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作品集-第99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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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胡斐道:“是啊,你真聪明。我疑心这伙人都是受商宝震之托而来,因此对马姑娘
甚是客气,对她丈夫却不断的讪笑羞辱。”程灵素道:“看来马姑娘对那姓商的还是未免有
情。”胡斐道:“因此我就不知道怎么办了。”两人说话之时,没瞧着对方,只是口唇轻轻
而动,马春花坐在屋角,不会听到。眼见得晚霞渐淡,天色慢慢黑了下来,突然间西首连声
唿哨,有几乘马奔来。程灵素道:“又来了帮手。”胡斐侧耳一听,道:“怎地有一人步
行?”果然过不多时,一个人飞步奔近,后面四骑马成扇形散开着追赶。但马上四人似乎存
心戏弄,并没催马,口中吆喝唿哨,始终离前面奔逃之人两三丈远。那人头发散乱,脚步踉
跄,显已筋疲力尽。胡斐看清了那人面目,叫道:“徐大哥,到这里来!”说着打开木门,
待要赶出去接应,但为时已然不及,四骑马从旁绕了上来,拦住徐铮的去路。林中盗众也一
拥而出。胡斐若是冲出,只怕群盗乘机抢入屋来,程灵素和马春花便要吃亏,只好眼睁睁瞧
着徐铮给群盗围住。胡斐纵声叫道:“倚多为胜,算什么英雄好汉?”纵马追来的四个汉子
中一人叫道:“不错,我正要单打独斗,会一会神拳无故的高徒,斗一斗飞马镖局的徐大镖
头。”胡斐听这声音好熟,凝目一望,失声叫道:“是商宝震!”程灵素道:“这姓商的果
真来了!”但见他身形挺拔,白净面皮,确是比满脸疤痕的徐铮俊雅十倍,又见他从马背上
翻鞍而下,身法潇洒利落,心想:“他和马姑娘才算是一对儿,无怪那些人要打什么抱不
平,说甚么鲜花插在牛粪上。”她究竟是年轻姑娘,忍不住叫道:“马家姊姊,那姓商的来
啦!”马春花“嗯”的一声,似乎没懂得程灵素在说些什么。这时群盗已围成了老大一个圈
子,遮住了从石室窗中望出去的目光。程灵素道:“大哥,这里瞧不见,咱们上屋顶去。”
胡斐道:“好!”两人跃上屋顶,望见徐铮和商宝震怒目相向。商宝震手提一柄厚背薄刃的
单刀,徐铮却是空手。程灵素道:“这可不公平。”胡斐尚未答话,只听得商宝震大声道:
“徐爷,商某跟你动手,用不着倚多为胜,也不能欺你空手。你用刀,我空手,这么着你总
不吃亏了吧?”说着提刀一掷,竟把手中单刀柄前刃后的向徐铮掷去。
徐铮伸手接住,呼呼喘气,说道:“在商家堡中,你对我师妹这般模样,你当我没生眼
睛么?你今日空群而来,为的是什么,姓徐的不必多说。商宝震,你拿刀子吧!”商宝震高
声说道:“我便凭一双肉掌,斗你的单刀。众位大哥,如我伤在他的刀下,只怨我狂妄自
大,任谁不得相助。”程灵素道:“他为什么这般大声?显是要说给马姑娘听了。他空手斗
人家单刀,不但是在心上人面前逞能,还要打动她的心。”胡斐叹了一口气。程灵素道:
“大哥,你说马姑娘盼望谁胜?”胡斐摇头道:“我不知道。”程灵素道:“一个是丈夫,
一个是外人,眼下正在为了她拚命,她却躲在屋里理也不理。我说马姑娘私心之中,只怕还
在盼望这位商少爷得胜呢。”胡斐心中的想法也是如此,但仍是摇头道:“我不知道。”徐
铮见商宝震定然不肯用兵刃,单刀一横,说道:“反正姓徐的陷入重围,今日也不想活着回
去了。”刷的一刀,往商宝震头顶砍落。商宝震武功本就高出他甚多,当年在商家堡向他讨
教拳脚,只是装腔作势,这数年中跟着八卦门中的师伯师叔王氏兄弟痛下苦功,八卦刀和八
卦掌的功夫更是精进。徐铮奔逃了半日,气力衰竭,手中虽然多了一口刀,但在商宝震八卦
掌击、打、劈、拿之下,不数招便落下风。胡斐皱眉道:“这姓商的甚是狡滑……”程灵素
道:“你要不要出手?”胡斐道:“我是为助马姑娘而来,但是……但是……,我可真不知
她心意如何?”程灵素对马春花甚是不满,说道:“马姑娘决无危险,你好心相助,她可未
必领你这个情。咱们不如走吧!”胡斐见徐铮的单刀给商宝震掌力逼住了,砍出去时东倒西
歪,已是全然不成章法,瞧着甚是凄惨,说道:“二妹,你说的是,这件事咱们管不了。”
他跃下屋顶,回入石室,说道:“马姑娘,徐大哥快支持不住了,那姓商的只怕要下毒
手。”马春花呆呆出神,“嗯”了一声。胡斐怒火上冲,便不再说,向程灵素道:“二妹,
咱们走吧!”马春花似乎突然从梦中醒觉,问道:“你们要走?上哪里去?”胡斐昂然道:
“马姑娘,你从前为我求情,我一直感激,但你对徐大哥这般……”
他话未说完,猛听得远处一声惨叫,正是徐铮的声音,跟着商宝震纵声长笑,笑声中充
满了得意之情。群盗轰然喝彩:“好八卦掌!”马春花一惊,叫道:“师哥!”向外冲出。
胡斐恨恨的道:“情人打死了丈夫,正合心意!”程灵素见他愤恨难当,柔声安慰道:“这
种事你便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法子管。”胡斐道:“她若是不爱她师哥,又何必和他成
亲?”程灵素道:“那定是迫于父亲之命了。”胡斐摇头道:“不,她父亲早烧死在商家堡
中了。便算曾有婚约,也可毁了,总胜过落得这般下场。”忽听得人丛中又传出徐铮的一声
呻吟,胡斐喜道:“徐大哥没死,瞧瞧去。”说着拉着程灵素的手走出石屋,急步挤入盗群
之中。说也奇怪,没多久之前,群盗和胡斐一攻一守,列阵对垒,但这时群盗只注视马春
花、商宝震、徐铮三人,对胡程二人奔近竟都不以为意。胡斐低头看徐铮时,只见他胸口一
大滩鲜血,气息微弱,显是给商宝震掌力震伤了内脏,转眼便要断气。马春花呆呆站在他的
身前,默不作声。
胡斐弯下腰去,俯身在徐铮耳边,低声道:“徐大哥,你有什么未了之事,兄弟给你办
去。”徐铮望望妻子,望望商宝震,苦笑了一下,低声道:“没有。”胡斐道:“我去找到
你的两个孩子,抚养他们成人。”他和徐铮全无交情,只是眼见他落得这般下场,激于义
愤,忍不住要挺身而出。徐铮又苦笑了一下,低声说了一句话,只因气息太微,胡斐听不明
白,于是把右耳凑到他的口边,只听他低声道:“孩子……孩子……嫁过来之前……早就有
了……不是我的……”一口气呼出,不再吸进,便此气绝。
胡斐恍然大悟:“怪不得马姑娘要和他成亲,原来火烧商家堡后,这姓商的不知去向,
而她有了身孕,却不能不嫁。怪不得两个孩子玉雪可爱,与徐大哥的相貌半分也不像。”他
伸腰站起,无话可说,耳听得马蹄声响,又有两乘马驰近。每匹马上坐着一个汉子,每人怀
里安安稳稳的各抱一个马春花的孩子。马春花瞧瞧徐铮,又瞧瞧商宝震,说道:“商少爷,
我当家的是你打死的?”商宝震道:“刀子还在他手里,我可没占他的便宜。”马春花点点
头,从徐铮右手中取下单刀,说道:“这是你家传的八卦刀,我在商家堡中见过的。”商宝
震微微笑道:“你好记性,多亏你还记得。”马春花道:“我怎么不记得?商家堡的事,好
像便都在眼前一般。”
程灵素侧目瞧着胡斐,只见他满脸通红,胸口不住起伏,强忍怒气,却不发作。马春花
提着八卦刀,赞道:“好刀!”慢慢走到商宝震身前。商宝震嘴边含笑,目光中蕴着情意,
伸手来接。马春花倒过刀锋,便似要将刀柄递给他,突然间白光一闪,刀头猛地转过,波的
一声轻响,刺入了商宝震腰间。商宝震一声大叫,一掌拍出,将马春花击得倒退数步,说
道:“你……你……你……为什么……”一句话没说完,向前一扑,便已毙命。这一下人人
出其不意,本来商宝震击死徐铮,马春花为夫报仇,谁都应该料想得到,但马春花对徐铮之
死没显示半分伤心,和商宝震一问一答,又似是欢然叙旧,突然间刀光一闪,已是白刃刺
敌。群盗一愕之间,尚未叫出声来,胡斐在程灵素背后轻轻一推,拉着马春花的手臂,急速
退入了石屋。群盗一阵喧哗,待欲拦阻,已然慢了一步。适才之事实在太过突兀,群盗显然
要计议一番,并不立时便向石屋进攻,反而退了开去。胡斐向马春花叹道:“先前我错怪你
了,你原不是这样的人。”马春花不答,独自呆坐在屋角之中。程灵素对她自也全然改观,
柔声安慰她几句。马春花双目向前直视,嗯也不嗯一声。胡斐向程灵素使个眼色,两人又并
肩站在窗前。胡斐道:“马姑娘为夫报仇,杀了敌人个措手不及,可是这么一来,我更加不
懂了。”程灵素也是大惑不解,本来商宝震一到,一切都已真相大白,但现下许多事情立时
又变得十分古怪。马春花竟会亲手将商宝震杀死,是不是她眼见丈夫惨死,突然天良发现?
如果群盗确是商宝震邀来,那么他一死之后,盗众定要群相愤激,叫嚣攻来,但群盗除了惊
奇之外,何以并无异举?胡斐凝神思索了一会,说道:“二妹,这中间有很多难解之处,咱
两人贸然插手,说不定反而害了好人。马姑娘是一定不肯说的了,我去问那盗魁去。”程灵
素道:“他怎肯说?”胡斐道:“我去试试!”程灵素道:“千万得小心了!”胡斐道:
“理会得。”开了屋门,缓步而出,向盗众走去。群盗见他孤身出来,手中不携兵刃,脸上
均有惊异之色。胡斐走到离群盗六七丈远处,站定说道:“在下有一句机密之言,要和贵首
领说。”说着在身上拍了拍,示意不带利器。群盗中一条粗壮汉子喝道:“大伙儿都是好兄
弟,有话尽说不妨,何必鬼鬼祟祟?”胡斐笑道:“各位都是英雄好汉,领头的自然更是一
位了不起的人物,难道跟我说句话都不敢么?”那瘦削老人右手摆了摆,说道:“‘了不起
的人物’这六个字,那可不敢当。我瞧你小兄弟倒是位少年英雄,后生可畏,后生可畏!”
他话中称赞胡斐,但满脸是老气横秋之色。胡斐拱手道:“老爷子,请借一步说话。”说着
向林中空旷之处走去。那瘦老人斜眼微睨,适才马春花手刃商宝震之事,也太令人震惊,他
心神兀自未宁,生怕胡斐也暗藏毒计,不敢便此跟随过去,但若不去,又未免过于示弱,当
下全神戒备,一步步的走近。胡斐抱拳道:“晚辈姓胡名斐,老爷子你尊姓大名。”那老者
不答,道:“尊驾有何说话?”胡斐笑道:“没什么。我要跟老爷子讨教几路拳脚。”
那老者没想到他竟会说出这句话来,勃然变色,道:“好小子,你骗我过来,便要说这
一句话吗?”胡斐笑道:“老爷子且勿动怒,我是想跟你赌一个玩意儿。”
那老者哼的一声,转身便走。胡斐道:“我早料你不敢!我便是站在原地不动,你也打
我不过。”那老者怒道:“你说什么?”胡斐道:“我双脚钉在地下,半寸不得移动,你却
可任意走动,咱们这般比比拳脚,你说谁赢谁输?”那老者见他迭献身手,夺雷震挡,擒汪
铁鹗,抢剑还剑,接发暗器,事事眩人耳目,若说单打独斗,还当真有点胆怯,但听他竟敢
大言不惭,说双足不动而和自己相斗,这样的事江湖上可从未听见过。他是河南开封府八极
拳的掌门人,人既稳练,武功又高,因此这次同来的三十余人之中以他为首,心想对方答允
双足不动,自己已立于不败之地,这份便宜是稳稳占了,当下并不恼怒,反而高兴,笑道:
“小兄弟出了这个新花样来考较老头子,好,这几根老骨头便跟着你熬熬。咱们许不许用暗
器哪?”胡斐微笑道:“以武会友,用什么暗器?”那老者心想:“我便打他不过,只须退
开三步,他脚步不能移动,谅他手臂能有多长?最不济也是个平手。”说了声:“好!”胡
斐道:“晚辈与老爷子素不相识,这次多管闲事,实是胡闹。晚辈只要输了一招半式,我和
义妹两人立刻便走。”那老者心想:“他若一味护着马姑娘,此事终是不了。我们倘若恃众
强攻,势必多伤人命,如伤着马姑娘,更是大大不妥,还是善罢为妙。”于是说道:“是
啊!这事原本跟旁人绝不相干。马姑娘此后富贵荣华,直上青云,你既跟她有交情,只有代
她喜欢。”胡斐搔了搔后脑,道:“我便是不明白。老爷子倘若任让一招,晚辈要请老爷子
说明其中的原委。”
那老者微一沉吟,说道:“好,便是这样。”见胡斐双足一站,相距一尺八寸,沉稳无
比,不禁心中一动:“说不定还真输与他了。”说道:“咱们话说明在先,我若输了,只好
对你说,但你决不能跟第二人说起。”胡斐道:“我义妹可须跟她明言。”那老者心想:
“干柴烈火好煮饭,干兄干妹好做亲。你们干兄干妹,何等亲密?就算口中答应了不说,也
岂有不说之理?”便道:“第三人可决计不能说了。”胡斐道:“好!便是这样。我又怎知
准能赢得你老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