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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5部分

金庸作品集-第74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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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两从虚发虚接,个是当世罕见的上乘武功。

    那大汉使满第二十招,见乔峰虽在重伤之余,仍是变招奇快,认穴奇准,陡然间收掌后

    跃,说道:“你这人愚不中及,我本来不该救你。”乔峰道:“谨领恩公教言。”

    那人骂道:“你这臭骡子,练就了这样一身天下无敌的武功,怎地去为一上瘦骨伶仃的

    女娃子枉送性命?她跟你非亲非故,无恩无义,又不是什么倾国倾城的美貌佳人,只不过是

    一个低三下四的小丫头而已。天下哪有你这等大傻瓜?”

    乔峰叹了口气,说道:“恩公教训得是。乔峰以有用之身,为此无益之事,原是不当。

    只是一时气愤难当,蛮劲发作,便没细想后果。”

    那大汉道:“嘿嘿,原来是蛮劲发作。”抬头向天,纵声长笑。

    乔峰只觉他长笑声中大有悲凉愤慨之意,不禁愕然。蓦地里见那大汉拔身而起,跃出丈

    余,身形一晃,已在一块大岩之后隐没。乔峰叫道:“恩公,恩公!”但见他接连纵跃,转

    过山峡,竟远远的去了。乔峰只跨出一步,便摇摇欲倒,忙伸手扶住山壁。

    他定了定神,转过身来,果见石壁之后有个山洞。他扶着山壁,慢慢走进洞中,只见地

    下放着不少熟肉、妙米、枣子、花生、鱼干之类干粮,更妙的是居然另有一大坛酒。打开坛

    子,酒香直冲鼻端,伸入手坛,掬了一手上来喝了,入口甘美,乃是上等的美酒。他心下感

    激:“难得这位恩公如此周到,知我念饮,竟在此处备得有酒。山道如此难行,携带这个大

    酒坛,不太也费事么?”

    那大汉给他敷的金创药极具灵效,此时已止住了血,几个时辰后,疼痛渐减。他身子壮

    健,内功深厚,所受也只皮肉外伤,虽然不轻,但过得七八天,伤口已好了小半。

    这七八天中,他心中所想的只是两件事:“害我的那个仇人是谁?救我的那位恩公是

    谁?”这两人武功都十分了得,料想俱不在自己之下,武林之中有此身手者寥寥可数,屈着

    手指,一个个能算得出来,但想来想去,谁都不像。仇人无法猜到,那也罢了,这位恩公却

    和自己拆过二十招,该当料得到他的家数门派,可是他一招一式全是平平无奇,于质朴无华

    之中现极大能耐,就像是自己在聚贤庄中所使的“太祖长拳”一般,招式中绝不泄漏身份来

    历。

    那一坛酒在头两天之中,便已给他喝了个坛底朝天,堪堪到得二十天上,自觉伤口已好

    了七八成,酒瘾大发,再也忍耐不住,料想跃峡逾谷,已然无碍,便从山洞中走了出来,翻

    山越岭,重涉江湖。

    心下寻思:“阿朱落入他们手中,要死便早已死了,倘若能活,也不用我再去管她。眼

    前第一件要紧事,是要查明我到底是何等样人。爹娘师父,于一日之间逝世,我的身世之谜

    更是难明,须得到雁门关外,却瞧瞧那石壁上的遗文。”

    盘算已定,径向西北,到得镇上,先喝上了二十来碗酒。只过得三天,身边仅剩的几两

    碎银便都化作美酒,喝得精光。

    时时大宋抚有中土,分天下为一十五路。以大梁为都,称东京开封府,洛阳为西京河南

    府,宋州为南京,大名府为北京,是为四京。乔峰其时身在京西路汝州,这日来到梁县,身

    边银两已尽,当晚潜入县衙,在公库盗了几百两银子。一路上大吃大喝,鸡鸭鱼肉、高梁美

    酒,都是大宋官家给他付银。不一日来到河东路代州。

    雁门关在代州之北三十里的雁门险道。乔峰昔年行侠江湖,也曾到过,只是当时身有要

    事,匆匆一过,未曾留心。他到代州时已是午初,在城中饱餐一顿,喝了十来碗酒,便出城

    向北。

    他脚程迅捷,这三十里地,行不到半个时辰。上得山来,但见东西山岩峭拔,中路盘旋

    崎岖,果然是个绝险的所在,心道:“雁儿南游北归,难以飞越高峰,皆从两峰之间穿过,

    是以称为雁门。今日我从南来,倘若石壁上的字迹表明我确是契丹人,那么乔某这一次出雁

    门关后,永为塞北之人,不再进关来了。倒不如雁儿一年一度南来北往,自由自在。”想到

    此处,不由得心中一酸。

    雁门关是大宋北边重镇,山西四十余关,以雁门最为雄固,一出关外数十里,便是辽国

    之地,是以关下有重兵驻守,乔峰心想若从关门中过,不免受守关官兵盘查,当下从关西的

    高岭绕道而行。

    来到绝岭,放眼四顾,但见繁峙、五台东耸,宁武诸山西带,正阳、石鼓挺于南,其北

    则为朔州、马邑,长坡峻阪,茫然无际,寒林漠漠,景象萧索。乔峰想起当年过雁门关时,

    曾听同伴言道,战国时赵国大将李牧、汉朝大将郅都,都曾在雁门驻守,抗御匈奴入侵。倘

    若自己真是匈奴、契丹后裔,那么千余年来侵犯中国的,都是自己的祖宗了。

    向北眺望地势,寻思:“那日汪帮主、赵钱孙等在雁门关外伏击契丹武士,定要选一处

    最占形势的山坡,左近十余里之内,地形之佳,莫过于西北角这处山侧。十之八九,他们定

    会在此设伏。”

    当下奔行下岭,来到该处山侧。蓦地里心中感到一阵没来由的悲怆,只见该山侧有一块

    大岩,智光大师说中原群雄伏在大岩之后,向外发射喂毒暗器,看来便是这块岩石。

    山道数步之外,下临深俗,但见云雾封谷,下不见底。乔峰心道:“倘若智光大师之言

    非假,那么我妈妈被他们害死之后,我爹爹从此处跃下深谷自尽。他跃进谷口之后,不忍带

    我同死,又将我抛了上来,摔在汪帮主的身上。他……他在石壁上写了些什么字?”

    回过头来,往右首山壁上望去,只见那一片山壁天生的平净光滑,但正中一大片山石上

    却尽是斧凿的印痕,显而易见,是有人故意将留下的字迹削去了。

    乔峰呆立在石壁之前,不禁怒火上冲,只想挥刀举掌乱杀,猛然间想起一事:“我离丐

    帮之时,曾断单正的钢刀立誓,说道,我是汉人也好,是契丹人也好,决计不杀一个汉人。

    可是我在聚贤庄上,一举杀了多少人?此刻又想杀人,岂不是大违誓言?唉,事已至此,我

    不犯人,人来犯我,倘若束手待毙,任人宰割,岂是男子汉大丈夫的行径?”

    千里奔驰,为的是要查明自己身世,可是始终毫无结果。心中越来越暴躁,大声号叫:

    “我不是汉人,我不是汉人!我是契丹胡虏,我是契丹胡虏!”提起手来,一掌掌往山壁上

    劈去。只听得四下里山谷鸣响,一声声传来:“不是汉人,不是汉人!……契丹胡虏,契丹

    胡虏!”

    山壁上石屑四溅。乔峰心中郁怒难伸,仍是一掌掌的劈去,似要将这一个多月来所受的

    种种委屈,都要向这块石壁发泄,到得后来,手掌出血,一个个血手印拍上石壁,他兀自不

    停。

    正击之际,忽听得身后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说道:“乔大爷,你再打下去,这座山峰也

    要给你击倒了。”

    乔峰一怔,回过头来,只见山坡旁一株花树之下,一个少女倚树而立,身穿淡红衫子,

    嘴角边带着微笑,正是阿朱。

    他那日出手救她,只不过激于一时气愤,对这小丫头本人,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后来自

    顾不暇,于她的生死存亡更是置之脑后了。不料她忽然在此处出现,乔峰惊异之余,自也欢

    喜,迎将上去,笑道:“阿朱,你身子大好了?”只是他狂怒之后,转愤为喜,脸上的笑容

    未免颇为勉强。

    阿朱道:“乔大爷,你好!”她向乔峰凝视片刻,突然之间,纵身扑入他的怀中,哭

    道:“乔大爷,我……我在这里已等了你五日五夜,我只怕你不能来。你……你果然来了,

    谢谢老天爷保●,你终于安好无恙。”

    她这几句话说得断断续续,但话中允满了喜悦安慰之情,乔峰一听便知她对自己不胜关

    怀,心中一动,问道:“你怎地在这里等了我五日五夜?我……你怎知我会到这里来?”

    阿朱慢慢抬起头来,忽然想到自己是伏在一个男子的怀中,脸上一红,退开两步,再想

    起适才自己的情不自禁。更是满脸飞红,突然间反身疾奔,转到了树后。

    乔峰叫道:“喂,阿朱,阿朱,你干什么?”阿朱不答,只觉一颗心怦怦乱跳,过了良

    久,才从树后出来,脸上仍是颇有羞涩之意,一时之间,竟讷讷的说不出话来。乔峰见她神

    色奇异,道:“阿朱,你有什么难言之隐,尽管跟我说好了。咱俩是患难之交,同生共死过

    来的,还能有什么顾忌?”阿朱脸上又是一红,道:“没有。”

    乔峰轻轻扳着她肩头,将她脸颊转向日光,只见她容色虽甚憔悴,但苍白的脸蛋上隐隐

    泛出淡红,已非当日身受重伤时的灰败之色,再伸指去搭她脉搏。阿朱的手腕碰到了他的手

    指,忽地全身一震。乔峰道:“怎么?还有什么不舒服么?”阿朱脸上又是一红,忙道:

    “不是,没……没有。”乔峰按她脉搏,但觉跳动平稳,舒畅有力,赞道:“薛神医妙手回

    春,果真乐不虚传。”

    阿朱道:“幸得你的好朋友白世镜长老,答允传他七招‘缠丝擒拿手’,薛神医才给我

    治伤。更要紧的是,他们要查问那位黑衣先生的下落,倘若我就此死了,仪仗队疔就什么也

    问不到了。我伤势稍稍好得一点,每天总有七八个人来盘问我:‘乔峰这恶贼是你什么

    人?’这些事我本来不知道,但我老实回答不知,他们硬指我说谎,又说不给我饭吃啦,要

    用刑啦,恐吓了一大套。于是我偷给他们捏造故事,那位黑衣先生的事编得最是荒唐,今天

    说他是来自昆仑山的,明天又说他曾经在东海学艺,跟他们胡说八道,当真有趣不过。”说

    到这里,回想到那些日子中信口开河,作弄了不少当世成名的英雄豪杰,兀自心有余次,脸

    上笑容如春花初绽。

    乔峰微笑道:“他们信不信呢?”阿朱道:“有的相信,有的却不信,大多数是将信将

    疑。我猜到他们谁也不知那位黑衣先生的来历,无人能指证我说得不对,于是我的故事就越

    编越希奇古怪,好教他们疑神疑鬼,心惊肉跳。”乔峰叹道:“这位黑衣先生到底是什么来

    历,我亦不知。只怕听了你的信口胡说,我也会将信将疑。”

    阿朱奇道:“你也不认得他么?那么他怎么竟会甘冒奇险,从龙潭虎穴之中将你救了出

    来?嗯,救人危难的大侠,本来就是这样的。”

    乔峰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该当向谁报仇,也不知向谁报恩,不知自己是汉人,还

    是胡人,不知自己的所作所为,到底是对是错。乔峰啊乔峰,你当真枉自为人了。”

    阿朱见他神色凄苦,不禁伸出手去,握住他的手掌,安慰他道:“乔大爷,你又何须自

    苦?种种事端,总有水落石出的一天。你只要问心无愧,行事对得住天地,那就好了。”

    乔峰道:“我便是自己问心有愧,这才难过。那日在杏子林中,我弹刀立誓,决不杀一

    个汉人,可是……可是……。”

    阿朱道:“聚贤庄上这些人不分青红皂白,便向你围攻,若不还手,难道便胡里胡涂的

    让他们砍成十七廿八块吗?天下没这个道理!”

    乔峰道:“这话也说得是。”他本是个提得起、放得下的好汉,一时悲凉感触,过得一

    时,便也撇在一旁,说道:“智光禅师和赵钱孙都说这石壁上写得有字,却不知是给谁凿去

    了。”

    阿朱道:“是啊,我猜想你定会到雁门关外,来看这石壁上的留字,因此一脱险境,就

    到这里来等你。”

    乔峰问道:“你如何脱险,又是白长老救你的么?”阿朱微笑道:“那可不是了。你记

    得我曾经扮过少林寺的和尚,是不是?连他们的师兄弟也认不出来。”乔峰道:“不错,你

    这门顽皮的本事当真不错。”阿朱道:“那日我的伤势大好了,薛神医说道不用再加医治,

    只须休养七八天,便能复元。我编造那些故事,渐渐破绽越来赵多,编得也有些腻了,又记

    挂着你,于是这天晚上,我乔装改扮了一个人。”乔峰道:“又扮人?却扮了谁?”

    阿朱道:“我扮作薛神医。”

    乔峰微微一惊,道:“你扮薛神医,那怎么扮得?”阿朱道:“他天天跟我见面,说话

    最多,他的模样神态我看得最熟,而且中有他时常跟我单独在一起。那天晚上我假装晕倒,

    他来给我搭脉,我反手一扣,就抓住了他的脉门。他动弹不得,只好由我摆布。”

    乔峰不禁好笑,心想;“这薛神医只顾治病,哪想到这小鬼头有诈。”

    阿朱道:“我点了他的穴道,除下他的衣衫鞋袜。我的点穴功夫不高明,生怕他自己冲

    开穴道,于是撕了被单,再将他手脚都绑了起来,放在床上,用被子盖住了他,有人从窗外

    看见,只道我在蒙头大睡,谁也不会疑心。我穿上他的衣衫鞋帽,在脸上堆起皱纹,便有七

    分像了,只是缺一把胡子。”

    乔峰道:“嗯,薛神医的胡子半黑半白,倒不容易假造。”阿朱道:“假造的不像,终

    究是用真的好。”乔峰奇道:“用真的?”阿朱道:“是啊,用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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