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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部分

金庸作品集-第2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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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觉头脑中微微发闷。黄蓉也早闻到了,臭味似乎出自近处,转头寻找,见雄雕左足上有破损

    伤口,凑近一闻,臭味果然就从伤口发出。二人吃了一惊,细看伤口,虽只擦破一层油皮,

    但伤足肿得不止一倍,皮肉已在腐烂。郭靖寻思:“甚么伤,这等厉害?”忽见那少年左手

    全成黑色,惊道:“你也中了这毒?”

    黄蓉抢过去拿起他手掌一看,忙捋高他衣袖,取出小刀割破他手腕,推挤毒血。只见少

    年手上流出来的血却是鲜红之色,微感奇怪:他手掌明明全成黑色,怎么血中却又无毒?她

    不知那少年经怪人传授,已将毒血逼向指尖,一时不再上升。她从囊中取出一颗九花玉露

    丸,道:“嚼碎吞下。”少年接在手里,先自闻到一阵清香,放入口中嚼碎,但觉满嘴馨

    芳,甘美无比,一股清凉之气直透丹田。黄蓉又取两粒药丸,喂双雕各服一丸。

    郭靖沉思半晌,忽然张口长啸。那少年耳畔异声陡发,出其不意,吓了一跳,但听啸声

    远远传送出去,只惊得雀鸟四下里乱飞,身旁柳枝垂条震动不已。他一啸未已,第二啸跟着

    送出,啸上加啸,声音振荡重叠,犹如千军万马,奔腾远去。

    黄蓉知道丈夫发声向李莫愁挑战,听他第三下啸声又出,当下气涌丹田,跟着发声长

    啸,郭靖的啸声雄壮宏大,黄蓉的却是清亮高昂。两人的啸声交织在一起,有如一只大鹏一

    只小鸟并肩齐飞,越飞越高,那小鸟竟然始终不落于大鹏之后。两人在桃花岛潜心苦修,内

    力已臻化境,双啸齐作,当真是回翔九天,声闻数里。

    那倒行的怪人听到啸声,足步加快,疾行而避。

    抱着程英的青袍客听到啸声,哈哈一笑,说道:“他们也来啦,老子走远些,免得罗

    唆。”

    李莫愁将陆无双挟在胁下,奔行正急,突然听到啸声,猛地停步,拂尘一挥,转过身

    来,冷笑道:“郭大侠名震武林,倒要瞧瞧他是不是果有真才实学。”忽听得一阵清亮的啸

    声跟着响起,两股啸声呼应相和,刚柔并济,更增威势。李莫愁心中一凛,自知难敌,又想

    他夫妇同闯江湖,互相扶持,自己却是孤零零的一人,登觉万念俱灰,叹了一口长气,抓着

    陆无双的背心去了。

    此时武三娘已扶着丈夫,带同两个儿子与柯镇恶作别离去。柯镇恶适才一番剧战,生怕

    李莫愁去而复返伤害郭芙,带着她正想找个隐蔽所在躲了起来,忽然听到郭黄二人啸声,心

    中大喜。郭芙叫道:“爹爹,妈妈!”发足便跑。

    一老一小循着啸声奔到郭靖夫妇跟前。郭芙投入黄蓉怀里,笑道:“妈,大公公刚才打

    跑了一个恶女人,他老人家本事可大得很哩。”黄蓉自然知她撒谎,却只笑了笑。郭靖斥

    道:“小孩子家,说话可要老老实实。”郭芙伸了伸舌头,笑道:“大公公本事不大吗?他

    怎么能做你师父?”生怕父亲又再责骂,当即远远走开,向那少年招手,说道:“你去摘些

    花儿,编了花冠给我戴!”

    那少年跟了她过去。郭芙瞥见他手掌漆黑,便道:“你手这么脏,我不跟你玩。你摘的

    花儿也给你弄臭啦。”那少年冷然道:“谁爱跟你玩了?”大踏步便走。

    郭靖叫道:“小兄弟,别忙走。你身上余毒未去,发作出来厉害得紧。”那少年最恼别

    人小看了他,给郭芙这两句话刺痛了心,当下昂首直行,对郭靖的叫喊只如不闻。郭靖抢步

    上前,说道:“你怎么中了毒?我们给你治了,再走不迟。”那少年道:“我又不认得你,

    关你甚么事?”足下加快,想从郭靖身旁穿过。郭靖见他脸上悻悻之色,眉目间甚似一个故

    人,心念一动,说道:“小兄弟,你姓甚么?”那少年向他白了一眼,侧过身子,意欲急冲

    而过。郭靖翻掌抓住了他手腕。那少年几下挣不脱,左手一拳,重重打在郭靖腹上。

    郭靖微微一笑,也不理会。那少年想缩回手臂再打,那知拳头深陷在他小腹之中,竟然

    拔不出来。他小脸胀得通红,用力后拔,只拔得手臂发疼,却始终挣不脱他小腹的吸力。郭

    靖笑道:“你跟我说你姓甚么,我就放你。”那少年道:“我姓倪,名字叫作牢子,你快放

    我。”郭靖听了好生失望,腹肌松开,他可不知那少年其实说自己名叫“你老子”,在讨他

    的便宜。那少年拳头脱缚,望着郭靖,心道:“你本事好大,你老子不及乖子。”

    黄蓉见了他脸上的狡猾惫懒神情,总觉他跟那人甚为相似,忍不住要再试他一试,笑

    道:“小兄弟,你想做我丈夫的老子,可不成了我的公公吗?”左手一挥,已按住他后颈。

    那少年觉得按来的力道极是强劲,急忙运力相抗。黄蓉手上劲力忽松,那少年不由自主的仰

    天一交,结结实实的摔倒。郭芙拍手大笑。那少年大怒,跳起身来,退后几步,正要污言秽

    语的骂人,黄蓉已抢上前去,双手按住他肩头,凝视着他双眼,缓缓的道:“你姓杨名过,

    你妈妈姓穆,是不是?”

    那少年正是姓杨名过,突然被黄蓉说了出来,不由得惊骇无比,胸间气血上涌,手上毒

    气突然回冲,脑中一阵胡涂,登时晕了过去。

    黄蓉一惊,扶住他身子。郭靖给他推拿了几下,但见他双目紧闭,牙齿咬破了舌头,满

    嘴鲜血,始终不醒。郭靖又惊又喜,道:“他……他原来是杨康兄弟的孩子。”黄蓉见杨过

    中毒极深,低声道:“咱们先投客店,到城里配几味药。”

    原来黄蓉见这少年容貌与杨康实在相像,相起当年王处一在中都客店中相试穆念慈的武

    功师承,伸手按她后颈,穆念慈不向前跌,反而后仰,这正是洪七公独门的运气练功法门。

    这少年若是穆念慈的儿子,所练武功也必是一路。黄蓉是洪七公的弟子,自是深知本门练功

    的诀窍,一试之下,果然便揭穿了他的真相。

    当下郭靖抱了杨过,与柯镇恶、黄蓉、郭芙三人携同双雕,回到客店。黄蓉写下药方,

    店小二去药店配药,只是她用的药都是偏门,嘉兴虽是通都大邑,一时却也配不齐全。郭靖

    见杨过始终昏迷不醒,甚是忧虑。黄蓉知道丈夫自杨康死后,常自耿耿于怀,今日斗然遇上

    他的子嗣,自是欢喜无限,偏是他又中了剧毒,不知生死,说道:“咱们自己出去采药。”

    郭靖心知只要稍有治愈之望,她必出言安慰自己,却见她神色之间亦甚郑重,心下更是惴惴

    不安,于是嘱咐郭芙不得随便乱走,夫妻俩出去找寻药草。

    杨过昏昏沉沉的睡着,直到天黑,仍是不醒。柯镇恶进来看了他几次,自是束手无策,

    他毒蒺藜的毒性与冰魄银针全然不同,两者的解药自不能混用,又怕郭芙溜出,不住哄着她

    睡觉。

    杨过昏迷中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忽觉有人在他胸口推拿,慢慢醒转,睁开眼来,但见

    黑影闪动,甚么东西从窗中窜了出去。他勉力站起,扶着桌子走到窗口张望,只见屋檐上倒

    立着一人,头下脚上,正是日间要他叫爸爸的那个怪人,身子摇摇摆摆,似乎随时都能摔下

    屋头。

    杨过惊喜交集,叫道:“是你。”那怪人道:“怎么不叫爸爸?”杨过叫了声:“爸

    爸!”心中却道:“你是我儿子,老子变大为小,叫你爸爸便了。”那怪人很是喜欢,道:

    “你上来。”杨过爬上窗槛,跃上屋顶。可是他中毒后身子虚弱,力道不够,手指没攀到屋

    檐,竟掉了下去,不由得失声惊呼:“啊!”

    那怪人伸手抓住他背心,将他轻轻放在屋顶,倒转来站直了身子,正要说话,听得西边

    房里有人呼的一声吹灭烛火,知道已有人发见自己踪迹,当下抱着杨过疾奔而去。待得柯镇

    恶跃上屋时,四下里早已无声无息。

    那怪人抱着杨过奔到镇外的荒地,将他放下,说道:“你用我教你的法儿,再把毒气逼

    些儿出来。”杨过依言而行,约莫一盏茶时分,手指上滴出几点黑血,胸臆间登觉大为舒

    畅。那怪人道:“你这孩儿甚是聪明,一教便会,比我当年亲生的儿子还要伶俐。唉!孩儿

    啊!”想到亡故的儿子,眼中不禁湿润,抚摸杨过的头,微微叹息。

    杨过自幼没有父亲,母亲也在他十一岁那年染病身亡。穆念慈临死之时,说他父亲死在

    嘉兴铁枪庙里,要他将她遗体火化了,去葬在嘉兴铁枪庙外。杨过遵奉母亲遗命办理,从此

    流落嘉兴,住在这破窑之中,偷鸡摸狗的混日子。穆念慈虽曾传过他一些武功的入门功夫,

    但她自己本就苦不甚高,去世时杨过又尚幼小,实是没能教得了多少。这几年来,杨过到处

    遭人白眼,受人欺辱,那怪人与他素不相识,居然对他这等好法,眼见他对自己真情流露,

    心中极是感动,纵身一跃,抱住了他脖子,叫道:“爸爸,爸爸!”他从两三岁起就盼望有

    个爱怜他、保护他的父亲。有时睡梦之中,突然有了个慈爱的英雄父亲,但一觉醒来,这父

    亲却又不知去向,常常因此而大哭一场。此刻多年心愿忽而得偿,于这两声“爸爸”之中,

    满腔孺慕之意尽情发泄了出来,再也不想在心中讨还便宜了。

    杨过固然大为激动,那怪人心中却只有比他更是欢喜。两人初遇之时,杨过被逼认他为

    父,心中实是一百个不愿意,此时两人心灵交通,当真是亲若父子,但觉对方若有危难,自

    己就是为他死了也所甘愿。那怪人大叫大笑,说道:“好孩子,好孩子,乖儿子,再叫一声

    爸爸。”杨过依言叫了两声,靠在他的身上。

    那怪人笑道:“乖儿子,来,我把生平最得意的武功传给你。”说着蹲低身子,口中咕

    咕咕的叫了三声,双手推出,但听轰的一声巨响,面前半堵土墙应手而倒,只激得灰泥弥

    漫,尘土飞扬。杨过只瞧得目瞪口呆,伸出了舌头,惊喜交集,问道:“那是甚么功夫,我

    学得会吗?”怪人道:“这叫做蛤蟆功,只要你肯下苦功,自然学得会。”杨过道:“我学

    会之后,再没人欺侮我了么?”那怪人双眉上扬,叫道:“谁敢欺侮我儿子,我抽他的筋,

    剥他的皮。”

    这个怪人,自然便是西毒欧阳锋了。

    他自于华山论剑之役被黄蓉用计逼疯,十余年来走遍了天涯海角,不住思索:“我到底

    是谁?”凡是景物依稀熟稔之地,他必多所逗留,只盼能找到自己,这几个月来他一直耽在

    嘉兴,便是由此。近年来他逆练九阴真经,内力大有进境,脑子也已清醒得多,虽然仍是疯

    疯癫癫,许多旧事却已逐步一一记起,只是自己到底是谁,却始终想不起来。

    当下欧阳锋将修习蛤蟆功的入门心法传授了杨过,他这蛤蟆功是天下武学中的绝顶功

    夫,变化精微,奥妙无穷,内功的修习更是艰难无比,练得稍有不对,不免身受重伤,甚或

    吐血身亡,以致当年连亲生儿子欧阳克亦未传授。此时他心情激动,加之神智迷糊,不分轻

    重,竟毫不顾忌的教了这新收的义子。

    杨过武功没有根柢,虽将入门口诀牢牢记住了,却又怎能领会得其中意思?偏生他聪明

    伶俐,于不明白处自出心裁的强作解入。欧阳锋教了半天,听他瞎缠歪扯,说得牛头不对马

    嘴,恼将起来,伸手要打他耳光,月光下见他面貌俊美,甚是可爱,尤胜当年欧阳克少年之

    时,这掌便打不下去了,叹道:“你累啦,回去歇歇,明儿我再教你。”

    杨过自被郭芙说他手脏,对她一家都生了厌憎之心,说道:“我跟着你,不回去啦。”

    欧阳锋只是对自己的事才想不明白,于其余世事却并不胡涂,说道:“我的脑子有些不大对

    头,只怕带累了你。你先回去,待我把一件事想通了,咱爷儿俩再厮守一起,永不分离,好

    不好?”杨过自丧母之后,一生从未有人跟他说过这等亲切言语,上前拉住了他手,哽咽

    道:“那你早些来接我。”欧阳锋点头道:“我暗中跟着你,不论你到那里,我都知道。要

    是有人欺侮你,我打得他肋骨断成七八十截。”当下抱起杨过,将他送回客店。

    柯镇恶曾来找过杨过,在床上摸不到他身子,到客店四周寻了一遍,也是不见,甚是焦

    急;二次来寻时,杨过已经回来,正要问他刚才到了那里,忽听屋顶上风声飒然,有人纵越

    而过。他知是有两个武功极强之人在屋面经过,忙将郭芙抱来,放在床上杨过的身边,持铁

    杖守在窗口,只怕二人是敌,去而复回,果然风声自远而近,倏忽间到了屋顶。一人道:

    “你瞧那是谁?”另一人道:“奇怪,奇怪,当真是他?”原来是郭靖、黄蓉夫妇。

    柯镇恶这才放心,开门让二人进来。黄蓉道:“大师父,这里没事么?”柯镇恶道:

    “没事。”黄蓉向郭靖道:“难道咱们竟看错了人?”郭靖摇头道:“不会,九成是他。”

    柯镇恶道:“谁啊?”黄蓉一扯郭靖衣襟,要他莫说。但郭靖对恩师不敢相瞒,便道:“欧

    阳锋。”柯镇恶生平恨极此人,一听到他名字便不禁脸上变色,低声道:“欧阳锋?他还没

    死?”郭靖道:“适才我们采药回来,见到屋边人影一幌,身法又快又又怪,当即追去,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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