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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部分

晩清文学丛钞·小说戏曲硏究卷-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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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國詩樂之遷變與戲曲發展之關係 

  光緒三十一年(1905) 
  淵實 

  劃成一新紀元於中國之文學史上,放陸離之光彩者,元代之雜劇及傳奇也。於南北兩宋,自詩餘轉化而來,人皆知之;而其詩餘又古樂府之流別,人亦知之。雖然,叩以古樂府以如何動機而變化爲爲詩餘,詩餘以如何理由而轉移於雜劇及傳奇,雖斯道專門之詩家者流,對之而有親切明暢之辯解者極少。此之故,乃文人學士,讀雜劇傳奇及詩餘樂府,猶讀詩賦文章,徒論其文字之姸醜好惡,絕不硏究音樂之故耳。夫雜劇傳奇及詩餘樂府者,非如司馬相如以下李杜韓白之輩,所作之詩賦文章,非文字之詩也,非目之詩也,非美文也,乃聲之詩,耳之詩,與音樂相待爲一,以傳於天下。故音樂之變遷,一樂府詩餘傳奇雜劇之遷變也;音樂之滅亡,一樂府詩餘傳奇雜劇之滅亡也。欲知樂府詩餘傳奇雜劇之性伲讼茸陨瞎胖领督袢丈舷滤那юN年間,於歷史上硏究音樂之變遷與興亡,不然則無由知其眞相。此本篇所欲論者,則在於中國音樂如何起滅,如何變遷,而其結果與大漢民族有如何影響之?睿病!

  在中國之上世,詩樂一致,三百篇皆可歌,無復贅辯。傳曰:「詩亡然後春秋作。」由此語而推想之,則至枺苤荆醯浪ノⅲL俗赴於澆漓,人情流於浮薄,所謂風雅頌温柔敦厚之敎旨,全歸湮洠В娝鞙p亡。但《左傳》特書吳季札之觀樂,而列國士大夫於宴會之席上,往往賦詩言志,由是觀之,詩之作者雖絕,而歌詠之方法,卽音樂之一部猶依然存也。雖然,至於戰國時代,各家之書史傳記,不復記此等之事,倂其樂律而至於絕滅者當在此時。自此以後,炎漢呗。瑯犯伺d。自樂府而詩餘,自詩餘而雜劇、傳奇之起源之一大遠因也。 

  戰國之末,楚之屈原,始發荆楚怨誹之聲,作爲《楚辭》,首《離颍贰ⅰ毒鸥琛芬韵露迤诋敃r必皆可協於樂律。如其《九歌》,在楚漢間,爲祠廟祭祀之神樂,以奏於神前者,曰《雲中君》、曰《湘夫人》、曰《湘君》、曰《枺省贰⒃弧短摇罚瑒t皆其土神之名也。自此而荆楚之歌眨瑵u瀰漫天下,到處莫不耳楚聲。卽就於今日所流傳之歌篇而檢之,則《荀子》所錄《成相》之歌,楚聲也;荆軻《易水》之歌,楚聲也;項羽《虞兮》之歌,亦固楚聲也。若夫司馬遷作《史記》,於《項羽本紀》,淋漓大書,如「夜聞漢軍四面皆楚歌,項羽乃大驚曰,漢皆已得楚乎?是何楚人之多也」云,若例作者以裨官舞文之筆墨,斷爲無此等事實,則非也,蓋在當時能楚歌者非僅楚人,可想而知也。 

  戰國而爲秦,秦亡而爲漢,萬般之事態,雖頗有所改革,而至於歌詠之一道,則面目依然,秋毫不變,且全土皆風靡於楚聲。彼高祖之《大風歌》、《鴻Ц琛罚喑曇玻妒酚洝犯咦鎽剠魏螅櫦莘蛉怂w王如意爲太子而不果,故寫哀痛悲切之意,以作《鴻А分瑁坪ǎ瑢ζ莘蛉嗽唬骸肝覡憼柍瑁瑺枲懳页琛!谷粍t「鴻Ц唢w,橫絕四海」之高歌,非楚歌之明證乎?外之如高祖之宮人唐山夫人,嘗作《房中樂》。《房中樂》者,於漢初爲唯一之樂歌,以二南之遺聲稱,改名《安世樂》,用之於郊廟焉,可謂當時之國樂。然案諸《漢書、禮樂志》所明記者,猶純然楚聲也。又如武帝之《秋風歌》、《匏子之歌》,?孫公主之《黄Ц琛罚潴w裁格眨H類似屈原《九歌》,宋儒朱熹夙取而收之於《楚辭後語》,亦可爲楚辭之遺聲。由是觀之,則自戰國之際,涉於秦漢,其間樂歌,可謂一切爲楚聲所支配,楚風何其競也。此無他,風雅頌與樂律旣亡,而他國之詩,又不逼於歌,可歌者惟楚詩而已,故一時備受到處歡迎,而一百七十餘年間,楚聲遂波及於中國。 

  雖然,武帝之時代,漢家之國撸罘Q隆盛,文物典章,最放光華之時代也。文人學士,以博學高才被知遇者輩出,故樂歌則自楚眨酝猓侣暆u興,辭賦則韻文美文亦起。蓋辭賦者,溯其淵源,出於古詩三百篇之苗裔,取義於六義中賦比興之賦字以名之者,班固遂稱之爲古詩之流別。然其體裁,一倣於《離颍罚覟E觴於屈原之門下士宋玉、景差,而成功於賈誼、司馬相如。其作意之傾向,在事物之舖張揚厲,其修辭之宗主,在文字之侈麗洪衍。《楚颍芬蛔兌鵂懸环N之韻文、美文,雖與音樂無有何等關係,然旣自《楚辭》變化得來,則亦爲楚體而已。若夫解釋韻文美文爲廣義之詩,則樂詩之出也,雖與詞賦同時,然二者可謂全相分離者。何則?詞賦之基礎,不存於聲,而存於體,非耳之詩而目之詩也。 

  漢代詩賦之端,陸賈最先叩之,時猶際於草創,述作至少。降而賈誼,以雄逸之才氣,賦《懷沙》,賦《鵩鳥》,斯道爲之振作。及司馬相如、枚乘出,詞釆如景星,華藻如慶雲。繼起者,則枚?、枺剿贰⑼醢⑾颉P雄、班固之徒,皆以能手稱。其著作豐富,僅孝武一世所錄,亦已千餘。然其體雍容華貴,踏一韻脚,巧於組織,一長一短,任意摚鳎抛有f才,大抵流於浩瀚,莫知歸著。且以型式一倣《楚辭》,若以比諸三百篇之平和中正,判若雲泥。是以儒家者流,追想三代古風,慕温柔敦厚之旨義,企圖詩篇之復古,致力於三百篇近似之著作,如楚元王之師傅韋孟所作諫詩,企倣四句四言之例,可想見當時一般之趨向。雖然,漢詩之距周代,星霜已三四百年,人文風氣,夙已變遷。以三百篇之型式,求其適合於當時之人心,固不能之事,故行世者極少。於是武帝前後,蘇武、李陵之徒,病《楚辭》如彼其繁冗,古詩如彼其古伲队兑欢ㄖ刃騼龋杂砂l摚М敶硐耄莿e有所發明不可,乃創成一種所謂五言詩者,遂爲近世詩學之淵源,識諅ヒ印R嗵旎'之發於自然,而非人力所能強成乎? 

  詞賦之光華如彼,新詩之精神如斯,武帝時代韻文美文之發達,前古殆無其比也。雖然,唯有一事,其闕典爲當時上下一般所遺憾者,則以一切新聲付於音律均不成聲也。武帝天資豪邁,必欲補此闕典,於茲始設樂府。樂府者,音樂之官府,卽律呂之硏究所也。何幸此時通音律者得有李延年,文學則司馬相如以下,才學卓絕一時者數十人,濟濟多士,曠典聿修。然其所謂詩賦詩者,非一切皆可歌也,卽所謂支配全社會之《楚辭》,然欲用之於郊廟大典,則宜莊重典雅,其體裁亦非切合也。故司馬相如、李延年等,奉命欲倡作一種特別之新聲,而硏究之結果,第一所制定者,郊廟歌辭也,次制定者爲軍樂鼓吹歌辭也,橫吹歌辭也。樂府之硏究,漸漸進化,欲遂舉海內之歌郑磺懈鹅缎侣伞Zw、代、秦、楚之詩樂無論矣,卽下迄樵唱牧歌,咸汎釆博取,定其曲譜,選童男童女七十餘人,每夜湥дb而講習之,此卽今日尙存古樂府中一部分,所謂《相和歌辭》也。相和歌辭出,海內歌郑h非楚聲,亦皆可歌,特其付於樂律,譜於樂歌者,實非韻文美文之五言詩也,卽有能被於管絃者亦僅矣。雖然,樂府固多五言者,而謂其實非,則又何也?無他,所謂五言詩者,大抵於秩序一定之型式以內,自由發摚ё约抑庀耄蛏钸h,或幽邃,或慷?纏綿,必反覆玩味,始自得之,所謂目之詩也。樂府則反之,以聲爲主,如彼郊祀歌詞,用於天地宗社之大禮,於體裁上固隆莊嚴典雅之旨,然必使若師曠之徒,一度聆其聲,卽可溯其意,自餘之歌詞,則更近焉,苟不然,則樂歌之效用殆不顯。且以音樂之易入於婦豎童蒙之耳者,必不在文人學士摚M腹之學問才氣,或高尙,或曲奥,所作之抒情詩,却在寫街談巷議云,或可悲,或可喜,或可恐,或可愕之事實之敍事詩。故當時被選釆於樂府者,非蘇武、李陵之徒集注一代精神所作之抒情詩,而爲不知作者姓氏之敍事詩。彼亦五言也,此亦五言也,其姿貌形骸,殆無所異。而彼則主於目,主於文字;此則主於耳,主於聲音,精神殆全相異也。夫然後彼此之間,劃一鴻溝,閱星霜,經時代,各相背馳,向一方面,愈進步,愈發達,有可歌者,有不可歌者,則其由來亦可謂遠矣。 

  三國鼎立之時,屈指而鴻博之徒,蜀吳至寥寥;魏跨大國,多奇才,曹氏父子,以絕代之才氣,嗜好文學,建安七子之徒,相和而起,能繼承漢代之詩,而擴張之,特立一種卓犖之風骨,爲百世所師表,亦中國文學史上有一書之價値也。曹氏父子,夙企圖詩樂一致之復古,子建所作,可付於音樂者特多。雖然,社會變遷,一般文學之趨向,自此時漸重文字之詩,魏晉間一大作家阮籍者,《詠懷》諸作,與漢代之樂府,全異其趣,及其述作推行,而樂府音節,次第澌滅。一部之時郑瑑H依於酒舘茶樓之妓師,以整理流行。及枺鼤x江左偏安,卽此亦散亡。其間眞可付於樂律者,唯存湥糖o之一體而已。 

  湥糖o者,先自三國時代之吳地發生;及晉南渡,定都南京之時,盛行於南方之一種俗郑病F涓枵{基礎於揚子江上,漁郎篙師,覊旅渡客,當無聊之餘,發爲口頭之吟詠,以及沿岸南北之水神叢祠,黃童白叟,降神進奏,俚俗之神樂所配合者,如《子夜歌》云「芳草香所爲,冶容不敢當,天不奪人願,故使儂見郞」。如《團扇郞歌》云「御路薄不行,窈窕決塘橫,團扇障白日,面作芙蓉光」。之類,皆此湥糖o之一也。唐郭振之《子夜吳歌》云「陌頭楊柳枝,已被春風吹,妾心腸正斷,君懷那得知!」亦擬此而作者。其歌辭簡短,其音眨邓状郑惾毡局确止潯F确止澱撸漓侗焙^挱h之舟子而傳者也。湥糖o者,依於揚子江迴環之舟子而傳者也,然則其意境亦同。而此湥糖o,後來分爲二種,爲韻文、美文者,卽爲今日所流傳之五言絕句之祖,爲樂府者,卽入唐而爲新樂之發端。雖爲一極溛ⅰO簡純一小歌辭,而於四千年詩樂之遷變上,有絕大之影響,正吾人所亟當注目者也。 

  樂府之衰滅如斯,然彼美文韻文之五言詩,則自漢之枚乘、蘇武、李陵,魏之建安七子,系順相承,迄阮籍以後,更經潘安仁、陸士衡、左太冲、陶淵明、謝臁之徒,促長足之進步,齊梁之際,沈約、謝朓之徒出,發前賢未發之秘,驚倒一世,更創爲四聲八病之說,無端而向於從來之五七言詩,加一大革新,遂於茲劃古今之大限,詩愈不可歌矣。蓋沈謝之爲四聲八病也,元欲爲詩賦整頓語格。蓋詩之所主,在於有秩序之文字,則當四聲未判以前,固一任自然之音節,以外不復有何等之手段。及自此四聲之發見,其不能不通用者,則語法必亂,卽詩非樂府,樂府非詩,一主於目,絕不主於耳。雖然,若語格苟亂,則何以爲詩?此所以沈謝四聲八病之說,一度出世,而風靡天下,其硏精之結果,遂至唐初,有所謂律詩者出。律詩者何?蓋律者何?乃規律之律,非音律之律也。卽以四聲斟酌文字,眨洼p重高低抑揚開闔之?,然雖嚴設規律,於音律上無有何等之關係。今之人,或有铡稍娭桑瑺懸袈芍烧撸室缮蛑x聲病之說,一自音樂上之關係,訝爲講究歌唱之方法,欲成詩歌一致之盛業者,則非也。 

  所謂五七言詩者,自斯愈不可歌,而漢魏以來,樂府之滅亡,亦旣久矣,但在齊梁時代之詩,時有其睿隣憳犯摺km然,此唯取其睿眩磭L協其律,依一時之感?,或彷彿古體,或擘畫新作,名以樂府稱,其實絕非音府之聲眨9淘诋敃r,不?爲一種之詩,降而及唐,李白、杜甫、白居易之徒,或以古睿蛞孕骂},頻自作之,亦名樂府。其實一切不可歌,亦同爲文字之詩,目之詩而已。以此則唐初無復有一詩一歌之可付樂律者爲足證也。 

  唐太宗以不世出之英,成撥亂反正之功,振作六朝以來之頽敎,及見貞觀之治,特感其必要者,禮樂也。雖然,樂之亡也旣久,卽欲復之,亦不能企圖復古。太宗乃追慕勝朝隋太祖統一南北之時,患中國之樂譜一切失傳,專採用外國之音樂,倣其故智,不分界限,輸入音樂,欲混合而大成之,先稱燕樂,制定一大樂部,分爲十部。其中中國本土之所有者,唯自晉代以降,揚子江沿岸所傳湥糖o之遺聲湥虡范眩漯N率皆外國之聲。第一,西涼州也,西涼州,今甘蕭省西方一帶之地;次天竺也,天竺者,今之印度;次高麗也,高麗卽今之朝鮮;次?茲也,?茲者,今之中部亞細亞葉爾羌之都會烏什,當時爲一部之獨立國,音樂早發達,卽如元宗所最翫賞之霓裳羽衣曲者,亦自彼地之新曲取來,而試演於宮中者也,次安國也,安國爲今之波斯;次疏勒也,疏勒爲今之喀什噶爾;次回紇也,回紇爲今之額魯特;次康國也,康國爲今之撒馬兒干,卽帖木兒之舊都也。太宗實如斯採取諸方之音樂,始定自家之樂部,非器度豪邁,識見超卓,其能爲此大計劃乎?雖然,亦不過漢魏之音,夙失其師授,以萬不得已之結果,乃施此大窮策也。然史編且大書特書,謂「大唐統一天下,政敎加於化外,普天率土,來賓來王,競貢聲技,以示辗!箘t又何謂也?抑非夸歟? 

  新樂採取而制定矣,然欲演之於歌詞,則又大難。何也?蓋詩賦一道,入唐則諸體皆備,復何問然,特皆不可歌,可歌者,惟湥糖瑓u寥寥四句二十字之五言絕句而已。以如此單純之歌眨街T眩s組織之音樂,則困難至甚,一時又茫然自失,以種種硏究之結果,遂以湥糖o之歌法,爲一般之基礎,眨托聛碇畼仿桑m不完全,尙可試諸絕句,於茲始制定所謂大曲及小曲,對於梨園及敎坊,使演習之。然則以如何手段定之?雖記錄散失,今不能詳,若就諸家之傳裕б酝浦q可考信。所謂大曲者,始《水眨桀^》,而次《胡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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