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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3部分

金庸作品集-第6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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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石头,登时昏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只觉头上一阵清凉,便醒了过来,接着口中汨汨进水,他急忙闭

    口,却忍不住咳嗽起来。这一来口鼻之中入水更多。原来他仍被缚在马后拖行,那女郎见他

    昏晕,便纵马穿过一条小溪,令他冷水浸身,便即醒转。幸好小溪甚窄,黑玫瑰几步间便跨

    了过去。段誉衣衫湿透,腹中又被水灌得胀胀地,全身到处是伤,当真说不出的难受。

    那女郎中勒住了马,要看看他是否尚未醒转。其时晨光曦微,东方已现光亮,却见他一

    双眼睛睁得大大的,怒气冲冲的瞪视着她,那女郎怒道:“好啊,你明明没昏过去,却装死

    跟我斗法。咱们便斗个明白,瞧是你厉害,还是我厉害。”说着跃下马来,轻轻一纵,已在

    一株大树上折了一根树枝,刷的一声,在段誉脸上抽了一记。

    段誉这时首次和她正面朝相,见她脸上蒙了一张黑布面幕,只露出两个眼孔,一双眼亮

    如点漆,向他射来。段誉微微一笑,心道:“自然是你厉害。你这泼辣婆娘,有谁厉害得过

    你?”

    那女郎道:“这当口亏你还笑得出!你笑什么?”段誉向她装个鬼脸,裂嘴又笑了笑。

    那女郎扬手拍拍拍的连抽了七八下。段誉早将生死置之度外,洋洋不理,奋力微笑。只是这

    女郎落手甚是阴毒,树枝每一下都打在他身上最吃痛的所在,他几次忍不住要叫出声来,终

    于强自克制住了。

    那女郎见他如此倔强,怒道:“好!你装聋作哑,我索性叫你真的做了聋子。”伸手入

    怀,摸出一柄匕首来,刃锋长约七寸,寒光一闪一闪,向着他走近两步,提起匕首对准他左

    耳,喝道:“你有没听见我的说话?你这只耳朵还要不要了?”段誉仍是不理。那女郎眼露

    凶光,一提手,匕首便要往他耳中刺落。

    段誉大急,叫道:“喂,你真刺还是假刺?你刺聋了我耳朵,有本事治得好吗?”那女

    郎呸的一声,说道:“姑娘杀了人也治得活,你若不信,那就试试。”段誉忙道:“我信,

    我信!那倒不用试了。”

    那女郎见他开口说话,算是服了自己,也就不再折磨他了,提起他放上马鞍,自己跃进

    上马背,这一次居然将他放得头高脚低,优待了些。段誉不再受那倒悬之苦,手足被缚处虽

    仍疼痛,但比之适才在地下横拖倒曳,却已有天渊之别,也就不敢再说话惹她生气。

    行得大半个时辰,段誉内急起来,想要那女郎放他解手,但双手被缚,无法打手势示

    意,何况纵然双手自由,这手势实在也不便打,只得说道:“我要解手,请姑娘放了我。”

    那女郎道:“好啊,现下你不是哑巴了?怎地跟我说话了?”段誉道:“事出无奈,不敢亵

    渎姑娘,姑娘身上好香,我倘成了‘臭小子’,岂不大煞风景?”那女郎忍不住‘嗤’的一

    声笑,心想事到如今,只得放他,于是拔剑割断了缚住他手足的带子,自行走开。

    段誉给她缚了大半天,手足早已麻木不仁,动弹不得,在地下滚动了一会,方能站立,

    解完了手,见黑玫瑰站在一旁吃草,甚是驯顺,心想:“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悄悄跨上

    马背,黑玫瑰也并不抗拒。段誉一提马缰,纵马向北奔驰。

    那女郎听到蹄声,追了过来,但黑玫瑰奔行神速无比,那女郎轻功再高,也追它不上。

    段誉拱手道:“姑娘,后会有期。”只说得这几个字,黑玫瑰已窜出二十余丈之外。他回过

    头来,只见那女郎的身子已被树木挡住,他得脱这女魔头的毒手,心下快慰无比,口中连连

    催促:“好马儿,乖马儿!快跑,快跑!”

    黑玫瑰奔出里许,段誉心想:“耽搁了这么一天,不知是否还来得及相救钟姑娘?路上

    只有不吃饭,不睡觉,拚命的跑了,但不知黑玫瑰能不能挨?”正迟疑间,忽听得身后远远

    传来一声清啸。

    黑玫瑰听得啸声,立时掉头,从来路奔了回去。段誉大吃一惊,忙叫:“好马儿,乖马

    儿,不能回去。”用力拉缰,要黑玫瑰转头。不料黑玫瑰的头虽被缰绳拉得偏了,身子还是

    笔直的向前直奔,全不听他指挥。

    瞬息之间,黑玫瑰已奔到了那女郎身前,直立不动。段誉哭笑不得,神色极是尴尬。那

    女郎冷冷的道:“我本不想杀你,可是你私自逃走不算,还偷了我的黑玫瑰,这还算是大丈

    夫吗?”

    段誉跳下马来,昂然道:“我又不是你奴仆,要走便走,怎说得上‘私自逃走’四字?

    黑玫瑰是你先前借给我的,我并没还你,可算不得偷。你要杀就杀好了。曾子曰:‘自反而

    缩,虽千万人,吾往矣!’我自反而缩,自然是大丈夫。”

    那女郎道:“什么缩不缩的?你缩头我也是一剑。”显然不懂段誉这些引经据典的言

    语,手握剑柄,将长剑从鞘中抽出半截,说道:“你如此大胆,难道我真的不敢杀你?你倚

    仗谁的势头,一再挺撞于我?”

    段誉道:“我对姑娘事事无愧于心,要倚仗谁的势头来了?”

    那女郎中两道清冷的眼光直射向他,段誉和她目光相对,毫无畏缩之意。两人相向而

    立,凝视半晌,刷的一声,那女郎还剑入鞘翅,喝道:“你去吧!你的脑袋暂且寄存在你脖

    子上,等得姑娘高兴,随时来取。”段誉本已拚着必死之心,没料到她竟会放过自己,一怔

    之下,也不多说,转身一跛一拐的去了。

    他走出十余丈,仍不听见马蹄之声,回头一望,只见那女郎兀自怔怔的站着出神,心

    想:“多半她又在想什么歹毒主意,像猫耍耗子般,要将我戏弄个够,这才杀我。好吧,反

    正我也逃不了,一切只好由她。”那知他越走越远,始终没听到那女郎骑马追来。

    他接连走上几条岔道,这才渐渐放心,心下稍宽,头脸手足擦破处便痛将起来,寻思:

    “这姑娘脾气如此古怪,说不定她父母双亡,一生遭逢无数不幸之事。也说不定她相貌丑陋

    无比,以致不肯以面目示人,倒也是个可怜之人。啊哟,钟夫人那只黄金钿盒却还在她身

    边。”可是要回去向她取还,却无论如何不敢了,心想:“我见了爹爹,最多答允跟他学武

    功,爹爹自然会去救钟姑娘,就算爹爹不亲自去,派些人去便是,这只金盒也没多大用处。

    只是我没了坐骑,这般徒步而去大理,势必半路上毒发而死。钟姑娘苦待救援,渡日如年,

    她如见我既不回去,她父亲又不来相救,只道我没给她送信。好歹我得赶到无量山去,和她

    死在一块,也好教她明白我决不相负之意。”

    心意已决,当即辨明方向,迈开大步,赶向无量山去。这澜沧江畔荒凉已极,连走数十

    里也不见人烟。这一日他唯有采些野果充饥,晚间便在山坳中胡乱睡了一觉。

    第二日午后,经另一座铁索桥,重渡澜沧江,行出二十余里后,到了一个小市镇上。他

    怀中所携银两早在跌入深谷时在峭壁间失去。自顾全身衣衫破烂不堪,肚中又十分饥饿,想

    起帽子上所镶的一块碧玉是贵重之物,于是扯了下来,拿到镇上唯一的一家米店去求售。米

    店本不是售玉之所,但这镇上只有这家米店较大,那店主见他气概轩昂,倒也不敢小觑了,

    却不识得宝玉的珍贵,只肯出二两银子相购。段誉也不理会,取了二两银子,想去买套衣

    巾,小镇上并无沽衣之肆,于是到饭铺中去买饭吃。

    在板凳上坐落,两个膝头登时便从裤子破孔中露了出来,长袍的前后襟都已撕去,裤子

    后臀也有几个大孔,屁股角到凳面,但觉凉飕飕地,心想:“这等光屁股的模样实在太不雅

    观,该当及早设法才是。”饭店主人端上饭菜,说道:“今儿不逢集,没鱼没肉,相公将就

    吃些青菜豆腐下饭。”段誉道:“甚好,甚好。”端起饭碗便吃。他一生锦衣玉食,今日光

    着屁股吃此粗粝,只因数日没饭下肚,全凭野果充饥,虽是青菜豆腐,却也吃得十分香甜。

    吃到第三碗饭时,忽听得店门外有人说道:“娘子,这里倒有家小饭店,且看有什么吃

    的。”一个女子声音笑道:“瞧你这副吃不饱的馋相儿。”

    段誉听得声音好熟,立时想到正是无量剑的干光豪与他那葛师妹,心下惊慌,急忙转身

    朝里,暗想:“怎么叫起‘娘子’来了?嗯,原来做了夫妻啦。我这一卦是‘无妄卦’,

    ‘六三,无忘之灾;或击之牛,行人之得,邑人之灾。’这位干老兄得了老婆,我段公子却

    又遇上了灾难。”

    只听干光豪笑道:“新婚夫妻,怎吃得饱?”那葛师妹啐了一口,低声笑道:“好没良

    心!要是老夫老妻,那就饱了?”语音中满含荡意。两人走进饭店坐落,干光豪大声叫道:

    “店家,拿酒饭来,有牛肉先给切一盆……咦!”

    段誉只听得背后脚步声响,一只大手搭上了右肩,将他身子扳转,登时与干光豪面面相

    对。段誉苦笑道:“干老兄,干大嫂,恭喜你二位百年好合,白首偕老,无量剑东宗西宗合

    并归宗。”

    干光豪哈哈大笑,回头向那葛师妹望了一眼,段誉顺着他目光瞧去,见那葛师妹一张鹅

    蛋脸,左颊上有几粒白麻子,倒也颇有几分姿色。只见她满脸差愕之色,渐渐的目露凶光,

    低沉着嗓子道:“问个清楚,他怎么到这里来啦啦?附近有无量剑的人没有?”

    干光豪脸上登时收起笑容,恶狠狠地道:“我娘子的话你听见了没有?快说。”段誉心

    想:“我胡说八道一番,最好将他们吓得快快逃走。否则这二人非杀了我灭口不可。”说

    道:“贵派有四位师兄,手提长剑,刚才匆匆忙忙的从门外走过,向东而去,似乎是在追赶

    什么人。”

    干光豪脸色大变,向那葛师妹道:“走吧!”那葛师妹站起身来,右掌虚劈,作个杀人

    的姿式。干光豪点点头,拔出长剑,迳向段誉颈中斩落。

    这一剑来得好快,段誉见到那葛师妹的手势,便知不妙,早已缩身向后,可是仍然避不

    开,眼见白刃及颈,突然间嗤的一声轻响,干光豪仰天便倒,长剑脱手掷出。跟着又是嗤的

    一声。那葛师妹正要跨出店门,听得干光豪的呼叫,还没来得及转头察看,便已摔倒在门槛

    上。两人都是身子扭了几下,便即不动。只见干光豪喉头插了一枝黑色小箭,那葛师妹则是

    后颈中箭。听这嗤嗤两声,正是那黑衣女郎昨晚灭烛退敌的发射暗器之声。

    段誉又惊又喜,回过头来,背后空荡荡地并无一人。却听得店门外嘘溜溜一声马嘶,果

    见那黑衣女郎骑了黑玫瑰缓缓走过。

    段誉叫道:“多谢姑娘救我!”抢出门去。那女郎中一眼也没瞧他,自行策马而行。段

    誉道:“若不是你发了这两枚短箭,我这当儿脑袋已不在脖子上啦。”那女郎仍不理睬。

    店主人追将出来,叫道:“相……相公,出……出了人命啦!可不得了啊!”段誉道:

    “啊哟,我还没给饭钱。”伸手要去掏银子,却见黑玫瑰已行出数丈,叫道:“死人身上有

    银子,他们摆喜酒请客,你自己拿吧!”急急忙忙的追到马后。

    那女郎策马缓行,片刻间出了市镇。段誉紧紧跟随,说道:“姑娘,你好人做到底,送

    佛送到西,不如去连钟姑娘也一并救了吧。”那女郎冷冷的道:“钟灵是我朋友,我本来要

    去救她。可是我最恨人家求我。你求我去救钟灵,我就偏偏不去救了。”段誉忙道:“好,

    好。我不求姑娘。”那女郎道:“可是你已经求过了。”段誉道:“那么我刚才说过的不

    算。”那女郎道:“哼,你是男子汉大丈夫,说过的话怎能不算?”

    段誉心道:“先前我在她面前老是自称大丈夫,她可见了怪啦,说不得,为了救钟姑娘

    一命,只好大丈夫也不做了。”说道:“我不是男子汉大丈夫,我……我是全靠姑娘救了一

    条小命的可怜虫。”

    那女郎嗤的一声笑,向他打量片刻,说道:“你对钟灵这小鬼头倒好。昨晚你宁可性命

    不要,也是非充大丈夫不可,这会儿居然肯做可怜虫了。哼,我不去救钟灵。”

    段誉急道:“那……那又为什么啊?”那女郎道:“我师父说,世上男人就没一个有良

    心的,个个都会花言巧语的骗女人,心里净是不怀好意。男人的话一句也听不得。”段誉

    道:“那也不尽然啊,好像……好像……”一时举不出什么例子,便道:“好像姑娘的爹

    爹,就是个大大的好人。”那女郎道:“我师父说,我爹爹就不是好人!”

    段誉眼见那女郎催得黑玫瑰越走越快,自己难以追上,叫道:“姑娘,慢走!”

    突然间人影幌动,道旁林中窜出四人,拦在当路。黑玫瑰斗然停步,倒退了两步。只见

    这四人都是年轻女子,一色的碧绿斗篷,手中各持双钩,居中一人喝道:“你们两个,便是

    无量剑的干光豪与葛光佩,是不是?”

    段誉道:“不是,不是。干光豪和葛姑娘,早已那个……那个了。”那女子道:“什么

    那个、那个了?你二人一男一女,年纪轻轻,结伴同行,瞧模样定是私奔,还不是无量剑干

    葛两个叛徒?”段誉笑道:“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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