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作品集-第117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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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寒,却不能化散。他自己全力运功,以免全身冻结为冰,已再无余力散发寒气,坚持既
久,越来越觉吃力。令狐冲这运功之法却是釜底抽薪,将“寒冰真气”从他体内一丝丝的
抽将出来,散之于外。四人手牵手的站在雪地之中,便如僵硬了一般。大雪纷纷落在四人
头上脸上,渐渐将四人的头发、眼睛、鼻子、衣服都盖了起来。令狐冲一面运功,心下暗
自奇怪:“怎地雪花落在脸上,竟不消融?”他不知左冷禅所练的“寒冰真气”厉害之极
,散发出来的寒气远比冰雪寒冷。此时他四人只脏腑血液才保有暖气,肌肤之冷,已若坚
冰,雪花落在身上,竟丝毫不融,比之落在地下还积得更快。过了良久良久,天色渐明,
大雪还是不断落下。令狐冲担心盈盈娇女弱质,受不起这寒气长期侵袭,只是任我行体内
的寒毒并未去尽,虽然喘息之声已不再闻,却不知此时是否便可罢手,罢手之后是否另有
他变。他拿不定主意,只好继续助他散功,好在从盈盈的手掌中觉到,她肌肤虽冷,身子
却早已不再颤抖,自己掌心察觉到她手掌上脉搏微微跳动。这时他双眼上早已积了数寸白
雪,只隐隐觉到天色已明,却甚么也看不到了。当下不住加强运功,只盼及早为任我行化
尽体内的阴寒之气。又过良久,忽然东北角上远远传来马蹄声,渐奔渐近,听得出是一骑
前,一骑后,跟着听得一人大声呼叫:“师妹,师妹,你听我说。”令狐冲双耳外虽堆满
了白雪,仍听得分明,正是师父岳不群的声音。两骑不住驰近,又听得岳不群叫道:“你
不明白其中缘由,便乱发脾气,你听我说啊。”跟着听得岳夫人叫道:“我自己不高兴,
关你甚么事了?又有甚么好说?”听两人叫唤和马匹奔跑之声,是岳夫人乘马在前,岳不
群乘马在后追赶。令狐冲甚是奇怪:“师娘生了好大的气,不知师父如何得罪了她。”但
听得岳夫人那乘马笔直奔来,突然间她“咦”的一声,跟着坐骑嘘哩哩一声长嘶,想必是
她突然勒马止步,那马人立了起来。不多时岳不群纵马赶到,说道:“师妹,你瞧这四个
雪人堆得很像,是不是?”岳夫人哼的一声,似是余怒未息,跟着自言自语:“在这旷野
之中,怎么有人堆了这四个雪人?”令狐冲刚想:“这旷野间有甚么雪人?”随即明白:
“我们四人全身堆满了白雪,臃肿不堪,以致师父、师娘把我们当作了雪人。”师父、师
娘便在眼前,情势尴尬,但这件事却实在好笑之极。跟前却又栗栗危惧:“师父一发觉是
我们四人,势必一剑一个。他此刻要杀我们,那是用不着花半分力气。”岳不群道:“雪
地里没足印,这四个雪人堆了有好几天啦。师妹,你瞧,似乎三个是男的,一个是女的。”岳夫人道:“我看也差不多,又有甚么男女之别了?”一声吆喝,催马欲行。岳不群道
:“师妹,你性子这么急!这里左右无人,咱们从长计议,岂不是好?”岳夫人道:“甚
么性急性缓?我自回华山去。你爱讨好左冷禅,你独自上嵩山去罢。”岳不群道:“谁说
我爱讨好左冷禅了?我好端端的华山派掌门不做,干么要向嵩山派低头?”岳夫人道:“
是啊!我便是不明白,你为甚么要向左冷禅低首下心,听他指使?虽说他是五岳剑派盟主
,可也管不着我华山派的事。五个剑派合而为一,武林中还有华山派的字号吗?当年师父
将华山派掌门之位传给你,曾说甚么话来?”岳不群道:“恩师要我发扬光大华山一派的
门户。”岳夫人道:“是啊。你若答应了左冷禅,将华山派归入了嵩山,怎对得住泉下的
恩师?常言道得好:宁为鸡口,毋为牛后。华山派虽小,咱们尽可自立门户,不必去依附
旁人。”岳不群叹了口气,道:“师妹,恒山派定闲、定逸两位师太武功,和咱二人相较
,谁高谁下?”岳夫人道:“没比过,我看也差不多。你问这个又干甚么了?”岳不群道
:“我也看是差不多,这两位师太在少林寺中丧身,显然是给左冷禅害的。”令狐冲心头
一震,他本来也早疑心是左冷禅作的手脚,否则别人也没这么好的功夫。少林、武当两派
掌门武功虽高,但均是有通之士,决不会干这害人的勾当。嵩山派数次围攻恒山三尼不成
,这次定是左冷禅亲自出手。任我行这等厉害的武功,尚且败在左冷禅手下,恒山派两位
师太自然非他之敌。岳夫人道:“是左冷禅害的,那又如何?你如拿到了证据,便当邀集
正教中的英雄,齐向左冷禅问罪,替两位师太伸冤雪恨才是。”岳不群道:“一来没有证
据,二来又是强弱不敌。”岳夫人道:“甚么强弱不敌?咱们把少林派方证方丈、武当派
冲虚道长两位都请了出来主持公道,左冷禅又敢怎么样了?”岳不群道:“就只怕方证方
丈他们还没请到,咱夫妻已如恒山派那两位师太一样了。”岳夫人道:“你说左冷禅下手
将咱二人害了?哼,咱们既在武林立足,那又顾得了这许多?前怕虎,后怕狼的,还能在
江湖上混么?”
令狐冲暗暗佩服:“师娘虽是女流之辈,豪气尤胜须眉。”岳不群道:“咱二人死不
足惜,可又有甚么好处?左冷禅暗中下手,咱二人死得不明不白,结果他还不是开山立派
,创成了那五岳派?说不定他还会捏造个难听的罪名
笑傲江湖 第二十九章 掌门
傍晚时分,令狐冲又到了少林寺外,向知客僧说明来意,要将定闲、定逸两位师太的
遗体迎归恒山。知客僧进内禀告,过了一会,出来说道:“方丈言道:两位师太的法体已
然火化。本寺僧众正在诵经恭送。两位师太的荼昆舍利,我们将派人送往恒山。”令狐冲
走到正在为两位师太做法事的偏殿,向骨灰坛和莲位灵牌跪倒,恭恭敬敬的磕了几个头,
暗暗祷祝:“令狐冲有生之日,定当尽心竭力,协助恒山一派发扬光大,不负了师太的付
托。”令狐冲也不求见方证方丈,径和知客僧作别,便即出寺。到得山下,大雪兀自未止
,当下在一家农家中借宿。次晨又向北行,在市集上买了一匹马代步。每日只行七八十里
,便即住店,依着任我行所授法门,缓缓打通经脉,七日之后,左臂经脉运行如常。又行
数日,这一日午间在一家酒楼中喝酒,眼见街上人来人往,甚是忙碌,家家户户正在预备
过年,一片喜气洋洋。令狐冲自斟自饮,心想:“往年在华山之上,师娘早已督率众师弟
妹到处打扫,磨年糕,办年货,缝新衣,小师妹也已剪了不少窗花,热闹非凡。今年我却
孤零零的在这里喝这闷酒。”
正烦恼间,忽听得楼梯上脚步声响,有人说道:“口干得很了,在这里喝上几杯,倒
也不坏。”另一人道:“就算口不干,喝上几杯,难道就坏了?”又一人道:“喝酒归喝
酒,口干归口干,两件事岂能混为一谈?”又一人道:“越是喝酒口越干,两件事非但不
能混为一谈,而且是截然相反。”令狐冲一听,自知是桃谷六仙到了,心中大喜,叫道:
“六位桃兄,快快上来,跟我一起喝酒。”
突然间呼呼声响,桃谷六仙一起飞身上楼,抢到令狐冲身旁,伸手抓住他肩头、手臂
,纷纷叫攘:“是我先见到他的。”“是我先抓到他。”“是我第一个说话,令狐公子才
听到我的声音。”“若不是我说要到这里来,怎能见得到他?”令狐冲大是奇怪,笑问:
“你们六个又捣甚么鬼了?”桃花仙奔到酒楼窗边,大声叫道:“小尼姑,大尼姑,老尼
姑,不老不小中尼姑!我桃花仙找到令狐公子啦,快拿一千两银子来。”桃枝仙跟着奔过
去,叫道:“是我桃枝仙第一个发现他,大小尼姑,快拿银子来。”桃根仙和桃实仙各自
抓住令狐冲一条手臂,兀自叫嚷:“是我寻到的!”“是我!是我!”只听得长街彼端有
个女子声音叫道:“找到了令狐大侠么?”桃实仙道:“是我找到了令狐冲,快拿钱来。”桃干仙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桃根仙道:“对,对!小尼姑倘若赖帐,咱们便
将令狐冲藏了起来,不给她们。”桃枝仙问道:“怎生藏法?将他关起来,不给小尼姑们
见到么?”楼梯上脚步声响,抢上几个女子,当先一人正是恒山派弟子仪和,后面跟着四
个尼姑,另有两个年轻姑娘,却是郑萼和秦绢。七人一见令狐冲,满脸喜色,有的叫“令
狐大侠”,有的叫“令狐大哥”,也有的叫“令狐公子”的。桃干仙等一齐伸臂,拦在令
狐冲面前,说道:“不给一千两银子,可不能交人。”令狐冲笑道:“六位桃兄,那一千
两银子,却是如何?”桃枝仙道:“刚才我们见到她们,她们问我有没有见到你。我说暂
时还没见到,过不多时便见到了。”秦绢道:“这位大叔当面撒谎,他说:‘没有啊,令
狐冲身上生脚,他这会儿多半到了天涯海角,我们怎见得到?’”桃花仙道:“不对,不
对。我们早有先见之明,早就算到要在这里见到令狐冲。”桃干仙道:“是啊!否则的话
,怎地我们不去别的地方,偏偏到这里来?”令狐冲笑道:“我猜到啦。这几位师姊师妹
有事寻我,托六位相助寻访,你们便开口要一千两银子,是不是?”桃干仙道:“我们开
口讨一千两银子,那是漫天讨价,她们倘若会做生意,该当着地还钱才是。哪知她们大方
得紧,这个中尼姑说道:‘好,只要找到令狐大侠,我们便给一千两银子。’这句话可是
有的?”仪和道:“不错,六位相帮寻访到了令狐大侠,我们恒山派该当奉上纹银一千两
便是。”六只手掌同时伸出,桃谷六仙齐道:“拿来。”仪和道:“我们出家人,身上怎
会带这许多银子?相烦六位随我们到恒山去取。”她只道桃谷六仙定然怕麻烦,岂知六人
竟是一般的心思,齐声道:“很好,便跟你们上恒山去,免得你们赖帐。”令狐冲笑道:
“恭喜六位发了大财啦,将区区在下卖了这么大价钱。”
桃谷六仙橘皮般的脸上满是笑容,拱手道:“托福,托福!沾光,沾光!”仪和等七
人却惨然变色,齐向令狐冲拜倒。令狐冲惊道:“各位何以行此大礼?”急忙还礼。仪和
道:“参见掌门人。”令狐冲道:“你们都知道了?快请起来。”
桃根仙道:“是啊,跪在地下,说话可多不方便。”令狐冲站起身来,说道:“六位
桃兄,我和恒山派这几位有要紧事情商议,请六位在一旁喝酒,不可打扰,以免你们这一
千两银子拿不到手。”桃谷六仙本来要大大的罗唆一番,听到最后一句话,当即住口,走
到靠街窗口的一张桌旁坐下,呼酒叫菜。仪和等站起身来,想到定闲、定逸两位师太惨死
,不禁都痛哭失声。桃花仙道:“咦,奇怪,奇怪,怎么忽然哭了起来?你们见到令狐冲
要哭,那就不用见了。”令狐冲向他怒目而视,桃花仙吓得伸手按住了口。仪和哭道:“
那日令狐大哥……不,掌门人你上岸喝酒,没再回船,后来衡山派的莫大师伯来向我们谕
示,说你到少林寺去见掌门师叔和定逸师叔去了。大伙儿一商量,都说不如也往少林寺来
,以便和两位师叔及你相聚。不料行到中途,便遇到几十个江湖豪客,听他们高谈阔论,
大讲你如何率领群豪攻打少林寺,如何将少林寺数千僧众尽数吓跑之事。有一个大头矮胖
子,说是姓老,他说……他说掌门师叔和定逸师叔两位,在少林寺中为人所害。掌门师叔
临终之时,要你……要你接任本派掌门,你已经答允了。这一句话,当时许多人都是亲耳
听见的……”她说到这里,已泣不成声,其余六名弟子也都抽抽噎噎的哭泣。
令狐冲叹道:“定闲师太当时确是命我肩担这个重任,但想我是个年轻男子,声名又
是极差,人人都知我是个无行浪子,如何能做恒山派的掌门?只不过眼见当时情势,我若
不答应,定闲师太死不瞑目。唉,这可为难得紧了。”仪和道:“我们……我们大伙儿都
盼望你……盼望你来执掌恒山门户。”郑萼道:“掌门师叔,你领着我们出生入死,不止
一次的救了众弟子性命。恒山派众弟子人人都知你是位正人君子。虽然你是男子,但本门
门规之中,也没不许男子做掌门那一条。”一个中年尼姑仪文道:“大伙儿听到两位师叔
圆寂的消息,自是不胜悲伤,但得悉由掌门师叔你来接掌门户,恒山一派不致就此覆灭,
都大感宽慰。”仪和道:“我师父和两位师叔都给人害死,恒山派‘定’字辈三份师长,
数月之间先后圆寂,我们可连凶手是谁也不知道。掌门师叔,你来做掌门人当真最好不过
,若不是你,也不能给我们三位师长报仇。”令狐冲点头道:“为三位师太报仇雪恨的重
担,我自当肩负。”秦绢道:“你给华山派赶了出来,现下来做恒山派掌门。西岳北岳,
武林中并驾齐驱,以后你见到岳先生,也不用叫他做师父啦,最多称他一声岳师兄便是。”
令狐冲只有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