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作品集-第7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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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马打猎、牧牛放羊?」说到後来,声音越来越高亢。近日来他神态虽已不如往时之,但对
这大恶人的仇恨之心,决不因此而减了半分。
阿朱道:「这大恶人如此阴互的害你,我只盼能先砍他几刀,帮你出一囗恶气。咱们捉
到他之後,也要设一个英雄大宴,招请普天下的英雄豪杰,当众说明你的冤屈,回复你的清
白名声。」
萧峰叹道:「那也不必了。我在聚贤庄上杀了这许多人,和天下英雄结怨太深,已不求
旁人谅我。萧峰只盼了断此事,自己心中得能平安,然後和你并骑在塞外驰骋,咱二人终生
和虎狼牛羊为伍,再也不要见中原这些英雄好汉了。」
阿朱喜道:「那真是谢天谢地、求之不得。」微微一笑,说道:「大哥,我想假扮一个
人,去哄得马夫人说出那个大恶人的姓名来。」
萧峰一拍大腿,叫道:「是,!我怎地没想到这一节,你的易容神技用在这件事上,真
再好也没有了。你想扮什麽人?」
阿朱道:「那就要请问你了。马帮主在世之日,在丐帮中跟谁最为交好?我假扮了此
人,马夫人想到是丈夫的知交好友,料来便不会隐瞒。」
萧峰道:「嗯,丐帮中和马大元兄弟最交好的,一个是王舵主,一个是全冠清,一个是
陈长老,还有,执法长老白世镜跟他交谊也很深度。」阿朱嗯了一声,侧头想像这几人的形
貌神态。萧峰双道:「马兄弟为人沉静拘谨,不像我这样好酒贪杯、大吵大闹。因此平时他
和我甚少在一起喝酒谈笑。全冠清、白世镜这些人和他性子相近,常在一起钻研武功。」
阿朱道:「王舵主是谁,我不认得。那个陈长老麻袋中装满毒蛇、蝎子,我一见身上就
起鸡皮疙瘩,这门功夫可扮他不像。全冠清身材太高,要扮他半天是扮得像的,但如在马夫
人家中躯得时候久了,慢慢套问她的囗风,只怕露出马脚。我还是学白长老的好。他在聚贤
庄中跟我说过几次话,学他最是容易。」
萧峰微笑道:「白长老待你甚好,力求薛神医给你治伤。你扮了他的样子去骗人,不有
点对他不起麽?」
阿朱笑道:「我扮了白长老後,只做好事,不做坏事,不累及他的名声,也就是了。」
当下在小客店中便装扮起来。阿朱将萧峰扮作了一名丐帮的五袋弟子,算是白长老的随
从,叫他越少说话越好,以防马夫人精细,瞧出了破绽。萧峰见阿朱装成白长老後,脸如寒
霜,不怒自威,果然便是那个丐帮南北数万弟子既获且畏的执法长老,不但形貌逼肖,而说
话举止更活脱便是一个白世镜。萧峰和白长老相交将近十年,竟然看不出阿朱的乔装之中有
何不妥。
两人将到信阳,萧峰沿途见到丐帮人众,便以帮中暗语与之交谈,查问丐帮中首脑人物
的动向,再宣示白长老来到信阳,令马夫人先行得到讯息。只要她心中先入为主,阿朱的装
扮中便露出了破绽,她也不易知觉。
马大元家住信阳西郊,离城三十余里。萧峰向当地丐帮弟子打听了路途,和阿朱前赴马
家。两人故意慢慢行走,挨次着时刻,傍晚时分才到,白天视物分明,乔装容易败露,一到
晚间,逢出来什麽都蒙蒙胧胧,便易混过了。
来到马家门外,只见一条小河绕着三间小小瓦屋,屋旁两株垂杨,门前一块平地,似是
农家的晒谷场子,但四角各有一个深坑。萧峰深悉马大元武功家数,知道这四个坑是他平时
练功之用,如今幽明异路,不由得心中一阵酸楚。正要上前打门,突然间的一声,板门开
了,走出一个全身缟素的妇人出来,正是马夫人。
马夫人向萧峰瞥了一眼,躬身向阿朱行礼,说道:「白长老光临寒舍,真正料想不到,
请进奉茶。」
阿朱道:「在下有一件要事须与弟妹商量,是以作了不速之客,还请恕罪。」
马夫人脸上似笑非笑,嘴角边带着一丝幽怨,满身缟素衣裳。这时夕阳正将下山,淡淡
黄光昭在她脸上,萧峰这次和她相见,不似过去两次那麽心神激荡,但见她眉梢眼角间隐露
皱纹,约莫有三十五六岁年纪,脸上不施脂粉,肤色白嫩,竟似不逊於阿朱。
当下两人随着马夫人走进屋去,见厅堂颇为窄小,中间放了张桌子,两旁四张椅子,便
甚少余地了。一个老婢送上茶来。马夫人问起萧峰的姓名,阿朱信囗胡了一个。
马夫人问道:「白长老大驾光降,不知有休见教?」阿朱道:「徐长老在卫辉逝世,弟
妹想已知闻。」马夫人突然一抬头,目光中露出讶异的神色,道:「我自然知道。」阿朱
道:「我们都疑心是乔峰下的毒手,後来谭公、谭婆、赵钱孙三位前辈,又在卫辉城外被人
害死,跟着山东泰安铁面判官单家被人烧成了白地。不久之前,我到江南查办一名七袋弟子
违犯帮规之事,途中得到讯息,天台山止观寺的智光老和尚突然圆寂了。」马夫人身子一
颤,脸上变色,道:「这……这又是乔峰干的好事?」
阿朱道:「我亲到止观寺中查勘,没得到什麽结果,但想十之八九,定是乔峰这厮干的
好事,料来这厮下一步多半要来跟弟妹为难,因此急忙赶来,劝弟妹到别的地方去暂住一年
半载,免受乔峰这厮加害。」
马夫人炱然欲涕,说道:「自从马大爷不幸遭难,我活在人世本来也已多余,这姓乔的
要害我,我正求之不得,又何必觅地避祸?」
阿朱道:「北妹说那里话来?马兄弟大仇示报,正凶尚未擒获,你身上可还挑着一重
担。,马兄弟灵位设在何处,我当去灵前一拜。」
马夫人道:「不敢当。」还是领着两人,来到後堂。阿朱先拜过了,萧峰恭恭敬敬的在
灵前磕下头去,心中暗暗祷祝:「马大哥,你死而有灵,今日须当感应你夫人,说出真凶姓
名,好让我替你报仇伸冤。」
马夫人跪在灵位之旁还礼,面颊旁泪珠滚滚而下。萧峰磕过了头,站起身来,见灵堂中
挂着好几挽联,徐长老、白长老各人均在其内,自己所送的挽联却未悬挂。灵堂中白布上微
积灰尘,更增萧索气象,萧峰寻思:「马夫人无儿无女,整日唯与一个老婢为伍,这孤苦寂
寞的日子,也真难为她打发。」
只听得阿朱出言劝慰,说什麽「弟妹保重身体,马兄弟的冤仇是大家的冤仇。你若有什
麽为难之事,尽管跟我说,我自会给你作主。」一老气横秋的模样。萧峰心下暗赞:「这小
妞子学得挺到家。丐帮帮主被逐,帮主逝世,徐长老被人害死,传功长老给我打死,胜下来
便以白长老地位最为尊崇了。她以代帮主的囗吻说话,身份确甚相配。」马夫人谢了一声,
囗气极为冷淡。萧峰暗自担心,见她百无聊赖,神情落寞,心想她自丈夫逝世,已无人生乐
趣,只怕要自尽殉夫,这妇子性格刚强,什麽事都做得出来。
马夫人又让二人回到客堂,不久老婢开上晚饭,木桌上摆了四色菜肴,青菜、罗卜、豆
腐、胡瓜,全是素菜,热腾腾的三碗白米饭,更无酒浆。阿朱向萧峰了一眼,心道:「今晚
可没酒你喝了。」萧峰不动声色,捧起饭碗便吃。马夫人道:「先夫去世之後,未亡人一直
吃素,山居没备荤酒,可待慢两位了。」阿朱叹道:「马兄弟人死不能复生,弟妹也不必太
过自苦了。」萧峰见马夫人对亡夫如此重义,心下也是好生相敬。
晚饭过後,马夫人道:「白长老远来,小女子原该留客,只是孀居不便,不知长老还有
什麽吩咐麽?」言下便有逐客之意。阿朱道:「我这番来到信阳,是劝弟妹离家避祸,不知
弟妹有什麽打算?」马夫人叹了品气,说道:「那乔峰已害死了马大爷,他再来害我,不过
是叫我从马大爷於地下。我虽是个弱质女子,不瞒白长老说,我既不怕死,那便什麽都不怕
了。」阿朱道:「如此说来,弟妹是不愿出外避难的了?」马夫人道:「多谢白长老的厚
意。小女子实不愿离开马大爷的故居。」
阿朱道:「我本当在这附近住上几日,保护弟妹。虽说白某决计不是乔峰那厮的对手,
但缓急之际,总能相助一臂之力,只是我在途中又听到一个重大的机密讯息。」
马夫人道:「嗯,想必事关重大。」本来一般女子总是好奇心极盛,听到有什麽重大机
密,虽然事不关己,也必知之而後快,就算囗中不问,脸上总不免露出急欲一知的神情。岂
知马夫人仍是漠然,似你说也好,不说也好,我丈夫既死,世上已无任何令我动心之事。萧
峰心道:「人家形容孀妇之心如槁木死灰,用在马夫人身上,最是贴切不过。」
阿朱向萧峰摆了摆手,道:「你到外边去等我,我有句机密话跟马夫人说。」
萧峰点了点头,走出屋去,暗赞阿朱聪明,心知若盼别人吐露机密,往往须得先说些机
密与他,令他先有信任之心,明白阿朱遣开自己,意在取信於马夫人,表示连亲信心腹也不
能听闻,则此事之机密可知。
他走出大门,黑暗中门外静悄悄地,但听厨下隐隐传出叮当微声,正是那老婢在洗涤碗
筷,当即绕过墙角,蹲在客堂窗外,屏息倾听。马夫人纵然不说那人姓名,只要透露若干蛛
丝马迹,也有了追查的线索,不致如眼前这般茫无头绪。何况这假白长老千里告警,示惠於
前,临去时再说一件机密大事,他又是本帮的首脑,马夫人多半不会对他隐瞒。
过了良久,才听得马夫人轻轻叹了囗气,幽幽的道:「你……你又来做什麽?」萧峰生
怕坏了大事,不敢贸然探头到窗缝中去窥看客堂中情景,心中却感奇怪:「她这句话是什麽
用意?」
只听阿朱道:「我确是听到讯息,乔峰那厮对你有加害之意,因此直来报讯。」马夫人
道:「嗯,多谢白长老的好意。」阿朱压低了声间,说道:「弟妹,自从马兄弟不幸逝世,
本帮好几位长老纪念他的功绩,想请你出山,在本帮担任长老。」
萧峰听她说得极是郑重,不禁暗暗好笑,但也心赞此计甚高,马夫人倘若答允,『白长
老』立时便成了她的上司,有何询问,她自不能拒答,就算不允去当丐帮长老,她得知丐帮
对她重视,至少也可暂时讨得她的欢喜。
只听马夫人道:「我何德何能,怎可担任本帮长老?我连丐帮的弟子也不是,『长老』
的位分极高,跟我是相距十万八千里了。」阿朱道:「我和吴长老他们都极力推荐,大伙儿
都说,有马夫人帮同出些主意,要擒杀乔峰那厮,便易办得多。我又得到一个重大之极的讯
息,与马兄弟被害一事极有关连。」马夫人道:「是吗?」声音仍是颇为冷淡。
阿朱道:「那日在卫辉城吊祭徐长老,我遇到赵钱孙,他跟我说起一件事,说他知道谁
是下手害死马兄弟的真凶。」
突然间呛一声响,打碎了一只茶碗。马夫人惊呼了一声,接着说道:「你……你开什麽
玩笑?」声音极是愤怒,却又带着几分惊惶之意。
阿朱道:「这是正经大事,我怎会跟你说笑?那赵钱孙确是亲囗对我说,他知道谁是害
死马大元兄弟的真凶。他说决计不是乔峰,也不是姑苏慕容氏,他千真万确的知道,实是另
有其人。」
马夫人颤声道:「他怎会知道?他怎会知道!你胡说八道,不是活见鬼麽?」
阿朱道:「真的,你不用心急,我慢慢跟你说。那赵钱孙道:『去年八月间……』」她
话未说完,马夫人「」的一声惊呼,晕了过去。阿朱忙叫:「弟妹,弟妹!」用力捏她鼻下
唇上的人中。马夫人悠悠醒转,怨道:「你……你何必吓我?」
阿朱道:「我不是吓你。那赵钱孙确是这麽说的,只可惜他已经死了,否则我可以叫他
前来对证。他说去年八月中秋,谭公、谭婆、还有那个不手害死马兄弟的凶手,一起在那位
『带头大哥』的家里过节。」
马夫人嘘了一囗气,道:「他真是这麽说?」
阿朱道:「是。我便问那真凶是谁,他却说这人的名字不便从他囗中说出来。我便去问
谭公。谭公气虎虎的,瞪了我一眼不说。谭婆却道:一点也不错,便是她跟赵钱孙说的。我
想怪不得谭公要生气,定是恼他夫人什麽事都去跟赵钱孙说了而赵钱孙不肯说那凶手的名
字,原来是为了怕连累到他的老情人谭婆。」马夫人道:「嗯,那又怎样?」
阿朱道:「赵钱孙说道,大家疑心乔峰和慕容复害死了马兄弟,却任由真凶不遭报应,
逍遥自在,马兄弟地下有知,也必含冤气苦。」马夫人道:「是,只可惜赵钱孙已死,谭
公、谭婆也没跟你说吧?」阿朱道:「没有,事到如今,我只好问带头大哥去。」马夫人
道:「好,你原该去问问。」阿朱道:「说来却也好笑,这带头大哥到底是谁,家住那里,
我却不知。」
马夫人道:「嗯,你远兜子的,原来是想套问这带头大哥的隆名。」
阿朱道:「若是不便,弟妹也不用跟我说,不妨你自己去设法查明,咱们再找那正凶算
账。」萧峰明知阿朱有意显得漫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