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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4部分

金庸作品集-第109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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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咱们后会有期。”说着一拱手,转身走向下山的大路。令狐冲道:“田兄且慢。”田伯光

    道:“怎么?”令狐冲道:“田兄,令狐冲数次承你手下留情,交了你这朋友,有一件事

    我可要良言相劝。你若不改,咱们这朋友可做不长。”田伯光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

    你劝我从此不可再干奸淫良家妇女的勾当。好,田某听你的话,天下荡妇淫娃,所在多有

    ,田某贪花好色,也不必定要去逼迫良家妇女,伤人性命。哈哈,令狐兄,衡山群玉院中

    的风光,不是妙得紧么?”令狐冲和仪琳听他提到衡山群玉院,都不禁脸上一红。田伯光

    哈哈大笑,迈步又行,脚下一软,一个筋斗,骨碌碌的滚出老远。他挣扎着坐起,取出一

    粒解药吞入腹中,霎时间腹痛如绞,坐在地下,一时动弹不得。他知这是解治剧毒的应有

    之象,倒也并不惊恐。

    适才不戒和尚将两道强劲之极的真气注入令狐冲体内,压制了桃谷六仙的六道真气,

    令狐冲只觉胸口烦恶尽去,脚下劲力暗生,甚是欢喜,走向前去,向不戒恭恭敬敬的一揖

    ,说道:“多谢大师,救了晚辈一命。”

    不戒笑嘻嘻的道:“谢倒不用,以后咱们是一家人了,你是我女婿,我是你丈人老头

    ,又谢甚么?”

    仪琳满脸通红,道:“爹,你……你又来胡说了。”不戒奇道:“咦!为甚么胡说?

    你日思夜想的记挂着他,难道不是想嫁给他当老婆?就算嫁不成,难道不想跟他生个美貌

    的小尼姑?”仪琳啐道:“老没正经,谁又……谁又……”便在此时,只听得山道上脚步

    声响,两人并肩上山,正是岳不群和岳灵珊父女。令狐冲一见又惊又喜,忙迎将上去,叫

    道:“师父,小师妹,你们又回来啦!师娘呢?”岳不群突见令狐冲精神健旺,浑不似昨

    日奄奄一息的模样,甚是欢喜,一时无暇寻问,向不戒和尚一拱手,问道:“这位大师上

    下如何称呼?光临敝处,有何见教?”不戒道:“我叫做不戒和尚,光降敝处,是找我女

    婿来啦。”说着向令狐冲一指。他是屠夫出身,不懂文诌诌的客套,岳不群谦称“光降敝

    处”,他也照样说“光降敝处”。岳不群不明他底细,又听他说甚么“找女婿来啦”,只

    道有意戏侮自己,心中恼怒,脸上却不动声色,淡淡的道:“大师说笑了。”见仪琳上来

    行礼,说道:“仪琳师侄,不须多礼。你来华山,是奉了师尊之命么?”仪琳脸上微微一

    红,道:“不是。我……我……”岳不群不再理她,向田伯光道:“田伯光,哼!你好大

    胆子!”田伯光道:“我跟你徒弟令狐冲很说得来,挑了两担酒上山,跟他喝个痛快,那

    也用不着多大胆子。”岳不群脸色愈益严峻,道:“酒呢?”田伯光道:“早在思过崖上

    跟他喝得干干净净了。”岳不群转向令狐冲,问道:“此言不虚?”令狐冲道:“师父,

    此中原委,说来话长,待徒儿慢慢禀告。”岳不群道:“田伯光来到华山,已有几日?”

    令狐冲道:“约莫有半个月。”岳不群道:“这半个月中,他一直便在华山之上?”令狐

    冲道:“是。”岳不群厉声道:“何以不向我禀明?”令狐冲道:“那时师父师娘不在山

    上。”岳不群道:“我和师娘到哪里去了?”令狐冲道:“到长安附近,去追杀田君。”

    岳不群哼了一声,说道:“田君,哼,田君!你既知此人积恶如山,怎地不拔剑杀他?就算斗他不过,也当给他杀了,何以贪生怕死,反而和他结交?”

    田伯光坐在地下,始终无法挣扎起身,插嘴道:“是我不想杀他,他又有甚么法子?

    难道他斗我不过,便在我面前拔剑自杀?”岳不群道:“在我面前,也有你说话的余地?”向令狐冲道:“去将他杀了!”岳灵珊忍不住插口道:“爹,大师哥身受重伤,怎能与

    人争斗?”岳不群道:“难道人家便没有伤?你担甚么心,明摆着我在这里,岂能容这恶

    贼伤我门下弟子?”他素知令狐冲狡谲多智,生平嫉恶如仇,不久之前又曾在田伯光刀下

    受伤,若说竟去和这大淫贼结交为友,那是决计不会,料想他是斗力不胜,便欲斗智,眼

    见田伯光身受重伤,多半便是这个大弟子下的手,因此虽听说令狐冲和这淫贼结交,倒也

    并不真怒,只是命他过去将之杀了,既为江湖上除一大害,也成孺子之名,料得田伯光重

    伤之余,纵然能与令狐冲相抗,却抵挡不住自己轻轻的一下弹指。不料令狐冲却道:“师

    父,这位田兄已答应弟子,从此痛改前非,再也不做污辱良家妇女的勾当。弟子知他言而

    有信,不如……”岳不群厉声道:“你……你怎知他言而有信?跟这等罪该万死的恶贼,

    也讲甚么言而有信,言而无信?他这把刀下,曾伤过多少无辜人命?这种人不杀,我辈学

    武,所为何来?珊儿,将佩剑交给大师哥。”岳灵珊应道:“是!”拔出长剑,将剑柄向

    令狐冲递去。令狐冲好生为难,他从来不敢违背师命,但先前临死时和田伯光这么一握手

    ,已是结交为友,何况他确已答应改过迁善,这人过去为非作歹,说过了的话却必定算数

    ,此时杀他,未免不义。他从岳灵珊手中接过剑来,转身摇摇晃晃的向田伯光走去,走出

    十几步,假装重伤之余突然间两腿无力,左膝一曲,身子向前直扑出去,扑的一声,长剑

    插入了自己左边的小腿。这一下谁也意料不到,都是惊呼出来。仪琳和岳灵珊同时向他奔

    去。仪琳只跨出一步,便即停住,心想自己是佛门弟子,如何可以当众向一个青年男子这

    等情切关心?岳灵珊却奔到了令狐冲身旁,叫道:“大师哥,你怎么了?”令狐冲闭目不

    答。岳灵珊握住剑柄,拔起长剑,创口中鲜血直喷。她随手从怀中取出本门金创药,敷在

    令狐冲腿上创口,一抬头,猛见仪琳俏脸全无血色,满脸是关注已极的神气。岳灵珊心头

    一震:“这小尼姑对大师哥竟这等关怀!”她提剑站起,道:“爹,让女儿去杀了这恶贼。”

    岳不群道:“你杀此恶贼,没的坏了自己名头。将剑给我!”田伯光淫贼之名,天下

    皆知,将来江湖传言,都说田伯光死于岳家小姐之手,定有不肖之徒加油添酱,说甚么强

    奸不遂之类的言语。岳灵珊听父亲这般说,当即将剑柄递了过去。岳不群却不接剑,右手

    一拂,裹住了长剑。不戒和尚见状,叫道:“使不得!”除下两只鞋子在手。但见岳不群

    袖刀挥出,一柄长剑向着十余丈外的田伯光激飞过去。不戒已然料到,双手力掷,两只鞋

    子分从左右也是激飞而出。剑重鞋轻,长剑又先挥出,但说也奇怪,不戒的两只僧鞋竟后

    发先至,便兜了转来,抢在头里,分从左右勾住了剑柄,硬生生拖转长剑,又飞出数丈,

    这才力尽,插在地下。两只僧鞋兀自挂在剑柄之上,随着剑身摇晃不已。不戒叫道:“糟

    糕!糟糕!琳儿,爹爹今日为你女婿治伤,大耗内力,这把长剑竟飞了一半便掉将下来。

    本来该当飞到你女婿的师父面前两尺之处落下,吓他一大跳,唉!你和尚爹爹这一回丢脸

    之极,难为情死了。”

    仪琳见岳不群脸色极是不善,低声道:“爹,别说啦。”快步过去,在剑柄上取下两

    只僧鞋,拔起长剑,心下踌躇,知道令狐冲之意是不欲刺杀田伯光,倘若将剑交还给岳灵

    珊,她又去向田伯光下手,岂不是伤了令狐冲之心?岳不群以袖功挥出长剑,满拟将田伯

    光一剑穿心而过,万不料不戒和尚这两只僧鞋上竟有如许力道,而劲力又巧妙异常。这和

    尚大叫大嚷,对小尼姑自称爹爹,叫令狐冲为女婿,胡言乱语,显是个疯僧,但武功可当

    真了得,他还说适才给令狐冲治伤,大耗内力,若非如此,岂不是更加厉害?虽然自己适

    才衣袖这一拂之中未用上紫霞神功,若是使上了,未必便输于和尚,但名家高手,一击不

    中,怎能再试?他双手一拱,说道:“佩服,佩服。大师既一意回护着这个恶贼,在下今

    日倒不便下手了。大师意欲如何?”

    仪琳听他说今日不会再杀田伯光,当即双手横捧长剑,走到岳灵珊身前,微微躬身,

    道:“姊姊,你……”岳灵珊哼的一声,抓住剑柄,眼睛瞧也不瞧,顺手擦的一声,便即

    还剑入鞘,手法干净利落之极。

    不戒和尚呵呵大笑,道:“好姑娘,这一下手法可帅得很哪。”转头向令狐冲道:“

    小女婿儿,这就走罢。你师妹俊得很,你跟她在一块儿,我可不大放心。”

    令狐冲道:“大师爱开玩笑,只是这等言语有损恒山、华山两派令誉,还请住口。”

    不戒愕然道:“甚么?好容易找到你,救活了你性命,你又不肯娶我女儿了?”令狐冲正

    色道:“大师相救之德,令狐冲终身不敢或忘。仪琳师妹恒山派门规精严,大师再说这等

    无聊笑话,定闲、定逸两位师太脸上须不好看。”不戒搔头道:“琳儿,你……你……你

    这个女婿儿到底是怎么搞的?这……这不是莫名其妙么?”仪琳双手掩面,叫道:“爹,

    别说啦,别说啦!他自是他,我自是我,有……有……有甚么干系了?”哇的一声,哭了

    出来,向山下疾奔而去。不戒和尚更是摸不着头脑,呆了一会,道:“奇怪,奇怪!见不

    到他时,拚命要见。见到他时,却又不要见了。就跟她妈妈一模一样,小尼姑的心事,真

    是猜想不透。”眼见女儿越奔越远,当即追了下去。田伯光支撑着站起,向令狐冲道:“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转过身来,踉跄下山。岳不群待田伯光远去,才道:“冲儿,你

    对这恶贼,倒挺有义气啊,宁可自刺一剑,也不肯杀他。”令狐冲脸有惭色,知道师父目

    光锐利,适才自己这番做作瞒不过他,只得低头说道:“师父,此人行止虽然十分不端,

    但一来他已答应改过迁善,二来他数次曾将弟子制住,却始终留情不杀。”岳不群冷笑道

    :“跟这种狼心狗肺的贼子也讲道义,你一生之中,苦头有得吃了。”他对这个大弟子一

    向钟爱,见他居然重伤不死,心下早已十分欢喜,刚才他假装跌倒,自刺其腿,明知是诈

    ,只是此人从小便十分狡狯,岳不群知之已稔,也不十分深究,再加令狐冲对不戒和尚这

    番言语应付得体,颇洽己意,田伯光这桩公案,暂且便搁下了,伸手说道:“书呢?”令

    狐冲见师父和师妹去而复返,便知盗书事发,师父回山追索,此事正是求之不得,说道:

    “在六师弟处。小师妹为救弟子性命,一番好意,师父请勿怪责。但未奉师父之命,弟子

    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伸手碰那秘笈一碰,秘笈上所录神功,更是只字不敢入眼。”

    岳不群脸色登和,微笑道:“原当如此。我也不是不肯传你,只是本门面临大事,时

    机紧迫,无暇从容指点,但若任你自习,只怕误入歧途,反有不测之祸。”顿了一顿,续

    道:“那不戒和尚疯疯癫癫,内功倒甚是高明,是他给你化解了身体内的六道邪气么?现

    下觉得怎样?”令狐冲道:“弟子体内烦恶尽消,种种炙热冰冷之苦也已除去,不过周身

    没半点力气。”岳不群道:“重伤初愈,自是乏力。不戒大师的救命之恩,咱们该当图报

    才是。”令狐冲应道:“是。”岳不群回上华山,一直担心遇上桃谷六仙,此刻不见他们

    踪迹,心下稍定,但也不愿多所逗留,道:“咱们会同大有,一起去嵩山罢。冲儿,你能

    不能长途跋涉?”令狐冲大喜,连声道:“能,能,能!”师徒三人来到正气堂旁的小舍

    外。岳灵珊快步在前,推门进内,突然间“啊”的一声,尖叫出来,声音充满了惊怖。岳

    不群和令狐冲同时抢上,向内望时,只见陆大有直挺挺的躺在地下不动。令狐冲笑道:“

    师妹勿惊,是我点倒他的。”岳灵珊道:“倒吓了我一跳,干么点倒了六猴儿?”令狐冲

    道:“他也是一番好意,见我不肯观看秘笈,便念诵秘笈上的经文给我听,我阻止不住,

    只好点倒了他,他怎么……”突然之间,岳不群“咦”的一声,俯身一探陆大有的鼻息,

    又搭了搭他的脉搏,惊道:“他怎么……怎么会死了?冲儿,你点了他甚么穴道?”

    令狐冲听说陆大有竟然死了,这一下吓得魂飞天外,身子晃了几晃,险些晕去,颤声

    道:“我……我……”伸手去摸陆大有的脸颊,触手冰冷,死去已然多时,忍不住哭出声

    来,叫道:“六……六师弟,你当真死了?”岳不群道:“书呢?”令狐冲泪眼模糊的瞧

    出来,不见了那部《紫霞秘笈》,也道:“书呢?”忙伸手到陆大有尸身的怀里一搜,并

    无影踪,说道:“弟子点倒他时,记得见到那秘笈翻开了摊在桌上,怎么会不见了?”岳

    灵珊在炕上、桌旁、门角、椅底,到处寻找,却哪里有《紫霞秘笈》的踪迹?这是华山派

    内功的无上典籍,突然失踪,岳不群如何不急?他细查陆大有的尸身,并无一处致命的伤

    痕,再在小舍前后与屋顶踏勘一遍,也无外人到过的丝毫踪迹,寻思:“既无外人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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