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个基层教师的口述-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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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真是太仓促了,我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全家。儿孙们听了,个个欣喜若狂,尤其是我已上小学的孙子、孙女,更是乐得巴不得早点天明。不过,我那勉强能够认得自己名字的老伴却说:“少出洋相,你一个老民师有啥让人拍电视的?”听了老伴的话,我心里真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啥味都有。可细细想来,老伴的话也不无道理。我从1969年27岁开始当民师,一直干了将近30年,直到1998年我56岁时,才转为公办教师。这些经历确实不值得上电视。但我转念一想,刚解放时,我们家住草房,吃粗粮,逢年过节才能吃顿白面,全家人识不了几个字,春节写对子还得求人。现在呢?我们兄弟3家27口人,全都住上了宽敞明亮的新楼房,天天大米白面,隔三差五还得给小孩子买个黑馍“改善”生活。家人有买汽车跑运输的,有在城里开商店的,摩托车有四五辆,电话安了好几部,还用上了手机。全家出了两个大学生,五六个高中生,小学生一大群,这一翻天覆地的变化,谁说不能上电视?我就想让全国人民通过电视,从我这个小家庭的变化,看到祖国大家庭的新貌。我对老伴说:“这件事你就甭管了,等人家电视台的来了,你躲开就是了,省得跟我一起出洋相。”
第二天,从早上等到中午,电视台的人一直没来。吃过午饭,我以为他们今天不会来了,正准备下地干活。这时,一辆写着“河南电视台”字样的乳白色轿车开到了我家门口。顿时,全村像炸了锅似的,围观的大人小孩来了一群又一群——我们这个小山村谁见过拍电视?有的说,魏老师是不是要给城里的商店拍广告片?
在拍摄过程中,我一再强调我的事情很平常,但他们鼓励我说:“就这些平平常常的真事才能感动人,说明大道理。”他们先在我和儿子住的院子里给我录音录像。这期间,抱着小孙子看电视的老伴还不时向儿媳妇们唠叨着:“咱家树上、墙上挂的玉蜀黍都给照进去了。”后来看电视她才知道,连她抱着小孙子看电视也收进了镜头,实实在在跟着我在电视里出了一回“洋相”。接着,时老师他们又到我二弟、三弟家和我工作的学校拍摄,一直忙到天黑才离去。第二天,时老师他们又到我们家补拍镜头,忙活了整整一上午才返回郑州。
2月13日早上7点多,我的专题节目《识字本的故事》在河南电视台《新闻60分》栏目中播出,直接收看和听说的乡邻、同事、学生、领导纷纷以不同方式向我表示祝贺。他们说,魏老师,这下你不仅“广播里有声,报纸上有名”,而且“电视中有影”了。我在郑州工作的一个学生回家探亲,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魏老师,我在电视上看见你了!”
面对纷至沓来的称赞和祝贺,我在心里想:我要把“识字课本的故事”讲给一代又一代人听,让他们永远铭记历史,永远记住党的恩情,永远跟党走。
(记录:陈伟民)
第二卷我在西藏入的党
庞渭溪,男,59岁
郑州市黄河路第三小学校长
口述时间:2000年4月12日
我们是第二批援藏教师。我记得很清楚,1976年7月24号从郑州出发,经过一个月的时间到了拉萨。当时全国派了8个队,河南是其中之一。我们队45个人来自全省各地,郑州总共去了4个人。当时我三十五六岁,在优胜路小学教数学。咱支援的对象是山南地区,紧挨着印度。火车坐了两天两夜,到了甘肃柳源后,剩下的路都是坐汽车,向南路过昆仑山,五道梁,唐古拉山,到拉萨。
这一路相当艰苦,昆仑山在我们眼里它就不算山,太低了,虽然是七八月份,五道梁那儿却是大雪封山。最可怕的是过唐古拉山,汽车是在冰山上走,冰厚100多米,车走了5天都不见人烟。由于高原反应,我们45个人一顿饭连3斤粮票买的食物都吃不了。记得下了唐古拉山,汽车开到运输站停下后,将近一个小时没人能下车,你看我我看你,脸上都是青一块,紫一块,那是极度缺氧造成的。人一下车都挂吊针,吸葡萄糖,输氧气。
在西藏一说海拔就知道舒服到啥程度,藏北海拔6000多米,拉萨海拔3700米,咱郑州海拔才80米。到了拉萨,那真是山珍海味供着吃,就是让我们补养身体,要不没法儿工作。在拉萨虽然舒服多了,但仍有缺氧反应。啥感觉?就跟喝醉酒差不多,头重脚轻,不能负重,连盆水你都端不了,腿软得让你自己往那儿蹲。
休整了十来天后,我们队到了山南地区,距拉萨有一千七八百里。我们先到了地区所在地泽当。那儿有个地区师范学校和一所中学。我被分到师范学校,在那儿工作了半年,培训了一个会计班。我教学员算账,做账,汉话他们听不懂,上课都得带翻译。我还带着学员到下面大队实习,教他们如何年终决算、分红什么的,也教他们怎么计工,怎么算账。半年后我们的任务变了,要下到各个县,两人一组。我和开封的宋松林一组,1977年3月8号那天到曲松县去的。这个县离泽当145华里。咋记得这么清?因为在这儿发生了一件我印象最深的事,你听我慢慢给你讲啊。
那儿很多地方没有班车,没有长途汽车,只有县里才能通汽车。那儿都是大山,往哪儿去都是骑马,要么就是步行。那时候有邮车送报纸,从泽当往各县送是一星期去一趟,我们看报纸都是半月二十天以前的消息。那天我俩是坐邮车去曲松县的。到了县城,其实就是个大院儿,各个部门都在这一个大院里,法院,公安局,教育局……都是一间房。一个局长一个工作人员就是一个局。全县9500人,都分散在山里,县城就那么孤零零一个大院子。到那儿以后我俩又分开了,他留在县院儿里的一个小学,我到离县城10里山沟沟里惟一的一所中学——曲松中学工作。那个中学有4个班,都是短训班,叫什么会计训练班,文化训练班之类的。学生小的五六岁,大的20多岁,都在一个班上课。怎么会有五六岁的学生?那儿跟内地不同,能数几个数就小学毕业了。全校12个藏族教师,只我一个汉族。我在一年半时间里,把全县的教师培训了一遍。说出来你都不会相信,当时来参加培训的教师最高水平的连小数加法都不会,更不会式子题。我教会了他们加法、减法和乘法,除法没教。
在这儿我得自己做饭,来时匆忙,把煤油炉丢在了泽当,我不能老借别人的使,就坐邮车回去取。谁知一到泽当,就被我们书记(援藏教师队的)不问青红皂白一顿狠训。我脾气也犟,一声没吭,第二天一早,背上煤油炉和两个油饼就上路了。西藏天亮得晚,就是六七月份也10点天才亮,晚上11点天才黑。这一路啊,我一辈子难忘。4点多出发,走了5个小时天都没亮,一个人前看看后看看,走这一路一个人都没见。缺氧,走10来里腿都发软,一蹲就起不来,145里呀,我走到晚上9点多才走到。到了县院儿,教育局长的老婆给我做饭吃,又问我情况,第二天全县的广播都广播我的事儿,说我是步行从地区到县里的第二人。第一人是这个县的第一任县委书记,步行去工作。后来我们书记听说了这事儿,好给我作检讨。我说不要紧,只要你理解就行,我到这儿来是工作来的,不是为了享受。这件事在全县影响相当大。
再有件事就是入党。我在离开西藏前8天宣的誓,这事儿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那时候周日我都回县院儿,利用这时间到县里帮忙。我教邮局怎么算邮费,教粮店如何称东西,教商店怎么算账,总之,凡是涉及到算账的我都教他们,县里没有哪个部门我没去过的,都帮过他们的忙。来西藏前我就有个指导思想,到这儿就是来支援人家的。一无所求,尽自己的能力吧,没其他想法。来后我写过入党申请书,但从没想着在这儿解决。那时候“文革”刚结束(“文革”期间发展党员工作停止),发展党员相当慎重。可是到最后县里问我:你写的申请书在哪儿?我说有。我是1978年7月12号离开的山南地区,从7月1号到8号这些天,县委一天两三个党小组会来研究我的组织问题,7月8号支部大会通过。我的入党介绍人是当地的县委书记和教育局长,我第一个月的党费是在西藏交的。
援藏两年最大的收益是回内地工作再没有困难。没有比在那儿工作更难的了。
我书架上这十几本封面破损,纸已发黄的领袖著作就是曾伴我在西藏生活过的“旧友”。回来后虽搬了几次家,但一直留着,每次看到它们,便会想起在西藏的那些难忘的日子。
(记录:李若)
第三卷谁来爱我们男教师
魏志伟,男,23岁
辉县市北云门镇后凡城小学教师
口述时间:2000年4月22日
按说我今年才23岁,年龄不算大,但是在我们农村就算是大龄的了。一般23岁还没有成家,人家就要怀疑你不是身体有残疾就是精神有毛病。
我原来谈过一个对象,她也是一位小学教师。我们俩从小学一年级一直到初三都是同学。后来我考上郑州铁路师范,她考到了新乡市的一所学校。回来后我们都分配到了学校,关系一直也不错。谁知有一天她突然对我说,咱们的关系算了吧,从长远考虑,教师嫁给教师,两个穷光蛋,以后咋生活!我当时就愣了。后来一想,也对。我说既然这样,你就走吧。我没有强求她,因为捆绑成不了夫妻。既然她自己就看不起教师,就是勉强将她留在身边也幸福不了。后来我就干脆不谈了,慢慢碰吧。
其实男教师婚姻难的问题不光是指我,我是想反映反映我周围男教师们的难处,想给他们呼吁一下,他们的难处比我要大。去年从这里调走了一个男教师,27岁了,谈了好几个都没成。他曾经有过一个非常漂亮的女朋友,他们是一块儿考上学的,又一块儿毕的业,毕业后两人又都当了教师,真可算是青梅竹马,志同道合。他们毕业后又交往了两年,结果女方的父母不让她找教师,说找个教师没出息。在家长的干涉下,他俩吹了。后来他又找了一个银行小职员,没成。又找了一个小学教师,又没成。因为人家考虑得都很现实,没钱就生活不下去。
像这样的例子在我的朋友中就有好几个。有个朋友今年29岁了,本科毕业,也是位教师,长得也可以。他不抽烟,不喝酒,不打牌,在教学上也很有一套。你要是跟他谈起书法,谈论起中外名著,他都能给你说出个一二三来,可就是婚事说一个吹一个,直到现在还没解决。再比方刚才来的那位副校长,他叫赵化元,今年27岁,他长得也不差吧?可他也是直到前年才结的婚。
小学男教师,特别是农村教师结婚难主要原因有两个:一个是经济上的,收入少;另一个是行业上的,活动范围小,结交的人少;而最主要的原因还是经济困难。就拿我们这里来说,去年教师节发了一次工资,到现在几个月了一分钱工资都没有再发。我一个月300多块,说起来也可以,可就是不能按时领。我们一般一年发两次工资,一次是教师节,一次是春节。在这儿办个婚事最少得两万多块。之外,你得盖房吧,少说也得六七万。可是,你一年的工资能领多少?如果不拖不扣,也就三四千块。凭自己的工资,10年你也结不了婚!
说起来现在教师社会地位不低了,但在我们农村人家不甩你那一套。结了婚要生活,就要有钱。我们这里虽是农村,但真正靠农业发家的没有几家,因为就那么一点儿地,光凭地你能收多少!可你看这个村子,家家户户的房子一个赛过一个。所以说现在的姑娘不看你是不是教师,就看你手中有没有钱。
婚姻是在爱情的促使下两颗心静静地靠近,去共同体验平凡人生中美丽的日出日落,而不是陌生地相识于金钱堆积出的瞬间繁华里。农村的姑娘我不怨,因为她们受教育程度和工作环境的影响,思想境界不一样,追求也不一样。可我总想不通,受同样教育,同在农村教育岗位上工作的女教师们,为什么就不能突破世俗的束缚,来爱爱我们男教师呢?
(记录:郝太斌)
第三卷求学的路如此坎坷
胡彩云,女,38岁
商丘市夏邑师范学校教师
口述时间:2000年5月13日
我家是豫东平原一个很普通的农村家庭,我爸原本是部队的一名干部,共产党员,干得相当出色,只因社会关系“复杂”,加上有海外关系,便一贬到了最底层,变成了一个完全彻底的农民。
那时的家境还算不错,爷爷有一生经商的家底,我爸有复员金。直到1972年的一天夜里,家里来了一帮人,把爷爷一生经营的家底全抢去了,从此,家境急转直下。这一阶段我的学业时断时续,因为弟妹无人照看,爸妈又得挣工分。整个小学、初中我看着是和别的同学一样过来了,可实际算起来,我在校读书时间比别人少两三年。我抱大一个弟妹需6到8个月时间,趁他们玩耍或睡觉的空闲时间,我就糊些纸盒,那时一个纸盒可以卖2厘钱。抱大一个弟妹,我也同时挣够了一年的学费。同学一放学回来,我就缠着她们给我说说课堂上学的东西。每抱大一个弟妹后,我再返过来赶上所学的课程。因此,我的基础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