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作品集-第9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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负,那里咽得下这口气去?眼见胡斐虽是浓髯满腮,年纪却轻,心想你本领再强,功力那有
我深,然见他抓住了杜希孟与玄冥子,举重若轻,毫不费力,心下又自忌惮,不敢出口挑
战,正自踌躇,胡斐叫道:“来来来,咱们比划比划。
三招之内赢不了你,姓胡的跟你磕头!”赛总管正感为难,一听此言,心想:“若要胜
你,原无把握,但凭你有天大本领,想在三招之中胜我,除非我是死人”。
他愤极反笑,说道:“很好,姓赛的就陪你走走”。
胡斐道:“倘若三招之内你败于我手,那便怎地?”赛总管道:“任凭你处置便是。
赛某是何等样人,那时岂能再有脸面活在世上?不必多言,看招!”说著双拳直出,猛
往胡斐胸口击去。
他见胡斐抓住杜玄二人,只怕他以二人身子挡架,当下欺身直进,叫他非撒手放人、回
掌相格不可。
胡斐待他拳头打到胸口,竟是不闪不挡,突然间胸部向内一缩,将这一拳化解于无形。
赛总管万料不到他年纪轻轻,内功竟如此精湛,心头一惊,防他运劲反击,急忙向后跃
开。
众人齐声叫道:“第一招!”其实这一招是赛总管出手,胡斐并未还击,但众人有意偏
袒,竟然也算是一招。
胡斐微微一笑,忽地咳嗽一声,一口唾液激飞而出,猛往赛总管脸上吐去,同时双足
“鸳鸯连环”,向前踢出。
赛总管吃了一惊,要躲开这一口唾液,不是上跃便是低头缩身,倘若上跃,小腹势非给
敌人左足踢中不可,但如缩身,却是将下颚凑向敌人右足去吃他一脚,这当口上下两难,只
得横掌当胸,护住门户,那口唾液噗的一声,正中双眉之间。
本来这样一口唾液,连七八岁小儿也能避开,苦于敌人伏下凶狠后著,令他不得不眼睁
睁的挺身领受。
众人见他脸上被唾,为了防备敌人突击,竟是不敢伸手去擦,如此狼狈,那“第二招”
这一声叫,就远没首次响亮。
赛总管心道:“我纵然受辱,只要守紧门户,再接他一招又有何难,到那时且瞧他有何
话说?”大声喝道:“还剩下一招。
上吧!”胡斐微微一笑,跨上一步,突然提起杜希孟与玄冥子,迎面向他打去。
赛总管早料他要出此招,心下计算早定:“常言道无毒不丈夫,当此危急之际,非要伤
了朋友不可,那也叫做无法”。
眼见两人身子横扫而来,立即双臂一振,猛挥出去。
胡斐双手抓著两人要穴,待两人身子和赛总管将触未触之际,忽地松手,随即抓住两人
非当穴道处的肌肉。
杜希孟与玄冥子被他抓住了在空中乱挥,浑浑噩噩,早不知身在何处,突觉穴道松弛,
手足能动,不约而同的四手齐施,打了出去。
他二人原意是要挣脱敌人的掌握,是以出手都是各自的生平绝招,决死一拼,狠辣无
比。
但听赛总管一声大吼,太阳穴、胸口、小腹、胁下四处同时中招,再也站立不住,双膝
一软,坐倒地下。
胡斐双手一放一抓,又已拿住了杜玄二人的要穴,叫道:“第三招!”他一言出口,双
手加劲,杜玄二人哼也没哼一声,都已晕了过去。
这一下重手拿穴,力透经脉,总有高手解救,也非十天半月之内所能治愈。
他跟著提起二人,顺手往身前另外二人掷去。
那二人吃了一惊,只怕杜玄二人又如对付赛总管那么对付自己,急忙上跃闪避。
胡斐一纵而前,乘二人身在半空、尚未落下之际,一手一个,又已抓住,这才转过身
来,向赛总管道:“你怎么说?”赛总管委顿在地,登觉雄心尽丧,万念俱灰,喃喃的道:
“你说怎么就怎么著,又问我怎地?”胡斐道:“快放了苗大侠”。
赛总管向两名侍卫摆了摆手。
那两人过去解开了苗人凤的镣铐。
苗人凤身上的穴道是赛总管所点,那两名侍卫不会解穴。
胡斐正待伸手解救,那知苗人凤暗中运气,正在自行通解,手脚上镣铐一松,他深深吸
一口气,小腹一收,竟自将穴道解了,左足起处,已将灵清居士踢了出去,同时一拳递出,
砰的一声,将另一人打得直掼而出。
范帮主被赛总管撞出板壁,隔了半晌,方能站起,正从板壁破洞中跨进房来,不料苗人
凤打出的那人正好撞在他的身上。
这一撞力道奇大,两人体内气血翻涌,昏昏沈沈,难分友敌,立即各出绝招,互相缠打
不休。
灵清居士虽被苗人凤一脚踢出,但他究是昆仑派的名宿,武功有独到造诣,身子飞在半
空,腰间一扭,已头上脚下,换过位来,腾的一声,跌坐在床沿之上。
胡斐大吃一惊,待要抢上前去将他推开,忽觉一股劲风扑胸而至,同时右侧又有金刃劈
风之声,原来蒋老拳师与另一名侍卫同时攻到。
侍卫的一刀还易闪避,蒋老拳师这一招“斗柄东指”却是不易化解,只得双足站稳,运
劲接了他一招。
但那无极拳绵若江河,一招甫过,次招继至,一时竟教他缓不出手足。
灵清居士跌在床边,嗤的一响,将半边罗帐拉了下来,跃起身时,竟将苗若兰身上盖著
的棉被掠在一旁,露出了上身。
苗人凤正斗得兴起,忽见床上躺著一个少女,亵衣不足以蔽体,双颊晕红,一动也不
动,正是自己的独生爱女,这一下他如何不慌,叫道:“兰儿,你怎么啦?”苗若兰开不得
口,只是举目望著父亲,又羞又急。
苗人凤双臂一振,从四名敌人之间硬挤了过去,一拉女儿,但觉她身子软绵绵的动弹不
得,竟是被高手点中了穴道。
他亲眼见胡斐从床上被中跃出,原来竟在欺侮自己爱女。
他气得几欲晕去,也不及解开女儿穴道,只骂了一声:“奸贼!”双臂挥出,疾向胡斐
打去。
此时他眼中如要喷出火来,这双拳击出,实是毕生功力之所聚,势道犹如排山倒海一
般。
胡斐吃了一惊,他适才正与蒋老拳师凝神拆招,心无旁骛,没见到苗人凤如何去*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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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所练下盘功夫直如磐石之稳,一个马步一扎,纵是几条壮汉一齐出力,也拖他不
动。
苗人凤双拳击到之时,他正背向胡斐,不意一个打得急,一个避得快,这双拳头正好击
中他的背心。
若是换作旁人,中了这两拳势必扑地摔倒,但这拳师下盘功夫实在太好,以硬碰硬,喀
的一响,脊骨从中断绝,一个身子软软的折为两截,双腿仍是牢钉在地,上身却弯了下去,
额角碰地,再也挺不起来。
众人见苗人凤如此威猛,发一声喊,四下散开。
苗人凤左腿横扫,又向胡斐踢到。
胡斐见苗若兰在烛光下赤身露体,几个存心不正之徒已在向他斜睨直望,心想先保她洁
白之躯要紧,顺手拉过一名侍卫,在自己与苗人凤之间一挡,身形一斜,窜到床边,扯过被
子裹在苗若兰身上。
这几下起落快捷无伦,众人尚未看清,他已抱起苗若兰从板壁缺口钻了出去。
苗人凤一脚将那名侍卫踢得飞向屋顶,见胡斐掳了女儿而走,又惊又怒,大叫:“奸
贼,快放下我儿!”纵身欲追,但室小人挤,被几名敌人缠住了手足,任他拳劈足踢,一时
竟是难以脱身。
十胡斐见到苗人凤发怒时神威凛凛,心中也自骇然,抱著苗若兰不敢停留,抢到崖边,
一手拉索,溜下峰去。
他知附近有个山洞人迹罕至,当下展开轻身功夫,直奔而去,手中虽抱了人,但苗若兰
身子甚轻,全没灭了他奔跑之速。
不到一盏茶功夫,已抱著苗若兰进了山洞,将棉被紧紧裹住她身子,让她靠在洞壁,心
中踌躇:“若要解她穴道,非碰到身子不可,如不解救,时间一长,她不会内功,只怕身子
有损”。
实在好生难以委决,当下取火摺点燃了一根枯枝。
火光下但见苗若兰美目流波,俏脸生晕,便道:“苗姑娘,在下绝无轻薄冒渎之意,但
要解开姑娘穴道,难以不碰姑娘贵体,此事该当如何?”苗若兰虽不能点头示意,但目光柔
和,似羞似谢,殊无半点怒色,胡斐大喜,先吹熄柴火,伸手到衾中在她几处穴道上轻轻按
摩,替她通了经脉。
苗若兰手足渐能活动,低声道:“行啦,多谢您!”胡斐急忙缩手,待要说话,却不知
说甚么好,过了良久,才道:“适才冒犯,实是无意之过,此心光明磊落,天日可鉴,务请
姑娘恕罪”。
苗若兰低声道:“我知道”。
两人在黑暗之中,相对不语。
山洞外虽是冰天雪地,但两人心头温暖,山洞中却如春风和煦,春日融融。
过了一会,苗若兰道:“不知我爹爹现下怎样了”。
胡斐道:“令尊英雄无敌,这些人不是他的对手。
你放心好啦”。
苗若兰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可怜的爹爹,他以为你……你对我不好”。
胡斐道:“这也难怪,适才情势确甚尴尬”。
苗若兰脸上一红,道:“我爹爹因有伤心之事,是以感触特深,请胡爷不要见怪”。
胡斐道:“甚么事?”一问出口,立觉失言,想要用言语岔开,却一时不知说甚么好。
他号称雪山飞狐,平时聪明伶俐,机变百出,但今日在这个温雅的少女之前,不知怎
的,竟似变成了另一个人,显得十分拙讷。
苗若兰道:“此事说来有愧,但我也不必瞒你,那是我妈的事”。
胡斐“啊”了一声。
苗若兰道:“我妈做过一件错事”。
胡斐道:“人孰无过?那也不必放在心上”。
苗若兰缓缓摇头,说道:“那是一件大错事。一个女子一生不能错这么一次。我妈妈教
这件事毁了,连我爹爹也险险给这事毁了”。
胡斐默然,心下已料到了几分。
苗若兰道:“我爹是江湖豪杰。
我妈却是出身官家的一个千金小姐。
有一次我爹无意之中救了我妈的性命,他们才结了亲。
两人本来不大相配,那也罢了。
可是我爹有一件事大大不对,他常在我妈面前,夸奖你妈的好处”。
胡斐奇道:“我的母亲?”苗若兰道:“是啊。我爹跟令尊比武之时,你妈妈英风飒
爽,比男子汉还有气概。我爹平时闲谈,常自羡慕令尊,说道:『胡大侠得此佳偶,活一日
胜过旁人百年。』我妈听了虽不言语,心中却甚不快。后来天龙门的田归农到我家来作客。
他相貌英俊,谈吐风雅,又能低声下气的讨人喜欢。我妈一时糊涂,竟撇下了我,偷偷跟著
那人走了”。
胡斐轻轻叹了口气,难以接口。
苗若兰话声哽咽,说道:“那时我还只三岁,爹抱了我连夜追赶,他不吃饭不睡觉,连
追三日三夜,终于赶上了他们。
那田归农见了我爹,那敢动手?我妈却全力护著他。
我爹见我妈妈对这人如此真心相爱,无可奈何,抱了我走了,回到家来生了一场大病,
险些死去。
他对我说,若不事件我孤苦伶仃,在这世上没人照顾,他真不想活啦。
一连三年,他不出大门一步,有时叫著:『兰啊兰,你怎地如此糊涂?』我妈妈的名字
之中,也是有个『兰』字的”。
她说到此处,脸上一红。
要知当时女子的名字也是秘密,旁人只知女子姓氏,只有对至亲至近之人方能告知名
字,她这么说,等于是对胡斐说自己名字中有个“兰”字。
胡斐虽见不到她脸上神色,但听她竟把家中最隐密的可耻私事,也毫不讳言的告知了自
己,不禁大是感激,最后听她提到她自己小名,更是如饮醇醪,颇有微醺薄醉之意,说道:
“苗姑娘,那田归农存心极坏,对你妈未必有甚么真正的情意”。
苗若兰叹了口气道:“我爹也是这么说。
只是他时常埋怨自己,说道若非他对我妈不够温存体贴,我妈也不致受了旁人之骗。
我爹号称打遍天下无敌手,但说到待人处世,却不及田归农了。
那姓田的欺骗我妈,其实是想得我苗家家传的一张藏宝之图。
可是他虽令我一家受苦,令我自幼就成了个无母之人,到头来却仍是白费了心机。
我妈看穿了他的用心,临终之时,仍将藏著地图的凤头珠钗还给了我爹”。
于是将刘元鹤在田归农床底的所见所闻,说了一遍,最后说到那图如何给宝树他们抢
去,那些人如何凭了闯王军刀与地图去找藏宝。
胡斐恨恨的道:“这姓田的心思也忒煞歹毒。
他畏惧你爹爹,又弄不到地图,就想假手官家,将你爹爹擒住,好迫他交出图来。
那知天网恢恢,终于难逃孽报。
唉,这宝藏不知害了多少人”。
他停了片刻,又道:“苗姑娘,我爹和我妈就是因这宝藏而成亲的”。
苗若兰道:“是,啊么?快说给我听”。
她虽矜持,究竟年纪幼小,心喜之下,伸手去握住了胡斐了手,但随即觉得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