晩清文学丛钞·小说戏曲硏究卷-第4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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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猥,較諸《花月痕》、《品花寶鑑》等作,尙有霄壤之分,更何論《紅樓夢》、《海上花》、《水滸傳》之夐絕者乎?唯昔年新小說社所刊之《枺鼩W女傑傳》,迺嶺南羽衣女史手筆,摹寫泰西禮俗,士女風流,纖毫畢見,其筆力足以上繼古人,其才華足以驚動當世,後以女史他行,而此絕大絕奇之野乘,竟輟於半塗,閱者惜之。至今數年以來,海內之士,遂無有踵女史而爲之者。豈譯本亦必循天演之軌線,有短篇然後有鉅帙,有文言然後有白話耶?不然,何撰述者之寥寥罕覯若是也?去臘,廣智主人示我以息影彛溨都t淚影》,屬爲評訂。取而讀之,蓋言情之作。體裁則有意仿《金甁梅》、《紅樓夢》二書者。雖屬譯本,而搆境遣詞,匠心獨撸秽醋宰侵稏|歐女傑傳》,才力實相伯仲。尤妙在善寫外邦風物,令觀之者儼如神撸溆颍坑G其人。至於藻耀高翔,情思宛轉,移步換形,引人入勝,猶其餘事耳。全書洋洋灑灑,凡三十萬言。精神貫注,到底不懈,洵可稱力破天荒之著作。是書一出,吾知塗術旣啓,接踵繼武,愈出愈奇,行見宏鴻譔文,與傳記名家,分道而揚鑣,並瘢鵂巹伲惨娮g本中不有施耐庵、王鳳洲、曹雪芹諸巨子挺起其間也?然則是書也。豈但一新時人之耳目,且將爲新小說之先河矣。爰不辭譾陋,爲之評點一過而歸之。並誌數言於簡端,以諗將來之讀者。時光緒戊申仲冬上浣之二日,嶺南披髮生。
○《一柬緣》敍
光緒三十年(1904)
江枺镶g
正?者,社會之美伲玻黄墼p者,世界之變相也。世道日壞,人心日偸,欺詐之術百出,蠅營狗苟,惟富貴之是貪,遑計乎義不義?雖身敗名裂,亦所不惜。攘往熙來,獵取富貴者,莫不肆其欺詐,以與正?者戰。於戲!小人道長,君子道消,遂釀成一欺詐之世界。於是乎輿論雷同,變其名曰權術,而目正?者曰拙、曰鈍、曰迂腐。然則世道人心,顚倒繆盩,至此極矣,尙可救乎?蘭言主人?然歎,瞿然起,欲提倡而改良焉。特注意於小說,大開幃幙,以歐美日本之可師、可法者盡獻於同胞。或有憾其入人未深,導流未暢,乃以文言道俗,燭世態而牖鄕愚,惜乎道德一門,猶闕如也。乃取英人所著之《伯爵之女》一書,口譯而囑老鈍演其義。病其名晦,易之曰《一柬緣》,藉此警戒婦女貪憎妬嫉之心,則庶幾乎講求家庭敎育,母儀婦德,羣焉日臻。他日奪社會欺詐之機械,樹以正?之旗幟,駸駸乎一國道德之風,從小說發端,卽從《一柬緣》濫觴矣。嗟乎!或有譏今日之過渡時代,謂西方之公德未吸,枺街降路蠢欤蕦Щ⒆鱾t,引狼入室者有之,惟外是媚,惟利是圖者有之,狐假虎威者有之,甘爲鷹犬者有之,獵取浮名,借爲捷徑者有之,不恤人言,縱客壓主者有之。甚至殺同胞之身命,攘同胞之衣食,而後甘心者有之,得非世人所謂權術耶?而何以沈溺於富貴之中,顚倒繆盩,一至於斯耶?是書之出,其能喚醒此黑闇世界之欺詐社會否耶?我不禁蹙然悲,睪然望已。甲辰十二月二十四日,江枺镶g序於海上。
○《雲中燕》敍言
光緒三十一年(1905)
大陸少年
冷雨敲窗,淒風排闥,挑燈兀坐,愁緒紛來。爰搜索書篋,而得稗官一帙,曰《少看護婦》。噫!斯何書?斯何書?是乃法國某著作大家所著之偉作也。是書述法國少女蝶英大冒險之事,情節離奇,敍事委婉。英、德各國,皆有譯本,或有以之作學校中課本者,其書之豔傳歐西,可想見矣。披閱一過,不禁掩卷嘆曰:噫!泰西各國之人詹豢杉霸眨∪缑绹媳敝畱穑瑒t有少年軍,以弱齡童子,抗拒如虎如狼之強敵,是雖可羨,然猶不足奇也。乃法國竟有纖纖僅十三齡之弱女子,出入敵軍之間,而安坦夷如,竟能成絕偉豔之業者,不尤可奇也哉?回首故國,荆棘銅駝,瓜分之危,爲奴之慘,近在眉睫,社會腐敗,已達極度,欲施針砭,着手無從,尙有一線之希望者,惟吾輩少年同胞之興起耳。嗚呼!我中國之少年軍何時起乎?我中國之少看護婦何時起乎?二十世紀中大陸上少年聽者:「爾輩負千鈞之重任在身,其好自爲之?」
是書亦足爲振起少年精神之一助,爰亟譯爲俗語,以餉我同胞諸昆仲姊妹,凡我同胞諸昆仲姊妹,其亦有覩是編而興起者乎?黃帝紀元四千三百九十四年冬夜,大陸小少年誌於枺么巍!
○《夜未央》敍言
光緒三十四年(1908)
失名譯
吾甚喜吾之《夜未央》新劇,已譯爲支那文,俾支那同胞,亦足以窺見吾之微旨。夫現今時世之黑暗,沈沈更漏,夜正未央,豈獨俄羅斯爲然?吾輩所肩之叉義,正皆在未易對付之時代。然總而言之,地球上必無無代價之自由。欲得之者,惟迹貎r而已。自由之代價,言之可慘,不過爲無量之腥血也。此之腥血,又爲最賢者之腥血。我支那同胞,亦曾流連慷?,雪涕念之否乎?吾屬此草,雖僅爲極短時代一歷史,然俄羅斯同胞數十年之勇鬥,精神皆在文字外矣。支那同志,其哀之乎?抑更有狐?之悲耶?千九百八年夏波蘭文學博士廖抗夫敍。
○《鳴不平》引言
光緒三十四年(1908)
失名
《鳴不平》,乃法國有名之風俗改良戲曲家穆雷氏所著,原名《社會之階級》。雖一簡短之雜劇,而社會不平等之惡狀,及世人對於不同職業者之卑鄙及驕傲,描寫殆盡。千九百一年,此劇初演於巴黎之文化劇院,傾動全都。逮千九百六年,昂端劇院主人,以此劇爲一般社會所歡迎,復取演之,適譯者亦與其盛。此劇連演數週,每夜座客充塞,車馬闐溢門外,不得入塲券,怏怏而去者甚多。譯者一夜偕數友同觀,隔座一貴婦人,想其平日驕肆之狀,流露顏色間,當不可嚮邇。是夜開演將半,稍停,共詣前廊,換取空氣,忽一窮媼自下座來;見此貴婦,前致寒暄,頗形觳觫。而此貴婦人,乃與握手盡禮,倍極温婉。參立之長裾高冠者皆愕異。然稍一注目,各復會意,均若含有慚色。譯者微窺之,知皆爲劇台上摚Оl性之激刺力所攝製。卽此最微之端,可見世人不正當之階級,而一經閒閒着筆,連屬而形容之,無有不引起各人良心的內疚者。烏乎!此雜劇之所以有功社會,非徒娛樂都人士女之良宵而已。
●卷四
○小說叢話
談話體之文學尙矣。此體近二三百年來益發達,卽最乾燥之考據學、金石學往往用此體出之,趣味轉增焉。至如詩話、文話、詞話等,更汗牛充棟矣。乃至四六話、制義話、楹聯話亦有作者。人人知其無用,然猶有一過目之價値,不可誣也。惟小說尙闕如,雖由學士大夫鄙棄不道,抑亦此學幼稚之徵證也。余今春航海時,篋中挾《桃花扇》一部,藉以消遣,偶有所樱Y筆記十餘條。一昨平子、蛻庵、璱齋、彗广、均歷、曼殊集余所,出示之,僉曰:「是小說叢話也,亦中國前此未有之作,盍多爲數十條,成一帙焉。」談次,因相與縱論小說,各述其所心得之微言大義,無一不足解頤者。余曰:「各筆之,便一帙。」性唬骸干啤!顾烀埞P,一夕而得百數十條,畀新小說社次第刊之。此後有所發明,賡續當未已也。抑海內有同嗜者,枺'西爪,時以相貽,亦談興之一助歟?編次不有體例,惟著者之名分注焉;無責任之責任,亦各負之也。癸卯初臘飮冰識。
文學之進化有一大關鍵,卽由古語之文學變爲俗語之文學是也。各國文學史之開展,靡不循此軌道。中國先秦之文,殆皆用俗語,觀《公羊傳》、《楚辭》、《墨子》、《莊子》,其間各國方言錯出者不少,可爲左證。故先秦文界之光明,數千年稱最焉。尋常論者,多謂宋、元以降,爲中國文學退化時代。余曰:不然。夫六朝之文,靡靡不足道矣。卽如唐代韓、柳諸賢,自謂起八代之衰,要其文能在文學史上有價値者幾何?昌黎謂非三代、兩漢之書不敢觀,余以爲此卽其受病之源也。自宋以後,實爲祖國文學之大進化。何以故?俗語文學大發達故。宋後俗語文學有兩大派,其一則儒家、禪家之語錄,其二則小說也。小說者,決非以古語之文體而能工者也。本朝以來,考據學盛,俗語文體,生一頓挫,第一派又中絕矣。苟欲思想之普及,則此體非徒小說家當採用而已,凡百文章,莫不有然。雖然,自語言文字相去愈遠,今欲爲此,辗且滓祝嵩囼灒嶙钪#嚤
各國文學史,皆以小說占一大部分,且其發達甚早。而吾國獨不爾。此其故雖由俗語文體之不發達,然尙有一原因焉。吾國之思潮,本分南、北兩大宗,而秦漢以後,北宗殆占全勝。北宗者,主嚴正實行者也。北宗勝而小說見蔑棄亦宜。試讀先秦南方諸書,如《離颍罚纭赌先A》,皆饒有小說趣味者也,惜乎其遂中絕也。至元代所以勃興之原因,則吾猶未能言之。(慧广)
夏穗卿著《小說原理》,謂今日學界展寬,士夫正日不暇給之時,不必再以小說耗其目力;著小說之目的,惟在開導婦女與粗人而已。此其論甚正,然亦未盡然。今日之士夫,其能食學界展寬之利者,究十不得一,卽微小說,其目力亦耗於他途而已;能得佳小說以餉彼輩,其功力尙過於譯書作報萬萬也。且美妙之小說,必非婦女粗人所喜讀,觀《水滸》之與《三國》,《紅樓》之與《封神》,其孰受歡迎與否,可以見矣。故今日欲以佳小說餉士夫以外之社會,實難之又難者也。且小說之效力,必不僅及於婦女與粗人,若英之索士比亞,法之福祿特爾,以及俄羅斯虛無黨諸前輩,其小說所收之結果,仍以上流社會爲多。西人謂文學、美術兩者,能導國民之品格、之理想,使日遷於高尙。穗卿所謂看畫、看小說最樂,正含此理,此當指一般社會而言者也。夫欲導國民於高尙,則其小說不可以不高尙,必限於士夫以外之社會,則求高尙之小說亦難矣。(平子)
小說之妙,在取尋常社會上習聞習見、人人能解之事理,淋漓摹寫之,而挑逗默化之,故必讀者入其境界愈深,然後其受感刺也愈劇。未到上海者而與之讀《海上花》,未到北京者而與之讀《品花寶鑑》,雖有趣味,其亦僅矣。故往往有甲國最著名之小說,譯入乙國,殊不能覺其妙。如英國的士黎里、法國囂俄、俄國托爾斯泰,其最精心結撰之作,自中國人視之,皆隔靴搔癢者也。日本之《雪中梅》、《花間鶯》,當初出時,號稱名作,噪動全國,及今已無過問,蓋當時議院政治初行,此等書卽以匡其敞者也。今中國亦有譯之者,則如嚼蠟焉爾。凡著譯小說者,不可不審此理。(蛻庵)
天津《國聞報》初出時有一雄文,曰《本館附印小說緣起》,殆萬餘言,實成於幾道與別士二人之手。余當時狂愛之,後竟不克裒集。惟記其中有兩大段,謂人類之公性情,一曰英雄,二曰男女,故一切小說,不能脫離此二性,可謂批卻道?者矣。然吾以爲人類於重英雄,愛男女之外,尙有一附屬性焉,曰畏鬼神。以此三者,可以賅盡中國之小說矣。若以泰西說部文學之進化,幾合一切理想而冶之,又非此三者所能限耳。《國聞報》論說欄登此文凡十餘日,讀者方日日引領以待其所附印者,而始終竟未附一回,亦可稱文壇一逸話。(飮冰)
英國大文豪佐治賓哈威云:「小說之程度愈高,則寫內面之事情愈多,寫外面之生活愈少,故觀其書中兩者分量之比例,而書之價値可得而定矣。」可謂知言。持此以料揀中國小說,則惟《紅樓夢》得其一二耳,餘皆不足語於是也。(瑟齋)
余欲爲《中國未來記》者有年,卒無屬稿暇。庚子間,有某某者亦欲作之,南海贈以詩云:「我撸虾?紩粒瑔枙握咪N流多?經史不及八股盛,八股無如小說何。鄭聲不倦雅樂睡,人情所好拢缓恰#ㄖ新裕┞劸毿≌f,以敵八股功最深。衿纓市井皆快覩,上達下達眞妙音。方今大地此學盛,欲爭六藝爲七岑。去年卓如欲述作,荏苒不成失臁帯;蛴殬犯虬薰伲蚴銮笆禄蜥嵊X。擬出一治與一亂,普問人心果何樂?庶俾四萬萬國民,茶餘睡醒用戲謔。以君妙筆爲寫生,海潮大聲起木鐸。乞放霞光照大千,五日爲期連畫諾。」吾《未來記》果能成,此亦一影事也。(飮冰)
泰西詩家之詩,一詩動輒數萬言。若前代之荷馬、但丁,近世之敚悺泝侯D,其最著名之作,率皆累數百葉始成一章者也。中國之詩,最長者如《孔雀枺巷w》、《北征》、《南山》之類,罕過二三千言外者。吾昔與黃公度論詩,謂卽此可見吾枺轿募也帕Ρ∪酰曃髡苡袘M色矣。旣而思之,吾中國亦非無此等雄著可與彼頡頏者。吾輩僅求之於狹義之詩,而謂我詩僅如是,其謗點祖國文學,罪不溡印T姾我杂歇M義,有廣義?彼西人之詩不一體,吾儕譯其名詞,則皆曰詩而已。若吾中國之颍⒅畼贰⒅~、之曲,皆詩屬也,而尋常不名曰詩,於是乎詩之技乃有所限。吾以爲若取最狹義,則惟三百篇可謂之詩;若取其最廣義,則凡詞曲之類,皆應謂之詩。數詩才而至詞曲,則古代之屈、宋,豈讓荷馬、但丁?而近世大名鼎鼎之數家,若湯臨川、孔枺痢⑹Y藏園其人者,何嘗不一詩累數萬言耶?其才力又豈在敚悺泝侯D下耶?(以下八則,癸卯正月飮冰太平洋舟中作。)
斯賓塞嘗言:「宇宙萬事,皆循進化之理,惟文學獨不然,有時若與進化爲反比例」云云。(彼推原其故,謂文學必帶一種野蠻之迷信,乃能寫出天然之妙,文明愈開,則此種文學愈絕,故文學與科學之消息,適成反比例云云。其言頗含至理。)此論在中國,尤爲文家所同認而無異議者矣。故昌黎言:「非三代、兩漢之書不敢觀。」三代文學優於兩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