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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9部分

金庸作品集-第9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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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右胁,双镫齐出,已拦住两人去路。锺氏三雄又惊又怒。三兄弟本来都使判官笔,但八年前

    败于苗人凤手下,引为奇耻大辱,从此弃笔不用,三人各自练了一件奇形兵刃,八年苦功,

    武功大进,满心要去和苗人凤再决雌雄,岂知在这穷乡僻壤之间,竟受这无名少年的折辱?

    锺兆英一声呼啸,兆文、兆能齐啸相应、啸声中阴风恻恻,寒气森森,胡斐听了,不由得心

    惊,只见三人举起铁灵牌、哭丧棒、招魂幡,分自三面攻上,当即将马鞍护在胸前当作盾

    牌,双手舞动铁镫,便似使着一对流星锤,居然有攻有守。他拳脚和刀法虽精,却不似袁紫

    衣般精通多家门派武功,这流星锤的功夫他从未练过,只是仗着心灵手快,武学根底高人一

    等,这才用以施展抵挡。虽说一法通,万法通,武学高强之士即是一竹一木在手,亦能用以

    克敌护身,但锺氏三雄究是一流好手,以本身功力而论,每人均较他深厚。幸好他全然不会

    流星锤的招术,这才与三人拆了二三十招,尚未落败。原来锺氏三雄见多识广,见胡斐拿了

    两只马镫当作流星锤使,即便着意辨认他的武功家数。只见他右手马镫横击而至,心想这是

    山东青州张家流星锤法中的一招“白虹贯日”,左手马镫也必顺势横击。哪知胡斐见锺兆文

    的哭丧棒正自下向上挑起,头顶露出空隙,当即抖动马镫,当头压落。锺氏三雄心中奇怪:

    “这是什么家数?”

    胡斐见锺兆文举棒封格,右手马镫径向锺兆能扫去。三兄弟暗暗点头,心想:“是了,

    原来他是陕西延州褚十锤的门下,这一下‘扬眉吐气’,下半招定是将双镫当胸直荡过来

    了。”三人见过他推马击马,膂力极其沉雄,若是双锤当胸直荡,倒是大意不得,当下三人

    各举兵刃挺在胸间,齐运真力,要硬接硬架他这一荡。不料胡斐全不知“扬眉吐气”是什么

    招数,眼见三人举兵刃护胸,双镫蓦地下掠,击向三人下盘。三兄弟吓了一跳:“怎么用起

    ‘翻天覆地’的招数来?”锺兆能一面招架,一面叫道:“喂,太原府‘流星赶月’童老师

    是你什么人?莫非大水冲倒龙王庙么?”原来山西太原府童老师童怀道善使流星双锤,外号

    人称“流星赶月”,和锺氏三雄是莫逆之交,那“翻天覆地”的招数,正是他门中的单传绝

    技,别家使流星锤的决不会用。胡斐误打误撞,这一招使得依稀仿佛,他听锺兆能相询,笑

    道:“童老师是我师弟。”跟着双镫直挥过去。锺兆能“呸”的一声,骂道:“混小子胡说

    八道!”三人见他马镫的招数神出鬼没,没法摸准他武学师承,均自奇怪:“我们数十年来

    足迹遍天下,哪一家哪一派的流星锤没见过?这小子却真是邪门。”

    本来动手比武,若能识得对方的武功家数,自能占敌机先,处处抢得上风,但锺氏三雄

    连猜几次全都猜错,心神一乱,所使的招数竟然大不管用。这皆因胡斐神拳毙马,使得三人

    心有所忌,否则也用不着辨认他家数门派,一上手便各展绝招,胡斐早已糟了。二十余招之

    后,锺氏三雄见他双镫的招数虽然奇特,威力却也不强,于是各展八年来苦练的绝技,牌、

    棒、幡三件奇形兵刃的怪招源源而至。锺兆英的灵牌是镔铁铸成,走的全是刚猛路子,硬打

    硬砸,胡斐此时看得清楚,牌上写的是“一见生财”四字。锺兆能的招魂幡却全是柔功,那

    幡子布不像布,革不像革,马镫打上去全不受力,但若给幡子拂中身体,想来滋味定然极不

    好受。锺兆文的哭丧棒却是介乎刚柔之间,大致是杆棒的路子,却又杂着鞭锏的家数。三兄

    弟兵刃不同,但三件兵刃的木柄仍是当判官笔使,刚柔相济,互辅互成。胡斐暗暗叫苦,知

    道再斗片刻,非败不可,突然双掌回转,托在马鞍之后,向外急推。这一推之力势道不小,

    呼的一声响,马鞍疾飞而前。

    锺氏三雄急跃闪开,不知他又要出什么怪招。胡斐大声说道:“在下本是好心劝架,并

    没跟三位动手之意,因此赤手空拳,没带兵器,用这马鞍子怎能够斗得过三位当世英雄?今

    日算我认输便是。”说着闪身让在道旁。锺氏三雄明知他出言相激,但因有要事在身,不愿

    跟他纠缠。锺兆能便道:“好吧,下次你取得趁手兵刃,我们再领教高招。”说着拔足便

    走。

    胡斐笑道:“下次,下次,好一个下次!原来锺氏三兄弟是如此这般的人物。”锺兆文

    怒道:“什么如此这般?你自己没兵刃,又怪得谁来?”胡斐道:“我倒有个妙法,就只恐

    你们不敢跟我比试。”锺氏三雄经他一激再激,再也忍耐不住,齐声道:“你划下道儿

    吧!”锺兆英跟着说道:“我两位兄弟在这里领教,在下却要少陪。”说着纵身跃起。

    胡斐跟着跃起,双手在空中一拦。锺兆英没想到他身法竟是如此迅捷,铁牌一抖,迎面

    打去。胡斐拳脚功夫却胜他甚多,当下不闪不避,身子尚未落地,右手已跟着回转,抓住了

    他右腕,一抖一扭,锺兆英手中的铁牌竟险些给他夺去。兆文、兆能齐吃一惊,分自左右攻

    到,相助兄长。胡斐一声长笑,向后跃开丈许,顺势在道旁一株松树上折了根树枝,说道:

    “三位敢不敢试试我的刀法?”

    锺兆英这一下虽没给他夺去铁牌,但手腕已给抓得隐隐生疼,心中更是加了三分疑惧,

    暗想:“这少年实非寻常之辈,我若孤身去追刘鹤真,留下二弟三弟在此,实是放心不下,

    须得合兄弟三人之力,先料理了他。纵有耽搁,也说不得了。”锺兆文见胡斐手中拿了一根

    四尺来长的松技,不知捣什么鬼,眼望大哥,听他的主意。锺兆英沉住了气,说道:“阁下

    要比刀法,可惜我们也没携得单刀,否则倒也可奉借。”胡斐道:“咱们素不相识,自无深

    仇大怨,比武只求点到为止,是也不是?”锺兆英道:“不错!”胡斐用左手折去松枝上的

    桠叉细条,只剩下光秃秃的一根枝条,说道:“这松枝便算是一柄刀,三位请一齐上来。咱

    们话说在先头,这松枝砍在何处,便算是钢刀砍中。锺氏三兄弟说话算不算数?”锺兆英见

    他如此托大,心中更是有气,大声道:“锺氏三雄信义之名早遍江湖,那时你这位小兄弟可

    还没出世呢。”胡斐道:“如此最好,看刀吧!”举起松枝,刷的一招横砍。锺兆文自后抢

    上,提棒便打。胡斐斜跃避开,松枝已斩向锺兆能颈中。锺兆能倒转幡杆,往他松枝上砸

    去,同时锺兆英的铁牌也已打到。那胡家刀法真有鬼神莫测之变,锺氏三雄武功虽强,但胡

    斐一将那松枝当作刀使,立时着着抢攻,在三人之间穿插来去,砍削斩劈,一根小小的松

    枝,竟然显出了无穷威力。锺氏三雄越斗越奇,只见他这松枝决不与三般兵刃碰撞,但乘暇

    抵隙,招招都杀向自己的要害。被松枝击中虽然无碍,但有约在先,决不能让它碰到身体。

    锺兆文焦躁起来,挥棒横扫,猛砸胡斐胫骨。他三兄弟每一招都是互有呼应,只待胡斐跃起

    相避,锺兆能的招魂幡便从他头顶盖落,兆英的铁牌却猛击他的右腰。哪知胡斐并不跃起,

    反而抢前一步,直欺入怀,手起枝落,松枝已击中锺兆文的左肩。这一招凌厉之极,那松枝

    如换成了钢刀,锺兆文的一条左臂已立时被卸了下来。这松枝的一击自然伤他不着什么,但

    锺兆文面色大变,叫道:“罢了,罢了!”将哭丧棒往地下一抛,垂手退开。锺兆英、锺兆

    能兄弟心中一寒,牌幡却舞得更加紧了,各施杀着,只盼能将胡斐打中,扯个平手。但过不

    数招,锺兆英颈中给松枝一拖而过,锺兆能却是右腿上被松枝划了一下。两人相顾惨然,一

    齐抛下兵刃。突然间锺兆英“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胡斐见他们信守约言,暗想这

    三兄弟虽然凶恶,说话倒是作得准,他自知并未下手打伤锺兆英,他口吐鲜血,定是急怒攻

    心所致,心下颇感歉疚,双手一拱,待要说几句来交代。锺兆能哼了一声,说道:“阁下武

    技惊人,佩服佩服!只是年纪轻轻,不走正途。可惜了一副好身手。”胡斐愕然道:“我怎

    地不走正途了?”锺兆文怒道:“三弟,还跟他说些什么?”扶起锺兆英骑上马背,牵着缰

    绳便走。

    三件奇门兵刃抛在水坑之中,谁都没再去拾。胡斐眼见三人掉头不顾而去,地下剩下一

    匹死马,三件兵刃,心中颇有感触,瞧了好一阵子,这才回向古庙。

    走进庙中,前殿后殿都不见刘鹤真夫妇的人影,知他二人已乘机远去,想起刚才做了一

    件好事,心中也不禁有得意之感,又想:“那苗人凤不知住在何处?此人号称‘打遍天下无

    敌手’,武功不知如何了得?”这人与自己过世了的父亲有莫大关连,当日商家堡一见,自

    己拳经刀谱的头上两页,也是凭着他的威风才从阎基手中取回,此后时时念及,此刻很想跟

    着刘鹤真夫妇去瞧瞧,但那凤天南虽然逃去,去必不远,此仇不报,非丈夫也,到底是追踪

    哪一个好,一时竟自打不定主意。他低头寻思,又从故道而回,走到适才与锺氏三雄动手之

    处,只见地下的三件奇门兵刃已然不见,那匹死马却兀自横卧在地。他大是奇怪:“我这一

    来一去,只是片刻间的事,这时天色尚早,不会有过路之人顺手捡了去,难道锺氏兄弟去而

    复回么?”他在四处巡视,不见有异,一路察看,终于在离相斗处十余丈的一株大树干上,

    看到一个污泥的足印。这足印离地约莫一丈三尺高,印在树干不向道路的一面,若非细心检

    视,决不会看到。足印的污泥甚湿,当是留下不久,而足印的鞋底纤小,又显是女子的鞋

    印。

    他心中一动:“难道是她?我和锺氏三雄相斗之时,她便躲在树上旁观?”想到这里,

    一颗心怦怦乱跳,立即纵身而起,攀住一根树干翻身上树,果然在一根横枝之上,又见到两

    个并列的女子湿泥足印,在横枝之旁,却有一根粗大的树枝被踏断了,断痕甚新。他反感疑

    惑:“倘若是袁姑娘,以她的轻身功夫,决不会踏断这根树枝。”再攀上一看,只见另一根

    横枝上又有两只并列的男子脚印。他心中疑窦立时尽去,却不由得感到一阵失望:“原来是

    刘鹤真夫妇在这里偷看。”然而心中刚明白了一个疑窦,第二个、第三个疑窦跟着而来:

    “他二人身负重伤,怎能窜高躲在此处,我竟丝毫没有察觉?锺氏三雄既去,他们怎又不出

    声跟我招呼?”转念一想:“啊,是了。他们本来只道我不会武艺,但突见我打败锺氏三

    雄,心中起疑,只怕我于他们有所不利,是以不敢露面。江湖间风波险恶,处处小心在意,

    原是前辈的风范。又何况他们有要事在身,怎能大意?”想到这里,便即释然,只见两排带

    泥足印在草丛间向东北而去,他起了好奇之心,便顺着足印向前追踪。整夜大雨之后遍地泥

    泞,这一男一女的足印甚是清晰,跟随时毫不费力,但见两对足印始终避开道路,在草丛间

    曲曲折折地穿行。跟了一个多时辰,到了一个小市镇,镇外足迹杂沓,再也分不清楚了。胡

    斐心想:“他二人饿了一晚,此时必要打尖,就只怕他们只买些馒头点心,便穿镇而去,那

    便不易追寻。”于是在镇口的山货店里买了一件蓑衣一顶斗笠,穿戴起来,将大半个脸都遮

    住了,走到镇上几家饭店和骡马行去探视。瞧了几家都不见影踪,这市镇不大,转眼便到了

    镇头,正要回过身来,自行去买饭吃,忽听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大嫂,有针线请相借一

    使。”正是刘鹤真之妻的声音。他低头从斗笠下斜眼看去,见话声是从一家民居中发出,心

    想:“他夫妇怕敌人跟踪,是以不敢住店。”又想:“瞧他们这等严加防备的模样,只怕除

    了锺氏兄弟,尚有极厉害的对头和他们为难。一不做,二不休,我索性暗中保护,务必让他

    们将书信送到苗大侠手中。”回头不到七八家门面,便是一家小客店,于是找一个房住了,

    一直注视刘鹤真借住的那家人家。直到傍晚,刘鹤真夫妇始终没有露面。胡斐心想:”前辈

    做事真是仔细,他们定要待天黑透了方才启程。”果然待到二更天时,望见刘鹤真夫妇从那

    民居中出来,疾奔出镇,脚步迅捷,显然身上并未受伤。

    胡斐心想:“原来他们先前的受伤全是假装,不但瞒过了锺氏兄弟,连我也给瞒过

    了。”他不敢怠慢,跃出窗户,跟随在后。只见刘鹤真腋下挟着一个长长的包裹,不知包着

    什么东西。他的轻身功夫比刘鹤真高明得多,悄悄跟随在后,料想刘氏夫妇定然毫不知觉。

    跟着二人走了五六里路,来到孤零零的一所小屋之前,只见刘鹤真打个手势,命妻子伏

    在草丛之中,走上几步,朗声道:“金面佛苗大侠在家么?有朋友远道来访。”只听屋中一

    人说道:“是哪一位朋友?恕苗人凤眼生,素不相识。”这话声并不十分响亮,胡斐听在耳

    中只觉又是苍凉,又是醇厚。刘鹤真道:“小人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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