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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1部分

金庸作品集-第63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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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你退开,别大呼小叫的。」一柄长刀使将开来,呼呼生风。他哈萨克的刀法另成一

    路,却也是刚猛狠辣。只是瓦耳拉齐身手灵活之极,蓦地里飞出一腿,将苏普手中的长刀踢

    飞了。

    李文秀忙将流星锤往地下一掷,纵身而上,接住半空中落下的长刀,刷刷两刀,向瓦耳

    拉齐砍去。她跟师父学的是拳脚和流星锤,刀法并未学过,只是此刻四人缠斗,她锤法未臻

    一流之境,一使流星锤,非误伤了苏鲁克父子不可,只得在拳脚中夹上刀砍,凝神接战。苏

    鲁克失了兵刃,出拳挥击。

    瓦耳拉齐以一敌三,仍占上风。

    斗得十馀合,瓦耳拉齐大喝一声,左拳挥出,正中苏鲁鼻梁,跟著一腿,踢中了苏鲁克

    的小腹。苏鲁克父子先後摔倒,再也爬不起来。原来瓦耳拉齐的拳脚中内力深厚,击中後极

    难抵挡,苏鲁克虽然悍勇,又是皮粗肉厚,却也经受不起。

    这一来,变成了李文秀独斗强敌的局面,左支右绌,登时便落在下风。

    瓦耳拉齐喝道:「快出去,就饶你的小命。」李文秀眼见自己若撤退一逃,最多是拉了

    计老人同走,苏普等三人非遭毒手不可,当下奋不顾身,拼力抵御。瓦耳拉齐左手一扬,李

    文秀向右一闪,那知他这一下却是虚招,右掌跟著疾劈而下,噗的一声,正中她左肩。李文

    秀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心中便如电光般闪过一个念头:「这一招『声东击西』,师父教过

    我的,怎地忘了?」瓦耳拉齐喝道:「你再不走,我要杀你了!」李文秀忽然间起了自暴自

    弃的念头,叫道:「你杀死我好了!」纵身又上,不数招,腰间中了一拳,痛得抛下长刀蹲

    下身来,心中正叫:「我要死了!」忽然身旁呼的一声,有人扑向瓦耳拉齐。

    李文秀在地下一个打滚,回头看时,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却原来计老人右手拿著一

    柄匕首,展开身法,已和瓦耳拉齐斗在一起。但见计老人身手矫捷,出招如风,竟是丝毫没

    有龙锺老态。

    更奇的是,计老人举手出足,招数和瓦耳拉齐全无分别,也便是她师父华辉所授的那些

    武功。李文秀随即省悟:「是了,中原的武功都是这样的。

    计爷爷和这哈萨克恶人都学过中原的武功,计爷爷原来会武功的,我可一直不知道。」

    眼见二人越斗越紧,瓦耳拉齐忽然尖声叫道:「马家骏,你好!」计老人身子一颤,向後退

    了一步,瓦耳拉齐左手一扬,使的正是半招「声东击西」。计老人却不上他当,匕首向右戳

    出,那知瓦耳拉齐却不使全这下半招「声东击西」,左手疾掠而下,一把抓住计老人的脸,

    硬生生将他一张面皮揭了下来。

    李文秀、苏鲁克、阿曼三人齐声惊呼。李文秀更是险些便晕了过去。

    只见瓦耳拉齐跳起身来,左一腿,右一腿,双腿鸳鸯连环,都踢中在计老人身上,便在

    这时,白光一闪,计老人匕首脱手激射而出,插入了敌人的小腹。

    瓦耳拉齐惨呼一声,双拳一招」五雷轰顶」,往计老人天灵盖猛击下去。李文秀知道这

    两拳一击下去,计老人再难活命,当下奋起平生之力,跃过去举臂力格,喀喇一响,双臂只

    震得如欲断折。霎时之间,两人势成僵持,瓦耳拉齐双拳击不下来,李文秀也无法将他格

    开。

    苏鲁克这时已可动弹,跳起身来,奋起平生之力,一拳打在瓦耳拉齐下颏。瓦耳拉齐向

    後掼出,在墙上一撞,软倒在地。

    李文秀叫道:「计爷爷,计爷爷。」扶起计老人,她不敢睁眼,料想他脸上定是血肉模

    糊,可怖之极,那知眼开一线,看到的竟是一张壮年男子的脸孔。她吃了一惊,眼睛睁大了

    些,只见这张脸胡子剃得精光,面目颇为英俊,在时明时暗的火把光芒下,看来一片惨白,

    全无血色,这人不过三十多岁,只有一双眼睛的眼神,却是向来所熟悉的,但配在这张全然

    陌生的脸上,反而显得说不出的诡异。

    李文秀呆了半晌,这才「啊」的一声惊呼,将计老人的身子一推,向後跃开。她身上受

    了拳脚之伤,落下来时站立不稳,坐倒在地,说道:「你……你……」计老人道:「我…我

    不是你计爷爷,我…我…」忽然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来,说道:「不错,我是马家

    骏,一直扮作了个老头儿。阿秀,你不怪我吗?」这一句「阿秀」,仍是和十年来一般的充

    满了亲切关怀之意。

    李文秀道:「我不怪你,当然不怪你。你一直待我是很好很好的。」她瞧瞧马家骏,瞧

    瞧靠在墙上的瓦耳拉齐,心中充满了疑团。

    这时阿曼已扶起了父亲,替他推拿胸口的伤处。苏鲁克、苏普父子拾起了长刀,两人一

    跛一拐的走到瓦耳拉齐身前。

    瓦耳拉齐道:「阿秀,刚才我叫你快走,你为什麽不走?」他说的是汉语,声调又和她

    师父华辉完全相同,李文秀想也没想,当即脱口而出:「师父!」瓦耳拉齐道:「你终於认

    我了。」伸手缓缓取下白布头罩,果然便是华辉。

    李文秀又是惊讶,又是难过,抢过去伏在他的脚边,叫道:「师父,师父,我真的不知

    道是你。我…我起出猜到是你,但他们说你是哈萨克人瓦耳拉齐,你自己又认了。」瓦耳拉

    齐涩然道:「我是哈萨克人,我是瓦耳拉齐!」李文秀奇道:「你……你不是汉人?」瓦耳

    拉齐道:「我是哈萨克人,族里赶了我出来,永远不许我回去。我到了中原,汉人的地方,

    学了汉人的武功,嘿嘿,收了汉人做徒弟,马家骏,你好,你好!」马家骏道:「师父,你

    虽於我有恩,可是……」李文秀又是大吃了一惊,道:「计爷爷,你……他……他也是你师

    父?」马家骏道:「你别叫我计爷爷。我是马家骏。他是我师父,教了我一身武功,同我一

    起来到回疆,半夜里带我到哈萨克的铁延部来,他用毒针害死了阿曼的妈妈……」他说的是

    汉语。李文秀越听越奇,用哈萨克语问阿曼道:「你妈是给他用毒针害死的?」阿曼还没回

    答,车尔库跳起身来,叫道:「是了,是了。阿曼的妈,我亲爱的雅丽仙,一天晚上忽然全

    身乌黑,得疾病死了,原来是你瓦耳拉齐,你这恶棍,是你害死她的。」他要扑过去和瓦耳

    拉齐拼命,但重伤之馀,稍一动弹便胸口剧痛,又倒了下去。

    瓦耳拉齐道:「不错。雅丽仙是我杀死的,谁教她没生眼珠,嫁了你这大混蛋,又不肯

    跟我逃走?」车尔库大叫:「你这恶贼,你这恶贼!」马家骏以哈萨克语道:「他本来要想

    杀死车尔库,但这天晚上车尔库不知道那里去了,到处找他不到。我师父自己去找寻车尔

    库,要我在水井里下毒,把全族的人一起毒死。可是我们在一家哈萨克人家里借宿,主人待

    我很好,尽他们所有的款待,我想来想去,总是下不了手。我师父回来,说找不到车尔库,

    一问之下,知道我没听命在水井里下毒,他就大发脾气,说我一定会泄露他的秘密,定要杀

    了我灭口。他逼得到实在狠了,於是我先下手为强,出其不意的在他背心上射了三枚毒

    针。」瓦耳拉齐恨恨的道:「你这忘恩负义的狗贼,今日总教你与在我的手里。」马家骏对

    李文秀道:「阿秀,那天晚上你跟陈达海那强盗动手,一显示武功,我就知道你是跟我师父

    学的,就知道那三枚毒针没射死他。」瓦耳拉齐道:「哼,凭你这点儿臭功夫,也射得死

    我?」马家骏不去理他,对李文秀道:「这十多年来我躲在回疆,躲在铁延部里,装做了一

    个老人,就是怕师父没死。只有这个地方,他是不敢回来的。我一知道他就在附近,我第一

    个念头,就是要逃回中原去。」李文秀见他气息渐渐微弱,知他给瓦耳拉齐以重脚法接连踢

    中两下,内脏震裂,已然难以活命,活过头来看瓦耳拉齐时,他小腹上那把匕首直没至柄,

    也是已无活理。自己在回疆十年,只有这两人是真正照顾自己、关怀自己的,那知他两人恩

    怨牵缠,竟致自相残杀,两败俱伤。她眼眶中充满了泪水,问马家骏道:「计……马大叔,

    你……你既然知道他没死,而且就在附近,为甚麽不立刻回中原去?」马家骏嘴角边露出凄

    然的苦笑,轻轻的道:「江南的杨柳,已抽出嫩芽了,阿秀,你独自回去吧,以後……以後

    可得小心,计爷爷,计爷爷不能照顾你了……」声音越说越低,终於没了声息。

    李文秀扑在他身上,叫道:「计爷爷,计爷爷,你别死。」马家骏没回答她的问话就死

    了,可是李文秀心中却已明白得很。马家骏非常非常的怕他的师父,可是非但不立即逃回中

    原,反而跟著她来到迷宫;只要他始终扮作老人,瓦耳拉齐永远不会认出他来,可是他终於

    出手,去和自己最惧怕的人动手。那全是为了她!这十年之中,他始终如爷爷般爱护自己,

    其实他是个壮年人。世界上亲祖父对自己的孙女,也有这般好吗?或许有,或许没有,她不

    知道。

    殿上地下的两根火把,一根早已了熄灭,另一根也快烧到尽头。

    苏鲁克忽道:「真是奇怪,刚才两个汉人跟一个哈萨克人相打,我想也不想,过去一

    拳,就打在那个哈萨克人的脸上。」李文秀问道:「那为甚麽?为甚麽你忽然帮汉人打哈萨

    克人?」苏鲁克搔了搔头,道:「我不知道。」隔了一会,说道:「你是好人,他是坏

    人!」他终於承认:汉人中有做强盗的坏人,也有李英雄那样的好人,(那个假扮老头儿的

    汉人,不肯在水井中下毒,也该算好人吧?)哈萨克人中有自己那样的好人,也有瓦耳拉齐

    那样的坏人。

    李文秀心想:「如果当年你知道了,就不会那样狠狠的鞭打苏普,一切就会不同了。可

    是,真的会不同吗?就算苏普小时候跟我做好朋友,他年纪大了之後,见到了阿曼,还是会

    爱上她的。人的心,真太奇怪了,我不懂。」苏鲁克大声道:「瓦耳拉齐,我瞧你也活不成

    了,我们也不用杀你,再见了!」瓦耳拉齐突然目露凶光,右手一提。李文秀知他要发射毒

    针,叫道:「师父,别——」就在这时,一个火星爆了开来,最後一个火把也熄灭了,殿堂

    中伸手不见五指。瓦耳拉齐就是想发毒针害人,也已取不到准头。李文秀叫道:「你们快出

    去,谁也别发出声响。」苏鲁克、苏普、车尔库和阿曼四人互相扶持,悄悄的退了出去。大

    家知道瓦耳拉齐的毒针厉害,他虽命在顷刻,却还能发针害人。四人退出殿堂,见李文秀没

    有出来,苏普叫道:「李英雄,李英雄,快出来。」李文秀答应了一声。

    瓦耳拉齐道:「阿秀,你…你也要去了吗?」声音甚是凄凉。李文秀心中不忍,暗想他

    虽然做了许多坏事,对自己可毕竟是很好的,让他一个人在这黑暗中等死,实在是太残忍

    了,於是坐了下来,说道:「师父,我在这里陪你。」苏普在外面又叫了几声。李文秀大声

    道:「你们先出去吧,我等一会出来。」苏普叫道:「这人很凶恶的,李英雄,你可得小心

    了。」李文秀不再回答。

    阿曼道:「你怎麽老是叫她李英雄,不叫李姑娘?」苏普奇道:「李姑娘,她是女子

    吗?」阿曼道:「你是装傻,还是真的看不出来?」苏普道:「我装甚麽傻?他……他武功

    这样好,怎麽会是女子?」阿曼道:「那天大风雪的晚上,在计老人的家里,她夺了我做女

    奴,後来又放了我。那时候我就知道她是女子了。」苏普拍手道:「啊,是了。如果她是男

    人,怎肯放了像你这样美丽的女奴?」阿曼脸上微微一红,道:「不是的。那时候我见到了

    她瞧著你的眼色,就知道她是姑娘。天下那会有一个男子,用这样的眼光痴痴的瞧著你!」

    苏普搔了搔头,傻笑道:「我可一点也没瞧出来。」阿曼欢畅地笑了,笑得真像一朵花。她

    知道苏普的眼光一直停在自己身上,便有一万个姑娘痴情地瞧著他,他也永不会知道。

    殿堂中一片漆黑,李文秀和瓦耳拉齐谁也见不到谁。李文秀坐在师父身畔,在万籁俱寂

    之中,听到苏普和阿曼的嬉笑声渐渐远去,听到四个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殿堂里只剩下了李文秀,陪著垂死的瓦耳拉齐,还有,「计爷爷」的尸身。

    瓦耳拉齐又问:「刚才我叫你出去,你为什麽不听话?要是你出去了……唉。」李文秀

    轻轻的道:「师父,你得不到心爱的人,就将她杀死。我得不到心爱的人,却不忍心让他给

    人杀了。」瓦耳拉齐冷笑了一声,道:「原来是这样。」沈默半晌,叹道:「你们汉人真是

    奇怪。有马家骏那样忘恩负义、杀害师父的恶棍,有霍元龙、陈达海他们那样杀人不眨眼的

    强盗,也有你这样心地仁善的姑娘。」李文秀问道:「师父,陈达海那强盗怎样了?我们一

    路追踪他,却在雪地里看到了两个人的脚印。另一个是你的吗?」瓦耳拉齐道:「不错,是

    我的。自从我给马家骏这逆徒打了毒针之後,身子衰弱,十多年来在山洞里养伤,只道这一

    生就此完了,想不到竟会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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