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师曾我在美国当农民-第8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空,问他南加州是否一年365 天都如此阳光灿烂。这老兄听罢哈哈大笑,说这还是顶保守的估计。这么说吧,只有《圣经。创世记》上讲,世界连降大雨40昼夜那次,这里下过一毫米雨。言罢,他让我在一张上千美元的账单上签字。
晚上,二大妈见我晒得像只醉蟹,再次批评我不可像个共产党,干什么事都冲在第一。既然花了上千元钱让电器匠整理电路,自己就没必要再充当劳动力。可我这人就是贱骨头,见不得别人干活儿、自己颐指气使地在一边闲着,毕竟活了36年,一直是劳动人民出身。二大妈说如此说来则不该在上千块钱的账单上签名,因为账单上讲有三个壮工挖沟四个小时,而实际是我单枪匹马一人屁股朝天干了三个人的活儿。我说不仅没有三个壮工,而且在我挖沟的四个小时内,连电器匠也不知去向,是我自己在大地上开了沟,事后又整修复原。二大妈听罢立即打电话问电器匠今天上午的账单是怎么算出来的,电话那头儿电器匠已抢先一口把“1000块”改为“200块”。我这才恍然,美国佬不仅有迷人的性格,更有迷人的脑袋。好在我权当体验生活,不管生活多么错误、多么悲剧,可留下的喜怒哀乐是永恒的。
一人坐在大树下,将农场中的破旧家具付之一炬,欣赏跳跃的火苗。想当年阿房宫八百间,经不住楚人一炬。凤凰也是在大火中涅媻的。看眼前小城中民风古朴,男人个个像伊斯特伍德,女人个个像斯特里普,真是个生儿育女的好天地。可没等我继续神游下去,一群骑车男童突然闯人我的世界,异口同声地问我,大火是否在我控制之下、是否需要他们帮助。我指了指脚下的水龙,表示大火随时在我股掌之中。可领头的孩子还是摇头,不满地递给我一张彩印的传单“Rules GoVerning theBUning of Residelltial Rubish”(《居民燃烧垃圾守则》),教导我燃烧垃圾仅限于树叶、稻草、木头,燃烧时必然置于标准燃烧炉中,时间在9 :00-15:00,必须在无风之晴朗天气……不得污染加利福尼亚天空……显然,我已有数条违犯当地法律。望着孩子们天真烂漫又严肃认真的面孔海洋,我恍然大悟这里是美国,我是一个美国农民。
农场外的世界
美国兵围着我,问中国到底有多少军队
中午的农场又热又静,令人生烦,老式水冷空调半死不活隆隆转动。我裸着上身给草坪浇足水,又用大剪刀清除掉挡住两道的树枝,然后独自一人坐在门前读格瓦拉的《游击战争》。四周是阿甘家门口才有的参天红木,地上的蚂蚁结队而行,树丛中无名小鸟调嗽不止,亚热带骄阳下的猫也懒得动一动。彼此独立的小洋房老死不相往来,远离尘嚣、远离奋进的现代文明。颇似西奈的酷暑让我咬着手指回忆当年肆意驰骋的中东,而这里静得只适合禅宗大师面壁修行。
无聊之极躺倒在大沙发中,怀抱电话和邻居陈鼓应聊天。这陈老兄也是个天生的是非篓子。他原本是台湾大学教授,由于涉足政治被解聘,辗转香港到了北大,成了哲学系的客座教授。由此往来两岸三地,代表台湾学人,登堂人室成了邓小平的座上客。这家伙狡兔三窟,妻小住在加州伯克利,妹妹任教加州大学圣迭戈分校,自己则孤身一人住在北大西门外的公寓房里。现在他探亲到了圣迭戈妹妹家,离我的农场近在飓尺,打电话都不用拨长途。这老兄整天老庄、尼采天花乱坠,对中美生活空间比较更是一语中的:“美国给人一个自由的蓝天,中国给人一个坚实的大地。”
离唐氏农场不远有个美军征兵站,征兵的是陆军第40坦克师。想不到该师有个中尉副连长,竟是个香港移民,一来二去和我交上了朋友,可死活不许我拍照或公开他的名字。据说在美国当兵的中国人越来越多,美军在就业、受教育乃至人籍等方面对新移民有许多诱人之处。土生土长的大老美站在瘦小枯干的香港连副身边,显得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获知我是中国装甲兵学院的上校教授后,一齐把右手戳向太阳穴,“啪啪”地向我敬礼。一位来自农业区的M60 坦克中士听说我正侍弄一个美国农场极表同情:“It is not live easy。”
美国兵显然对中国知之甚少,乱哄哄围上来问我中国有多少军队、台湾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说台湾就像美国的罗得岛或曼哈顿,虽然隔在大海中间,可属于固有领土。现在有人挑唆台湾独立,理所当然被中国政府视做叛乱。这就像罗伯特。李将军当年在里士满宣布独立,招得他的西点同学群起而攻,最后在波托马克河投降给格兰特将军一样。众人一听这属于中国的南北战争,自然不该有外国插手。马上又有人对报上说的中国飞弹可以打到洛杉矾表示忧虑,我说美国导弹不仅可以打到
北京、莫斯科,而且已经打到我曾经居住的伊拉克,而且一颗就打死一堆平民,这是否更该让我们大家忧虑?
营房外的士兵不停地展示各种轻武器,从美制M -16,苏联AK-47到中国的“63”、“56”,一位黑人士兵不停地穿上脱下一套新式的防化服,引得路人驻足,以为是什么劫余的稀有物种。余者则目不转睛盯着热情、成熟的加州姑娘,目光比头顶的骄阳还热,并伴之以口哨。少女并不像中国姑娘随时准备捍卫童贞大骂臭流氓,而是见怪不惊,且面带得意之色款摆玉腿,缓缓而行,引得围观者变本加厉,连我这个平素在中国一直奉公守法的好公民也忍不住跟着起哄:“好妞!好妞!”
老师身穿裤衩背心,讲课时把脚跷上讲台辗转腾挪
安迪是个美丽、善良、健康、快乐的女大学生,正在帝王谷学院(IInpeal Valley COllege )学残障儿教育专业,梦想成为一个海伦。凯勒式的教育家。她妈年轻时当过记者,驻过中东,有过埃及男友,受她妈“好记者必须驻过中东”影响,对我的阿拉伯口音英语备感亲切。看到我整天无所事事地背着相机乱逛,安迪建议我和她一同去学校,这不仅可以改善英语发音,还能学点其他东西。帝王谷学院是所两年制社区大学,从校舍到教学设备一切都新得可疑。所有学生个个油头粉面、精神抖擞地驾着形色各异的汽车呼啸而至。
开课之前,安迪先去买可乐,之后才托着大杯进了教室向老师同学把我介绍一番,用的全是好词儿,于是掌声四起,我极不情愿又迫不得已地坐进久违了的教室。老师是条看不出确切年纪的中年汉子,怎么也不像中国的教授,身穿背心裤权倒像个马戏团的,正在讲美国革命史。山呼海啸、辗转腾挪,两条大毛腿一会儿跷上讲台,一会儿干脆伸到学生的课桌上,大脚趾从凉鞋里露出来,几乎碰着头排学生的下巴。学生们亦见怪不惊,喝可乐的、吃汉堡的,胡吃海塞,还有吃不够再出去请回一个大托盘的,出出进进熙熙攘攘。
接下来是试卷讲评,全班50个学生,61分1 名,40分一50分8 名,其余都是十几、二十分的。结果61分给A ,40分…50 分给B ……最后一个得5 分的给D。我回来给M 大妈一讲,她说这在美国中西部并不稀奇,当年她上夜大修西班牙语,全班有3 /4 是西班牙后裔,可毕业考试只有一个得满分的,竟是她老人家,而那些西班牙孩子,多是不及格的。当然,这并不能够代表美国的教育状况,美国重点院校如常青藤盟校的哈佛、耶鲁以及二大妈得硕士的康奈尔,则校风极严。
看到我虚心好学又阿拉伯口音浓重,二大妈找到WlliamMono中学想帮我弄个位子学英文。老师莫布瑞夫人友善可嘉,立即找来班上的中国女学生梅(Met hem ohing)给我做陪读。梅从头到脚清一色美式装备,可脑子还留在台湾,死活不愿和我坐在一起。莫布瑞夫人软硬兼施,梅才委屈地在我右侧坐下,下课铃一响,就立即跑人一群穿校服的小姑娘中,同样的背影、书包、校服、发式,水天一色令我无从分辨。
好在该班的英国文学教师瑞西对我情有独钟,使我摆脱了举目无亲的无助状态。
瑞西小姐自称在中东和我有过一段“故事”
瑞西。舒勃娜(ishi ShMa )是印度裔美国人,旁遮普王之后,婆罗门种姓。生得鼻直口阔,眼窝深陷,漂亮迷人。一见面她就断定我去过中东,并自称在中东和我有过一段故事。瑞西上课的教室正前方挂着佛陀、孔子和克瑞西娜画像。克瑞西娜是瑞西信奉的主神,千变万化无数化身,显像最多的是双手合十、金鸡独立的赤足妙龄少女。
瑞西和我一拍即合是由于我和她都迷恋东方,不喜欢美国。上她课的头一件事是帮她向一帮半大小子证明喜马拉雅山的鲜花一移植美国就没了香味,因为只有我去过世界屋脊。
美国中学各教室由任课老师掌握钥匙,学生有选修课的权利。每天早晨瑞西准时打开教室,站在头排右手当胸率领学生赞美上帝和美国国旗,之后就没完没了地褒东方文化,贬西方文明。瑞西正在教学生读一本科利尔兄弟合写的《吾兄山姆之死》(My brolher Sam is dead),故事讲的是北美殖民时期一对父子,父亲忠于英王,儿子渴望自由。最后,不自由毋宁死的儿子山姆死于独立战争。显然美利坚“自由第一”的国民哲学与东方“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的活命哲学格格不人。
接下来讲到美国独立战争的导火线——波士顿事件,美国史将该事件称为“大屠杀(Massacre)”。东方人一说屠杀动辄成千上万,像战国时泰国名将白起指挥的长平之战,坑赵卒40万;《史记。项羽本纪》记载“楚军夜击,坑秦卒二十余万”;日军在南京杀30万中国人等方称做大屠杀,可引发美国独立战争的波士顿大屠杀(Boston Massacre )仅仅死了5 人。
瑞西喜欢在家举办印度“Py”,请客人用手抓饭吃、喝加了生姜的怪茶。每次去瑞西家我都觉得有几分鬼气,这不仅仅是她家各处都摆着克瑞西娜神像,屋里点着异国情调的印度线香,更因为她赤着双脚魂儿一样从一间屋飘向另一间屋时的神态。二大妈从不让我独自一人去瑞西家,尽管瑞西总是单独邀请我。二大妈说瑞西平常话不多,每次张口问二大妈“猫又死了吧”,二大妈的猫都肯定会死一只。
趁客人们喝茶的工夫,瑞西把我叫到一间供神的小屋,告诉我她与我前世在中东有过一段故事:那时我在一座庙中修行,可老是盯着墙上的一张仕女画走神儿,师父大怒贬我下山,我临走揭去了墙上的画。说着,瑞西用细长的手指点点自己的高鼻子:“我就是那张画。”
接着瑞西大谈混血儿童的聪明,她问我:“中国人的婚嫁全是由父母决定的吗?”
“不全是。”
“师曾是吗?”
“不知道。”
话题转到跨国婚姻上,瑞西问我持何观点。我说跨国婚姻好,首先一条是省得长我这么大了还得跟人学英语。瑞西马上接过来说:“智力、体力都会很优秀。那么你倾向哪种文化呢?”我沉思片刻:“阿拉伯。”
“是不是阿拉伯女人很漂亮?”
“不是。”
“是不是阿拉伯女人保守、婚姻稳定、离婚率低?”
“不是。”
“是不是你在中东住久了,对阿拉伯文化有很深的了解?”
“不是。”
“是不是你皈依了伊斯兰教?”
“不是。”
“那为什么?”
“阿拉伯男人可以娶四个女人。”
“胡说!”
“的确如此。既然所有女人都言而无信,还是娶四个好,一旦三个女人弃我而去,还会剩下一个。”
瑞西听罢转过头朝二大妈大喊:“师曾中了海明威的毒了!”
边境上的朋友
我生命中仅有的两次痴迷爱情都夭折在边境上
我小时候喜欢“边境”、“边疆”之类的词,它凭空给我响马人生、蓝天白云浪迹天涯的无边遇想。为这些跳动的词我没少被老师赶出教室去找回出窍的灵魂。即使是放逐十二月党人和他们妻子的西伯利亚,也会让我油然而生对高贵圣洁、忠贞不屈的向往。旅行摧毁了我童年最珍爱的童话,可可西里无人区的死亡幽谷、断垣残壁的贝鲁特绿线、阿以对峙的戈兰高地、剑拔弩张的利比亚国境、炮火连天的伊拉克边界……现实以其血肉横飞的残酷,将我满脑袋浪漫情怀一扫而光。
边境还让我饱尝生离死别的撕心裂肺,夭折我36年生命中仅有的两次痴迷爱情。前者我亲手在边境上把志在鸿鸽的熊猫博士放飞美利坚;后者则因“涉外婚姻纪律”在国边儿上悬崖勒马。分别的情景一直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机场双层玻璃后,一张小脸紧贴在窗户上,鼻尖扁平、五官移位,张牙舞爪十指岔开,像壁虎爪上的吸盘,手指肚的鲜血挤向四周,指纹清晰可辨,直刺我心。从此我仇恨一切人为的边界,并且拒绝去机场送人。
我是在接送我的老长工马里奥上下班时发现美墨边境这座奇特的小城加利西哥的,想不到超级大国和它的第三世界邻居间竟有这样一块乐土。小城名字的前半截取自加利福尼亚的前两个音节Call,后半截是墨西哥的最后两个音节Xico,合成“加利西哥”。更有趣的是小城在墨西哥一侧竟叫墨西加利,前半截是墨西哥的前两个音节Meki,后半截是加利福尼亚的前两个音节Call,合成“墨西加利(MekiCali)”。据该城中学教师史蒂文森博士解释,这种结合体现了新大陆的平等自由,宛如他和他现在的墨西哥妻子的结合,不分上下先后。
南北狭长的加利福尼亚面积为41。 且万平方公里,自西向东依次为太平洋海滨、海岸山脉、加利福尼亚谷地、内华达山脉和加利福尼亚沙漠。其中死亡谷(vain valley)为全美最低点,低于海平面350 英尺。加州1848年自墨西哥并入美国版图后发展甚快,特别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全美国最富的两个县之———橙县就在加州。加州现有3200万人口、2500万辆汽车,其富足令周边的墨西哥、古巴、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