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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现代文学]艳影-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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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哥见了四喜,先叫嫂子弄些吃的,四喜因为饿,多吃了一碗,洗碗的时候,听见嫂子低声嘀咕:“我们家哪里禁得住这样吃,你那妹子细皮白肉是个娇养惯的,倒说说能作啥?”四喜原不过是来看看,听得这样说,心里就难过起来。 
  她哥哥是个镇不住老婆的人,虽然是发了脾气,赖不过老婆三下五说的,也是没有办法。四喜帮着在小店里洗菜、传菜,倒是伶俐,偏生她嫂子冷眼瞅不惯,隔三岔五说些风凉话抢白她。 
  终有一天,哥哥问四喜,愿不愿出去做事,四喜听出弦外之音,便问上哪里,三多说你嫂子给你在个发廊找了个洗头的差事,也是托了人的,你要去了便好好作,不要挑三拣四怕苦了,出来便是这样子都是要吃苦受累的,若是捱得下来又是不一样。 
  四喜听了爽快答应了,吃饭的时候用一双眼睛瞪牢了她嫂子,她嫂子看的不自然,问:“你看个什么。” 
  三多方知道妹妹是个倔强硬性的人,那样的眼神任谁也受不住。 
  四喜去的发廊叫“娜娜”,听起来倒象是法国妓女的名字,透着轻佻、不正经。老板于娜娜说是正经上广州学了美容美发的,还有毕业证书,以及和一个二毛子的老师的合影,于娜娜说是法国人。虽说法国是胜产华服、香水以及美女的圣地,但是那个导师实在是没有气质,倒象是前来淘金的俄罗斯人,以前流亡中国的落魄白俄就是那种怏怏不乐的眼色。 
  不过有一次于娜娜把个客人的脸作到过敏,几乎毁容,她也就不再吹,但是好歹里头的小姑娘个个有红似白颜色鲜艳,来洗头、作脸的女人看着也指望自己人老珠黄却可以这般起死回生。其实完全是个年龄的问题,于娜娜招的洗头小妹没有一个超过20的,另外作脸的几个年纪略长又另有一番风情。 
  每天给客人按摩头手肩膀外加脖子,四喜直觉得自己力大无比,碰上客人不老实用言语撩拨的“妹妹,这里,哎哟,哎摇。”叫的淫荡的很,四喜只当听不见,若是着了恼,自管在他肩膀上狠狠摁两下,搓揉的骨头“咯咯”脆响,耍个伶俐的眼风,那个喜欢白日宣淫的爷就自然收声不叫了。 
  于娜娜有一次仔细看了四喜说,四喜倒是有点象我,泼辣的很,看这些人还喜欢她的泼耍劲。 
  四喜仰了脸看老板娘,听说于娜娜以前是锦绣歌舞厅的领班,红也红过的,因为不忍心钱白白流了去,所以不限什么客人都是接的,日以继夜不辞劳苦,必要的检查、治疗都不作,落下一身的病,迅速的衰老、没落。 
  四喜看看镜子里的自己,倒是口角春风杏脸桃腮,鲜艳的很,对于娜娜的比拟很不以为然,心下说,你怎么跟我比。你看起来简直就象我妈。 
  其实于娜娜只比四喜大10岁,就算想,也是有心无力的。 
  四喜日日摩挲人头无数,洗了又揉,想着自己的人生是不是就这样过去了,心里觉得焦躁。 
  直至一日,四喜在街上碰见李媚色。 
  李媚色原是也在“娜娜”里头作的,不过来得时间长一些,已经开始替客人洗脸,是个体贴小心的女子,所以回头客不少。于娜娜的美容原是男女不拘的,不过后来和她要好的一个男的喜欢让李媚色洗脸,渐渐有些上瘾了,每天直接下班便过来,他又言语风趣善于讨好,媚色多少是喜欢他了,直教于娜娜看不过眼,马上扫地出门。 
  李媚色看见四喜,便问她近况,还请她吃饭,以前四喜对人都是不错的,尤其是媚色,更是小心奉承,大家之间有惺惺相惜的味道。 
  (二) 
  四喜便将自己的情况说了,问媚姐还有什么别的地方可以关照自己去作,自己是不怕吃苦的。 
  李媚色看着四喜笑,你这张嘴真是讨人喜欢的,伸过手来摸摸她的脸说年轻就是本钱之类的话。 
  四喜眼见李媚色的行头都是时新流行的,就知道她另有门路,不过李媚色那喑哑的口红到底不配她的皮肤,全部亚洲人都不配的暗紫色,在脸上显得肃杀诡异,象是聊斋里的狐魅。 
  李媚色工作的地方叫“金云阁”,听起来象个庙,其实是间金碧辉煌的歌舞厅,小姐们美若天仙,四喜引进去的时候,周围的人都讪笑,领班的吴雁行说:“改个名吧,叫斯琦怎么样,会写吗?” 
  看了四喜的字,她说,“字不错,跟人一样秀气。”周围的小姐抱牢了手,个个递眼风偷笑,不怀好意得紧。 
  四喜突然想起了于老师苍白的脸和他郁郁不得志的表情,觉得作什么都要作到出类拔萃才行,满管是什么行业。 
  到了现在四喜也明白自己作的什么,不管拘不拘,都是要做事挣钱,不过人的行为也不是全部可以告人的,就跟政府决策是一回事。要想将欲望变成现实,就得交换、妥协、退让、屈服。人生是不是令人震惊、令人失望的,这并不重要,就算反感,还是要接受。 
  四喜下定决心再也不要回于娜娜那里洗头,一想到另外兑了的洗发水的味道,她就想吐,还有那些交唤的声音以及那些几乎让她错手扭折的脖子。 
  四喜想,做什么都是一样的,但是四喜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第一次,四喜和一个老男人做,那个老男人大概是吃了药,一个晚上办了三次,四喜疼的第二天走不了路。听口音,是个北京人,只有北京人是这样专横的说话的,权利给予他放纵的机会,尽管他是老了,某些机能需要药物来助长催发,但是他的胆色绝对是在无数的斗争中很好地培养起来的。 
  不过四喜数钱的时候就知道,这样的折辱比起于娜娜的剥削,原是算不了什么的,她一个晚上的劳动抵得上一个月的劳动。 
  四喜有点麻痹的时候多半是躺在床上的时候,她开始数钱,她是个明白人。数钱的时候她的心很冷很安静,她知道这些钱全部是自己的,她有安置它们的地方。 
  她抚摸着,脸上有了安心的表情。 
  屋子里有一种迅速腐朽的味道,四喜不知道是房子烂了还是房子里别的什么东西烂了的味道,烂醉如酒的味沁人心脾。 
  作到后来,四喜转去桑拿,一天接过15个客,最多的时候接了20个,到了后来四个月,四喜就已经陪吃饭了,在这样的行业里,意味着档次上升。况且有文化多少是好一点,除了会看眼色,太没有文化显得没有趣味和愚蠢,虽然是色情业,但是对于一般的嫖客来说,他们还是需要有仪式感和交流互动的。四喜学会了“上位”这个词,聪明的人上位快,晓得占领制高点。 
  四喜碰上余卫城的时候,还不到22岁,还漂亮的,显得清纯秀气,当然也会打扮了,抹着本色口红,细溜的身材穿着旗袍,袅袅婷婷地走过来,坐在余卫城的身边,余卫城就想起大学里一个一直死追,到底鹿死他手的女同学。余卫城一向认为好的女人更重要的是态,懂得迎合应对,而不仅仅是脸。 
  他们一干人正在谈最近放的《人间四月天》,然后问,林徽音该嫁梁思成还是徐志摩? 
  其中一个小姐说,我喜欢徐志摩,黄磊演的多好,自己老婆都肯离掉去追,最后想见一面还飞机失事死了。 
  余卫城就转过脸问她。 
  四喜对于这几个人关系是弄不太清的,只不过看这片子讲的是恋爱,就追下去。 
  她说,徐志摩是个诗人,文学什么的都算不上正经专业,诗人更是都是靠不住的,心眼花,爱情又多,自己二婚不说,他后来还不是追有了老公的陆小曼,他不爱女人,女人也是追着他爱的,和他,苦恼比快乐多;梁思成有专业,学建筑的,有专业就是有饭吃,还留了洋,有前途,而且世家出身,对女人专一。当然是嫁梁思成。 
  其实四喜的审美观还是倾向于黄磊这一类的,但是她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话有点粗,但是尽在道理。关键是余卫城的大学女友是被中文系的伪文学青年追去的,他心里一直对这样的男人是相当瞧不上的,就觉得不少女人容易犯傻不懂得去芜存菁认真识别。 
  最后余卫城的朋友看了旁边一个长的象周迅的女孩朗朗说:“就她,她长的好。”朗朗只有初中文化,却白白有一张酷似新月女神的脸和符合比例的身材。 
  余卫城却觉得四喜更对胃口。他知道她是有心计的,但是喜欢她的机巧应变。 
  余卫城对于女人就象换汽车,不过四喜却是铁了心要跟他,在余卫城身上看到自己的理想和未来。她欠的,就是机会。 
  余卫城本来是打算处个三五月就丢开手不理,不过后来生意上的纠葛,被人打到重伤住院,对方是生意上的竞争伙伴,不满他的作风,所以吩咐打手“打的几个月起不来就行,不要打死。”对方当然是冲关键部位下手。 
  余卫城以为自己就要残了,其他地方残了也就罢了,不过打到显要的位置,以前那些亲亲密密的都不见了,他躺在医院里头,看着窗外的天觉得灰黯以极。 
  (三) 
  没想到四喜就摸进来,拿些汤汤水水给他喝。 
  余卫城问:“你不忙?” 
  小姐不忙是不应该的。 
  四喜说:“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其他的没什么忙。” 
  余卫城说:“我要是残了怎么办?” 
  四喜说:“我背你。” 
  说到这里,四喜的眼睛红了,比起其他男人,余卫城好多了,就算是下半身没功能了,也还是比他们好。 
  余卫城记起以前带她去珠宝店,问她喜欢什么。 
  四喜看着都喜欢,戴得太大怕余卫城笑她俗,就拣了个小的白金戒指套在手上,幽幽地说:“刻个字吧。” 
  “刻什么?” 
  “天长地久。”四喜说了,觉得有点突兀脸红了一下,没见过这样的关系说“天长地久”的,不过那是四喜真真想的。 
  余卫城看看四喜清俊的小脸,笑笑,“你要天长地久就天长地久。” 
  搂着她,四喜觉的有依靠,觉得借来的暖也是暖。四喜的心里很高兴,那一会,是真的高兴,余卫城从来没有打过她。 
  四喜记得以前陪吃饭的的时候,有一个大老板变态,叫她们十几个进去脱了衣服,用烟头烫,用脚踹,还用皮带抽,她只能护着紧要的部分在地上尖叫打滚。 
  四喜想,就算余卫城残了,也没有关系。只要他还想要她。他比她大15岁,可是一脸的匪气、霸气显得人更苍老,象她的爹。 
  四喜已经过了按照情欲来择偶的心理年龄,她觉得自己快要迅速地苍老。许是这样,对于余卫城更多了情意。 
  余卫城看见她一直戴着那枚小戒指,小小的白金戒指环在她细长的手指上,有时她坐在他跟前笑着摩挲欢喜的样子,让他至少觉的她是爱他的,不管是哪一个层次上的爱。 
  他有三个月起不了身,四喜就端茶倒水,帮他擦身子。四喜越来越象他的妻,身子显得凝重,没有以前的轻俏。 
  余卫城觉得该说些什么:“我结过两次婚,一般的女人可能受不了我的个性……” 
  他是来搪塞、推托和拒绝的,那个下午,四喜定定地站在他的床头的时候,他就觉得触目心惊。 
  四喜削了一个苹果给他,“你说过了,我们见面第一次你就说过,你喜欢我,是不是……我全记得。” 
  余卫城觉得她的记忆力过分的好,或者是自己值得对方这么记得。 
  “我要嫁给你,但是,恐怕你嫌我。”四喜说的平淡:“你是知道我喜欢你的,我要跟着你,你多半是说不的。但是还是一句话,喜欢和其他的什么不相干,就算以后各走各的路,我还是喜欢。” 
  四喜的语气决绝,脸上清晰地流下两行眼泪,她觉得无奈和软弱的时候是不会流眼泪的,因为眼泪也无补于事。但是不知为什么,还是扑簌簌掉了泪。 
  余卫城好了的时候,就跟四喜结婚了。四喜终究是得了天长地久。 
  余卫城没有残废,按照以前的口风,夜御十女的牛皮还是吹着。四喜当了他的太太,至少自己经营着一家规模不小的美容院,余卫城说,这是给你打发时间的,玩玩就好,不要当真。 
  四喜嗔道,我从来不是玩的,我这个人,顶真。 
  有一天他睡了,四喜拿出结婚证来看,看了好象不相信细细摩挲着,余卫城的睡态象是宿醉,烂醉如泥。 
  四喜看着自己的一切,淡淡地笑了。 
  四喜时年24,脸上有着淡淡的光泽和浅笑,人显得后生,就象刚出校门的女学生。          
花忆前身 
  (一) 
  大三的时候我在北京,租了农民房子住,房子的窗外开满月季,那是一种粉红硕大的花,和玫瑰比它的生命力很强,每天只要我打开窗,就可以看见它们。 
  我的床上放着大江建三郎的书,虽然相比之下川端康成更唯美古典,但我们这个时代已经不需要他了,并且他有一点点畸形,这使他的文章常透露一种绝望的味道,而我仅仅是个要求正常合理生活的人。大江建三郎是个骨子里很顽强的人,在放纵的透彻中现出温和。 
  下雨之前我的小小的CD机会放五轮真弓的歌,和90年代的日本女孩比,她的声音未免有些成熟性感,只有70年代放得下那么多沉郁的思念和爱情,她有一张说不上漂亮的脸,有人情味的眼睛,厚厚的唇,总是有过度的忧郁要抒发。 
  我最喜欢和我的同学隋力微去看电影,看《吸血僵尸惊情四百年》,看人和鬼打架又是一晚。力微在和念计算机系的李夏恋爱,是的,李夏的务实、理性可以弥补力微的任性、感性,他们爱去B大附近的“雕刻时光”喝点小酒,那里墙的四周都是书,你可以随意抽一本来看,在微黄的灯光下,酒气书香的微醺中,所谓爱情大概就是一种错觉。力微喜欢下雪的时候在雪地上奔跑,李夏给她拍了许多照片,22岁的力微是美好的,尽管力微算不上很漂亮。在照片上看,冬天的北京苍凉古老,衬出青春的好处,所谓青春是绝对没有过往的花样年华。 
  他们常说起永远,永远有多远,大概是一辈子的事吧,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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