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尘-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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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此时,余子漠才真正领悟,这位太后不是普通女子,而是曾随先帝,征战天下,打下偌大江山的女中奇英。
他再也不敢抗辩,沉声应道:“属下遵命。”
说着站起来,弯着腰向外退去。
太后犹自悠悠道:“你们就守在外头吧,一步也别给我多走,就是想多走,也多走不了。刚才宫门口好象拿着了个擅离职守的小侍卫,那是你自己的人,你去看看怎么处置吧。”
余子漠心下一沉,再应了一声:“是。”
等退出殿门后,才惊觉,已是汗湿重衣。
其他人也不敢怠慢,纷纷低头退了出来。
偌大宫殿,转眼就只剩太后和叶泊然两个人相对而立。
太后一语不发,静静望着叶泊然,很久,很久。然后,眼中一热,一点晶莹的泪珠就这样毫无征兆地脸上滑落下来。
叶泊然眉头微皱,身子微动,似乎想要走向她,却又止住。
但太后却已直直扑向他。
叶泊然轻叹一声,张臂抱住了这个扑过来的身影。
身子一晃,受过伤的脚差点承受不了这种冲力。
这时耳旁传来一个如泣如诉的声音:“你怎么现在才回来,你可知我等了你多少日子。”
他还不及回答,她的眼泪,已湿透他的衣衫。
第 21 章
叶泊然柔声道:“秀心,别再哭了。”
他轻轻拍着沈秀心的肩,姿式温柔,如哄幼儿。脸上带三分怜惜,三分无奈,三分怅然,还有一分淡然。
若是卫乘云看到他这样带有明显情绪的表情,一定会目瞪口呆。
沈秀心抬头恨恨瞪他一眼,有些不甘愿地伸手拭泪,口里问:“这些年你去哪里了,我们一直在等你,从你走的那一天开始,我们每一个人都在等着,不但等不到你的人,连你的片言只语,半张纸都等不来,要说铁石心肠,真是没有人可以比得上你。”
叶泊然有些无奈地笑笑:“你是知道我的……”
沈秀心哼了一声,后退一步,瞪他一眼:“就算我不知道你,凌风能不知道你,他口里总说你的性子淡,生来就是要出世的,当年即然走了,便是飘然缘尽,天下尘缘于你都如浮云,根本不会放在心上。哪里会似世俗中人,牵牵绊绊,纠缠不绝,但知道是一回事,做又是另一回事。我们白等倒罢了,凌风那些年,日日怅然相望,就算明知你归来的希望微乎其微,总还抱着一线希望,直到最后……”
也许是因为刚才的痛哭,所以声音里有了哽咽:“连到最后,他病逝的时候,他也总对我说,就算明知道你已出尘而去,飘然天涯,他还总盼着,有朝一日,你心中一动,忽然念起旧情,便回头探望故友。可是,现在,他倒盼着你不要思念旧人,不要回头再入尘世,免得知他身死,为他难过。”
叶泊然神色中也有了淡淡怅然:“傻瓜,为了我用这般心思,太过……”
他语气忽得一顿,仿佛瞬息之间忘了想说什么,只是轻微得几不可查地叹息了一声。
沈秀心张口想要冷笑一声,看他神色,却又心头一软,轻轻问:“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叶泊然淡淡道:“你是知道我的……”
沈秀心叹了口气:“是是是,对你来说,不可能会有什么过得不好。坐在玉殿金阁和死尸堆里,对你都没区别,所有的身外事,你都不在乎,你这样了不起,怎么还不去成仙。”
叶泊然笑笑:“这些年,你好吗?他对你好吗?”
沈秀心原本对叶泊然说话,声音里就算带着怒气,也有着禁不住的喜悦,此时神色却略略黯淡,然后轻轻一笑:“有什么不好呢?我的丈夫对我极为温柔体贴,我的要求,他从不拒绝,我的愿望他尽量满足,他不好色,宫中仅置四妃,无人荣宠堪与我比肩。他虽早逝,但我膝下有子,身为当朝皇太后,至高无上。但是,又有什么好?我的丈夫待我再好,有的结,终究解不开,他纵日日陪伴于我,有的距离终是拉不近的。他是尽力待我好,可是,他却从来不知道,女人要的好,不是尊荣富贵,而只是一颗心罢了。”
叶泊然眉头微微一皱:“我知道你的苦楚,只是,若能将心放宽些,会过得好很多。”
“是啊,在世人眼中,我是一个多么不知足的女人。丈夫有雄心壮志,我却还要用儿女私情来牵制他,我的丈夫贵为开国之主,我却还处处嫌他?你想告诉我,在凌风心中,是真的爱惜我在意我的,对吗?可惜这世上,他爱惜在意的太多太多。若说他最在乎的人,有你在,何曾轮得到我,若说他最在乎的事,有这万里山河在,无上宝座在,又何曾轮得到我。一个英雄,一个君王,他心中有太多太多的东西,留给一个女人的,太少太少。别的女人,会知足,会安心快乐地当君王宠爱的皇后,可是,我又如何甘心,如何认命?却又不得不甘心,不得不认命,你倒说说,我过得好不好?”
叶泊然轻叹一声,欲言又止。
沈秀心惨然一笑:“可是,无论我心里有多难过,我都无法为难他。明知他眼中只有江山万里,而我不过是让他得到这一切的工具,却还是无法不尽力帮他。那么多血腥杀戮,沙场征战,陪着他闯过来,好不容易,国家安定,天下太平,他却走得那么早。他死的时候,我没有哭?我连哭都已经哭不出声了。他留给了我的一个万里江山,一个我从来不想要,一个我最恨的万里江山。这个江山,让我被老父所弃,与兄长成仇,到如今,更加母子相疑。虽然前呼后拥,仆丛如云,却是孤寂凄凉,举目无亲。我只好把自己关在皇太后的宫殿里,关在那黄金的牢笼中,对一切不闻不问,等着过完这一生。”
她轻轻伸手,抚在发丝上:“今年,我不过三十三岁,你可知我头上,已有了多少白发?”
她望着叶泊然,眼色凄苦,刚刚拭尽的泪水,又一次滑落脸庞。
叶泊然终于动容,不觉伸手,似是想拭去她脸上的泪痕。
沈秀心却忽得咦了一声,出手如电,直扣叶泊然的手腕。
第 22 章
叶泊然的手微微一颤,在极平凡的角度,有了微乎其微的变化,沈秀心快捷如风的一扣,竟扣了个空。
她也不惊不怒,只抬头瞪叶泊然一眼。伸手再抓,这一次只是随手一抓,并没有使出任何武功,也并不快捷。
叶泊然却苦笑一声,不再躲闪,让她扣了个正着。
沈秀心一扣住叶泊然柔软无力的手腕,脸色已是铁青,怒道:“这个畜牲。”转身就要往外走。
叶泊然忙伸手一拉:“不关他什么事的。”
叶泊然的手用不了力,哪里拉得住沈秀心,但是沈秀心虽有心拂开他的手腕,又见他下盘空虚,知他的脚上怕也是受了相同的伤,心中一阵难过,不忍拂逆于他,但怒气终是不息:“怎么不关他的事?我的儿子,我怎么会不知道?他七岁那年,喜欢上了西域供来的雪狼,但雪狼高傲,岂容人拥抱嬉玩。他就让人把雪狼的牙齿指甲全拔了,然后派十个侍从,专门照料这只雪狼。甚至亲自为它梳毛,替它洗澡,可惜雪狼却不懂什么叫天恩浩荡,一点也不感激这位天子的宠爱,被拔了爪牙之后,不饮不食,七日而亡。他为什么还不受教训,为什么还要做这种事?”
叶泊然淡淡道:“我不是雪狼。”
沈秀心凝望他:“我知道,如果你自己不愿意,天下间无人可以伤害得了你,但是,如果做这件事的人不是他,你岂会如此容忍,你岂会甘心受这样的委屈。你不放心他,你愿意留在他的身边,照料他,看着他,你可以不介意,他这样伤害你,是不是?”
叶泊然沉默了一会儿,才淡淡道:“他是你和凌风的孩子。”
“那又如何?”沈秀心愤然道“如果凌风泉下有知,必会恨不得复生人世,一刀杀了那个孽子,就算是我,也绝不会选择让你受伤,来保护我的儿子。”
叶泊然目光湛然看着她:“我知道你们关心我,胜过我自己,但是,你们也应该多关心一下乘云。这孩子心机太深,心太苦。他有你和凌风的聪明,但即没有你的大智慧,也没有凌风的胸襟,他的才智,过于酷毒,手段,过于苛烈,我的确不放心他。但是,你为什么,要让你自己的孩子,变成这样,到如今再来责备他,惩罚他,真的有用吗?帝皇之家,一个不慎,骨肉反目,母子情伤,终是不妥。”
沈秀心苦笑一声:“你怪我没有教好这个孩子,你怕我与他伤了母子之情,可是,这寂寂深宫,哪里还剩什么母子情?凌风在世的时候,只知开疆拓土,修习武艺,处理政务,对于这个儿子,虽谈不上冷淡,终究说不上宠爱,更没有把心思放在教异孩子上。他去的时候,乘云才四岁,国家也自危机四伏。不要说关外各族,闻凌风死讯,击掌相贺,同称从此再不惧怕中原了,就是朝中文武。各方势力,也一起动荡起来。凌风是磊落奇男子,当年天下初定,凌风封赏旧时部属,无不高官厚爵,封地广阔,当时赵军师就曾进言,过于厚待臣子,只怕将来臣子坐大,国事动荡。凌风笑说,自古以来,只有君王无道而导致国家崩溃的,又哪有因为君王善待臣子,而使国家败亡的呢?他毫不在意地把兵马,领地,城池,交给他的重臣。西域苍冥关,北海伏龙关,两支重军,都是精锐铁骑,分别由孙锐海,孔扬天所掌控,柳清河掌握江南三大重镇,兵多粮多财多,还有河西的飞星军,广平的白竿军,都是百战勇将,军威赫然。在朝中,他对于文臣们,也极为器重,大方放权,中书省的权势几乎能同天子抗衡。对我沈家也是百般优容。他念着我沈家当年相助之情,处处给沈家方便,我家的势力如今胜过旧朝时数倍,我家族中成年男子,只要有才华,皆可列身朝堂,身居高位。我兄长,更封为永定王,不但代代袭爵,更可参议国事,权威可比宰相。凌风从不担心别人会反他,他是天生战神,一言一笑,就可摄服人心。他越是善待部属,越是大方放权,众人越是感激他,服膺他,绝无一丝一毫反叛之意。但是,乘云不是凌风啊,一个四岁的小孩,坐在金殿上只会哭着叫娘,你叫这些刀光剑影,百战沙场闯出来的英雄们,如何甘心屈膝。”
叶泊然微微皱眉:“他们不念着凌风的情义?”
沈秀心摇摇头:“你忘了,凌风生平最喜欢说的话,就是,没有谁是天生的君王,没有谁天生就该为谁卖命,我们所有人都是为了同一个理想,走到一起的伙伴,只有真正有能力的人,才可以成为首领,他攻击旧朝之时就曾说过,那些生于深宫之内,长于妇人之手的男子,有什么能力撑起一个国家呢,堂堂男儿,应该忠诚于国家,百姓,而不是一家一姓之独夫。就算是他自己的后代,如果没有资格站在王座上,那么,自当让于贤者。他自己是盖世英雄,说这样的话时,自然睥睨天下。他的确并没有一家一姓万代永传的私心,他这话一遍遍地对手下人说,那些人听多了他的话,真的只肯忠于让他们臣服的英雄,而不是一姓天下,哪怕那个人是凌风的亲生独子,他们也不愿低头。”
叶泊然轻轻一叹:“即然如此,乘云如何登基的。”
“凌风去的时候,朝中势力最大的人,是我哥哥,沈家一系的势力,也几乎渗透了大江南北,民间流传说,五个官员,就有两个姓沈。但最大的军权,仍是握在那些重将手中,但这些一方重将虽然都是一起打天下的伙伴,可真要挑一个人出来当皇帝,却是谁也不服谁。争持不断,几乎闹成倾国大战。我无奈才把乘云送上王座,不是为了我们母子的荣耀,只是为了,刚刚稳定没有几年的国家,可以避免新的战乱。他们似乎也都达成默契,承认这个儿皇帝的表面地位,总比某一个强者,忽然高居王座得好。这些年,手握重兵的将领不肯进京,只是表面上承认朝廷的权威罢了。我哥哥更在朝中苦心经营,排除异己,除了几个较大些的势力不能铲除之外,几乎把其他异己给除净了。我以太后之身,苦苦支持,维护各方平衡,已是心力交瘁。实在没有太多力气教导乘云了。乘云身为皇帝,在朝中没有实权,处处受人制肘,身边还总会有各方势力派来监视他的探子,就连乘云偶尔宠幸的宫女,都极有可能是,其他人故意送到乘云身边来的。从他十一岁开始,各方势力都把女儿妹妹送进宫来,想要借此提升地位,哥哥更有意把他的女儿送入宫成为皇后。我一个人沦为权势的牺牲品已经够了,怎肯让我的侄女儿再过我的苦日子,所以我坚决不肯,为此几乎于哥哥反目,但是为了抗衡哥哥的势力,我不得不逼着乘云在十二岁那年,娶了好几个重臣名将的女儿,封为妃子。乘云不知道我的苦楚,心中恨我勉强他,乘云也不知我的为难,又恼我不肯帮着他对付我哥哥,以为我心向娘家,有心夺他卫家江山,这两年,虽表面和我维持着客客气气,母慈子孝的关系,暗中,早已冷淡如陌路了。我心灰意懒,才退住晨宁宫中,再不管外头的事了。这大好江山,谁爱争谁争去。我为天下人受苦,却落得,父弃兄仇子疑夫死,这又是何苦。”
她一边说,一边落泪,眼中是万千苦楚。
叶泊然心中轻叹,神色略见怅然,伸手安抚般轻轻拍拍她的肩。
沈秀心却如落水的人抓住浮木一般,死死按住他的手,泪落如雨地看着他:“你救救我,救救我和凌风的孩子,救救这个眼看就要分崩离析,干戈遍地的国家吧。”
第 23 章
“我可以为你们做什么?”
“你可以登基为帝。”沈秀心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回答。
就算是叶泊然也不觉一怔,然后嘴角掠过一缕苦笑。
“天下人都以为凌风是天生的战神降世,亲手平定乱世,打下如画江山,但是,如果没有你的帮助,凌风不知死了多少次,如果没有你的指引,凌风也不可能总是屡战屡胜。凌风一向认为,至尊之位,只有最强的人可以坐上去,其他什么血脉名份都是笑话,以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