来是他去求你改期的,因为他—定要先将孙秀青以后的生活安排好,他并没有胜你的把握。”叶孤城道:“他是个负责的男人,也知道自己的仇人太多!”陆小凤道:“他若死在你的手里,他的仇家当然绝不会让他的女人和孩子再活下去。”叶孤城道:“他活着时从不愿求人,就算死了,也绝不愿求人保护他的妻子。”陆小凤道:“所以,他要你再给他一个月的宽限,让他能安排好自己的后事。”叶孤城道:“你若是我,你答不答应?”陆小凤长长叹息,现在也终于明白,西门吹雪为什么会突然失踪了。他当然要找个绝对秘密的地方,将他的妻子安顿下来,让她能平平安安的生下他的孩子。这地方他当然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叶孤城仰视着上天的明月,月已圆,“月圆之夜,紫金之颠……”陆小凤忍不住又问道:“月圆之夜,还是改在月圆之夜,紫金之颠又改在哪里?”叶孤城又沉吟了很久,才缓缓道:“改在紫禁之颠!”陆小凤耸然动容,道:“紫禁之颠?紫禁城?”叶孤城道:“不错。”陆小凤脸色变了,“你们要存紫禁城里,太和殿的屋脊上决战?”太和殿就是金蛮殿,也就是紫禁之颠,当然也就是太和殿上。殿高数卜丈,屋脊上铺着是滑不留足的琉璃瓦,要上去已难如登天。何况那里又正足皇帝接受百官朝贺之处,禁卫之森严,天下绝没有任何别的地方能比得上。这两人却偏偏选了这种地方做他们的决战处。陆小凤忍不住长长叹厂口气,苦笑道:“你们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些。叶孤城淡淡道:“你若害怕,本就不必去!”陆小凤恍然道:“你们选了这地方,为的就是不愿别人去观战?”叶孤城道:“这一战至少不是为了要给别人看的J”陆小凤又忍不住要问:?这一战究竟是为了什么?”叶孤城道:“就因为他是西门吹雪,我是叶孤城。”这并不能算是真正的答案,却已足够说明一切。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命中注定了就要一较高下的,已不必再有别的理由。两个孤高绝世的剑客,就像是两颗流星,若是相遇了,就一定要撞击出惊天动地的火花。这火花虽然在一瞬间就将消失,却已足照耀千古。”月明星稀,夜更深。叶孤城缓缓道:“你想知道的事,现在全都已知道,你为什么不走?”陆小凤却还不肯走:“除了我之外,还有没有别人知道你们的决战处?”叶孤城冷冷道:“我没有告诉过别人,我没有别的朋友。”他的声音虽冷,这句话却是火热的。他毕竟已承认陆小凤是朋友,唯一的朋友。
第四章同是有心人
九月十四,凌晨。李燕北从他三十个公馆中的第十个公馆里走出来,沿着晨雾迷漫的街道大步而行。他步子虽然还是跨得很大,却仿佛已显得很沉重,他的腰虽然还是挺得笔直,但眼中却已有疲倦之色。昨夜他根本没有睡过。十一年来,每当他在晨瞒初露时,沿着这同样的路线散步时,后面总有一大群人跟着。但今天却没有,连一个人都没有。阳光尚未升起,木叶上凝着秋霜,今天比昨天更冷,说不定已随时可能有雪。北国的冬天,总是来得特别早的。尤其是李燕北,对他说来,冬天早已来了,已到了他心里。晨雾迷漫,对面也有个人沿着路边,大步走过来,李燕比还没有看清他的脸,已看到了一双发亮的眼睛:“陆小凤?”“是我:“陆小凤已在一株枯树下停住脚,等着他:“有人若是每天早上都能到外面来走走,一定能活得比较长的。”他在笑,笑容却中并不开朗。李燕北道:“你已在外面走了很久?”陆小凤道:“好像已有半个多时辰了。”李燕北道:“为什么不进去?”陆小凤又笑了笑,笑得更勉强:“我怕。”李燕北吃惊的看着他:“你伯?你也有害怕的时候?”陆小凤道:“我有,而且时常都有。”李燕北道:“你怕什么?”他不等陆小凤回答,又接下去道:“你不敢去见欧阳?”陆小凤默然点头。李燕北拍了拍他的肩,“她还活着,她中的毒好像并没有外表看来那么严重!”陆小凤长长吐出口气,忽然问道:“今天只有你一个?”李燕北点点头,眼神显得更疲倦,缓缓道:“今天别人都有他们自己的事要做。”陆小凤道:“那么你也不该出来的,“李燕北笑了笑,笑容也并不开朗。陆小凤道:“经过了昨天的事,你今天本该小心些。”李燕北沉默着,和陆小凤并肩而行,走了一段路,忽然道:“这十一年来,我每天早上,都要在这些地区里走一遍,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无论刮风下雨,我都没有间断过。”这地区是属于他的。他走在这些古老而宽阔的街道上,心里总是充满了骄傲和满足,就正如大将军在检阅自己的士卒,帝王在巡视自己的国土一样。陆小凤了解他这种感觉,“我若是你,我很可能也会每天这么样走一趟。”李燕北道:“你一定会的J”陆小凤道:“只不过我今天还是会破例一次。”李燕北道:“你绝不会。”陆小凤道:“可是今天……”李燕北道:“尤其是今天,更不能破例!”陆小凤道:“为什么?”李燕北迟疑着,目光沿着街道两旁古老精雅的店铺一家家看过去,眼睛里仿佛充满了悲伤和留恋,过了很久,才缓缓道:“因为今天已是我最后一次。”“最后一次?”陆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