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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5部分

金庸作品集-第6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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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爽,倒是我辈中人。」盖一鸣道∶「大哥料事如神,言之有理。」

    那少女坐在甘亭镇汾安客店的一间小客房里,桌上放著一把小小酒壶,壶里装著是天下

    驰名的汾酒。这甘亭镇在晋南临汾县与洪洞县之间,正是汾酒的产地。可是她只喝了一口,

    嘴里便辣辣的又麻又痛,这酒实在并不好喝。为什麽爹爹却这麽喜欢?爹爹常说∶「女孩子

    不许喝酒。」在家中得听爹爹的话,这次一个人偷偷出来,这汾酒非得好好喝上一壶不可。

    但要喝上这一壶,可还真不容易。她又喝了一大口,自觉脸上有些发热,伸手一摸,竟是有

    些烫手。

    隔壁房里的镖客们却是你一杯、我一杯的不停乾杯,难道他们不怕辣吗?一个粗大的嗓

    子叫了起来∶「夥计,再来三斤!」那少女听著摇了摇头。另一个声音说道∶「张兄弟,这

    道上还是把细些的好,少喝几杯!江湖上有言道∶『手稳口也稳,到处好藏身。』待到了北

    京,咱们再痛痛快快的大醉一场。」先前那人笑道∶「总镖头,我瞧你也是稳得太过了。那

    四个点子胡吹一轮什麽太岳四侠,就把你吓得┅┅嘿,嘿┅┅夥计,快打酒来。」

    那少女听到「太岳四侠」的名头,忍不住便要笑出声来,想来这批镖师也跟太岳四侠交

    过手啦。只听那总镖头说道∶「我怕什麽了?你那知道我身上挑的千斤重担啊。这十万两盐

    镖,也没放在我姓周的心上。哼,这时也不便跟你细说,到了北京,你自会知道。」那张镖

    师笑道∶「不错,不错!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嘿嘿,鸳鸯刀啊鸳鸯刀!」

    那少女一听到「鸳鸯刀」三字,心中砰的一跳,将耳朵凑到墙壁上去,想听得仔细些,

    但隔房刹时之间声息全无。那少女心中一动,从房门中溜了出去,悄步走到众镖师的窗下一

    站。只听得周总镖师说道∶「你怎知道?是谁漏了风声?张兄弟,这件事可不是闹著玩

    的。」他压低了嗓门,但语调却极是郑重。那张镖师轻描淡写的说道∶「这里的兄弟谁人不

    知,那个不晓?单就你自己,才当是个什麽了不起的大秘密。」周总镖头声音发颤,忙问∶

    「是谁说的?」张镖师道∶「哈哈,还能有谁?是你自己。」周总镖头更急了,道∶「我几

    时说过了?张兄弟,今日你不说个明明白白,咱哥儿们可不能算完。我姓周的平日待你不薄

    啊┅┅」只听另一人道∶「总镖头,你别急。张大哥的话没错,是你自己说的。」周总镖头

    道∶「我?我?我怎麽会?」那人道∶「咱们镖车一离西安,每天晚上你睡著了,便尽说梦

    话,翻来覆去总是说∶『鸳鸯刀,鸳鸯刀!这一次送去北京,可不能出半点岔子,得了鸳鸯

    刀,无敌於天下┅┅』」

    周威信又惊又愧,那里还说得出话来?怎想得到自己牢牢守住的大秘密,只因为白天里

    尽是想著,脑中除了「鸳鸯刀」没再转其他念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在睡梦中竟会说了

    出来。他向众镖师团团一揖,低声道∶「各位千位不可再提『鸳鸯刀』三字。我今晚起,我

    用布包著嘴巴睡觉。」

    那少女在窗外听了这几句话,心中大乐,暗想∶「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这一对鸳鸯刀,竟然在这镖师身上。我盗了回去,瞧爹爹怎麽说?」

    原来这少女姓萧名中慧,她爹爹便是晋阳大侠萧半和。

    萧半和威名远震,与江湖上各路好汉广通声气。上月间得到讯息,武林中失落有年的鸳

    鸯刀重现江湖,竟为川陕总督刘於义所得。这对刀和萧半和大有渊源,他非夺到手中不可,

    心下计议,料想刘於义定会将宝刀送往京师,呈献皇帝,与其到西安府重兵驻守之地抢夺,

    不如拦路抢劫。岂知那刘於义狡猾多智,一得到宝刀,便大布疑阵,假差官、假贡队,派了

    一次又一次,使得觊觎这对宝刀的江湖豪士接连上当,反而折了不少人手。萧半和想起自己

    五十生辰将届,於是撒下英雄帖,广邀秦晋冀鲁四路好汉来喝一杯寿酒,但有些英雄帖中却

    另有附言,嘱托各人竭尽全力,务须将这对宝刀劫夺下来。当然,若不是他熟知其人的血性

    朋友,请帖中自无附言,否则风声漏,打草惊蛇,别说宝刀抢不到,只怕还累了好朋友们的

    命。

    萧中慧一听父亲说起这对宝刀,当即跃跃欲试。萧中和派出徒儿四处撒英雄帖,她便也

    要去,萧半和派人在陕西道上埋伏,她更加要去。但萧半和总是摇头说道∶「不成!」她求

    得急了,萧半和便道∶「你问奶大妈去,问奶妈妈去。」萧半和有两位夫人,大夫人姓袁,

    二夫人姓杨。中慧是杨夫人所生,可是袁夫人对她十分疼爱,和自己亲生的女儿一般无异。

    杨夫人说不能去,中慧还可撒娇,还可整天说非去不可,但袁夫人一说不能去,中慧便不敢

    辩驳。这位袁夫人对她很是慈和,但神色间自然有一股威严,她从小便不敢对大妈的话有半

    点违拗。

    然而抢夺宝刀啊,又凶险,又奇妙,这是多麽有趣的事。萧中慧一想到,无论如何按捺

    不住,终於在一天半夜里,留了个字条给爹爹、大妈和妈妈,偷偷牵了一匹马,便离了晋

    阳。她遇到了要去给爹爹拜寿的太岳四侠,觉得天下的英雄好汉,武功也不过如此;她听到

    了镖师们的对话,觉得要劫夺鸳鸯刀,也不是什麽难事。

    她转过身来,要待回到房中,再慢慢盘算如何向镖队动手,只跨出两步,突然之间,隔

    著天井的对面房中传出当的一声响,这是她从小就听惯了的兵刃撞击声。她心中一惊∶「啊

    哟,不好!人家瞧见我啦!」却听得一人骂道∶「当真动手麽?」一个女子声音叫道∶「那

    还跟你客气?」但听得乒乒乓乓之声不绝,打得甚是激烈,还夹杂一个婴儿的大声哭叫。对

    面房中窗格上显出两个黑影,一男一女,每人各执一柄单刀,纵横挥霍,拼命砍杀。

    这麽一打,客店中登时大乱。只听得周总镖头喝道∶「大夥儿别出去,各人戒备,守住

    镖车,小心歹人的调虎离山之计。」萧中慧一听,心想∶「这麽不要性命拼斗,那里是调虎

    离山的假打?只可惜他不出来瞧瞧,否则倒真是盗刀的良机。」再瞧那两个黑影时,女的显

    已力乏,不住倒退,那男的却步步进逼,毫不放松。她侠义之心登起,心想∶「这恶贼好生

    无礼,夤夜抢入女子房中,横施强暴,这抱不平岂可不打?」带要冲进去助那女子,但转念

    一想∶「不好!我一出手,不免露了行藏,若是教那些镖师瞧见了,再下手盗刀便不容

    易。」当下强忍怒气,只听得兵刃相击之声渐缓,男女两人破口大骂起来,说得是鲁南土

    语,萧中慧倒有一大半没能听懂。

    她听了一会,烦躁起来,正要回房,忽听得呀的一声,东边一间客房的板门推开,出来

    一位少年书生。只听他朗声说道∶「两位何事争吵?有话好好分辨道理,何以动刀动枪?」

    他一面说,一面走到男女两人的窗下,似要劝解。萧中慧心道∶「那恶徒如此凶蛮,谁来跟

    你讲理?」只听得那房中兵刃相交之声又起,小儿啼哭之声越来越响,蓦地里一粒弹丸从窗

    格中飞出,拍的一声,正好将那书生的帽子打落在地。那书生叫道∶「啊哟,不好!」接著

    喃喃自语∶「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君子不立於危墙之下,这还是明哲保身要紧。」说著便

    慢慢退回房中。

    萧中慧既觉好笑,又替那女子著急,心想那恶贼心无忌惮,这女子非吃大亏不可。但这

    时那房中斗殴之声已息,客店中登时静了下来。萧中慧心下琢磨∶「爹爹常说,行事当分轻

    重缓急,眼前是盗刀要紧,只好让那凶徒无法无天。」当下回到房中,关上了门,躺在炕

    上,寻思如何劫那宝刀∶「这镖队的人可真不少,我一个人怎对付得了?本该连夜赶回晋

    阳,去跟爹爹说知,让他来调兵遣将。可是倘若我用计将刀盗来,双手捧给爹爹,岂不是更

    妙?」想到得意之处,左边脸颊上那个酒窝儿深深陷了进去。可是用什麽计呢?她自幼得爹

    爹调教,武功甚是不弱。但说到用计,咱们的萧姑娘可不大在行,肚里计策不算多,简直可

    以说不大有。

    她躺在炕上,想得头也痛了,虽想出了五六个法儿,但仔细一琢磨,竟是没一条管用。

    朦朦胧胧间眼皮重了起来,静夜之中,忽听得笃、笃、笃┅┅一声一声自远而近的响著,有

    人以铁杖敲击街上的石板,一路行来,显然是个盲人。

    敲击的声音响到客店之前,曳然而止,接著那铁杖便在店门上突、突、突的响了起来,

    跟著是店小二开门声、呵斥声,一个苍老的声音哀求著要一间店房。店小二要他先给钱,老

    瞎子给了钱,可是还差著两吊。於是推拒声、祈恳声、店小二骂人的污言秽语,一句一句传

    入萧中慧的耳里。

    她越听越觉那盲人可怜,当下翻身坐起,在包袱中拿了一小锭银子,开门出去,却见那

    书生已在指手划脚、之乎者也的和店小二理论,看来他虽要明哲保身,还是不免要多管闲

    事。只听他说道∶「小二哥,敬老恤贫,乃是美德,差这两吊钱,你就给他垫了,也就完

    啦。」店小二怒道∶「相公的话倒说得好听,你既好心,那你便给他垫了啊。」那书生道∶

    「你这话又不对了。想我是行旅之人,盘缠带得不多,宝店的价钱又大得吓人,倘若随便出

    手,转眼间便如夫子之厄於陈蔡了。因此,所以,还是小二哥少收两吊钱吧。」

    萧中慧噗哧一笑,叫道∶「喂,小二哥,这钱我给垫了,接著!」店小二一抬头,只见

    白光一闪,一块碎银飞了过来,忙伸手去接。他这双手银子是接惯了的,可说百不失一,这

    般空中飞来的银子,这次却是生平头一遭遇上,不免少了习练,噗的一声,那块银子已打中

    他的胸口,虽说是银子,打在身上毕竟也有些疼痛,忍不住「啊邀」一声叫了出来。

    那书生道∶「你瞧,人家年纪轻轻的一位大姑娘,尚自如此好心。小二哥,你枉为男子

    汉,那可差得远了。」萧中慧向他扫了一眼,只见他长脸俊目,剑眉横飞,容颜间英气逼

    人,心中一跳,忙低下头去。只听那老瞎子道∶「多谢相公好心,你给老瞎子付了房饭钱,

    真是多谢多谢,但不知恩公高姓大名,我瞎子记在心中,日後也好感恩报德。」那书生道∶

    「小可姓袁名冠南,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老丈你尊姓大名啊?」那老瞎子道∶「我瞎子的

    贱名,叫做卓天雄。」

    萧中慧心中正自好笑∶「这老瞎子当真是眼盲心也盲,明明是我给的银子,却去多谢旁

    人。」突然间听到「卓天雄」三字,心头一震∶「这名字好像听见过的。那天爹爹和大妈似

    乎曾低声说过这个名字,那时我刚好走过大妈门口,爹爹和大妈一见到我,立时便住了口。

    但说不定是同名同姓,更许是音同字不同。我爹爹怎能识得这个老瞎子?」

    袁冠南伴了卓天雄,随著店小二走入内院。经过萧中慧身旁时,袁冠南突然躬身长揖,

    说道∶「姑娘,你带了很多银子出来麽?」萧中慧没料到他竟会跟自己说话,脸上一红,似

    还礼不似还礼的蹲了一蹲,说道∶「怎麽?」袁冠南道∶「小可见姑娘如此豪阔,意欲告贷

    几两盘缠之资!」萧中慧更没料到他居然会单刀直入的开口借钱,越加发窘,满脸通红,不

    知如何回答才是,呆了一呆,转过脸去。那书生道∶「好,既不肯借,那也不妨。待小可去

    打别人主意吧!」说著又是一揖,转身回进了房中。

    萧中慧心头怦怦而跳,一时定不下神来,忽然之间,那边房里兵刃和喝骂声又响了起

    来,砰的一声大响,窗格飞开,一个壮汉手持单刀,从窗中跃出,左手中却抱了个婴儿。跟

    著一个少妇从窗里追了出来,头发散乱,舞刀叫骂∶「快还我孩子,你抱他到那里去了?」

    两人一前一後,直冲出店房。萧中慧见那少妇满脸惶恐之情,怒气再也难以抑制,心道∶

    「这凶徒抢了她的孩子,如此伤天害理,非伸手管一管不可!」忙回房取了双刀,赶将出

    去。

    远远听见那少妇不住口的叫骂∶「快放下孩子,半夜三更的,吓坏他啦!你这千刀万剐

    的恶贼,吓坏了孩子,我┅┅我┅┅」萧中慧寻声急追,那知道这凶徒和少妇的轻身功夫均

    自不弱,直追出里许,眼见二人双刀相交,正自恶门。那凶徒怀抱孩子,形势不利,当即将

    孩子放在一块青石之上,挥刀砍杀。萧中慧停步站住,先瞧一瞧那凶徒的武功,但见他被膂

    力强猛,刀法凶悍,那少妇边打边退,看来转眼间便要伤在他的刀下。萧中慧提刀跃出,喝

    道∶「恶贼,还不住手?」右手短刀使个虚式,左手长刀竟刺那凶徒的胸膛。

    那少妇见萧中慧杀出,呆了一呆,心疼孩子,忙抢过去抱起。那凶徒举刀一架,问道∶

    「你是谁?」萧中慧微微冷笑,道∶「打抱不平的姑娘。」挥刀砍出,她除了跟爹爹及师兄

    们过招之外,当真与人动手第一次是对付太岳四侠,第二次便是斗这凶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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