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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7部分

金庸作品集-第5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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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声冷笑,不再开腔,似乎信了她的说话。只听铁掌帮徒众的呼叫之声,渐渐远去。

    瑛姑转过身来,对郭靖道:“你想不想救你师妹?”郭靖一呆,随即双膝点地,跪了下

    去,叫道:“老前辈若肯赐救……”瑛姑脸上犹似罩了一层严霜,森然道:“老前辈!我老

    了么?”郭靖忙道:“不,不,也不算很老。”瑛姑双目缓缓从郭靖脸上移开,望向窗外,

    自言自语的道:“不算很老,嗯,毕竟也是老了!”

    郭靖又喜又急,听她语气之中,似乎黄蓉有救,可是自己一句话又得罪了她,不知她还

    肯不肯施救,欲待辩解,却又不知说甚么话好。瑛姑回过头来,见他满头大汗,狼狈之极,

    心中酸痛:“我那人对我只要有这傻小子十分之一的情意,唉,我这生也不算虚度了。”轻

    轻吟道:“四张机,鸳鸯织就欲双飞。可怜未老头先白,春波碧草,晓寒深处,相对浴红

    衣。”郭靖听她念了这首短词,心中一凛,暗道:“这词好熟,我听见过的。”可是曾听何

    人念过,一时却想不起来,似乎不是二师父朱聪,也不是黄蓉,于是低声问道:“蓉儿,她

    念的词是谁作的?说些甚么?”黄蓉摇头道:“我也是第一次听到,不知是谁作的,嗯,

    ‘可怜未老头先白’,真是好词!鸳鸯生来就白头……”说到这里,目光不自禁的射向瑛姑

    的满头花白头发,心想:“果然是‘可怜未老头先白’!”郭靖心想:“蓉儿得她爹爹教

    导,甚么都懂,若是出名的歌词,决无不知之理。那么是谁吟过这词呢?当然不会是她,不

    会是她爹爹,也不会是归云庄的陆庄主。然而我确实听见过的。唉,管他是谁吟过的。这位

    前辈定有法子救得蓉儿,她问我这句话,总不是信口乱问。我可怎生求她才好?不管她要我

    干甚么……”瑛姑此时也在回忆往事,脸上一阵喜一阵悲,顷刻之间,心中经历了数十年的

    恩恩怨怨,猛然抬起头来,道:“你师妹给裘铁掌击中,不知是他掌下留力,还是你这小子

    出手从中挡格,总算没立时毙命,但无论如何,挨不过三天……嗯,她的伤天下只有一人救

    得!”

    郭靖怔怔的听着,听到最后一句时,心中怦地一跳,真是喜从天降,跪下来咚咚咚磕了

    三个响头,叫道:“请老……不,不,请你施救,感恩不尽。”

    瑛姑冷冷的道:“哼!我如何有救人的本事?倘若我有此神通,怎么还会在这阴湿寒苦

    之地受罪?”郭靖不敢接口。过了一会儿,瑛姑才道:“也算你们造化不浅,遇上我知道此

    人的所在,又幸好此去路程非遥,三天之内可至。只是那人肯不肯救,却是难说。”郭靖喜

    道:“我苦苦求他,想来他决不至于见危不救。”瑛姑道:“说甚么不至于见危不救?见死

    不救,也是人情之常。苦苦相求,有谁不会?难道就能教他出手救人?你给他甚么好处了?

    他为甚么要救你?”语意之中,实是含着极大怨愤。郭靖不敢接口,眼前已出现一线生机,

    只怕自己说错一言半语,又复坏事,只见她走到外面方室,伏在案头提笔书写甚么,写了好

    一阵,将那张纸用一块布包好,再取出针线,将布包折缝处密密缝住,这样连缝了三个布

    囊,才回到圆室,说道:“出林之后,避过铁掌帮的追兵,直向东北,到了桃源县境内,开

    拆白色布囊,下一步该当如何,里面写得明白。时地未至,千万不可先拆。”郭靖大喜,连

    声答应,伸手欲接布囊。瑛姑缩手道:“慢着!若是那人不肯相救,那也算了。若能救活她

    的性命,我却有一事相求。”郭靖道:“活命之恩,自当有报,请前辈吩咐便了。”瑛姑冷

    冷的道:“假若你师妹不死,她须在一月之内,重回此处,和我相聚一年。”郭靖奇道:

    “那干甚么啊?”瑛姑厉声道:“干甚么跟你有何相干?我只问她肯也不肯?”黄蓉接口

    道:“你要我授你奇门术数,这有何难?我答允便是。”瑛姑向郭靖白了一眼,说道:“枉

    为男子汉,还不及你师妹十分中一分聪明。”当下将三个布囊递了给他。郭靖接在手中,见

    一个白色,另两个一红一黄,当即稳稳放在怀中,重行叩谢。瑛姑闪开身子,不受他的大

    礼,说道:“你不必谢我,我也不受你的谢。你二人与我无亲无故,我干么要救她?就算沾

    亲有故,也犯不着费这么大的神呢!咱们话说在先,我救她性命是为了我自己。哼,人不为

    己,天诛地灭。”这番话在郭靖听来,极不入耳,但他素来拙于言辞,不善与人辩驳,此时

    为了黄蓉,更加不敢多说,只是恭恭敬敬的听着。瑛姑白眼一翻,道:“你们累了一夜,也

    必饿了,且吃些粥罢。”当下黄蓉躺在榻上,半醒半睡的养神,郭靖守在旁边,心中思潮起

    伏。过不多时,瑛姑用木盘托出两大碗热腾腾的香粳米粥来,还有一大碟山鸡片、一碟腊

    鱼。郭靖早就饿了,先前挂念着黄蓉伤势,并未觉得,此时略为宽怀,见到鸡鱼白粥,先吞

    了一口唾涎,轻轻拍拍黄蓉的手背,道:“蓉儿,起来吃粥。”黄蓉眼睁一线,微微摇头

    道:“我胸口疼得紧,不要吃。”瑛姑冷笑道:“有药给你止痛,却又疑神疑鬼。”黄蓉不

    去理她,只道:“靖哥哥,你再拿一粒九花玉露丸给我服。”那些丸药是陆乘风当日在归云

    庄上所赠,黄蓉一直放在怀内,洪七公与郭靖为欧阳风所伤后,都曾服过几颗,虽无疗伤起

    死之功,却大有止疼宁神之效。郭靖应了,解开她的衣囊,取了一粒出来。当黄蓉提到“九

    花玉露丸”之时,瑛姑突然身子微微一震,后来见到那朱红色的药丸,厉声道:“这便是九

    花玉露丸么?给我瞧瞧!”郭靖听她语气甚是怪异,不禁抬头望了她一眼,却见她眼中微露

    凶光,心中更奇,当下将一囊药丸尽数递给了她。瑛姑接了过来,但觉芳香扑鼻,闻到气息

    已是遍体清凉,双目凝视郭靖道:“这是桃花岛的丹药啊,你们从何处得来?快说,快

    说!”说到后来,声音已极是惨厉。黄蓉心中一动:“这女子研习奇门五行,难道跟我爹爹

    哪一个弟子有甚关系?”只听郭靖道:“她就是桃花岛主的女儿。”瑛姑一跃而起,喝道:

    “黄老邪的女儿?”双眼闪闪生光,两臂一伸一缩,作势就要扑上。黄蓉道:“靖哥哥,将

    那三只布囊还她!她既是我爹爹仇人,咱们也不用领她的情。”郭靖将布囊取了出来,却迟

    迟疑疑的不肯递过去。黄蓉道:“靖哥哥,放下!也未必当真就死了。死又怎样?”郭靖从

    来不违黄蓉之意,只得将布囊放在桌上,泪水已在眼中滚来滚去。却见瑛姑望着窗外,又喃

    喃的叫道:“天啊,天啊!”突然走到隔室之中,背转身子,不知做些甚么。黄蓉道:“咱

    们走罢,我见了这女子厌烦得紧。”郭靖未答,瑛姑已走了回来,说道:“我研习术数,为

    的是要进入桃花岛。黄老邪的女儿已然如此,我再研习一百年也是无用。命该如此,夫复何

    言?你们走罢,把布囊拿去。”说着将一袋九花玉露丸和三只布囊都塞到郭靖手中,对黄蓉

    道:“这九花玉露丸于你伤势有害,千万不可再服。伤愈之后一年之约可不要忘记。你爹爹

    毁了我一生,这里的饮食宁可喂狗,也不给你们吃。”说着将白粥鸡鱼都从窗口泼了出去。

    黄蓉气极,正欲反唇相讥,一转念间,扶着郭靖站起身来,用竹杖在地下细沙上写了三道算

    题:

    第一道是包括日、月、水、火、木、金、土、罗、计都的“七曜九执天竺笔算”;第二

    道是“立方招兵支银给米题”

    (按:即西洋数学中的纵数论)

    ;第三道是道“鬼谷算题”:“今有物不知其数,三三数之剩二,五五数之剩三,七七

    数之剩二,问物几何?”

    (按:这属于高等数学中的数论,我国宋代学者对这类题目钻研已颇精深。)

    她写下三道题目,扶着郭靖手臂,缓缓走了出去。郭靖步出大门,回过头来,只见瑛姑

    手执算筹,凝目望地,呆呆出神。两人走入林中,郭靖将黄蓉背起,仍由她指点路径,一步

    步的向外走去。郭靖只怕数错脚步,不敢说话,直到出了林子,才问:“蓉儿,你在沙上画

    了些甚么?”黄蓉笑道:“我出三道题目给她。哼,半年之内,她必计算不出,叫她的花白

    头发全都白了。谁教她这等无礼?”郭靖道:“她跟你爹爹结下甚么仇啊?”黄蓉道:“我

    没听爹爹说过。”过了半晌,道:“她年轻时候必是个美人儿,靖哥哥你说是么?”她心里

    隐隐猜疑:“莫非爹爹昔日与她有甚情爱纠缠之事?哼,多半是她想嫁我爹爹,我爹爹却不

    要她。”

    郭靖道:“管她美不美呢。她想着你的题目,就算忽然反悔,也不会再追出来把布囊要

    回去啦。”黄蓉道:“不知布囊中写些甚么,只怕她未必安着好心,咱们拆开来瞧瞧。”郭

    靖忙道:“不,不!依着她的话,到了桃源再拆。”黄蓉甚是好奇,忍不住的要先看,但郭

    靖坚执不允,只得罢了。闹了一夜,天已大明,郭靖跃上树顶四下眺望,不见铁掌帮徒众的

    踪迹,先放了一大半心,数声呼啸,小红马闻声驰到,不久双雕也飞临上空。两人甫上马

    背,忽听林边喊声大振,数十名铁掌帮众蜂涌而来。他们在树林四周守了半夜,听到郭靖呼

    啸,急忙追至,裘千仞却不在其内。郭靖叫道:“失陪了!”腿上微一用劲,小红马犹如腾

    空而起,但觉耳旁风生,片刻之间已将帮众抛得无影无踪。

    小红马到午间已奔出百余里之遥。两人在路旁一个小饭铺中打尖,黄蓉胸口疼痛,只能

    喝半碗米汤。郭靖一问,知道当地已属桃源县管辖,忙取出白布小囊,拉断缝线,原来里面

    是一张地图,图旁注着两行字道:“依图中所示路径而行,路尽处系一大瀑布,旁有茅舍。

    到达时拆红色布囊。”郭靖更不耽搁,上马而行,依着地图所示奔出七八十里,道路愈来愈

    窄,再行八九里,道路两旁山峰壁立,中间一条羊肠小径,仅容一人勉强过去,小红马却已

    前行不得。郭靖只得负起黄蓉,留小红马在山边啃食野草,迈开大步径行入山。循着陡路上

    岭,约莫走了一个时辰,道路更窄,有些地方郭靖须得将黄蓉横抱了,两人侧着身子方能过

    去。这时正当七月盛暑,赤日炎炎,流火铄金,但路旁山峰插天,将骄阳全然遮去,倒也颇

    为清凉。

    又行了一阵,郭靖腹中饥饿,从怀中取出干粮炊饼,撕了几片喂在黄蓉嘴里,自己也不

    停步,边走边吃,吃完三个大炊饼,正觉唇干口渴,忽听远处传来隐隐水声,当即加快脚

    步。空山寂寂,那水声在山谷间激荡回响,轰轰汹汹,愈走水声愈大,待得走上岭顶,只见

    一道白龙似的大瀑布从对面双峰之间奔腾而下,声势甚是惊人。从岭上望下去,瀑布旁果有

    一间草屋。郭靖拣块山石坐下,取出红色布囊拆开,见囊内白纸上写道:“此女之伤,当世

    唯段皇爷能救……”

    郭靖看到“段皇爷”三字,吃了一惊,道:“段皇爷,那不是与你爹爹齐名的‘南帝’

    吗?”黄蓉本已极为疲累,听他说到“南帝”,心中一凛,道:“段皇爷?师父也说过他的

    伤只有段皇爷能治。我曾听爹爹说,段皇爷在云南大理国做皇帝,那不是……”想起云南与

    此处相隔万水千山,三日之间哪能到达,不禁胸中凉了,勉力坐起,倚在郭靖肩头,和他同

    看纸上之字:“此女之伤,当世唯段皇爷能救。彼多行不义,避祸桃源,外人万难得见,若

    言求医,更犯大忌,未登其堂,已先遭渔樵耕读之毒手矣。故须假言奉师尊洪七公之命,求

    见皇爷禀报要讯,待见南帝亲面,以黄色布囊中之图交出。一线生机,尽悬于斯。”郭靖读

    毕,转头向着黄蓉,却见她蹙眉默然,即问:“蓉儿,段皇爷怎么多行不义了?为甚么求医

    是更犯大忌?渔樵耕读的毒手是甚么?”黄蓉叹道:“靖哥哥,你别当我聪明得紧,甚么事

    都知道。”郭靖一怔,伸手将她抱起,道:“好,咱们下去。”凝目远眺,只见瀑布旁柳树

    下坐着一人,头戴斗笠,隔得远了,那人在干甚么却瞧不清楚。一来心急,二来下岭路易走

    得多,不多时郭靖已背着黄蓉快步走近瀑布,只见柳树下那人身披蓑衣,坐在一块石上,正

    自垂钓。这瀑布水势湍急异常,一泻如注,水中哪里有鱼?纵然有鱼,又哪有余暇吞饵?看

    那人时,见他约莫四十来岁年纪,一张黑漆漆的锅底脸,虬髯满腮,根根如铁,双目一动不

    动的凝视水中。郭靖见他全神贯注的钓鱼,不敢打扰,扶黄蓉倚在柳树上休息,自己过去瞧

    那瀑布中到底有甚么鱼。等了良久,忽见水中金光闪了几闪,那渔人脸现喜色,猛然间钓杆

    直弯下去,只见水底下一条尺来长的东西咬着钓丝,那物非鱼非蛇,全身金色,模样甚是奇

    特。郭靖大感诧异,不禁失声叫道:“咦,这是甚么?”便在这时,水中又钻出一条同样的

    金色怪鱼咬住钓丝,那渔人更是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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