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作品集-第98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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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的事,还不致有人命干系,带着孩子也不妨。”但在她心底,早已在深深后悔,实不该让
这两个幼儿陪着父母干冒江湖上的风险。胡斐和程灵素隔着窗子,一切瞧得清清楚楚,心下
也是暗暗奇怪,觉得这一路而来,不可解之事甚多,满以为乔装改扮之后,便可避过追踪,
岂知第一天便遇到飞马镖局这件奇事。次日清晨,飞马镖局的镖车一起行,胡斐和程灵素便
不即不离的跟随在后。徐铮见他二人跟踪不舍,越看路道越是不对,料他二人定是贼党,不
时回头怒目而视。胡程二人却装作不见。中午打尖,胡程二人也和飞马镖局一处吃牛肉面
饼。行到傍晚,离武胜关约有四十来里,只听得马蹄声响,两骑马迎面飞驰而来。马上乘客
身穿灰布长袍,从镖车旁一掠而过,直奔过胡程二人身旁,这才靠拢并驰,纵声长笑,听声
音正是昨晚的两个暴客。胡斐道:“待得他们再从后面追上,不出几里路,便要动手了。”
话犹未毕,忽听前面马蹄声响,又有两乘马从身旁掠过,马上乘客身手矫健,显是江湖人
物。胡斐道:“奇怪,奇怪!”行不到一里路,又有两乘马迎面奔来,跟着又有两乘马。徐
铮见了这等大势派,早已把心横了,不怒反笑,说道:“师妹,师父曾说,绿林中一等一的
大寨,兴师动众劫那一等一的大镖,那才派到六个好手探盘子,今日居然连派到八位高人,
后面又有两位阴魂不散的跟着,只怕咱们这路镖保的不是纹银九千两,而是九百万、九千万
两!”
马春花猜不透敌人何以如此大张旗鼓,来对付这枝微不足道的小镖,但越是不懂,越是
戚然有忧,对徐铮和趟子手道:“待会情势不对,咱们带了孩子逃命要紧。这九千两银子
嘛,数目不大,总还能张罗着赔得起。”徐铮昂然道:“师父一世英名,便这么送在咱这个
不成材的弟子手中吗?”马春花凄然道:“总得瞧孩子份上。今后我两口子耕田务农,吃一
口苦饭,也不做这动刀子拚命的勾当啦。”
说到这里,忽听得身后蹄声奔腾,回头一望,尘土飞扬,那八乘马一齐自后赶了上来。
呜的一声长鸣,一枝响箭从头顶飞过,跟着迎面也有八乘马奔来。
胡斐道:“瞧这声势,这帮子人只怕是冲着咱们而来。”程灵素点头道:“田归农!”
胡斐道:“咱们的改扮终究不成,还是给认出了。”这时前面八乘马,后面八乘马一齐勒缰
不动,已将镖局子一行人和胡程二人夹住在中间。
徐铮翻身下马,亮出单刀,抱拳道:“在下徐……”只说了三字,前面八乘马中一个老
者突然飞跃下马,纵身而前,手中持着一件奇形兵刃,一语不发,便向徐铮脸上砸去。胡斐
和程灵素勒马在旁,见那老者手中兵刃甚是奇怪,前面一个横条,弯曲如蛇,横条后生着丁
字形的握手,那横条两端尖利,便似一柄变形的鹤嘴锄模样。胡斐不识此物,问程灵素道:
“那是什么?”程灵素还未回答,身后一名大盗笑道:“老小子,教你一个乖,这叫做雷震
挡。”程灵素接口道:“雷震挡不和闪电锥同使,武功也是平常。”那大盗一呆,不再作
声,斜眼打量程灵素,心想这瘦小子居然也知道闪电锥。原来老者是他师兄,这大盗自己所
使的便是闪电锥。他二人的师父右手使闪电锥,左手使雷震挡,一攻一守,变化极尽奇妙。
但这两件兵刃一长一短,双手共使时相辅相成,威力固然甚大,但也十分艰难,他师兄弟二
人各得师父一只手的技艺,始终学不会两件兵刃同使。他二人自幼便在塞外,初来中原未
久,而他的闪电锥又是藏在袖中,并未取出,不意给程灵素一语道破来历,不禁惊诧无已。
他那知程灵素的师父毒手药王无嗔大师见闻广博,平时常和这个最锺爱的小弟子讲述各家各
派武功,因此她虽然从未见过雷震挡,但一听其名,便知尚有一把闪电锥。但见那老者将兵
刃使得轰轰发发,果然有雷震之威。徐铮单刀上的功夫虽也不弱,但被那雷震挡裹住了,渐
渐施展不开。
只听得前后十五名大盗你一言,我一语,出言讥嘲:“什么飞马镖局?当年马老镖头走
镖,才称得上‘飞马’二字,到了姓徐的手里,早该改称狗爬镖局啦!”“这小子学了两手
三脚毛,不在家里抱娃娃,却到外面来丢人现世。”“喂,姓徐的,快跪下来磕三个响头,
我们大哥便饶了你的狗命。”“走镖走得这么寒蠢,连九千两银子也保,不如买块豆腐来自
己撞死了罢!”“神拳无敌马老镖头当年赫赫威名,武林中无人不服,这脓包小子真是对不
住师父。”“我瞧他夫人比他强上十倍,当真是一枝鲜花插在牛粪里!好教人瞧着生气。”
胡斐听了各人言语,心想这群大盗对徐铮的底细摸得甚是清楚,不但知道他的师承来历,还
知他一共保了多少镖银,说话之中对他固是极尽尖酸刻薄,但对马春花和她过世的父亲却毫
无得罪之处,甚至还显得颇为尊敬。胡斐虽然不识雷震挡,但那老者功力不弱,出手既狠且
准,却是一眼便知,不由得暗自奇怪:“这老头儿虽不能说是江湖上的第一流好手,但如此
武功,必是个颇有身分的成名人物。瞧各人的作为,决非冲着这区区九千两银子而来。但若
是田归农派来跟我为难,却又何必费这么大的劲儿去对付徐铮?”
马春花在旁瞧得焦急万分,她早知丈夫不是人家对手,然而自己上前相助,只不过多引
一个敌人下场,于事丝毫无补,两个儿子无人照料,却势必落入盗众手中。眼睁睁的瞧着丈
夫越来越是不济,突见那老者将蛇形兵器往前疾送,圈转回拉,徐铮单刀脱手,飞上半天,
她“啊”的一声叫了出来。那老者左足横扫,徐铮急跃避过。那单刀从半空落将下来,盗众
中一人举起长剑,往上一撩,一柄钢刀登时断为两截。那盗伙身手好快,长剑跟着一劈一
削,又将尚未落地的两截断刀斩成四截。他手中所持的固是极锋利的宝剑,而出手之迅捷,
更是使人目为之眩。群盗齐声喝彩。瞧这情势,哪里是拦路劫镖,实是对徐铮存心戏弄!单
是这手持长剑的大盗一人,打败徐铮夫妇便已绰绰有余,何况同伙共有一十六人,看来个个
都是好手,个个笑傲自若,便如十六头灵猫围住了一只小鼠,要戏耍个够,才分而吞噬。徐
铮红了双眼,双臂挥舞,招招都是拚命的拳式,但那老者雷震挡的铁柄长逾四尺,徐铮如何
欺得近身去?数招之间,只听得嗤的一声响,雷震挡的尖端划破了徐铮裤脚,大腿上鲜血长
流,接着又是一响,徐铮左臀中挡。那老者抬起一腿,将他踢翻在地,一脚踏住,冷笑道:
“我也不要你性命,只要废了你的一对招子,罚你不生眼睛,太也胡涂。”徐铮又是害怕,
又是愤怒,胸口气为之塞,说不出话来。马春花叫道:“众位朋友,你们要镖银,拿去便
是。我们跟各位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何必赶尽杀绝?”那使剑的大盗笑道:“马姑娘,你
是好人,不用多管闲事。”马春花道:“什么多管闲事?他是我丈夫啊。”使雷震挡的老者
道:“我们就是瞧着他太也不配,委曲了才貌双全的马姑娘,这才千里迢迢的赶来。这个抱
不平非打不可!”胡斐和程灵素越听越是奇怪,均想:“这批大盗居然来管人家夫妻的家务
事,还说什么打抱不平,当真好笑。”两人对望一眼,目光中均含笑意。
便在此时,那老者举起雷震挡,挡尖对准徐铮右眼,戳了下去。马春花大叫一声,抢上
相救,呼的一响,马上一个盗伙手中花枪从空刺下,将她拦住。两个小孩齐叫:“爸爸!”
向徐铮身边奔去。突然间一个灰影一晃,那老者手腕上一麻,急忙翻挡迎敌,手里蓦然间轻
了,原来手中兵刃竟已不知去向,惊怒中抬起头来,只见那灰影跃上马背,自己的独门兵刃
雷震挡却已给他拿在手中舞弄,白光闪闪,转成一个圆圈。如此倏来倏去,一瞬之间下马上
马,空手夺了他雷震挡的,正是胡斐!众盗相顾骇然,顷刻间寂静无声,竟无一人说话,人
人均为眼前之事惊得呆了。过了半晌,各人才纷纷呼喝,举刀挺杖,奔向胡斐。胡斐大叫
道:“是线上的合字儿吗?风紧,扯呼,老窑里来了花门的,三刀兔儿爷换着走,咱们胡子
上开洞,财神菩萨上山!”群盗又是一怔,听他说的黑话不像黑话,不知瞎扯些什么。那雷
震挡被夺的老者怒道:“朋友,你是哪一路的,来搅这淌浑水干么?”胡斐道:“兄弟专做
没本钱买卖,好容易跟上了飞马镖局的九千两银子,没想到半路里杀出来十六个程咬金。各
位要分一份,这不叫人心疼么?”那老者冷笑道:“哼,朋友别装蒜啦,趁早留下个万儿来
是正经。”
徐铮于千钧一发之际逃得了性命,搂住了两个儿子。马春花站在他的身旁,睁着一双大
眼望住胡斐,一时之间还不明白眼前到底发生了何事。她只道胡斐和程灵素也必都是盗伙一
路,那知他却和那老者争了起来。
只见胡斐伸手一抹上唇的小胡子,咬着烟袋,说道:“好,我跟你实说了罢。神拳无敌
马行空是我师弟,师侄的事儿,老人家不能不管。”胡斐此语一出,马春花吃了一惊,心
想:“哪里出来了这样一个师伯?我从没听爹爹说过,而且这人年纪比爹爹轻得多,哪能是
师伯?”程灵素在一旁见他装腔作势,忍不住要笑出声来,但见他大敌当前,身在重围,仍
能漫不在意的言笑自若,却也不禁佩服他的胆色。那老者将信将疑,哼的一声,说道:“尊
驾是马老镖头的师兄?年岁不像啊,我们也没听说马老镖头有什么师兄。”胡斐道:“我门
中只管入门先后,不管年纪大小。马行空是什么大人物了,还用得着冒充他师兄么?”
先入师门为尊的规矩,武林中许多门派原都是有的。那老者向马春花望了一眼,察看她
的脸色,转头又问胡斐道:“没请教尊驾的万儿。”胡斐抬头向天,说道:“我师弟叫神拳
无敌马行空,区区在下便叫歪拳有敌牛耕田。”群盗一听,尽皆大笑。这一句话明显是欺人
的假话,那老者只因他空手夺了自己的兵刃,才跟他对答了这一阵子话,否则早就出手了。
他性子本便躁急,听到“牛耕田”这三字,再也忍耐不住,虎吼一声,便向胡斐扑来。胡斐
勒马一闪,雷震挡一晃,那老者手中倏地多了一物,举手一看,却不是雷震挡是什么?物归
原主,他本该喜欢,然而这兵刃并非自己夺回,却是对方塞入自己手中,瞧也没瞧清,莫名
其妙的便得回了兵刃。
众盗齐声喝彩,叫道:“褚大哥好本事!”都道是他以空手入白刃的功夫抢回。这姓褚
的老者却自知满不是那回事,当真是哑子吃黄连,说不出的苦。他微微一怔,说道:“尊驾
插手管这档子事,到底为了什么?”
胡斐道:“老兄倒请先说说,我这两个师侄好好一对夫妻,何以要各位来打抱不平?”
那老者说道:“多管闲事,于尊驾无益。我好言相劝,还是各行各路罢!”众盗均感诧异:
“褚大哥平日多么霹雳火爆的性儿,今日居然这般沉得住气。”胡斐笑道:“你这话再对也
没有了,多管闲事无益。咱们大伙儿各行各路。请啊,请啊!”那老者退后三步,喝道:
“你既不听良言,在下迫得要领教高招。”说着雷震挡一举,护住了胸口。胡斐道:“单打
独斗,有什么味道?可是人太多了,乱糟糟的也不大方便。这样吧,我牛耕田一人,斗斗你
们三位。”说着提旱烟管向那使长剑的一指,又向那老者的师弟一指。那使剑的相貌英挺,
神情傲慢,仰天笑道:“好狂妄的老小子!”那姓褚的老者却早知胡斐决非易与之辈,一对
一的跟他动手,也真没把握,他既自愿向三人挑战,正是求之不得,说道:“聂贤弟,上官
师弟,他是自取其死,怨不得旁人,咱三个便一齐陪他玩玩。”那姓聂的兀自不愿,说道:
“谅这老小子怎是褚大哥的对手?要不,你师兄弟一齐出马,让大伙儿瞻仰瞻仰塞外‘雷电
交作’的绝技!”群盗轰然叫好。
胡斐摇头道:“年纪轻轻,便这般胆小,见不得大阵仗,可惜啊可惜。”那姓聂的长眉
一挑,跃下马来,低声道:“褚大哥请让一步,小弟独自来教训教训这狂徒。”胡斐道:
“你要教训我歪拳有敌牛耕田,那也成。可是咱哥儿两话说在先,倘若我牛耕田输了,你要
宰要杀,任凭处置。不过要是小兄弟你有一个失闪,那便如何?”那姓聂的冷笑道:“那是
你痴心妄想。”胡斐笑道:“说不定老天爷保佑,小兄弟你竟有个三长两短,七荤八素,那
便如何?”那姓聂的喝道:“谁跟你胡说八道?若我输了,也任凭你老小子处置便是。”
胡斐道:“任凭我老小子处置,那可不敢当,只是请各位宽宏大量,别再来管我师侄小
夫妻俩的家务,这个抱不平,咱们就别打了吧!”那姓聂的好不耐烦,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