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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3部分

金庸作品集-第6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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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甩,要挣脱李文秀的手,那知他这一甩微弱无力,竟是挣之不脱。李文秀奇道:「你有病

    麽?我扶你上马。」说著双手托住他腰,将他送上了马鞍。这人瘦骨伶仃,虽是男子,身重

    却还不及骨肉停匀的李文秀,坐在鞍上摇摇幌幌,似乎随时都会摔下鞍来。李文秀跟著上

    马,坐在他身後,纵马向丛山之中进去。

    两人这一耽搁,只听得五骑马已驰进了山谷,五个强人的呼叱之声也已隐约可闻。那人

    突然回过头来,喝道:「你跟他们是一起的,是不是?你们安排了诡计,想骗我上当。」李

    文秀见他满脸病容猛地转为狰狞可怖,眼中也射出凶光,不禁大为害怕,说道:「不是的,

    不是的,我从来没见过你,骗你上什麽当?」那人厉声道:「你要骗我带你去高昌迷

    宫……」一句话没说完,突然住口。

    这「高昌迷宫」四字,李文秀幼时随父母逃来回疆之时,曾听父母亲谈话中提过几次,

    但当时不解,并未在意,现在又事隔十年,这老人突然说及,她一时想不起甚麽时候似乎曾

    听到人说过,茫然道:「高昌迷宫?那是甚麽啊?」老人见她神色真诚,不似作伪,声音缓

    和一些,道:「你当真不知高昌迷宫?」李文秀摇头道:「不知道,啊,是了……」老人厉

    声问道:「是了什麽?」李文秀道:「我小时候跟著爹爹妈妈逃来回疆,曾听他们说过『高

    昌迷宫』。那是很好玩的地方麽?」老人疾言厉色的问道:「你爹娘还说过甚麽?可不许瞒

    我。」李文秀凄然道:「但愿我能够多记得一些爹妈说过的话,便是多一个字,也是好的。

    就可惜再也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了。老伯伯,我常常这样傻想,只要爹爹妈妈能活过来一次,

    让我再见上一眼。唉!只要爹妈活著,便是天天不停的打我骂我,我也很快活啊。当然,他

    们永远不会打我的。」突然之间,她耳中似乎出现了苏鲁克狠打苏普的鞭子声,愤怒的斥骂

    声。

    那老人脸色稍转柔和,「嗯」了一声,突然又大声问:「你嫁了人没有?」李文秀红著

    脸摇了摇头。老人道:「这几年来你跟谁住在一起?」李文秀道:「跟计爷爷。」老人道:

    「计爷爷?他多大年纪了?相貌怎样?」李文秀对白马道:「好马儿,强盗追来啦,快跑快

    跑。」心想:「在这紧急当儿,你老是问这些不相干的事干麽?」但见他满脸疑云,终於还

    是说了:「计爷爷总有八十多岁了吧,他满头白发,脸上全是皱纹,待我很好的。」老人

    道:「你在回疆又识得甚麽汉人?计爷爷家中还有甚麽?」李文秀道:「计爷爷家里再没别

    人了。我连哈萨克人也不识得,别说汉人啦。」最後这两句话却是愤激之言,她想起了苏普

    和阿曼,心想虽是识得他们,也等於不识。

    白马背上乘了两人,奔跑不快,後面五个强盗追得更加近了,只听得飕飕几声,三枚羽

    箭接连从身旁掠过。那些强盗想擒活口,并不想用箭射死她,这几箭只是威吓,要她停马。

    李文秀心想:「横竖我已决心和这五个恶贼同归於尽,就让这位伯伯独自逃生吧!」当

    即跃下地来,在马臀一拍,叫道:「白马,白马!快带了伯伯先逃!」老人一怔,没料到她

    心地如此仁善,竟会叫自己独自逃开,稍一犹豫,低声道:「接住我手里的针,小心别碰著

    针尖。」李文秀低头一看,只见他右手两根手指间挟著一枚细针,当下伸手指拿住了,却不

    明其意。老人道:「这针尖上喂有剧毒,那些强盗若是捉住你,只要轻轻一下刺在他们身

    上,强盗就死了。」李文秀吃了一惊,适才早见到他手中持针,当时也没在意,看来这一番

    对答若是不满他意,他已用毒针刺在自己身上了。那老人当下催马便行。

    五乘马驰近身来,团团将李文秀围在垓心。五个强人见到了这般年轻貌美的姑娘,谁也

    没想到去追那老头儿。

    五个强盗纷纷跳下马来,脸上都是狞笑。李文秀心中怦怦乱跳暗想那老伯伯虽说这毒针

    能致人死命,但这样小小一枚针儿,如何挡得住眼前这五个凶横可怖的大汉,便算真能刺的

    死一人,却尚有四个。还是一针刺死了自己吧,也免得遭强人的凌辱。只听得一人叫道:

    「好漂亮的妞儿!」便有两人向她扑了过来。

    左首一个汉子砰的一拳,将另一个汉子打翻在地,厉声道:「你跟我争麽?」跟著便抱

    住了李文秀的腰。李文秀慌乱之中,将针在他右臂一刺,大叫:「恶强盗,放开我。」那大

    汉呆呆的瞪著她,突然不动。摔在地下的汉子伸出双手,抱住李文秀的小腿,使劲一拖,将

    她拉倒在地。李文秀左手撑拒,右手向前一伸,一针刺入他的胸膛。那大汉正在哈哈大笑,

    忽然间笑声中绝,张大了口,也是身形僵住,一动也不动了。

    李文秀爬起身来,抢著跃上一匹马的马背,纵马向山中逃去。馀下三个强盗见那二人突

    然僵住,宛似中邪,都道被李文秀点中了穴道,心想这少女武功奇高,不敢追赶。他三个人

    都不会点穴解穴,只有带两个同伴去见首领,岂知一摸二人的身子,竟是渐渐冰冷,再一探

    鼻息,已是气绝身死。

    三人大惊之下,半晌说不出话来。一个姓宋的较有见识,解开两人的衣服一看,只见一

    人手臂上有一块钱大黑印,黑印之中,有个细小的针孔,另一人却是胸口有个黑印。他登时

    省悟:「这妞儿用针刺人,针上喂有剧毒。」一个姓全的道:「那就不怕!咱们远远的用暗

    青子打,不让这小贱人近身便是。」另一个强人姓云,说道:「知道了她的鬼计,便不怕再

    著她的道儿!」话是这麽说,三人终究不敢急追,一面商量,一面提心吊胆的追进山谷。

    李文秀两针奏功,不禁又惊又喜,但也知其馀三人必会发觉,只要有了防备,决不容自

    己再施毒针。纵马正逃之间,忽听得左首有人叫道:「到这儿来!」正是那老人的声音。

    李文秀急忙下马,听那声音从一个山洞中传出,当即奔进。那老人站在洞口,问:「怎

    麽样?」李文秀道:「我……我刺中了两个……两个强盗,逃了出来。」老人道:「很好,

    咱们进去。」进洞後只见山洞很深,李文秀跟随在老人之後,那山洞越行越是狭窄。

    行了数十丈,山洞豁然开朗,竟可容得一二百人。老人道:「咱们守住狭窄的入口之

    处,那三个强人便不敢进来。这叫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李文秀愁道:「可是咱们也走不

    出去的。这山洞里面另有通道麽?」老人道:「通道是有的,不过终是通不到山外去。」李

    文秀想起适才之事,犹是心有馀悸,问道:「伯伯,那两个强盗给我一刺,忽然一动也不动

    了,难道当真死了麽?」老人傲然道:「在我毒针之下,岂有活口留下?」李文秀伸过手

    去,将毒针递给他。老人伸手欲接,突然又缩回了手,道:「放在地下。」李文秀依言放

    下。老人道:「你退开三步。」李文秀觉得奇怪,便退了三步。那老人这才俯身拾起毒针,

    放入一个针筒之中。李文秀这才明白,原来他疑心很重,防备自己突然用毒针害他。

    那老人道:「我跟你素不相识,为甚麽刚才你让马给我,要我独自逃命?」李文秀道:

    「我也不知道啊。我见你身上有病,怕强盗害你。」那老人身子幌了幌,厉声道:「你怎麽

    知道我身上……身上有……」说到这里,突然间满脸肌肉抽动,神情痛苦不堪,额头不住渗

    出黄豆般大的汗珠来,又过一会,忽然大叫一声,在地下滚来滚去,高声呻吟。

    李文秀只吓得手足无措,但见他身子弯成了弓形,手足痉挛,柔声道:「是背上痛得厉

    害麽?」伸手替他轻轻敲击背心,又在他臂弯膝弯关节处推拿揉拍。老人痛楚渐减,点头示

    谢,过了一炷香时分,这才疼痛消失,站了起来,问道:「你知道我是谁?」李文秀道:

    「不知道。」老人道:「我是汉人,姓华名辉,江南人氏,江湖上人称『一指震江南』的便

    是。」李文秀道:「嗯,是华老伯伯。」华辉道:「你没听见过我的名头麽?」言下微感失

    望,心想自己「一指震江南」华辉的名头当年轰动大江南北,武林中无人不知,但瞧李文秀

    的神情,竟是毫无惊异的模样。

    李文秀道:「我爹爹妈妈一定知道你的名字,我到回疆来时只有八岁,甚麽也不懂。」

    华辉脸色转愉,道:「那就是了。你……」一句话没说完,忽听洞外山道中有人说道:「定

    是躲在这儿,小心她的毒针!」跟著脚步声响,三个人一步一停的进来。

    华辉忙取出毒针,将针尾插入木杖的杖头,交了给她,指著进口之处,低声道:「等人

    进来後刺他背心,千万不可性急而刺他前胸。」李文秀心想:「这进口处如此狭窄,乘他进

    来时刺他前胸,不是易中得多麽?」华辉见她脸有迟疑之色,说道:「生死存亡,在此一

    刻,你敢不听我话麽?」说话声音虽轻,语气却是十分严峻。便在此时,只见进口处一柄明

    晃晃的长刀伸了进来,急速挥动,护住了面门前胸,以防敌人偷袭,跟著便有一个黑影慢慢

    爬进,却是那姓云的强盗。

    李文秀记著华辉的话,缩在一旁,丝毫不敢动弹。华辉冷冷道:「你看我手中是甚麽东

    西?」伸手虚扬。那姓云的一闪身,横刀身前,凝神瞧著他,防他发射暗器。华辉喝道:

    「刺他!」李文秀手起杖落,杖头在他背心上一点,毒针已入肌肤。那姓云的只觉背上微微

    一痛,似乎被蜜蜂刺了一下,大叫一声,就此僵毙。那姓全的紧随在後,见他又中毒针而

    死,只道是华辉手发毒针,只吓得魂飞天外,不及转身逃命,倒退著手脚齐爬的爬了出去。

    华辉叹道:「倘若我武功不失,区区五个毛贼,何足道哉!」李文秀心想他外号「一指

    震江南」,自是武功极强,怎地见了五个小强盗,竟然一点法子也没有,说道:「华伯伯,

    你因为生病,所以武功施展不出,是麽?」华辉道:「不是的,不是的。我……我立过重

    誓,倘若不到生死关头,决不轻易施展武功。」李文秀「嗯」的一声,觉得他言不由衷,刚

    才明明说「武功已失」,却又支吾掩饰,但他既不肯说,也就不便追问。

    华辉也察觉自己言语中有了破绽,当即差开话头,说道:「我叫你刺他後心,你明白其

    中道理麽?他攻进洞来,全神防备的是前面敌人,你不会甚麽武功,袭击他正面是不能得手

    的。我引得他凝神提防我,你在他背心一刺,自是应手而中。」李文秀点头道:「伯伯的计

    策很好。」须知华辉的江湖阅历何等丰富,要摆布这样一个小毛贼,自是游刃有馀。

    华辉从怀中取出一大块蜜瓜的瓜乾,递给李文秀,道:「先吃一些。那两个毛贼再也不

    敢进来了,可是咱们也不能出去。待我想个计较,须得一举将两人杀了。要是只杀一人,馀

    下那人必定逃去报讯,大队人马跟著赶来,可就棘手得很。」李文秀见他思虑周详,智谋丰

    富,反正自己决计想不出比他更高明的法子,那也不用多伤脑筋了,於是饱餐了一顿瓜乾,

    靠在石壁上养神。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李文秀突然闻到一阵焦臭,跟著便咳嗽起来。华辉道:「不好!毛

    贼用烟来熏!快堵住洞口!」李文秀捧起地下的沙土石块,堵塞进口之处,好在洞口甚小,

    一堵之下,涌进洞来的烟雾便大为减少,而且内洞甚大,烟雾吹进来之後,又从後洞散出。

    如此又相持良久,从後洞映进来的日光越来越亮,似乎已是正午。突然间华辉「啊」的

    一声叫,摔倒在地,又是全身抽动起来。但这时比上次似乎更加痛楚,手足狂舞,竟是不可

    抑制。李文秀心中惊慌,忙又走进去给他推拿揉拍。华辉痛楚稍减,喘息道:「姑……姑

    娘,这一次我只怕是好不了啦。」李文秀安慰道:「快别这般想,今日遇到强人,不免劳

    神,休息一会便好了。」华辉摇头道:「不成,不成!我反正要死了,我跟你实说,我是後

    心的穴道上中了……中了一枚毒针。」李文秀道:「啊,你中了毒针,几时中的?是今天

    麽?」华辉道:「不是,中了十二年啦!」李文秀骇道:「也是这麽厉害的毒针麽?」华辉

    道:「一般无异。只是我运功抵御,毒性发作较慢,後来又服了解药,这才挨了一十二年,

    但到今天,那是再也挨不下去了。唉!身上留著这枚鬼针,这一十二年中,每天总要大痛两

    三场,早知如此,倒是当日不服解药的好,多痛这一十二年,到头来又有甚麽好处?」李文

    秀胸口一震,这句话勾起了她的心事。十年前倘若跟爹爹妈妈一起死在强人手中,後来也可

    少受许多苦楚。

    然而这十年之中,都是苦楚麽?不,也有过快活的时候。十七八岁的年轻姑娘,虽然寂

    寞伤心,花一般的年月之中,总是有不少的欢笑和甜蜜。

    只见华辉咬紧牙关,竭力忍受全身的疼痛,李文秀道:「伯伯,你设法把毒针拔了出

    来,说不定会好些。」华辉斥道:「废话!这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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