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帝国风云录-第4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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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时代还没有结束,新时代才刚刚拉开帷幕,这些曾经在旧时代“长袖善舞”的巨贾们有着丰富的影响和干涉国策的经验,虽然他们知道新时代来了,统一大势已不可逆转,但谁敢说从此大秦就是中土唯一的王国?谁敢说大秦不会重蹈大周王朝的覆辙,陷入分裂和战乱?即便是周武王,在他驾崩后,诸侯便纷纷造反,内战爆发,如果不是周公摄政,力挽狂澜,大周王朝哪来的八百年国运?秦王政迟早都要死的,他死了,新王能否镇制功臣?郡国制会不会崩溃?中土是不是再一次诸侯并列?武烈侯就是大秦最大的功臣,将来他可能就是中土最大的诸侯王,甚至有可能再一次统一中土,到那时这些改变了身份的巨贾们或许就有机会成为一方诸侯。人性贪婪,巨贾们更是贪婪到了极致,即便他们遵从武烈侯的策略,但在激烈的思想冲突下,他们永远不会变成一头温驯的小绵羊,任由大秦剪他们的羊毛,他们会想方设法利用眼下的机会去影响甚至改变大秦的国策。
巨贾们愿意捐助,愿意投资,愿意向咸阳宫做出妥协,而咸阳宫也不吝啬于贵族的爵位,更不吝啬于做出承诺愿意以未来的利益回报巨贾们现在的慷慨解囊和忠君爱国之举。
政策是否具备持久性关系到君王和中央的权威,但秦王政和咸阳宫的最终目标是“集权”,他们随时会毁弃承诺,改变政策,而巨贾们对此一清二楚,获取爵位并不意味着获得权势,他们在很长一段时间还要庇荫于蓼园门下逐渐发展,所以能否利用这次机会进一步壮大武烈侯的实力才是关键所在。
为此,他们表现得很“强势”。蓼园门下的巨贾太多,而依附于其他大秦豪门的巨贾势力单薄,尤其在琴氏明确表态和蓼园巨贾共进退的情况下,形势就一边倒了。
蓼园巨贾提出,捐助和投资实际上都不能缓解当前中央财政的危机,那是治标不治本,在中土局势不稳,大秦国力没有恢复的情况下,咸阳实施一连串的重大决策,中央财政根本支撑不了,所以有些决策的实施必须暂时搁置或者延缓。
这意思很明显,我虽然是一头肥羊,我也愿意给你剪羊毛,但你不能只顾眼前利益,剪了羊毛就把肥羊一刀宰了,你总得给我草吃,给我水喝,让我保持茁壮的身躯继续长羊毛,这样我活下来了,继续吃香的喝辣的,而你也可以继续剪羊毛,大家你好我好,共享中土统一所带来的利益。说白了,就是在统一后的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中,你必须给我一大块利益,不能过河拆桥,否则,大家撕破脸,谁也没好处。
咸阳假如做一锤子买卖,剪光他们的羊毛,把当前最急迫的几件国事一次性解决了,那巨贾还有存在的价值吗?岂不是和那些被强行迁徙的关东富豪毫无区别?
咸阳宫非常恼怒。我剪你的羊毛,那是给你面子,授你爵位,更是天大的恩赐,你竟然给脸不要脸,和我谈条件,拿羊毛来要挟我,你想死啊?
不过咸阳宫不敢逼得太狠,掠夺富豪财富缓解中央财政危机虽然是个缓解燃眉之急的办法,但激化了中央和地方之间的矛盾,激化了咸阳宫和镇戍地方的功臣们之间的矛盾。你中央财政不够可以掠夺地方富豪,那地方财政怎么办?地方府署即便再乘机搜刮一次,所得也是极其有限,远远不如养着这些肥羊,一次次的剪羊毛。但咸阳宫有宗室和外戚做后盾,有武烈侯的公开支持,中央现在连蓼园巨贾们的“羊毛”都敢剪,还怕你地方功臣造反不成?所以这一次中央名义上是和巨贾们共商国事,实际上就是向宗室和外戚贵族做妥协,即便巨贾们提出来的建议有干涉国策之嫌,那也得忍着。
讨论几天后,双方在关键性问题上拒不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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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鼎觐见秦王政。
秦王政以立储来赢得了宗室和楚系的支持,这种支持不仅仅体现在燕南和江南两个封国的撤销上,也体现在咸阳宫下令掠夺关东富豪的财富上,不过关东富豪中的巨商富贾有强硬的靠山,宗室和外戚贵族做为靠山虽然主动选择了妥协,但妥协是有条件的,不能损害了他们的直接利益。
或许咸阳宫是想妥协,然而,咸阳宫联合宗室和外戚肆无忌惮地掠夺地方财富,损害了关东人和老秦人的利益,逼得这两派贵族群起而攻之,咸阳宫不敢偏袒,只好“沉默是金”,静待局势的发展。
关东人和老秦人怨气满腹,你们宗室和外戚倚仗权势,让那些巨贾们明目张胆地“抢劫”财富,赚得盆满盂满,如今你们犹不知足,还要抢劫我们的财富,这简直是欺人太甚。你抢我们的,那我们无论如何也要在你身上咬下一块肉。这次谈判陷入僵持,就是因为丞相王绾和两位财政官长冯去疾、王戊的阻挠,咬牙切齿也要在大肥羊身上砍下一条腿。
豪门贵族互相争斗,咸阳宫当然高兴了,所以秦王政和内廷始终一言不发。
宝鼎向秦王政再一次阐述了“剪羊毛”之策。
秦王政耐心听完,然后问道,“你在北疆学会了放牧,这养羊的本事倒是不小。蓼园目前养了多少羊?这些年你剪了多少羊毛?”
“征伐中原,赈灾救灾,迁徙灾民,征伐江南,建十八方镇,开凿南岭大渠,第一次开辟东南战场,北疆的垦荒屯田,北疆长城要塞等防御设施的建设……”宝鼎毫不客气,一一例举,“无论蓼园剪了多少次羊毛,都无法抹杀这些肥羊对大秦统一所做的贡献。”
宝鼎神情严肃,义正严词。
秦王政冷笑,“但也无法否认他们在统一过程中所掠夺的巨大财富。”
“如果没有他们的掠夺,这些财富现在都在谁的手上?咸阳宫抢得回来吗?”
秦王政顿时哑然。如果没有蓼园巨贾有组织有预谋的掠夺,那么这些财富必然落在功臣们的手上,秦王政若想把这些财富再抢回来,那就不是困难了,而是要掀起一场屠戮的风暴。
“羊毛是要剪,但前提是肥羊必须活着,而且活得很好。”宝鼎说道,“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尤其在这个关键时刻,稳定第一,为了稳定,必要的妥协不但不会削弱中央的权威,反而会让中央权威随着一个又一个的胜利而空前高涨。”
秦王政凝神沉思。
“竭泽而渔不如放水养鱼。”宝鼎言辞恳切。
秦王政缓缓点头,“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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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3章 新变化
秦王政召集中枢大臣合议。
中央财政危机是事实,依靠增赋加税压榨普罗大众和调整政策直接掠夺富豪财富都是竭泽而渔之策,直接加剧了国内矛盾,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以公子宝鼎为首的宗室和外戚豪门贵族在保持发展战略的基础上,提出“步步为营”之策,宁愿放慢发展的脚步,也要确保国内局势的稳定。
而以关东系和老秦人为主的豪门贵族也承认当前国内矛盾激烈,但他们认为这时候唯一的解决办法是加快发展速度,先把当前的内忧外患全部解决掉,然后中央才能腾出手来修改国策,在一个相对宽松的国内外环境下让中土休养生息。
大臣们各执一词,据理力争。
宝鼎做了一个形象的比喻,这就好比长途行军,在即将到达战场的时刻,必须节省将士们的体力,以保证进入战场后将士们可以浴血厮杀,反之,假如为了抢时间抢速度,让将士们一口气冲到战场上,将士们气喘吁吁疲惫不堪,哪来的力气去厮杀?
宝鼎的比喻很贴切,很有道理,但在“集权”和“分封”这对矛盾下,如果放慢发展速度,缓解了中央的财政危机,那么事实上等于给了中央控制地方的充足时间,“集权”会因此占据上风,功臣们会在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中失去优势地位,所以他们当然要蓄意阻扰。
宗室和外戚虽然同样追求“分封”之利,但他们是大秦真正的豪门,是与王国共存亡的豪门,他们在权力和财富的再分配中本身就占据优势,所以他们在发展的战略上较为“保守”,更愿意选择在保持相对稳定的基础上进行发展,从而确保自己的利益始终不受损失。
目前中土财富就这多,而且还在急剧萎缩中,他们的利益若要不损失,就要损失其他人的利益,于是豪门贵族之间的联盟进一步分裂。
争执当中,廷尉卿李斯说了一句狠话,他责斥巨商富贾们挟财富威胁中央,干涉朝政,这是绝对不允许发生的事,中央不应该妥协,应该给予严惩,将这些巨商富贾的嚣张气焰彻底打下去。
这句话不仅让宝鼎骇然心惊,就连秦王政都暗自动容。虽然在这之前他已经被宝鼎说服,但事关咸阳宫和中央权威,他就不能不仔细权衡其中的利弊了。
宝鼎再度阐述自己的观点。在这个关系到王国存亡的关键时刻,一步错则万劫不复,所以国策的拟制必须慎重,必须把维持王国的稳定做为重中之重。王国稳定的基础是什么?就是普罗大众必须有一个合适的生存环境。现在大秦有一半以上的疆土是刚刚占领的关东诸侯国之地,有七成以上的人口生活在这些土地上,可以想像,一旦天降大祸,一旦普罗大众走投无路了,其后果是什么。赵国的灭亡就是源自接踵而至的三场大天灾,源自年复一年的战争,源自邯郸财政的彻底崩溃,这就是活生生的教训。
宝鼎拿赵国的灭亡做例子,当即让中枢大臣们闭上了嘴巴。这就是直接的威胁了。
相比国祚的灭亡,中央以权威的损失来缓解财政的危机,这又算得了什么?如果继续反对,国内局势当真崩溃了,那么今日所有持反对意见的大臣们估计都要灰飞烟灭。
功臣们和秦王政为了分封一直在争夺地方的控制权,导致地方局势普遍紧张,这时候假如某些居心叵测的人比如公子宝鼎在背后下黑手,让地方上叛乱迭起,那秦王政必定会乘机狠狠地打击镇戍地方的功臣,这个险不值得冒。
秦王政最终还是选择了支持宝鼎。
几天后,秦王政书告岭南,以财赋严重不足为由,命令西南远征军放弃北伐江东的想法,如有违抗,严惩不贷。同时调盖聂和荆轲并十万远征将士速返江南,一则减少中央财政对岭南三郡的支出,二则确保江南镇戍力量,威慑楚国和岭南两地,其三则是保证攻伐江东的胜利。
秦王政又下令,暂时中止直道修筑,重新开工的时间则视中土局势的发展而定。
秦王政接着连续下了十几道命令,把包括改扩建离宫,修筑六国宫殿等诸多中央和地方上的大型土木工程项目统统搁置或者中止,若有违抗命令者,斩。
二月初,秦王政命令王翦、麃公、蒙武、冯毋择和江南镇戍军统率章邯,各自率军于春耕后向楚国发动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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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中,秦王政下令,册立公子扶苏为大秦太子,储君之争至此终于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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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下,宝鼎在立储大典结束后,匆忙返回北疆,主持实施一系列新的防御策略。
对外,宝鼎派使者赶赴河西,与大月氏王紫苏保持密切联系,双方就军事上的合作达成一致意见,联手共抗匈奴。
对内,宝鼎利用咸阳给予的一系列优惠政策,利用巨贾们的各种“资源”,掀起了北疆建设的新一轮**。这次建设的重点不是垦荒屯田发展农耕,而是矿冶等大型手工作业作坊和大型市榷,竭尽全力改变北疆一穷二白的落后状况。
宝鼎这段时间的情绪不错,在他的努力下,公子扶苏终于问鼎大秦储君,咸阳也做出了一系列有利于缓解中央财政危机的举措,而西南远征的成功,更是把大秦从历史上那段可怕的长达近十年的南征大战中解救了出来,这使得大秦在未来的发展过程中不至于横征暴敛而激化官民之间的矛盾,或许帝国因此可以延续下去。
然而,历史改变了,很多未来的事情变得极其的不确定,比如北伐,假如咸阳在未来几年中稳定了国内局势,缓解了国内各种矛盾,秦王政和中枢会不会改变北伐策略,不再把北伐做为御边策略之一,转而积极开疆拓土,在攻占河南和云中之后,继续打河西,打西域,甚至深入遥远的大漠,那必将引发新一轮的财政危机,国内各种矛盾也会再度激化。
是在稳定中求发展,还是以发展来保证稳定,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治国理念,但大秦在统一战争中的摧枯拉朽给了大秦人天下无敌的强烈自信,而中土统一后的集权和分封的矛盾又逼得中央必须继续发动战争来转移矛盾,来维护和增加中央的权威。可以预见,未来的北伐战争必定波澜壮阔,其规模肯定要远远超过历史上秦军北伐。
北伐策略变了,规模大了,时间长了,刚刚统一的大秦事实上无力承担,但大秦的政治需要北伐战争,于是不论大秦国内局势和财政状况如何,这场战争都会爆发。
没有了历史上近十年的南征大战,却有了比历史上规模更大的北伐战争,这对新生帝国的伤害是一样的,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追究其原因,就是因为帝国的政治环境没有任何改变,在帝国最主要的矛盾没有得到根本性缓解,集权和分封这对矛盾始终掌控着大秦政治发展的情况下,无论历史轨迹如何改变,历史的洪流都在同一块土地上奔腾,所以最终历史洪流还是要冲垮堤坝,摧毁这块土地。
宝鼎必须为北伐战争做好全部准备,在他看来,这场战争如果能像历史上一样在短短两三年内结束,那必定可以改变帝国的命运,反之,北伐战争会拖垮大秦的财政,那时候秦王政一旦驾崩,公子扶苏即便顺利登基,也无法缓解国内激烈的矛盾,地方上的封国之主和以功臣们为首的地方势力极有可能乘机叛乱,逼迫咸阳宫分封诸侯。诸侯一封,大秦立即便会陷入分裂和战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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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耕刚刚结束,集结于江淮战场上的二十五万秦军主力在王翦、麃公、蒙武等人的指挥下,向楚军发动了攻击。
楚军据垒死守,江淮战场上的项燕和江东的景缨、彭蠡的昭公互为支援。双方打得血肉横飞,旗鼓相当。
四月初,江南战场上的秦军集结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