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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5部分

金庸作品集-第4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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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把指挥所前的旗杆石打得石屑纷飞。好容易守到半夜,他爬上长竿,把郭啸天的首级取了

    下来,奔到西湖边上,挖了一坑,把首级埋了,拜了几拜,不禁洒下泪来,默默祝祷:“贫

    道当日答允传授两位后裔的武艺,贫道生平言出必践,如不将你们的后人调教为英雄人物,

    他日黄泉之下,再无面目和两位相见。”心下盘算,首先要找到那段天德,杀了他为郭杨两

    人报仇,然后去救出两人的妻子,安顿于妥善之所,天可怜见生下两个遗腹子来,好给两位

    好汉留下后代。他接连两晚暗闯威果第六指挥所,却都未能找到指挥使段天德。想是此人贪

    图安逸、不守军纪,不宿在营房之中与士卒同甘同苦。第三日辰牌时分,他径到指挥所辕门

    之外,大声喝道:“段天德在哪里,快给我滚出来!”

    段天德为了郭啸天的首级被窃,正在营房中审讯郭啸天的妻子李萍,要她招认丈夫有什

    么大胆不法的朋友,忽听得营外闹成一片,探头从窗口向外张望,只见一个长大道士威风凛

    凛的手提两名军士,横扫直劈,只打得众兵丁叫苦连天。军佐一叠连声的喝叫:“放箭!”

    仓卒之际,众官兵有的找到了弓,寻不着箭,有的拿到箭,却又不知弓在何处。段天德大

    怒,提起腰刀,直抢出去,喝道:“造反了么?”挥刀往丘处机腰里横扫过去。丘处机见是

    一名军官,将手中军士一抛,不闪不架,左手一探,已抢前抓住了他手腕,喝道:“段天德

    那狗贼在哪里?”

    段天德手上剧痛,全身酸麻,忙道:“道爷要找段大人么?他……他在西湖船里饮酒,

    也不知今天回不回来。”丘处机信以为真,松开了手。段天德向两名军士道:“你们快带领

    这位道爷,到湖边找段指挥去。”两名军士尚未领悟,段天德喝道:“快去,快去,莫惹道

    爷生气。”两名军士这才会意,转身走出。丘处机跟了出去。段天德哪里还敢停留,忙带了

    几名军士,押了李萍,急奔雄节第八指挥所来。那指挥使和他是酒肉至交,一听之下,正要

    点兵去擒杀恶道,突然营外喧声大起,报称一个道士打了进来,想必带路的军士受逼不过,

    将段天德的常到之处说了出来。段天德是惊弓之鸟,也不多说,带了随从与李萍便走,这次

    是去投城外全捷第二指挥所。那指挥所地处偏僻,丘处机一时找他不到。段天德惊魂稍定,

    想起那道人在千百军士中横冲直撞的威势,真是不寒而栗。这时手腕上又开始剧痛,越肿越

    高,找了个军营中的跌打医生来一瞧,腕骨竟是给捏断了两根。上了夹板敷药之后,当晚不

    敢回家,便住在全捷第二指挥所内。睡到半夜,营外喧扰起来,说是守岗的军士忽然不见

    了。段天德惊跳起来,心知那军士定是被道士掳了去逼问,自己不论躲往何处军营,他总能

    找上门来,打是打不过,躲又躲不开,那可如何是好?这道士已跟自己朝过了相,只冲着自

    己一人而来,军营中官兵虽多,却未必能保护周全。正自惶急,突然想起伯父在云栖寺出

    家,他武功了得,不如投奔他去;又想那道士找自己为难,定与郭啸天一案有关,如把李萍

    带在身边,危急时以她为要挟,那恶道便不敢贸然动手,当下逼迫李萍换上军士装束,拉着

    她从营房后门溜了出去,黑夜中七高八低的往云栖寺来。

    他伯父出家已久,法名枯木,是云栖寺的住持,以前本是个军官,武功出自浙闽交界处

    仙霞派的嫡传,属于少林派的旁支。他素来不齿段天德为人,不与交往,这时见他夤夜狼狈

    逃来,自是十分诧异,当下冷冷的问道:“你来干甚么?”段天德知道伯父一向痛恨金兵,

    要是说了实情,自己如何会同金兵去捕杀郭杨二人,只怕伯父立时便杀了自己,因此在路上

    早已想妥了一套说辞,眼见伯父神色不善,忙跪下磕头,连称:“侄儿给人欺侮了,求伯父

    作主。”枯木道:“你在营里当官,不去欺侮别人,人家已谢天谢地啦,又有谁敢欺侮你

    啦?”段天德满面惭容,说道:“侄儿不争气,给一个恶道赶得东奔西逃,无路可走。求伯

    父瞧在我过世的爹爹面上,救侄儿一命。”枯木听他说得可怜,问道:“那道人追你干什

    么?”段天德知道越是将自己说得不堪,越是易于取信,当下连称:“侄儿该死,该死。前

    日侄儿和几个朋友,到清冷桥西的瓦子去玩耍……”枯木鼻中哼了一声,脸色登时大为不

    愉。原来宋朝的妓院称为“瓦舍”,或称“瓦子”,取其“来时瓦合,去时瓦解”之义,意

    思是说易聚易散。

    段天德又道:“侄儿有个素日相好的粉头,这天正在唱曲子陪侄儿饮酒,忽然有个道人

    进来,说听她曲子唱得好,定要叫她过去相陪……”枯木怫然不悦,道:“胡说!出家人又

    怎会到这种下流地方去?”段天德道:“是啊,侄儿当下就出言嘲讽,命他出去。那道人凶

    恶得紧,反骂侄儿指日就要身首异处,却在这里胡闹。”枯木道:“甚么身首异处?”段天

    德道:“他说金兵不日渡江南下,要将咱们大宋官兵杀得干干净净。”枯木勃然怒道:“他

    如此说来?”段天德道:“是。也是侄儿脾气不好,跟他争吵,说道金兵若是渡江,我们拚

    命死战,也未必便输了。”这句话好生迎合枯木的心意,只听得他连连点头,觉得这个侄儿

    自从出得娘胎,惟有这句话最像人话。段天德见他点头,心下暗喜,说道:“两人说到后

    来,便打将起来,侄儿却不是这恶道的敌手。他一路追赶,侄儿无处逃避,只得来向伯父求

    救。”枯木道:“我是出家人,不来理会你们这般争风吃醋的丑事。”段天德哀求道:“只

    求伯父救我一命,以后决不敢了。”枯木想起兄弟昔日之情,又恼那道人出言无状,便道:

    “好,你就在寺里客舍住几日避他一避。可不许胡闹。”段天德连连答应。枯木叹道:“一

    个做军官的,却如此无用。当真金兵渡江来攻,那如何得了?唉,想当年,我……”李萍受

    了段天德的挟制威吓,在一旁耳听得他肆意撒谎,却不敢出一句声。这天下午申牌时分,知

    客僧奔进来向枯木禀报:“外面有个道人,大叫大嚷的好不凶恶,口口声声要段……段长官

    出去。”枯木把段天德叫来。段天德惊道:“是他,正是他。”枯木道:“这道人如此凶

    狠,他是哪一门哪一派的?”段天德道:“不知是哪里来的野道士,也不见武功有甚么了不

    得,只不过膂力大些,侄儿无用,因此抵敌不住。”枯木道:“好,我去会会。”当下来到

    大殿。丘处机正要闯进内殿,监寺拚命拦阻,却拦不住。枯木走上前去,在丘处机臂上轻轻

    一推,潜用内力,想把他推出殿去,哪知这一推犹如碰在棉花堆里,心知不妙,正想收力,

    已经来不及了,身不由主的直跌出去,蓬的一声,背心撞在供桌之上,喀喇喇几声响,供桌

    被撞塌了半边,桌上香炉、烛台纷纷落地。枯木大惊,心想:“这道人的武功高明之极,岂

    只膂力大些而已?”当下双手合十,打个问讯,道:“道长光临敝寺,有何见教?”丘处机

    道:“我是来找一个姓段的恶贼。”枯木自知决不是他的敌手,说道:“出家人慈悲为怀,

    道长何必跟俗人一般见识?”丘处机不理,大踏步走向殿内。这时段天德早已押着李萍在密

    室里躲了起来。云栖寺香火极盛,其时正是春天进香的季节,四方来的善男信女络绎不绝。

    丘处机不便强搜,冷笑数声,退了出去。段天德从隐藏之处出来。枯木怒道:“甚么野道士

    了?如不是他手下容情,我一条老命早已不在了。”段天德道:“这恶道只怕是金人派来的

    细作,否则怎么定要跟咱们大宋军官为难?”知客僧回来禀报,说那道人已经走了。枯木

    道:“他说些甚么?”知客僧道:“他说本寺若不交出那个……那个段长官,他决不罢

    休。”枯木向段天德怒视一眼,说道:“你说话不尽不实,我也难以深究。只是这道人武功

    实在太强,你若落入他手,性命终究难保。”沉吟半晌,道:“你在这里不能耽了。我师弟

    焦木禅师功力远胜于我,只有他或能敌得住这道人,你到他那里去避一避吧。”段天德哪里

    敢说半个不字,讨了书信,连夜雇船往嘉兴来,投奔法华寺住持焦木大师。

    焦木怎知他携带的随从竟是个女子,既有师兄书信,便收留了。岂知丘处机查知踪迹,

    跟着追来,在后园中竟见到了李萍,待得冲进后园查察时,段天德已将李萍拉入了地窖。丘

    处机还道包惜弱也给藏在寺内,定要焦木交出人来。他是亲眼所见,不管焦木如何解说,他

    总是不信。两人越说越僵,丘处机一显武功,焦木自知不是敌手,他与江南七怪素来交好,

    便约丘处机在醉仙楼上见面。丘处机那口大铜缸,便是从法华寺里拿来的。待得在醉仙楼头

    撞到金兵,丘处机误会更深。焦木于此中实情,所知自是十分有限,与江南七怪出得酒楼,

    同到法华寺后,说了师兄枯木禅师荐人前来之事,又道:“素闻全真七子武功了得,均已得

    了当年重阳真人的真传,其中长春子尤为杰出,果然名不虚传。这人虽然鲁莽了些,但看来

    也不是无理取闹之人,与老衲无怨无仇,中间定有重大误会。”全金发道:“还是把令师兄

    荐来的那两人请来,仔细问问。”焦木道:“不错,我也没好好盘问过他们。”正要差人去

    请段天德,柯镇恶道:“那丘处机性子好不暴躁,一上来便声势汹汹,浑没把咱们江南武林

    人物瞧在眼里。他全真派在北方称雄,到南方来也想这般横行霸道,那可不成。这误会要是

    解说不了,不得不凭武功决胜,咱们一对一的跟他动手,谁也抵挡不住。他是善者不来,来

    者不善……”朱聪道:“咱们跟他来个一拥齐上!”韩宝驹道:“八人打他一个?未免不是

    好汉。”全金发道:“咱们又不是要伤他性命,只不过叫他平心静气的听焦木大师说个清

    楚。”韩小莹道:“江湖上传言出去,说焦木大师和江南七怪以多欺少,岂不是坏了咱们名

    头?”八人议论未决,忽听得大殿上震天价一声巨响,似是两口巨钟互相撞击,众人耳中嗡

    嗡嗡的好一阵不绝。柯镇恶一跃而起,叫道:“来啦!”八人奔至大殿,又听得一声巨响,

    还夹着金铁破碎之声。只见丘处机托着铜缸,正在敲撞大殿上悬着的那口铁钟,数击之下,

    铜缸已出现了裂口。那道人胡须戟张,圆睁双眼,怒不可抑。江南七怪不知丘处机本来也非

    如此一味蛮不讲理之人,只因他连日追寻段天德不得,怒火与日俱增,更将平素憎恨金兵之

    情,尽皆加在一起。七怪却道他恃艺欺人,决意和他大拚一场。全真七子威名越盛,七怪越

    是不肯忍让,倘若丘处机只是个无名之辈,反而易于分说了。韩宝驹叫道:“七妹,咱兄妹

    先上。”他是韩小莹的堂兄,性子最急,刷的一声,腰间一条金龙鞭已握在手中,一招“风

    卷云残”,疾往丘处机托着铜缸的右手手腕上卷去。韩小莹也抽出长剑,径往丘处机后心刺

    到。丘处机前后受敌,右手回转,当的一声,金龙鞭打在铜缸之上,同时身子略侧,已让过

    了后心来剑。古时吴越成仇,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相图吴国。可是吴王手下有个大将伍子

    胥,秉承孙武遗教,训练的士卒精锐异常。勾践眼见兵卒武艺不及敌国,闷闷不乐。有一日

    越国忽然来了个美貌少女,剑术精妙无比。勾践大喜,请她教导越兵剑法,终于以此灭了吴

    国。嘉兴是当年吴越交界之处,两国用兵,向来以此为战场,这套越女剑法就在此处流传下

    来。只是越国处女当日教给兵卒的剑法旨在上阵决胜,是以斩将刺马颇为有用,但以之与江

    湖上武术名家相斗,就嫌不够轻灵翔动。到得唐朝末叶,嘉兴出了一位剑术名家,依据古剑

    法要旨而再加创新,于锋锐之中另蕴复杂变化。韩小莹从师父处学得了这路剑法,虽然造诣

    未精,但剑招却已颇为不凡,她的外号“越女剑”便由剑法之名而得。

    数招一过,丘处机看出她剑法奥妙,当下以快打快。她剑法快,丘处机出手更快,右手

    以铜缸挡住韩宝驹的金龙鞭,左掌着着抢快,硬打硬拿,要强行夺取韩小莹手中长剑。片刻

    之间,韩小莹倏遇险招,被逼得退到了佛像之旁。南山樵子南希仁和笑弥陀张阿生一个手持

    纯钢扁担,一个挺起屠牛的尖刀,上前夹攻。南希仁一语不发,一根扁担使得虎虎生风。张

    阿生却是吼叫连连,满口江南的市井俚语,丘处机既不懂他说些甚么,便跟他来个充耳不

    闻。酣战中丘处机突飞左掌,往张阿生面门劈到。张阿生后仰相避,哪知他这一招乃是虚

    招,右足突然飞出,张阿生手腕一疼,尖刀脱手飞出,他拳术上造诣远胜兵刃,尖刀脱手,

    竟是毫不在意,左腿略挫,右掌虚晃,呼的一声,左拳猛击而出,劲雄势急。丘处机赞道:

    “好!”侧身避开,连叫:“可惜!可惜!”张阿生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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