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个基层教师的口述-第17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课后就被叫到校长办公室。他头一句就是:“你是不是秋生?你到底是不是冒名顶替的?”说见过我写的文章,在原阳县也有点名气,怎么连个课都不会讲。我给他解释,他认为那不是理由。背后,他对其他老师也好说我,好长时间我在学校都抬不起头。那段时间我看见他心里就害怕。多亏了副校长,他两天找我谈了三次。他说,师老师,我相信你的能力,现在你要静下心来踏实地干,干出成绩以后,别人就不会说啥了。
到期中考试时,我那班英语、数学都是年级倒查第一,但语文是第二名。这样一来,校长对我的态度是180度大转弯,在好多教师会上表扬我。可是紧接着他又交给我个任务,叫组织个文学社,一周出一期报。我跟他说要搞起来得从基础抓起,由老师讲课,学生也必须从平常积累一些材料,然后才能写成文章,这就不会一下子立竿见影。我和另一个老师出了一期油印报就停了,因为太忙,我把精力都放在我那个班上了。那一段班上也不断出事,有学生抽烟了,也有学生半夜跳墙跑回家了;因为是寄宿学校,还有学生星期六到街上看录相的,学生之间动不动有矛盾,还打架。反正好多事,我都得一件件处理。整天都忙得焦头烂额,没有闲暇去管出报的事,那半年我自己也没写过一篇稿子。这下校长很不高兴,到年底的一次集会上,就不点名地说,出一个刊物都出不成,要是在这儿不出力的话,随时都可以让你走!听了他这话,当时我心里就准备走了。在乡下闲散惯了,从没有被人奚落过。特别是最后到了期末考试,就是今年春节前,我那个班数学、语文、英语三科成绩全部倒查第一。结果出来时,我非常吃惊,我们三个老师都尽力了。我想这下校长肯定对我更加不信任了。
这时乡教办也知道我在那个学校了,打招呼让我回去,我走时是请人替我代原来学校的课。事情到了这种地步,虽然我非常舍不得我那班的学生,但还是写了辞职书。我把辞职书递上去,然后就去安排学生放假。学生都兴高采烈,他们不会想到要和老师分别。
安排完最后一个学生离校,把教室门、寝室门都锁好,我又一次背上我的行李,那是农历腊月二十三上午。走的时候最难受,我想我背走的不仅仅是行李,还有些是不清不白的东西;想正月十六开学时,我的学生见不到我会怎么样呢?我觉得自己非常残忍,为了自身的考虑却辜负了60多名学生对我的期望,还有他们对我的信任。
我给家里打电话说要回去了,家里人一听可高兴,一直提心吊胆怕我丢了公职。孩儿他舅开着“奔马”来接我,回到家我就喝醉了。整个假期我的感觉都不一样,我一直牵挂我的学生。再说自己出去一圈又回到原地儿了,心里很自卑,年也没过好。到正月十六那个下午,我心里光想去打电话,在人家院外转了好几圈,最后还是去打了,给副校长打的,问俺那班安排好没。他说安排好了,你放心吧。
放下电话,我心里很难受,回头看看,觉得自己当了两次逃兵:第一次从这儿逃跑了,想逃避一种平淡的生活;第二次是我自己放弃了,如果坚持下去,结果可能不会是这样。
(记录:李若)
第三卷要当就当个好军嫂
康晓燕,女,46岁
新乡市第一中学教师
口述时间:2000年8月12日
能不能当好军嫂,我不敢说,但从我的内心讲,我真的想当个好军嫂。
我丈夫叫周纪良,他1970年当兵,1976年经人介绍我们相识,1979年结婚。我们俩都是江苏无锡人。他当兵后一直在沈阳军区工作。
咱们那代人和现在的年轻人想的不一样。我当时就想,我不能拖丈夫的后腿,要支持丈夫的工作。咱那时候想的还是很革命的。怎么支持?一是让他安心部队工作,不要想家。现在想想怪可笑,我们俩写信,没有什么卿卿我我的事。一写信,我说:“你好!”他说:“你好!”接着就是思想汇报,工作汇报,再接着我鼓励他安心在部队,他鼓励我好好教书。就这样,完了。二是我在这里要好好工作。因为我既是军嫂,不能有辱军嫂的名誉,又是人民教师,要为人师表。咱们那代人你知道,不怕吃苦,就怕干不好工作别人说。就说在学校吧,市一中是省重点高中,压力很大。你说你要教不好课,或者有什么事了,学校将你调出去了,你脸上光彩?我这人就是这,既然干就要干好,要么就不干。困难当然是有,我父母十多年前就都退休回家了。我有个儿子,这里就俺娘儿俩。孩子小时没人照看,特别是孩子有病时,我要上课,孩子可怜巴巴地在家待着。有时我有病就更没法儿。有时一两天连口饭都没得吃,结果我落了个浑身是病。有时候我就想,一旦我重病在床,连个打120的人都没有。那时候多想身边有个人呀。
刚结婚那几年我问:你啥时候能回来?他说:5年吧。等了5年他又说5年吧,我这样5年5年地一直等到现在,结果还得等。每年利用假期去他那儿一趟,他回来一趟。钱都花在了路上不说,结婚20多年我们在一块儿的时间加起来不会超过5年。你要说不想那是假话。白天上课忙得不可开交,啥也顾不上想。等晚上吃过饭,孩子大了,跑了,家里就剩下我一个人呆呆地坐着,心里真不是滋味。特别是现在,小孩儿师专毕业要跑工作,我除了学校之外,外边没一个熟人,你能光靠学校领导?他爸要在这儿那该多好呀。
他在部队是个干部,要说我完全可以调过去。1983年呀还是1984年,他们那边的教育局、部队都很帮忙,要将我调过去,还搞教育。论条件,那里比这里好,房子三室一厅,在三楼。学校就在部队旁边,孩子上的学校也在部队旁边。当时调令都开好了,临走时我又犹豫了。这里有我的事业,有我的学生,学校领导、老师对我都不错,我真舍不得这里,结果没有去。后来那里的人说,还以为你在那里当校长呢,结果什么都不是。你要是过来,啥都有了。现在后悔了吧?
要说后悔,是也后悔也不后悔。后悔的是我没有常在他身边,没有让他享受过家庭的温暖,我们的青春是在两地分居中度过的。对他来说,我没有尽到做妻子的义务,不是个好妻子。但是我敢说,他在部队工作期间,我没有拉过他一次后腿,没有给他,给他的部队增添过任何麻烦。在这里,我的工作是尽心尽力的,是有成绩的,我和同志们的关系也是融洽的,没有给他丢脸,没有给军队的名誉抹黑,也没有给人民教师的名誉抹黑。虽然我在生活上、感情上失去了一些东西,但作为军嫂,作为人民教师,我感到,我尽力了。
(记录:郝太斌)
第三卷想要飞却飞不高
杜华国,男,59岁
安阳县第二中学教师
口述时间:2000年8月23日
要说奋飞文学社在我心中的地位,跟你这么说吧,我对自己的子女讲过一个夙愿,百年之后,让我的遗体躺在奋飞文学社的社旗下……
现在我们毕业班每年都有300多个学生考上大学,那时候就少得多,一方面学生数量本来少,另一方面,学生的升学压力不大,所以说大家有时间去发展自己的兴趣爱好。80年代初期,全国上下教学改革搞得轰轰烈烈,我认为学好语文最根本的东西就是激发学生的兴趣,让他们积极主动去学。我脑子里突然就蹦出了这么一个字眼——文学社。当时我带俩班,组织了七个办报小组,要求每小组一星期出一份报纸,以手抄报的形式出来。我利用课余时间给他们开文学讲座。记得学校的大礼堂刚刚建好,还是破破烂烂的,我就把学生带到了里面。我坐在中间讲,同学们围着我坐着,一边听一边记笔记。还特地选了个舞台后面不被人重视的地方,没想到讲着讲着学校党支部书记进来了。他说总觉得里面好像有人说话;我当时很尴尬,说搞了个文学社,还没出什么成绩,也没好意思跟学校讲。书记笑笑就出去了,倒是我出了一身冷汗。
我万万没有想到,我把手抄报寄到《语文报》报社没多久就得到了回音,1985年1月21日《语文报》报道了我们奋飞文学社,社员的作品竟然成了铅字。那次报纸还没到学校,有个家是邮局的同学先看到了,就跑到我这儿来报喜。我们欢欣鼓舞呀,消息呼啦一下就传开了。当时社长徐娜乐得像什么似的,拿着报纸给这个领导那个领导去报喜,领导很振奋,说“咱二中竟然飞出了一只金凤凰”。
在学校的大力支持下,那几年文学社可以说是捷报频传,1985年,《语文报》举办了全国中学生文学社团“春笋杯”评奖活动,1000多家社团参加,我们拿了第5名。有一期《中学生学习报》整个头版发表的都是社员的作品。成绩很多,毕竟都成了过去,这里我也不想光提这。1985年开始,连续好几年我都要带社里负责的同学到全国许多地方参加夏令营。1985年就去了太原,那时中国作家协会在太原有个黄河笔会,我与一些著名作家,如杜鹏程,贺敬之,还有河南作家苏金伞进行了座谈,合影留念。当时徐娜问了苏金伞一个问题:“您认为朦胧诗可取吗?”苏金伞说:“我认为诗里应该有朦胧的成分,不像写小说、散文那么直白,朦胧就是含蓄,显得有一定深度。”对这一番话我印象特别深刻,因为我以前一直对朦胧诗这个问题不清楚,倒是自己的弟子帮我找到了答案。“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要不是办文学社,我永远窝在这个小地方,很多道理都不会悟出来。
1992年吧,学校开了个会,教导主任在会上说许多班级的学生把其他科的自习时间占用了,用来办报纸,这样不可取,要求停止活动。我当时心里很受刺激,自习,自习,本来就应该自由支配,还把它定得死死的?文学社慢慢就销声匿迹了,我心里一直都很难平静,她就像自己的一个孩子,在我的眼皮底下一天天长大,又眼看着她夭折掉。后来学生经常找我,那个叫郜文强的不知到我这儿来过多少次,说把文学社旗帜拉起来吧,同学们会踊跃参加的;老师也经常找我,十来年了,前不久还有老师找我谈过这事儿。
我写的这本《中学生文学讲座》也是历史的见证呀,11万字,到现在已经伤痕累累。起先是《中学生文学》杂志计划连载,后来听说因纸张涨价,《中学生文学》停办了,事情不了了之。后来郑州一家出版社的负责人说可以出版,不过要先交1万块钱,我哪有这个钱,也就没出成。90年代教育部不是提倡语文搞选讲课吗,还跟我约稿写了一篇介绍《中学生文学讲座》的文章。我真希望能有机会让她面世。
我是一个极其普通的中学语文教师,普通到年近花甲连学校最小的官——教研组长也没有当过。不过我过得很充实,我觉得我带着文学社走过的那段路是光彩的。说心里话,这些年奋飞文学社不是不想奋飞,而是怎么飞也飞不高。真希望学校从素质教育的角度权衡一下,是不是把文学社再搞起来,圆大家一个梦。我宁愿退休后专门负责文学社的工作,带她去找回昔日的精彩。
(记录:徐结怀)
第三卷我也算个【小说家】
刘自强,男,40岁
内黄县环球双语学校教师
口述时间:2000年8月30日
要不是出车祸,我也找不到恁集中的时间去写小说。
这腿是去年元旦前被车撞伤的。出院后在家躺了三四个月,大小便失禁,生活不能自理。我的腿上绑着石膏,全身只有胳膊、手和脖子能动弹。就在这期间,我有了写小说《红枣》的想法。我写小说,不是想出名,也不是想靠这发家致富,要指望稿费养家糊口,我一家恐怕早就该喝西北风了。
主人公红枣是有原型的。我们村附近有一个女能人,靠贩卖布匹致了富,为得到更多的金钱,就去印刷盗版书,人也变得更加自私,贪婪。我就是想通过塑造“红枣”这么一个人物形象,揭露这种不良的社会现实。虽然咱自己没有办法消除这些现象,可动笔呼吁一下,还是能做到的。有了这个想法,我就动手写。写不了几个字,脖子、手腕就酸得难受。有时正写到兴头上,钢笔没水了,正好家里又没人,我恨不得跳下床去汲墨水,可自己连翻身都翻不成,哪能跳呀。元旦过后,天气非常冷,为写作方便,我穿着单衣,上半身都露在外面,不一会儿,胳膊就冻得冰凉,只好放进被窝暖一会儿再写。就这样折腾感冒了。我爱人见我这样,有时免不了嘟哝几句。唉真是难为她了,天天都得一勺勺喂饭,还得给我端屎倒尿。我那时除了吃饭就是写。草稿写了半个月,就让爱人给誊写了一遍,想送到出版社,可找不到地址,稿子就这样搁下了。
有人说我写小说是没事找事,瞎操心。可我这用笔“瞎操心”的毛病还真改不掉,就像有烟瘾一样,碰见事儿不写,心里就憋得难受。我当过两年民师,那时乡里的民师工资太少了,和公办老师同工不同酬,可以说拉的是骡马套,吃的是毛驴料。他们在农村教师中占绝大多数,默默地为农村基础教育奉献着。经过几个月的采访调查,我写出了《乡村教师的脊梁》。我把书稿拿给县文联的几个同学看,谁知他们给我传丢了。
小说,散文,新闻稿,我什么都写。在我写的稿子中,有一篇让我最难忘,感到自己写东西还挺管用,没有白操心。那是1996年的事儿,我正准备去地里打药,水和农药都搅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