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作品集-第3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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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爬了上来。
公孙绿萼翻身坐起,搂住了杨过脖子,惊道:“那是甚么?”杨过道:“别怕,你躲在
我身后。”公孙绿萼不动,只是搂得他更加紧了,颤声道:“鳄鱼,鳄鱼!”
杨过在桃花岛居住之时曾见过不少鳄鱼,知道此物凶猛残忍,尤胜陆上虎狼,当日他与
郭芙、武氏兄弟等见到,也是不敢招惹,总是远而避之,不意今日竟会在这地底深渊之中相
遇,当下坐稳身子,凝神倾听,从脚步声中察觉共有三条鳄鱼,正一步步的爬近。
公孙绿萼低声道:“杨大哥,想不到我和你死在一处。”语气中竟有喜慰之意。杨过笑
道:“便是要死,咱们也得先杀几条鳄鱼再说。”
这时当先一条鳄鱼距杨过脚边已不到一丈,绿萼叫道:“快打!”杨过道:“再等一
下。”伸出右足,垂在岩边,那鳄鱼又爬近数尺,张开大口,往他足上狠狠咬落。杨过右足
回缩,跟着挥脚踢出,正中鳄鱼下颚。那鳄鱼一个筋斗翻入渊中,只听得水声响动,渊中群
鳄一阵骚动,另外两条鳄鱼却又已爬近。
杨过虽中情花剧毒,武功却丝毫未失,适才这一踢实有数百斤的力道,踢中鳄鱼后足尖
隐隐生疼,那鳄鱼跌入潭中后却仍是游泳自如,想见其皮甲之坚厚,心想:“单凭空手,终
究奈何不了这许多凶鳄,斗到后来,我与公孙姑娘迟早会膏于鳄吻,如何想个法子,方能将
这些鳄鱼尽数杀死?”伸手出法想摸块大石当武器,但岩石上光溜溜的连泥沙也无一粒,只
听得两头鳄鱼又爬近了些,忙问:“你身上有佩剑么?”
公孙绿萼道:“我身上?”想起自己在丹房中除去衣裙,只余下贴身的小衣,这时却偎
身于杨过怀中,不由得大羞,登时全身火热,心中却甜甜的喜悦不胜。
杨过全神贯注在鳄鱼来袭,并未察觉她有何异状,耳听得两头鳄鱼距身前已不过丈许,
身后又有两头,若是发掌劈打,原可将之击落潭中,但转瞬又复来攻,于事无补,自己内力
却不绝耗损,于是蓄势不发,待二鳄爬到身前三尺之处,猛地里双掌齐发,拍拍两声,同时
击在二鳄头上。鳄鱼转动不灵,杨过掌到时不知趋避,但皮甲坚厚,只是晕了一阵,滑入潭
中。就在此时,身后二鳄已然爬到,杨过左足将一鳄踢下岩去,这一脚踢得重了,抱持绿萼
不稳,她身子一侧,向岩下滑落。
公孙绿萼惊叫一声,右手按住岩石,运劲窜上。杨过伸掌在她背心一托,将她救上。这
么一耽搁,最后一头鳄鱼已迫近身边,张开巨口往杨过肩头咬落。这时拳打足踢均已不及,
虽可跃开闪避,但那巨口的双颚一合,说不定便咬在绿萼身上,危急中双手齐出,一手扳住
鳄鱼的上颚,一手扳住下颚,运起内力,大喝一声,只听得喀喇一响,鳄鱼两颚从中裂开,
登时身死。
杨过虽扳死凶鳄,背上却也已惊得全是冷汗。绿萼道:“你没受伤罢?”杨过听她语声
之中又是温柔,又是关切,心中微微一动,道:“没有。”只是适才使力太猛,双臂略觉疼
痛。绿萼察觉死鳄身躯躺在岩上,一动也不动,心下极是钦佩,道:“你空手怎么将它弄死
的?黑暗中便又瞧得恁地清楚。”杨过道:“我随着姑姑在古墓中居住多年,只要略有微
光,便能见物。”他说到姑姑与古墓,不由得一声长叹,突然全身剧痛,万难忍受,不由得
纵声大叫,同时飞足将死鳄踢入潭中。
两头鳄鱼正向岩上爬上来,听到他惨呼之声,吓得又跃入水中。
公孙绿萼忙握住他手臂,另一手轻轻在他额头抚摸,盼能稍减他的疼痛。杨过自知身中
剧毒,纵然不处此危境,也活不了几日,听公孙谷主说要连痛三十六日才死,但疼痛如此难
当,只畏再挨几次,终于会忍耐不住而自绝性命,然自己一死之后,公孙绿萼无人救护,岂
不惨极,心想:“她所以处此险境,全是为了我。我不论身上如何疼痛,必当支持下去,但
愿那谷主稍有父女之情,终于回心转意而将她救回。”心中盘算,一时没想及小龙女,疼痛
登时轻缓,说道:“公孙姑娘,别害怕,我想你爹爹就会来救你上去。他只恨我一人,对你
向来锺爱,此时定然已好生后悔。”
公孙绿萼垂泪道:“当我妈在世之时,爹爹的确极是爱我。后来我妈死了,爹爹就对我
日渐冷淡,但他……但他……心中,我知道是不会恨我的。”停了片刻,斗地想起许多奇怪
难解之事,说道:“杨大哥,我忽然想起,爹爹一直在怕我。”杨过奇道:“他伯你?那倒
奇了。”绿萼道:“是啊,我总觉爹爹见到我之时神色间很不自然,似是心中隐瞒着甚么要
紧事情,生怕给我知道了。这些年来,他总是尽量避开我,不见我面。”
他以前见到父亲神情有异,虽觉奇怪,但每次念及,总是只道自母亲逝世,父亲心中悲
痛,以至性情改变,但这次她摔入鳄潭,却明明是父亲布下的圈套。他在丹房中移动三座丹
炉,自是打开翻板的机关。若说父亲心恨杨过,要将他置之死地,杨过本已中了情花之毒,
只须不加施救,便难以活命,何况那时他正跌向鳄潭,其势已万难脱险,然则父亲何以将自
己也推入潭中?这一掌之推,那里还有丝毫父女之情?这决非盛怒之下一时失手,其中必定
包藏了阴谋祸心。她越想越是难过,但心中也是越加明白。父亲从前许多特异言行当时茫然
不解,只是拿“行为怪僻”四字来解释,此时想来,显然全是从一个“怕”字而起,可是他
何以会害怕自己的亲生女儿,却万万猜想不透。
这时鳄潭中闹成一片,群鳄正自分嚼死鳄,一时不再向岩上攻来。杨过见她呆呆出神,
问道:“是否你父亲有甚隐事,给你无意之中撞见了?”绿萼摇头道:“没有啊。爹爹行止
端方,处事公正,谷中大小人等无不对他极是敬重。今日他如此对你确是不该,但以往从未
有过这般倒行逆施之事。”杨过不知绝情谷中过去的情事,自难代她猜测。
鳄潭深处地底,寒似冰窟,二人身上水湿,更是凉气透骨。杨过在寒玉床上练过内功,
对这一点寒冷自是毫不在意,公孙绿萼却已不住颤抖,偎在杨过怀中求暖。杨过心想这姑娘
命在顷刻,定然又是难过又是害怕,想说几句笑话逗她一乐,只见潭中群鳄争食,巨口利
齿,神态狰狞可怖,于是笑道:“公孙姑娘,今日你我一齐死了,你来世想转生变作甚么东
西?似这般难看的鳄鱼,我是说甚么也不变的。”
公孙绿萼微微一笑,道:“那你还是变一朵水仙花儿罢,又美又香,人人见了都爱。”
杨过笑道:“要说变花,也只有你这等人才方配。若是我啊,不是变作喇叭花,便是牛屎
菊。”绿萼笑道:“倘若阎罗王要你变一朵情花,你变不变?”
杨过默然不答,心中极是悔恨:“凭我和姑姑合使玉女素心剑法,那贼谷主终非敌手。
那时他手忙脚乱,转眼便要输了。偏生事不凑巧,姑姑在剑室中给情花刺伤,而这素心剑法
又须两人心灵相通,情意绵绵,方始发出威力。唉,这也是天数使然,无话可说了。却不知
姑姑眼下如何?”他一想到小龙女,身上各处创口又隐隐疼痛。
公孙绿萼不听他答话,已知自己不该提到情花,忙岔开话题,说道:“杨大哥,你能瞧
见鳄鱼,我眼前却是黑漆漆的,甚么都瞧不见。”杨过笑道:“鳄鱼的尊容丑陋得紧,不瞧
也罢。”说着轻轻拍了拍她肩头,意示慰抚,一拍之下,着手处冰冷柔腻,才想到她在丹房
中解衣示父,只剩下贴身的小衣,肩头和膀子都没衣服遮蔽。杨过微微一惊,急忙缩手。绿
萼想到他能在暗中见物,自己半裸之状全都给他瞧得清清楚楚,不禁叫了声:“啊哟!”身
子自然而然的让开了些。
杨过稍稍坐远,脱下长袍,给她披在身上,解衣之际,不但想到了小龙女,也想到了给
自己缝袍的程英,想到愿意代己就死的陆无双,自咎一生辜负美人之恩极多,愧无以报,不
禁长长的叹了口气。
公孙绿萼整理一下衫袖,将腰带系上,忽觉杨过长袍的衣袋中有小小一包物事,伸手摸
了出来,交给他道:“这是甚么东西?你要不要用?”杨过接了过来,入手只觉沉沉地,问
道:“那是甚么?”绿萼一笑,说道:“是你袋里的东西,怎么反来问我?”杨过凝神看
时,见是个粗布小包,自己从未见过,当即打开,眼前突然一亮,只见包中共有四物,其中
之一是柄小小匕首,柄上镶有龙眼核般大小的一颗珠子,发出柔和莹光,照上了公孙绿萼的
俏脸,心想:“古人言道珠称夜光,果然不虚。”
绿萼忽地尖叫:“咦!”伸手从包中取过一个翡翠小瓶,叫道:“这是绝情丹啊。”杨
过又惊又喜,问道:“这便是能治情花之伤的丹药?”
绿萼举瓶摇了摇,觉到瓶中有物,喜道:“是啊,我在丹房中找了半天没找到,怎么反
而给你拿了去?你怎地拿到的?你干么不服啊?你不知道这便是绝情丹,是不是?”她欣喜
之余问话连串不断,竟没让杨过有答话的余暇。
杨过搔了搔头,道:“我半点也不知道,这……这瓶丹药,怎地会放在我袋中,这可真
是奇哉怪也。”
绿萼藉着匕首柄上夜明珠的柔光,也看清楚了近处物事,只见小包中除匕首与装绝情丹
的翡翠小瓶之外,还有块七八寸见方的羊皮,半截灵芝。她心念一动,说道:“这半截灵芝
就是给那老顽童折断的。”杨过道:“老顽童?”绿萼道:“是啊,芝房由我经管,这灵芝
便是种在芝房中白玉盆里的。老顽童大闹书剑丹芝四房,毁书盗剑,踢炉折芝,都是他干的
好事。”杨过恍然而悟,叫道:“是了,是了。”绿萼忙问:“怎么?”
杨过道:“这个小包是周老前辈放在我身边的。”他此时已知周伯通对己实有暗助之
意,因之把“老顽童”改口称为“周老前辈”。绿萼也已明白了大半,说道:“原来是他交
给你的。”杨过道:“不,这位武林前辈游戏人间,行事鬼神莫测,他取去了我人皮面具和
大剪刀,我固然不知,而他将这小包放在我衣袋里,我也毫无所觉。唉,他老人家的本事,
我真是一半也及不上。”绿萼点头道:“是了,爹爹说他盗去了谷中要物,非将他截住不
可,而他……他当众除去衣衫,身上却未藏有一物。”杨过笑道:“他脱得赤条条地,竟把
谷主也瞒过了,原来这包东西早已放在我的袋中。”
绿萼拔开翡翠小瓶上的碧玉寒子,弓起左掌,轻轻侧过瓶子,将瓶里丹药倒在掌中,瓶
中倒出一枚四四方方骰子般的丹药来,色作深黑,腥臭刺鼻。大凡丹药都是圆形,以便吞
服,若是药锭,或作长方扁平,如这般四方的丹药,杨过却是前所未见,从绿萼掌中接了过
来,仔细端详。绿萼握着瓶子摇了几摇,又将瓶子倒过来在掌心拍了几下,道:“没有啦,
就只这么一枚,你快吃罢,别掉在潭里可就糟了。”
杨过正要把丹药放入口中,听她说“就只这么一枚”,不由得一怔,问道:“只有一
枚?你爹爹处还有没有?”绿萼道:“就因为只有一枚,那才珍贵啊,否则爹爹何必生这么
大的气?”杨过大吃一惊,颤声道:“如此说来,我姑姑遍身也中了情花之毒,你爹爹又有
甚么法子救她?”
绿萼叹道:“我曾听大师兄说过,这绝情丹谷中本来很多,后来不知怎地,只剩下了一
枚,而这丹药配制极难,诸般珍贵药材无法找全,因此大师兄曾一再告诫,大家千万要谨防
情花的剧毒,小小刺伤,数日后可以自愈,那是不打紧的。中毒一深,却令谷主难办,因为
一枚丹药只治得一人。”杨过连叫“啊哟”,说道:“你爹爹怎地还不来救你?”
绿萼当即明白了他心意,见他将丹药放回瓶中,轻叹一声,说道:“杨大哥,你对龙姑
娘这般痴情,我爹爹宁不自愧?你只盼望我将绝情丹带上去,好救龙姑娘的性命。”
杨过给她猜中心事,微微一笑,说道:“我既盼望你这么好心的姑娘能平平安安的脱此
险境,也盼能救得我姑姑性命。就算我治好了情花之毒,困在这鳄潭中也是活不了,自是救
治我姑姑要紧。”心想:“姑姑美丽绝伦,那公孙谷主想娶她为妻,本也可说是人情之常。
然而姑姑不肯相嫁,他便诱她到剑房中想害她性命,用心已然险恶之极;而他明知惟一的绝
情丹已给人盗去,姑姑身上的情花剧毒无可解救,已不过三十六日之命,他兀自要逼她委
身,只怕这潭中的鳄鱼,良心比他也还好些。”
绿萼知道不论如何苦口劝他服药,也总是白饶,深悔不该向他言明丹药只有一枚,于是
说道:“这灵芝虽不能解毒,但大有强身健体之功,你就快服了罢。”杨过道:“是。”将
半截灵芝剖成两片,自己吃了一片,另一片送到绿萼口中,道:“也不知你爹爹何时才来放
你,吃这一片挡挡寒气。”绿萼见他情致殷勤,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