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作品集-第104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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派素来交好”,不禁栗栗心惊:“这劳德诺和丑姑娘见过我两次,可别给他们认了出来。”只听劳德诺又道:“我到得青城,那侯人英倒还罢了,那洪人雄却心怀不忿,几番出言
讥嘲,伸手要和我较量……”陆大有道:“他妈的,青城派的家伙这么恶!二师哥,较量
就较量,怕他甚么了?料这姓洪的也不是你的对手。”劳德诺道:“师父命我上青城山去
道歉谢罪,可不是惹是生非去的。当下我隐忍不发,在青城山待了六日,直到第七日上,
才由余观主接见。”陆大有道:“哼!好大的架子!二师哥,这六日六夜的日子,恐怕不
大好过。”
劳德诺道:“青城弟子的冷嘲热讽,自然受了不少。好在我心中知道,师父所以派我
去干这件事,不是因我武功上有甚么过人之长,只是我年纪大,比起众位师弟来沉得住气
,我越能忍耐,越能完成师命。他们可没料到,将我在青城山松风观中多留六日,于他们
却没甚么好处。我住在松风观里,一直没能见到余观主,自是十分无聊,第三日上,一早
便起身散步,暗中做些吐纳功夫,以免将功课搁下荒疏了。信步走到松风观后练武场旁,
只见青城派有几十名弟子正在练把式。武林中观看旁人练功,乃是大忌,我自然不便多看
,当即掉头回房。但便这么一瞥之间,已引起了我老大疑心。这几十名弟子人人使剑,显
而易见,是在练一路相同的剑法,各人都是新学乍练,因此出招之际都颇生硬,至于是甚
么剑招,这么匆匆一瞥也瞧不清楚。我回房之后,越想越奇怪。青城派成名已久,许多弟
子都是已入门一二十年,何况群弟子入门有先有后,怎么数十人同时起始学一路剑法?尤
其练剑的数十人中,有号称‘青城四秀’的侯人英、洪人雄、于人豪和罗人杰四人在内。
众位师弟,你们要是见到这种情景,那便如何推测?”那手拿算盘的人说道:“青城派或
许是新得了一本剑法秘笈,又或许是余观主新创一路剑法,因此上传授给众弟子。”劳德
诺道:“那时我也这么想,但仔细一想,却又觉不对。以余观主在剑法上的造诣修为,倘
若新创剑招,这些剑招自是非同寻常。如是新得剑法秘笈遗篇,那么其中所传剑法一定甚
高,否则他也决计瞧不上眼,要弟子练习,岂不练坏了本剑的剑法?既是高明的招数,那
么寻常弟子就无法领悟,他多半是选择三四名武功最高的弟子来传授指点,决无四十余人
同时传授之理。这倒似是教拳的武师开场子骗钱,哪里是名门正派的大宗师行径?第二天
早上,我又自观前转到观后,经过练武场旁,见他们仍在练剑。我不敢停步,晃眼间一瞥
,记住了两招,想回来请师父指点。那时余观主仍然没接见我,我不免猜测青城派对我华
山派大有仇视之心,他们新练剑招,说不定是为了对付我派之用,那就不得不防备一二。”那高个子道:“二师哥,他们会不会在练一个新排的剑阵?”劳德诺道:“那当然也大
有可能。只是当时我见到他们都是作对儿拆解,攻的守的,使的都是一般招数,颇不像是
练剑阵。到得第三天早上,我又散步经过练武场时,却见场上静悄悄地,竟一个人也没有
了。我知他们是故意避我,心中只有疑虑更甚。我这样信步走过,远远望上一眼,又能瞧
得见甚么隐秘?看来他们果是为了对付本派而在练一门厉害的剑法,否则何必对我如此顾
忌?这天晚上,我睡在床上思前想后,一直无法入睡,忽听得远处传来隐隐的兵刃撞击之
声。我吃了一惊,难道观中来了强敌?我第一个念头便想:莫非大师哥受了师父责备,心
中有气,杀进松风观来啦?他一个人寡不敌众,我说甚么也得出去相助。这次上青城山,
我没携带兵刃,仓卒间无处找剑,只得赤手空拳的前往……”陆大有突然赞道:“了不起
,二师哥,你好胆色啊!叫我就不敢赤手空拳的去迎战青城派掌门、松风观观主余沧海。”
劳德诺怒道:“六猴儿你说甚么死话?我又不是说赤手空拳去迎战余观主,只是我担
心大师哥遇险,明知危难,也只得挺身而出。难道你叫我躲在被窝里做缩头乌龟么?”众
师弟一听,都笑了起来。陆大有扮个鬼脸,笑道:“我是佩服你、称赞你啊,你又何必发
脾气?”劳德诺道:“谢谢了,这等称赞,听着不见得怎么受用。”几名师弟齐声道:“
二师哥快说下去,别理六猴儿打岔。”
劳德诺续道:“当下我悄悄起来,循声寻去,但听得兵刃撞击声越来越密,我心中跳
得越厉害,暗想:咱二人身处龙潭虎穴,大师哥武功高明,或许还能全身而退,我这可糟
了。耳听得兵刃撞击声是从后殿传出,后殿窗子灯火明亮,我矮着身子,悄悄走近,从窗
缝中向内一张,这才透了口大气,险些儿失笑。原来我疑心生暗鬼,这几日余观主始终没
理我,我胡思乱想,总是往坏事上去想。这哪里是大师哥寻仇生事来了?只见殿中有两对
人在比剑,一对是侯人英和洪人雄,另一对是方人智和于人豪。”
陆大有道:“嘿!青城派的弟子好用功啊,晚间也不闲着,这叫做临阵磨枪,又叫作
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劳德诺白了他一眼,微微一笑,续道:“只见后殿正中,坐
着一个身穿青色道袍的矮小道人,约莫五十来岁年纪,脸孔十分瘦削,瞧他这副模样,最
多不过七八十斤重。武林中都说青城掌门是个矮小道人,但若非亲见,怎知他竟是这般矮
法,又怎能相信他便是名满天下的余观主?四周站满了数十名弟子,都目不转睛的瞧着四
名弟子拆剑。我看得几招,便知这四人所拆的,正是这几天来他们所学的新招。“我知道
当时处境十分危险,若被青城派发觉了,不但我自身定会受重大羞辱,而传扬了出去,于
本派声名也大有妨碍。大师哥一脚将位列‘青城四秀’之首的侯人英、洪人雄踢下楼去,
师父他老人家虽然责打大师哥,说他不守门规,惹是生非,得罪了朋友,但在师父心中,
恐怕也是喜欢的。毕竟大师哥替本派争光,甚么青城四秀,可挡不了本派大弟子的一脚。
但我如偷窃人家隐秘,给人家拿获,这可比偷人钱财还更不堪,回到山来,师父一气之下
,多半便会将我逐出门墙。“但眼见人家斗得热闹,此事说不定和我派大有干系,我又怎
肯掉头不顾?我心中只是说:‘只看几招,立时便走。’可是看了几招,又是几招。眼见
这四人所使的剑法甚是希奇古怪,我生平可从来没见过,但说这些剑招有甚么大威力,却
又不像。我只是奇怪:‘这剑法并不见得有甚么惊人之处,青城派干么要日以继夜的加紧
修习?难道这路剑法,竟然便是我华山派剑法的克星么?看来也不见得。’又看得几招,
实在不敢再看下去了,乘着那四人斗得正紧,当即悄悄回房。等到他四人剑招一停,止了
声息,那便无法脱身了。以余观主这等高强的武功,我在殿外只须跨出一步,只怕立时便
给他发觉。“以后两天晚上,剑击声仍不绝传来,我却不敢再去看了。其实,我倘若早知
他们是在余观主面前练剑,说甚么也不敢去偷看,那也是阴错阳差,刚好撞上而已。六师
弟恭维我有胆色,这可是受之有愧。那天晚上你要是见到我吓得面无人色的那副德行,不
骂二师哥是天下第一胆小鬼,我已多谢你啦。”陆大有道:“不敢,不敢!二师哥你最多
是天下第二。不过如果换了我,倒也不怕给余观主发觉。那时我吓得全身僵硬,大气不透
,寸步难移,早就跟僵尸没甚么分别。余观主本领再高,也决不会知道长窗之外,有我陆
大有这么一号英雄人物。”众人尽皆绝倒。
劳德诺续道:“后来余观主终于接见我了。他言语说得很客气,说师父重责大师哥,
未免太过见外了。华山、青城两派素来交好,弟子们一时闹着玩,就如小孩子打架一般,
大人何必当真?当晚设筵请了我。次日清晨我向他告辞,余观主还一直送到松风观大门口。我是小辈,辞别时自须跪下磕头。我左膝一跪,余观主右手轻轻一托,就将我托了起来。他这股劲力当真了不起,我只觉全身虚飘飘的,半点力气也使不出来,他若要将我摔出
十余丈外,或者将我连翻七八个筋斗,当时我是连半点反抗余地也没有。他微微一笑,问
道:‘你大师哥比你入师门早了几年?你是带艺投师的,是不是?’我当时给他这么一托
,一口气换不过来,隔了好半天才答:‘是,弟子是带艺投师的。弟子拜入华山派时,大
师哥已在恩师门下十二年了。’余观主又笑了笑,说道:‘多十二年,嗯,多十二年。’”那少女问道:“他说‘多十二年’,那是甚么意思?”劳德诺道:“他当时脸上神气很
古怪,依我猜想,当是说我武功平平,大师哥就算比我多练了十二年功夫,也未必能好得
了多少。”那少女嗯了一声,不再言语。
劳德诺续道:“我回到山上,向师父呈上余观主的回书。那封信写得礼貌周到,十分
谦下,师父看后很是高兴,问起松风观中的情状。我将青城群弟子夤夜练剑的事说了,师
父命我照式试演。我只记得七八式,当即演了出来。师父一看之后,便道:‘这是福威镖
局林家的辟邪剑法!’”林平之听到这句话,忍不住身子一颤。
笑傲江湖 第三章 救难
劳德诺又道:“当时我问师父:‘林家这辟邪剑法威力很大么?青城派为甚么这样用
心修习?’师父不答,闭眼沉思半晌,才道:‘德诺,你入我门之前,已在江湖上闯荡多
年,可曾听得武林之中,对福威镖局总镖头林震南的武功,如何评论?’我道:‘武林中
朋友们说,林震南手面阔,交朋友够义气,大家都买他的帐,不去动他的镖。至于手底下
真实功夫怎样,我不大清楚。’师父道:‘是了!福威镖局这些年来兴旺发达,倒是江湖
上朋友给面子的居多。你可曾听说,余观主的师父长青子少年之时,曾栽在林远图的辟邪
剑下?’我道:‘林……林远图?是林震南的父亲?’师父道:‘不,林远图是林震南的
祖父,福威镖局是他一手创办的。当年林远图以七十二路辟邪剑法开创镖局,当真是打遍
黑道无敌手。其时白道上英雄见他太过威风,也有去找他比试武艺的,长青子便因此而在
他辟邪剑法下输了几招。’我道:‘如此说来,辟邪剑法果然是厉害得很了?’师父道:
‘长青子输招之事,双方都守口如瓶,因此武林中都不知道。长青子前辈和你师祖是好朋
友,曾对你师祖说起过,他自认这是他毕生的奇耻大辱,但自忖敌不过林远图,此仇终于
难报。你师祖曾和他拆解辟邪剑法,想助他找出这剑法中的破绽,然而这七十二路剑法看
似平平无奇,中间却藏有许多旁人猜测不透的奥妙,突然之间会变得迅速无比。两人钻研
了数月,一直没破解的把握。那时我刚入师门,还只是个十来岁的少年,在旁斟茶侍候,
看得熟了,你一试演,便知道这是辟邪剑法。唉,岁月如流,那是许多年前的事了。’”
林平之自被青城派弟子打得毫无招架之功,对家传武功早已信心全失,只盼另投明师,再
报此仇,此刻听得劳德诺说起自己曾祖林远图的威风,不由得精神大振,心道:“原来我
家的辟邪剑法果然非同小可,当年青城派和华山派的首脑人物尚且敌不过。然则爹爹怎么
又斗不过青城派的后生小子?多半是爹爹没学到这剑法的奥妙厉害之处。”
只听劳德诺道:“我问师父:‘长青子前辈后来报了此仇没有?’师父道:‘比武输
招,其实也算不得是甚么仇怨。何况那时候林远图早已成名多年,是武林中众所钦服的前
辈英雄,长青子却是个刚出道的小道士。后生小子输在前辈手下,又算得了甚么?你师祖
劝解了他一番,此事也不再提了。后来长青子在三十六岁上便即逝世,说不定心中放不开
此事,以此郁郁而终。事隔数十年,余沧海忽然率领群弟子一起练那辟邪剑法,那是甚么
缘故?德诺,你想那是甚么缘故?’“我说:‘瞧着松风观中众人练剑情形,人人神色郑
重,难道余观主是要大举去找福威镖局的晦气,以报上代之仇?’师父点头道:‘我也这
么想。长青子胸襟极狭,自视又高,输在林远图剑底这件事,一定令他耿耿于怀,多半临
死时对余沧海有甚么遗命。林远图比长青子先死,余沧海要报师仇,只有去找林远图的儿
子林仲雄,但不知如何,直挨到今日才动手。余沧海城府甚深,谋定后动,这一次青城派
与福威镖局可要有一场大斗了。’“我问师父:‘你老人家看来,这场争斗谁胜谁败?’
师父笑道:‘余沧海的武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造诣已在长青子之上。林震南的功夫外人
虽不知底细,却多半及不上乃祖。一进一退,再加上青城派在暗而福威镖局在明,还没动
上手,福威镖局已输了七成。倘若林震南事先得知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