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相系列之雪魅芳华-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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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认真,如此专注。
我顺着父亲无焦距的眼神看着,我的手指沿着父亲的手指的方向,在空中画着,在心底念着……
那是个“默”字。
记忆里在父亲练字失神的时候,他总是无意识的在高丽纸上写满一个“默”字,我从来不知晓这个“默”字所代表的意思。
我不知光阴流逝,我不知外边的天色已渐昏暗……
我只是静静的陪着忧伤的父亲,伴着什么都不想说,只是不停的比划了一个又一个“默”字的父亲。
所以我不知道,在我伴着父亲的时候,家里来了一群的不速之客。
只是那时我不明白,透过眼前的碧纱窗,于回廊上视线所及之处,为何家中的老仆役竟是如此的激动,互相奔走相告……连须发皆白的丁伯在听到瑶娘的耳语的时候都激动到涕泪纵横。
我更不明白,家中大开中门是为了什么?
远远的我在内苑就听到了那震撼的声响,一如我幼时那模糊的记忆。
谢家的中门非大事不开,而我知道最近开中门是在十年前,为了迎接巡游江南的皇帝。
那时我只有两岁,记不得当时车马如龙,门庭若市的热闹景象。
我只记得这震耳的开门之声,这么低沉,又如此响亮……
那代表着一个家族,为这个帝国的皇帝,屈下了矜贵的身躯,表示臣服。至此,我云阳谢家承认独孤氏统治国家之权。
十年前开中门迎客的意义在此,而十年后的今天,我家的中门,又为谁而再度开启?
究竟是何等尊贵的人到了我家?
不觉心中疑惑,而这时丁伯却叫我去大堂,说是要我和母亲一起接待客人。
父亲依然昏沉而无反应,于是我只能一个人前去。
我一路都在思索,我忘不了刚才丁伯和我说话的时候,丁伯脸上的笑意很深。岁月留下的皱纹也似乎为他此刻的喜悦而舒展,丁伯的表情飘荡着幸福的感觉……
这是什么缘故,是为了那来访的客人吗?
我不由对那客人起了好奇……
只是我没想到的是,一进大厅里,我就见到那个雪地里的妖精般的人。
他的周围有很多人,而伴在他身边的一男一女都非凡夫俗子,可我只看得到他,只看得到他……看他一举手一投足,看他表情机智多变,他的一切都如那夜般的让我着迷。
脸如皎洁之月,眉斜飞入鬓,眼若星辰,眸子里尽是笑意盈然……
但这只是他与世间的美人都相同的部分。
而他与人不同的,于我最喜的,是他笑时的眼,不是他未笑时如星辰般的眸子,而是他笑时的眼,微微泛着浅蓝色的光晕。
他的笑容极浅,只是微微的,含蓄的微笑,可那双眼,却亮极了。
呈着淡淡的莹蓝色的星芒的眼瞳,光影浮动之处,那双眼便如琉璃,流转着璀璨的光泽。
那样的眼配上那样淡淡的笑,似是博爱于人间,却又似疏离于人世的笑……
他的神态总是若有所思,好象很容易走神,和那夜一样,走路也走得特别的慢。
他唇微勾,侧着头,目光落处,总看向庭院里的树。他似乎很容易喜悦,很容易满足,只需一句话,那春风般的笑颜就此扬起。
若有若无,勾得人心痒痒,映得人如痴如醉……
紧盯着他,凝视着他的侧脸……我心跳已经不由自主加快了几分。
再加细细地端详他的眉眼,没什么不同,没什么不同,更有那白天见到更为媚入骨的神情更加荡人心魄……
不似那夜穿着的米白绫袍,今日的他,身着紫罗官袍,更映衬肌肤如玉,素手如荑。
而今日的他却无那种落魄的沧桑,只有那接近于放荡的风流……如磁石,吸引着周遭的目光,而他却恍若无知……
那夜他唇角微弯之处,已是让人神魂俱迷。
而现今他目光朗朗,倜傥潇洒,却又不怒自威。我的娘亲,家中主事的娘亲对着他清澈的目光,竟是不敢仰头而视……
他究竟是谁?
为何在我家的大堂上,这人比我的父亲还象主人,那顾盼间的气势,比起父亲,有过之而不及……
这如妖精般的男子,究竟是谁?
我的脚步如定住了似的,再难往前一步。
我不知道他是真人,还是如我所想的妖精。等我走近,他会不会象那夜一样,凭空的消失……
我着迷的望着他,我凝视着他,除了他我的眼再不见别人。
直到那人发现了我,他冲我淡淡微笑,如此的妩媚生姿,却又如三月的春阳暖暖人心……
东风夜放花千树,男子粲然的笑颜,如南方冰雪中独绽的梅,飘逸出尘又清新脱俗。
他在看我吗?
他在对我笑吗?
我欣喜若狂看着他醉人的微笑,只恐自己犹在梦中。
直到三声冷冷地咳嗽声传来,我才发现那如妖精般的男子身旁有三人相伴,皆是横眉竖目,而那男子,却是笑容不减。
我原以为离他最近之处只有二人,一个身着明黄锦缎五爪金龙袍,一个裹着圆领红罗短襦,男子目光如电、貌相俊美出众,女子巧笑嫣然、容颜平凡无奇……原本都是可亲之貌,不料如今他们却同是恼怒非常。
再加上那牵着男子手的小男孩,更是瞪圆了大眼,视我如仇……那小小的男孩长相可爱,年纪太小,个子也实在太小,还不够那男子的腰——难怪我没发现,而那小小的人却是聪明的紧,像是发现了我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他瞪大眼瞧着我,我没理,我眼中只有那微笑的男子……
于是他沮丧的垂下了头,突又微仰起头,拉拉男子的衣角。男子看到他的举动像是有些吃惊,但立时蹲下了身子抱起了他。这小孩子却悄无声息的把自己的脑袋埋进了男子的胸膛,磨磨蹭蹭……又猛的抬头在那男子的耳边低低地说些什么。
距离太远,我听不清,可依稀飘来的声音却告诉我这小男孩在抱怨着什么,他的语调实在很委屈……
男子揉揉他的发,笑容温柔可滴水,那孩子越发撒娇了……我知道他是装的,因为那双灵动的眼,总在男子不注意的时候瞟向我,眼中不无得意。
这小男孩和那男子是什么关系?
为何他们的关系竟是如此的融洽?
本有些觉得可气又可笑,为了那孩子的小伎俩。幼时我也曾用过这样的法子,可忙于做事的父亲很少理会我。但可那男子对这孩子却回以温柔的笑颜,突然间我有些羡慕那个孩子,父亲虽然待我很好,却总是很严肃,我们父子之间,就象隔了一层膜……
有情,却又似无情。
本以为天下的父子都是这样,至少于我所见,江南富户,皆是如此。
可那孩子,为什么却能得到这男子的呵护,我看得出那男子对他,有着浓浓的亲情……那眼眸中的关爱,远远看着的人如我都能感觉的到……
怕是没有人不会不被这场景所动的吧!
我这样想,却突然感到浑身有点冷,出自那威严的男子盯着那小男孩的目光,不是我看错,确实带着杀气……
嫉妒是种什么样的感情,那时我不懂,可我却依稀觉得有些熟悉。每当母亲看着父亲书房里那个青衣少女的画像,眸中就会透出这样的眼色……但不及此刻的我所见到的男人。
这男子的气势委实太过吓人,我不禁有些畏缩。
和那如妖精般轻灵的男子不同,现在我才真正注意到的他身旁的男人,有着刀刻出来般的五官,神色深沉而又稳重如山……但他此刻的神情却是非常的可怕,望着那小男孩的眼,视其如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欲其死。
但小男孩却是不怕他,学着那男子,嘴角略略扬起一抹弧度,不仅不害怕,还转过头冲男人做了个大大的鬼脸。
这情形实在很有趣,我兴味盎然的看着,不由对这些不速之客的身份更加感到好奇。
正想问丁伯他们到底是谁,却发现丁伯在一边偷偷的抹眼泪。
“丁伯,你哭什么?”
乘着大堂之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那一对如斗鸡般的人,我悄声问。
“二少爷的孩子,和二少爷小时候真象啊……就象一个模子里印出来似的。”
丁伯喃喃的对我说,但他的目光,却像是看进了另一个时空。
“丁伯,你在说什么?”我一点也听不懂,他们到底是谁?
我不解,于是直截了当的又问丁伯。
“小少爷,你不知道吗?现在站在大堂上的人,就是你的叔父,谢家行三的二少爷谢默谢君阳啊……”
一言,如晴天霹雳,震懵了我。
我不敢置信的再望向那人,细细端详下,才发现他的眉宇,果真与我的父亲有几分相象。
可是为什么他是我的叔父?
为什么我从来不知道,我还有个叔父。
父亲从未和我提过,他还有个如此年轻的弟弟……而在家中,这个名字,根本就是无声的存在,甚至连族谱之上,都没有任何一丝关于他的记载。
为什么?
这究竟是为什么?
我实在太过震惊,我实在有些不知所措,我知道我希望他是陌生人……
我不希望他是我的叔父……
我不希望,我真的不希望。
而此时,我却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旭儿,他是你的三叔,我的弟弟……被我逐出家门已有十年的弟弟,谢默。”
那不知何时站在黄昏的夕阳下,无视于任何人,只盯着我的叔父,盯着那我不愿意承认是叔父的父亲……似乎连呼吸都屏住了一般。
恍然之间,我突然领会了父亲所写的那个“默”字的含义,无时无刻,父亲都在思念着他的弟弟,虽然这十年之间父亲绝口不提这人的名字。
父亲的声音丝毫没有酒醉之人的委顿,而他的表情,悲喜交加……他望着那风华绝代的男子,语调竟有几分哽咽。
而那时稍解世事的我,却觉得心都凉了。
笑语笙歌,袖舞楼台……
向来以整肃而闻名于世的云阳谢家,这几天却反常的热闹。家中来了很多人,把宽敞的厅堂挤得水泄不通……那些据说是来见叔父的人,但叔父并没有出现,他住在自己的屋子里,而出于某人的命令严禁外人打扰他。
那坐落在荷塘之上的听雨水榭,父亲从来不许任何人进入却每月亲自打扫的屋子终于迎来了它的主人,但没几个人能见得到叔父。
即便连父亲与我,也不能。叔父一切的一切,都在那个威严男人的掌控中。我很愤怒,再不愿承认,那男子也是我的叔父,本以为有了这层关系我能与他熟识,为何如今我却连见他一面都很艰难。
每每还没走近听雨水榭的湖上行道,我们已经被金戈铁甲的卫兵所阻隔。没有任何解释,即使说多少次也没用。我只能看着那似乎在一汪碧水间浮动的飘摇楼阁怔怔而望。而每每在这我抬头的时刻,我便见到父亲的苦笑,而后父亲便悻悻然带我远离。
我不解,叔父在这世上最亲的人,不是也包括父亲和我吗?为什么我们不能见他。我知道一切都是那威严的男人的主意,我知道那男人是权倾天下的皇帝,可即使叔父是他所钟爱的臣子,这样的宠幸也太过了。
像是接近于疯狂的占有,与任何人接近他都觉得受不了的嫉妒。让我不由想起那天晚上的发生的事。
事情缘起于叔父的介绍,那时微微的笑着,带着满足的笑颜的叔父,向我们介绍他身边的人。
“这是小弟的媳妇聆音,这是我的儿子谢庭。”他指着那平凡无奇的女子还有那个小小的男孩子,对父亲和母亲说道。
那女人实在长得不怎么样,怎么配得上我风华绝代的叔父,还是那孩子比较合衬。奇怪,她怎能生出这么可爱而俊秀的孩子呢?难道是因为叔父的关系。我呆呆地望着我该称为婶婶的年轻女子和那小男孩,心想。
“默儿,那是你的儿子?你不是成亲才四年,怎么这孩子有这么大了?况且……”令我更为奇怪的是父亲的反应,他语带试探,又踌躇着望望那从叔父开始介绍就紧蹦着一张脸的威严男人,把自己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庭儿是我亲生子,今年六岁。不过这孩子的生母不是聆音,他的母亲出家了。”叔父的神色没有变化,还是那么的温柔,只是提及谢庭——我的小堂弟的母亲时,如春水般的眼波里微露一丝黯然。
“不要在朕面前提那个狡猾的女人。你们聊,朕先带君阳去听雨水榭。”接话的人不是父亲,而是那威严的男人,他似乎气疯了,竟然在众人面前搂住了叔父就把他往门外拖。
他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自称“朕”,我大吃一惊。
“做什么,你答应过我在外人面前离我三尺远的。走开,走开,现在还没天黑呢!”未等我从男人至高无上的自称中回过神,我就看到了带点惊慌,手忙脚乱的在那男人坚定的怀抱中挣扎着的叔父。
前一刻还是温柔的叔父,此刻却像是张牙舞爪的猫,我知道这词不该用来形容一个男人。可是此刻的叔父,却让我联想起坏脾气的猫……原来叔父的性格也挺辣的,这么凶。看呆了,我喃喃自语。
“天已经黑了,你属于朕的时间到了。告诉过你多少次不要在朕前面提那个女人,你都听到哪里去了,一而再,再而三的犯。今晚不好好教训你,朕的独孤就倒过来写……”
“去你的,谁理你,当皇帝的就了不起啊!我谢默才不吃你那一套,哼,儿子都生了,还叫我不提月仪,可能吗?再吵我就回京就搬回家和聆音一块住,省得听你唠叨,小心眼。”叔父冷哼,使劲的推着那个男子,一边又用求救的目光盯着他的妻子,我的婶婶——李聆音。
可我没想到的是,聆音婶婶竟然当作没看到叔父的眼神,拉着想挣开她跑到叔父身边去的小堂弟的手,高高兴兴的和满脸担心的父亲母亲谈话。
“闭嘴,你是不是故意气朕,哪壶不开提哪壶。谁要你娶个女人回府的,想起来朕就一肚子的火,正好今天这帐一起算。”男人像是越来越火大,竟然把叔父扛在肩上走。
“还好意思怪我,不是你说男大当婚,是男人就应当成亲。不成亲违法,还说什么国家的强大以人口的多少为依据,如果到适婚年龄不成亲生子的男人都要被强令结婚,特别是象我这样的名门世家,更要结。不成亲的就抓起来,还要罚款或者挨打,我这是响应国策。”即便被人扛在肩上,那形于外的嚣张气焰也没收敛多少,叔父好象不太懂得“识相”二字如何写法呢!我不禁摇头。
“你记得这么清楚干吗?平时怎么不见你这么听话,这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