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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5部分

金庸作品集-第1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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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反谋叛的帮会,兄台没听到过吗?”陈家洛道:“小弟放浪琴棋之间,世事是一窍不通。说

    来惭愧,这样大名鼎鼎的一个帮会,小弟今日还是初闻。”他微微一顿,说道:“朝廷得讯

    之后,对红花会定要严加惩办的了。”东方耳道:“那还用说?谅这种人也不足成为大

    患。”陈家洛不动声色,问道:“兄台何所据而云然?”东方耳道:“方今圣天子在位,朝

    政修明。当道只要派遣一二异才,红花会举手间就可剿灭。”陈家洛道:“小弟不明朝政,

    如有荒唐之言,请勿见笑。据弟愚见,朝廷之中大都是酒囊饭袋之辈,未必能办甚么大事

    呢!”此言一出,东方耳与他身旁的老者壮汉又各变色。东方耳道:“兄台这未免是书生之

    见了。且不说朝中名将能吏,济济多士,即是兄弟身边这几位朋友,也均非庸手。可惜兄台

    是文人,否则可令他们施展一二,兄台如懂武功,便知兄弟之言不谬了。”陈家洛道:“小

    弟虽无缚鸡之力,但自读太史公‘游侠列传’后,生平最佩服英雄侠士,不知兄台是哪一派

    宗主?这几位都是贵派的子弟吗?可否请他们各显绝技,令小弟开开眼界?”东方耳向那两

    个壮汉道:“那么你们拿点玩艺儿出来,请这位陆爷指教。”陈家洛手一拱道:“请!”心

    想:“只要他们一出手,就知是甚么宗派。”

    一个壮汉走上一步,说道:“树上这鹊儿聒噪讨厌,我打了下来,叫人耳根清静。”手

    一挥,一枝袖箭向树上喜鹊射去,哪知袖箭将到喜鹊身旁,忽然一偏,竟没打中。

    东方耳见那人竟没射中,颇为诧异,那壮汉更是羞得面红过耳,手一扬,又是一箭向树

    上射去。这次各人看得清清楚楚,袖箭将射到喜鹊,不知从哪里飞来一粒泥块,在箭杆上一

    撞,又把箭碰歪了。东方耳身旁那枯瘦老者见心砚右手微摆,知道是他作怪,说道:“这位

    小弟弟原来功夫如此了得,咱们亲近亲近。”五指有如钢爪铁钩,向他手上抓去。

    陈家洛暗吃一惊,见这老者竟是嵩阳派的大力鹰爪功,手掌伸出,势道不快,却竟微挟

    风声,心想:“此人武功在江湖上已是数一数二人物,如非一派之长,亦必是武林中前辈高

    人,怎地甘为东方耳的佣仆?”心念微动,手中折扇一挥,张了开来,刚挡在老者与心砚之

    间。那老者手爪疾缩,主人对此人既以友道相待,毁了他的东西便是大大不敬,一面打量陈

    家洛,看他是否会武。但见他折扇轻摇,漫不在意,似乎刚才这一下只是碰巧。东方耳道:

    “尊纪小小年纪,居然武艺高强,此僮兄台从何处得来?”陈家洛道:“他并不会武,只是

    自幼投虫射雀,准头不错而已。”东方耳见他言不由衷,也不再问,看着他手中折扇,说

    道:“兄台手中折扇是何人墨宝,可否相借一观?”陈家洛把折扇递了过去。东方耳接来一

    看,见是前朝词人纳兰性德所书的一阕《金缕曲》,词旨峻崎,笔力俊雅,说道:“纳兰容

    若以相国公子,余力发为词章,逸气直追坡老美成,国朝一人而已。观此书法摹拟褚河南,

    出入黄庭内景经间。此扇词书可称双璧,然非兄台高士,亦不足以配用,不知兄台从何处得

    来?”陈家洛道:“小弟在书肆间偶以十金购得。”东方耳道:“即十倍之,以百金购此一

    扇,亦觉价廉。此类文物多属世家相传,兄台竟能在书肆中轻易购得,真可谓不世奇遇

    矣!”说罢呵呵大笑。陈家洛知他不信,也不理会,微微一哂。东方耳又道:“纳兰公子绝

    世才华,自是人中英彦,但你瞧他词中这一句:‘且由他蛾眉谣诼,古今同忌。身世悠悠何

    足问,冷笑置之而已。’未免自恃才调,过于冷傲。少年不寿,词中已见端倪。”说罢双目

    盯住陈家洛,意思是说少年人恃才傲物,未必有甚么好下场。陈家洛笑道:“大笑拂衣归

    矣,如斯者古今能几?向名花美酒拚沉醉。天下事,公等在。”这又是纳兰之词。东方耳见

    他一派狂生气概,不住摇头,但又不舍得就此作别,想再试一试他的胸襟气度,随手翻过扇

    子,见反面并无书画,说道:“此扇小弟极为喜爱,斗胆求兄见赐,不知可否?”陈家洛

    道:“兄台既然见爱,将去不妨。”东方耳指着空白的一面道:“此面还求兄台挥毫一书,

    以为他日之思。兄台寓所何在?小弟明日差人来取如何?”陈家洛道:“既蒙不嫌鄙陋,小

    弟现在就写便是。”命心砚打开包裹,取出笔砚,略加思索,在扇面上题诗一绝,诗云:

    “携书弹剑走黄沙,瀚海天山处处家,大漠西风飞翠羽,江南八月看桂花。”那会鹰爪功的

    老者见他随身携带笔砚,文思敏捷,才不疑他身有武功。东方耳称谢,接过扇子,说道:

    “小弟也有一物相赠。”双手捧着那具古琴,放到陈家洛面前,说道:“宝剑赠于烈士,此

    琴理属兄台。”陈家洛知道此琴是希世珍物,今日与此人初次相见,即便举以相赠,不知是

    何用意,但他是相府子弟,珍宝见得多了,也不以为意,拱手致谢,命心砚抱在手里。

    东方耳笑道:“兄台从回疆来到江南,就只为赏桂花不成?”陈家洛道:“有一位朋友

    有点急事,要小弟来帮忙料理一下。”东方耳道:“观兄脸色似有不足之意,是否贵友之事

    尚未了结?”陈家洛道:“正是。”东方耳道:“不知贵友有何为难之处。小弟朋友甚多,

    或可稍尽绵力。”陈家洛道:“大概数日之后,也可办妥了。兄台美意,十分感谢。”

    两人谈了半天,仍不知对方是何等人物。东方耳道:“他日如有用得着小弟处,可持此

    琴赴北京找我。现下我等一同下出去如何?”陈家洛道:“好。”两人携手下山。

    到了灵隐,忽然迎面来了数人,当先一人面如冠玉,身穿锦袍,相貌和陈家洛十分相

    似,年纪也差不多,秀美犹有过之,只是英爽之气远为不及。两人一朝相,都惊呆了。东方

    耳笑道:“陆兄,这人可与你相像么?他是我的内侄。康儿,过来拜见陆世叔。”那人过来

    行礼。陈家洛不敢以长辈自居,连忙还礼。忽听得远处一个女人声音惊叫一声,陈家洛回头

    一看,见周绮和她的父母及徐天宏刚从灵隐寺出来,想是她突然见到两个陈家洛,不胜惊

    奇。陈家洛只当不见,转过头去。徐天宏低声向周绮道:“别往那边瞧。”

    东方耳道:“陆兄,你我一见如故,后会有期,今日就此别过。”两人拱手而别。数十

    名蓝衫壮汉在东方耳前后卫护。陈家洛转过头来,微微点头。徐天宏会意,对周仲英道:

    “义父,总舵主差我去办事,你与义母、妹子多玩一会。”周绮老大不高兴,一声不响。徐

    天宏远远跟在那些壮汉后面,直跟进城去。到得傍晚,徐天宏回来禀告:“那人在湖上玩了

    半天,后来到巡抚衙门里去了。”陈家洛说了刚才之事,两人一琢磨,料想这东方耳必是官

    府中人,而且来头一定极大,如非京中出来密察暗访的钦差大臣,便是亲王贝勒之类的皇亲

    宗室,瞧他相貌不似旗人,恐怕多半是钦差。那枯瘦老者如此武功,居然甘为他用,那么此

    人必非庸官俗吏了。陈家洛道:“莫非此人之来,与四哥有关?我今晚想去亲自探察一

    下。”徐天宏道:“是,最好请哪一位哥哥同去,有个照应。”陈家洛道:“请赵三哥去

    吧,他也是浙江人,熟悉杭州情形。”

    二更时分,陈家洛与赵半山收拾起行,施展轻功,向抚衙奔去。两人在屋瓦上悄没声息

    的一掠而过。陈家洛心道:“久闻太极门武功是内家秘奥,赵三哥的轻功果然了得,闲时倒

    要向他请教请教。”赵半山心中也暗暗佩服:“总舵主拳法精妙,与铁胆周老英雄比武时已

    经见过,哪知他轻功也如此不凡,不知他师父天池怪侠在十年之间,如何调教出来。”不一

    刻将近抚台衙门,两人同时发觉前面房上有人,当即伏低,但见两个人影在屋顶来回巡逻。

    赵半山等他们背转身,手一扬,一枚铁莲子向数丈外一株树上打去。那两人听见树枝响动,

    飞身过来查看。陈家洛和赵半山乘机矮身,窜进抚衙。当下躲在屋角暗处,过了一会没见动

    静,才慢慢探头,一看之下,不由得大惊,原来下面明晃晃地,火把照耀,如同白昼。数百

    名兵丁弓上弦,刀出鞘,严密戒备,几名武将绕着屋子走来走去。可是说也奇怪,这许多兵

    将却大气不出,走动时足尖轻轻落地,竟不发出脚步声音。虽有数百人聚集,却是静悄悄

    地,只听得墙角蟋蟀唧唧鸣叫,偶尔夹杂着一两声火把上竹片爆裂之声。陈家洛见无法进

    去,向赵半山打个手势,一齐退了出来,避过屋顶巡哨,落在墙边,低声商量对策。陈家洛

    道:“咱们不必打草惊蛇,回去另想法子。”赵半山道:“是。”正要飞身上屋,忽然抚台

    衙门边门呀的一声开了,走出一名武官,后面跟着四名旗兵,那五人沿街走去,走了数十丈

    又折回来,原来也是在巡逻。两人见这派势,心中暗暗惊异。

    等那五人又回头向外,陈家洛低声道:“打倒他们。”赵半山会意,窜出数步,发出三

    枚钱镖,三名旗兵登时倒地。陈家洛跟着两颗围棋子,打中那武官和另一名旗兵穴道。两人

    纵身过去,将五人提到暗处,剥下旗兵号衣,自己换上了,将官兵抛在墙角。两人又乘屋顶

    巡哨转身,跳入围墙,在火把照耀下大模大样走进院子,里面成千名官兵来来往往,怎分辨

    得清已有外敌混入?更进内院,只见院内来往巡卫的都是高职武官,不是总兵便是副将,只

    是人数远比外面为少。两人找到空隙,一缩身,窜入屋檐之下,攀住椽子,屏息不动,待得

    数名武官转过身来,早已藏好。隔了半晌,陈家洛见行藏未被发觉,双脚勾住屋梁,挂下身

    子,舐湿窗子,张眼内望。赵半山守在他身后卫护,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以防敌人。他二

    人当真是艺高人胆大,于如此戒备森严之下窥敌,实是险到了极处。

    陈家洛见里面是一座三开间的大厅,厅上站着五六个人,都是身穿公服的大官,一人背

    向而坐,看不见他相貌,只见这几个大官恭恭敬敬的,目不邪视。

    这时外面又走进一个官员,向坐着那人三跪九叩首的行起大礼来。陈家洛大吃一惊,心

    想:“这是参见皇帝的仪节,难道皇帝微服到了杭州不成?”正疑惑间,只听那官说道:

    “臣浙江布政司尹章垓叩见皇上。”陈家洛听得清清楚楚,心道:“果然是当今乾隆皇帝,

    怪不得这样大势派。”

    只听皇帝哼了一声,沉声说道:“你好大胆子!”尹章垓除下朝冠,连连叩头,不敢作

    声。皇帝隔了半晌,说道:“我派兵征讨回疆,听说你很不以为然。”陈家洛又是一惊,心

    道:“怎么这皇帝的声音好熟?”尹章垓一面叩头,一面说道:“臣该死,臣不敢。”皇帝

    道:“我要浙江赶运粮米十万石,供应军需,你为甚么胆敢违旨?”尹章垓道:“臣万死不

    敢,实因今年浙江歉收,百姓很苦,一时之间征调不及。”皇帝道:“百姓很苦,哼,你倒

    是个爱民的好官。”尹章垓又连连叩头,连说:“臣该死。”皇帝道:“依你说怎么办?大

    军粮食不足,急如星火,难道叫他们都饿死在回疆么?”尹章垓叩头道:“臣不敢说。”皇

    帝道:“有甚么不敢说的,你说吧。”尹章垓道:“万岁爷圣明,教化广被,回疆夷狄小

    丑,其实也不劳王师远征,只须派一名大臣宣之以德,边民自然顺化。”皇帝哼了一声,并

    不说话。

    尹章垓又道:“古人云兵者是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圣上若罢了远征之兵,天下皆

    感恩德。”皇帝冷冷的道:“我定要派兵征伐,那么天下就是怨声载道了。”尹章垓拚命叩

    头,额角上都是鲜血。皇帝嘿嘿一笑,说道:“你倒有硬骨头,竟敢对朕顶撞!”一转身,

    陈家洛这一惊更是厉害。

    原来这皇帝竟是今日在灵隐三竺遇见的东方耳。陈家洛虽然见多识广,临事镇静,这时

    也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只听得乾隆皇帝道:“起去!你这顶帽儿,便留在这里吧!”尹章垓

    又叩了几个头,站起身来,倒退而出。乾隆向其余大臣道:“尹某办事必有情弊,督抚详加

    查明参奏,不得循私包庇,致干罪戾。”几个大臣连声答应。乾隆道:“出去吧,十万石军

    粮马上征集运去。”那几名大臣诺诺连声,叩头退出。乾隆道:“叫康儿来。”一名内侍掀

    帘出去,带了一个少年进来。陈家洛见这人就是和自己形貌相似之人。他站在乾隆身旁,神

    态亲密,不似其余大臣那样畏缩。

    乾隆道:“传李可秀。”内侍传旨出去,一名武将进来叩见,说道:“臣浙江水陆提督

    李可秀叩见圣驾。”乾隆道:“那红花会姓文的匪首怎样了?”陈家洛听得提到文泰来,更

    是凝神倾听,只听李可秀道:“这匪首凶悍拒捕,受伤很重,臣正在延医给他诊治,要等他

    神智恢复之后才能审问。”乾隆道:“要小心在意。”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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