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作品集-第68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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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少林玄悲大师‘大韦陀杵’功夫乃武林的一绝,中人后对方肋骨根根断折。这门武功厉害
自然是厉害的终究太过霸道,似乎非我佛门弟子……唉!”段誉插嘴道:“是啊,这门功夫
太过狠辣。”
慧真、慧观听黄眉僧评论自己师父,心下已是不满,但敬他是前辈高僧,不敢还嘴,待
听段誉也在一旁多嘴多舌,不禁都怒目瞪视。段誉只当不见,毫不理会。
段正淳问道:“师兄怎样知玄悲大师中了‘大韦陀杵’而死?”黄眉僧叹道:“身戒寺
方太五叶大师料定凶手是姑苏慕容氏,自然不是胡乱猜测的。段二弟,姑苏慕容氏有一句
话,叫做:‘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你听见过么?”段正淳沉吟道:“这句话倒也曾听见
过,只是不大明白其中含意。”黄眉僧喃喃的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嗯,以彼之道,
还施彼身……”脸上突然间闪过一丝献词惧之色。保定帝、段正淳和他相识数十年,从未见
他生过惧意,那日他与延太太子生死相搏,明明已经落败,虽然狼狈周章,神色却仍坦然,
此刻竟然露出惧色,可见对手实是非同小可。
暖阁中一时寂静无声。过了半晌,黄眉僧缓缓的道:“老僧听说世间确有慕容博这一号
人物,他取名为‘博’,武功当真渊博到了极处。似乎武林中不论那一派那一家的绝技,他
无一不精,无一不会。更厅的是,他若要制人死命,必是使用那人的成名绝技。”段誉道:
“这当真匪夷所思了,天下有这许许多多武功,他又怎学得周全?”黄眉僧道:“贤侄此言
亦是不错,学如渊海,一人如何能够穷尽?可是慕容博的仇人原亦不多。听说他若学不会仇
人的绝招,不能用这绝招致对方的死命,他就不会动手。”
保定帝道:“我也听说过中原有这样一位奇人。河北骆氏三雄善使飞锥,后来三人都身
中飞锥丧命。山东章虚道人杀人时必定斩去敌人四肢,让他哀叫半日方死。这章虚道人自己
也遭此惨报,慕容博这‘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八个字,就是从章虚道人口中传出来的。”
顿了一顿,又道:“当时济南闹市之中,不知有多少人围观章虚道人在地下翻滚号叫。”他
说到这里,似乎依稀见到章虚道人临死时的惨状,脸色间既有不忍,又有不满之色。
段正淳点头道:“那就是了。”突然想起一事,说道:“过彦之过大爷的师父柯百岁,
听说擅用软鞭,鞭上的劲力却是纯刚一路,杀敌时往往一鞭击得对方头盖粉碎,难道他……
他……”击掌三下,召来一名侍仆,道:“请崔先生和过大爷到这里,说我有事相商。”那
侍仆应道:“是!”但他不知崔先生是谁,迟疑不走。段誉笑道:“崔先生便是帐房中那个
霍先生。”那侍仆这才大声应了一个“是”,转身出去。
不多时崔百泉和过彦之来到暖阁。段正淳道:“过兄,在下有一事请问,尚盼勿怪。”
过彦之道:“不敢。”段正淳道:“请问令师柯老前辈如何中人暗算?是拳脚还是兵刃上受
了致命之伤。”过彦之突然满脸通红,甚是惭愧,嗫嚅半晌,才道:“家师是伤在软鞭的一
招‘天灵千裂’之下。凶手的劲力刚猛异常,纵然家师自己,也不能……也不能……”
保定帝、段正淳、黄眉僧等相互望了一眼,心中都是不由自主的一凛。
慧真走到崔百泉和过彦之跟前,合什一礼,说道:“贫僧师兄弟和两位敌忾同分,若不
灭了姑苏慕容……”说到这里,心想是否能灭得姑苏慕容氏,实在难说,一咬牙,说道:
“贫僧将性命交在他手里便了。”过彦之双目含泪,说道:“少林派和姑苏慕容氏也结下深
仇么?”慧真便将师父玄悲如何死在慕容氏手下之事简略说了。
过彦之神色悲愤,咬牙痛恨。崔百泉却是垂头丧气的不语,似乎浑没将师兄的血仇放在
心上。慧观和尚冲口说道:“崔先生,你怕了姑苏慕容氏么?”慧真忙喝:“师弟,不得无
礼。”崔百泉东边瞧瞧,西边望望见,似怕隔墙有耳,又似怕有极厉害的敌人来袭,一副心
惊胆战的模样。慧观哼的一声,自言自语:“大丈夫死就死了,又有什么好怕的?”慧真也
颇不以崔百泉的胆层为然,对师弟的出言冲撞就不再制止。
黄眉僧轻轻咳嗽一声,说道:“这事……”崔百泉全身一抖,跳了起来,将几上的一只
茶碗带翻了,乒乓一声,在地下打得粉碎。他定了定神,见众人目光都瞧在自己身上,不由
得面红耳赤,说道:“对不住,对不住!”过彦之皱着眉头,俯身拾起茶杯碎片。
段正淳心想:“这崔百泉是个脓包。”向黄眉僧道:“师兄,怎样?”
黄眉僧喝了一口茶,缓缓的道:“崔施主想来曾见过慕容博?”崔百泉听到‘慕容博’
三字,‘哦’的一声惊呼,双手撑在椅上,颤声道:“我没有……是……是见过……没
有……”慧观大声道:“崔先生到底见过慕容博,还是没见过?”崔百泉双目向空瞪视,神
不守舍,段正淳等都是暗暗摇头。过彦之见师叔如此在人前出丑,更加的尴尬难受。过了好
一会。崔百泉才颤声道:“没有……嗯……大概……好像没有……这个……”
典眉僧道:“老衲曾有一件亲身经历,不妨说将出来,供各位参详。说来那是四十三年
前的事了,那时老衲年轻力壮,刚出道不久,在江湖上也闯下了一点名声。当真是初生牛犊
儿不畏虎,只觉天下之大,除了师父之外,谁也不及我的武艺高强。那一年我护送一位任满
回籍的京官和家眷,从汴梁回山东去,在青豹岗附近折山坳中遇上了四名盗匪。这四个匪徒
一上来不抢财物,却去拉那京官的小姐。老衲当时年少气盛,自是容情不得,一出手便是辣
招,使出金刚指力,都是一指刺入心窝,四名匪徒哼也没哼,便即一一毙命。
“我当时自觉不可一世,口沫横飞的向那京官夸口,说什么‘便再来十个八个大盗,我
也一样的用金刚指送了他们性命。’便在那时,只听得蹄声得得,有两人骑着花驴从路旁经
过。忽然骑在花驴背上的一人哼了一声,似乎是女子声音,哼声中却充满轻蔑不屑之意。我
转头看去,见一匹驴上坐的是个三十六七岁的妇人,另一匹驴上则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眉
清目秀,甚是俊雅,两人都全身缟素,服着重孝。却听那少年道:‘妈,金刚指有什么了不
起,却在这儿胡吹大气!’”
黄眉僧的出身来历,连保定实兄弟都不深知。但他在万劫谷中以金刚指力划石为局,陷
石成子,和延庆太子搏斗不屈,众人均十分敬仰,而他的金刚指力更是无人不服,这时听他
述说那少年之言,均觉小小孩童,当真胡说八道。
不料黄眉僧轻轻叹了口气,接着道:“当时我听了这句话虽然气恼,但想一个黄口孺子
的胡言何足计较?只向他怒目瞪了一眼,也不理睬。却听得那妇人斥道:‘这人的金刚指是
福建蒲田达摩下院的正宗,已有三成火候。小孩儿家懂得什么?你出指就没他这般准。’
“我一听之下,自然又惊又怒。我的师门渊源江湖上极少人知,这少妇居然一口道破,
而说我的金刚指力只有三成火候,我当然大不服气。唉,其实那时候我太也不知天高地厚,
以其时的功力而论,说我有三成火候,还是说得高了,最多也不过二成六七分而已。我便大
声道:‘这位夫人尊姓?小觑在下的金刚指力,是有意赐教数招么?’那少年勒住花驴,便
要答话。那少妇忽然双目一红,含泪欲洋,说道:‘你爹临终时说过什么话来。你立时便忘
了么?’那少年道:‘是,孩儿不敢忘记。’两人挥鞭催驴,便向前奔。
“我越想越不服,纵马追了上去,叫道:‘喂!胡说八道的指摘别人武功,若不留下数
招,便想一走了之吗?’我骑的是匹脚力极快的好马,说话之间,已越过两匹花驴,拦在二
人之前。那妇人向那少年道:‘你瞧,你随口乱说,人家可不答应了。’那少年显然对母亲
很孝顺,再也不敢向我瞧上一眼。我见他们怕了我,心想孤儿寡妇,胜之不武,何必跟他们
一般见识?但听那妇人的语气,这少年似乎也会金刚指力。我这门功夫足花了十五年苦功,
方始练成,这小小孩童如何能会?自然是胡吹大气,便道:‘今日便放你们走路,以后说话
可得小心些。’
“那妇人仍是正眼也不进我瞧上一眼,向那少年道:‘这位叔叔说得不错,以后你说话
可得小心些。’倘若就此罢休,岂不极好?可是那时候我年少气盛,勒马让在道边,那少妇
纵驴先行,那少年一拍驴身,胯下花驴便也开步,我扬起马鞭,向花驴臀上抽去,大笑道:
‘快快走吧!’马鞭距那花驴臀边尚有尺许,只听得嗤的一声,那少年回身一指,指力凌空
而来,将我的马鞭荡得飞了出去。这一下可将我吓得呆了,他这一指指力凌厉,远胜于我。
“只听那妇人道:‘既出了手,便得了结。’那少年道:‘是。’勒转花驴,向我冲过
来。我伸左掌使一招‘拦云手’向他推去,突然间嗤的一声,他伸指戳出,我只觉左边胸口
一痛,全身劲力尽失。”
黄眉僧说到这里,缓缓解开僧袍,露出瘦骨嶙嶙的胸膛来,只见他左边胸口对准心脏处
有个一寸来深的洞孔。洞孔虽已结疤,仍可想像到昔日受创之重。所奇者这创口显已深及心
脏,他居然不死,还能活到今日,众人都不禁骇然。
黄眉僧指着自己右边胸膛,说道:“诸位请看。”只见该处皮肉不住起伏跳动,众人这
才明白,原来他生具异相,心脏偏右而不偏左,当年死里逃生,全由于此。
黄眉僧缚好僧袍上的布带,说道:“似这等心脏生于右边的情状,实是万中无一。那少
年见一指戳中我的心口,我居然并不立时丧命,将花驴拉开几步,神色极是诧异。我见自己
胸口鲜血泊泊流出,只道性命已是不保,那里还有什么顾忌,大声骂道:‘小贼,你说会使
金刚指,哼哼!达摩下院的金刚指,可有伤人见血却杀不了人的么?你这一指手法根本就不
对,也决不是金刚指。’那少年纵身上前,又想伸指戳来,那时我全无抗=御之能,只有束
手待毙的份儿。不料那妇人挥出手中马鞭,卷住了少年的手臂。我迷迷糊糊之中,听得她在
斥责儿子:‘姑苏姓慕容的,那有你这等不争气的孩儿?你这指力既没练得到家,就不能杀
他,罚你七天之内……’到底罚他七天之内怎么样,我已晕了过去,没能听到。”
崔百泉颤声问道:“大……大师,以后……以后你再遇到他们没有?”
黄眉僧道:“说来惭愧,老衲自从经此一役,心灰意懒,只觉人家小小一个少年,已有
旭此造诣,我便再练一辈子武功,也未必赶他得上。胸口伤势痊愈后,便离了大宋国境,远
来大理,托庇于段皇爷的治下,过得几年,又出了家。老僧这些年来虽已参司生死,没再将
昔年荣辱放在心上,但偶而回思,不免犹有余悸,当真是惊弓之鸟了。”
段誉问道:“大师,这少年若是活到今日,差不多有六十岁了,他就是慕容博吗?”
黄眉僧摇头道:“说来惭愧,老衲不知。其实这少年当时这一指是否真是金刚指,我也
没看清楚,只觉得出手不大像。但不管是不是,总之是厉害得很,厉害得很……”
众人默然不语,对崔百泉鄙视之心都收起了大半,均想以黄眉僧这等武功修为,尚自对
姑苏慕容氏如此忌惮,崔百泉吓得神不守舍,倒也情有可原。
崔百泉说道:“黄眉大师这等身份,对往事也毫不隐瞒,姓崔的何等样人,又怕出什么
丑了?在下本来就要将混入镇南王府的原由,详细禀报联合会下和王爷,这里都不是外人,
在下说将出来,请众位一起参详。”他说了这几句话,心情激荡,已感到喉干舌燥,将一碗
茶喝得碗底向天,又将过彦之那碗茶也端过来喝了,才继续道:“我……我这件事,是
起……起于十八年前……”他说到这里,不禁往窗外望了望。
他定了定神,才又道:“南阳府城中,有一家姓蔡的土豪,为富不仁,欺压良民。我柯
师哥有个朋友遭他陷害,全家都死在他的手里。”过彦之道:“师叔,你说的是蔡庆图这贼
子?”崔百泉道:“不错。你师父说起蔡庆图来,常自切齿痛恨。你师父向官府递了状子告
了几次,都被蔡庆图使钱将官司按了下来。你师父若能动动软鞭,要杀了这蔡庆图原是不费
吹灰之力,但他在江湖上虽然英雄气概,在本乡本土有家有业,自来不肯做触犯王法之事。
我淮百泉可不同了,偷鸡摸狗,嫖舍赌钱,杀人放火,什么事都干。这一晚我恼将起来,便
摸到蔡庆图家中,将他一家三十余口全宰了个干净。
“我从大门口杀起,直杀到后花园,连花匠婢女都一个不留。到得园中,只见一座小楼
的窗上兀自透出灯火。我奔上楼去,踢开房门,原来是间书房,四壁一架的摆满了书,一对
男女并肩坐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