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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

100个基层教师的口述-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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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口述时间:2001年3月3日    
        我老家是遂平的,1963年信阳师范毕业。当时郑州缺师资,我便被分到了郑州。和我一起分到郑州的信师毕业生就有80多名。    
        我家里困难,谁也没想到我能当上教师。姓魏的都拿我当榜样教育孩子,说出了一个秀才,一条街上的人也可羡慕我,别的女孩都是嫁给军官被带出去的,只有我是上学上出来的。    
        那年夏天,我直接到河南纺织工业厅报的到,国棉三厂干部处同志从纺织厅把我接到学校。刚到就发了29.5元钱,8月份的工资,我可激动呀,感觉着真是受之有愧,我还没开始干活呢。    
        我们分到三厂学校的这一批一共12个,都是年轻人,好学肯干,教研气氛相当浓。晚上办公室总是灯火通明,没有说一下班就回家的,可不像现在。那时候我们都是团员,当时是个团员可了不起,在教学一线当顶梁柱。我们这些师范生的到来,给三厂学校带来了巨大变化,教学质量的变化,人际关系的变化,精神风貌的变化。    
        我在上师范时就结了婚,不算早恋,那时18岁就允许结婚。工作一年多,我生了老大。爱人在承德部队上,我一个人带个孩子,还要上课,可紧张,就从老家找了一个老太太帮着照看孩子。    
        你们可能都想像不到,当时我们住的“母子楼”是什么样子。3个老师住在一个房间里,中间用布帘子一隔,孩子,老太太,我们仨就挤在属于自己的几平方米的小天地里。    
        孩子大点以后,老太太回家了。我每天早晨把孩子送到邻居家,请人家帮忙看着,下午放学后再接回来。经常是放学后又去家访,待到去接孩子时,天已经黑透了。好在邻居知道咱当老师的辛苦,能体谅,从来不埋怨。    
        那时厂里工人的工资高,一个月怎么也有五六十元。我们学校里的就没法比,那好多年我的工资一直是30.5元,每月给看孩子的邻居15元钱,正好花去工资的一半,过日子紧巴巴的。    
        再苦再累,教学我从来没耽误过,什么工作都是往前赶,求上进。看到学生的成绩提高了,学校的事业发展了,就觉得多苦多累都值。    
        1981年,我开始担任副校长,大事小事啥都管。我家离学校近,走路也就5分钟。晚上或是星期天,学校发生啥事了,老师们都是来找我。直到退休了一两年,还是这样。可以说,学校这个大家和我自己的小家,简直就像一个家的前后院。    
        1987年,国家开始评定教师职称,我是第一批评上小教高级的。    
        教师任职资格证书,我是1990年拿到的。学历合格,通过业务考核,发给教师证,就算承认你是正式教师了。    
        国家要求中小学校校长持证上岗,我1991年到郑州教育学院参加小学校长岗位培训班,取得结业证,也是全市第一批。    
        1996年“教师节”,我得到了河南省政府颁发的30年教龄荣誉证。    
        1998年7月,我退休了。当时真舍不得离开呵!毕竟自己这辈子全都给了学校。    
        退休后,我没事儿就爱到学校转转,看着什么都感到亲切。有时见学生在打乒乓球,我就站旁边看一会儿,那乒乓球台子还是我当年带着老师们自己垒的呢。    
        我还没退休时,学校就张罗着移交政府的事儿。后来有人见到我说:“听说厂里学校收归社会了,你这下可好了!”直到从嵩岳电视台看到企业领导欢送学校教师的报道,我才知道没我们的事儿,心里一下子凉到了底儿。    
        学校还是那个学校,离我家还是那么近,我还是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学校门口,突然又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地方,不知道自己还属不属于这里。    
        和我一起参加工作的一位男教师,潢川师范毕业的,年龄比我小一岁,还没退休,就随学校去了社会,现在一个月工资能拿到1150元,比我多300来元,这就是差距。尤其对像印染厂那样破产了或效益不好的企业的退休老师来说,差得就更远了。都是为教育事业奉献了一辈子,你说这公平不公平!    
        找到哪里都是说政府财政困难,难道就困难在我们这几百名教师身上?光接收年轻的,我们这些年纪大的,干不动的就不要了,就像一家子人,你能说光要姊妹不要爹娘?    
        听有些人说我们先是职工,其次才是教师,我心里委屈得很。要是没有学校,我来这厂里当什么职工!我学的是师范,干的是教育,站了一辈子讲台,教了一辈子学生,我不是教师是什么!    
    (记录:刘肖 徐结怀)    
    


第四卷我对生活充满了感激

    雷静,女,31岁    
    邓州市城区五初中教师    
    口述时间:2001年3月14日    
        这些从湖南宁乡发来的信件,你都看了吧?这种悲欢离合的故事,在电视剧中多了,我没想到会发生在我身上,我只是个普通的女人,普通的教师。“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比起古人对于人生命运缺憾的感叹,我太幸运了。因为,我得知我的身世之日,就是我们的团圆之时。    
        那是1996年的10月,我已经当了6年的老师,结婚生子,生活平静,谁知,那一天,母亲一脸庄重地对我说:26年了,我不得不把真情告诉你,你不是我的亲生女儿,你的生父、生母在湖南宁乡县,他们一直在寻找你……    
        我惊呆了,无论如何也不相信。母亲把一封挂号信递给我,从那颤抖的双手和红肿的眼可以看出她心情的复杂。我一边流泪一边读完了信……    
        我出生时,1970年,正值“文革”,生父出身不好,还差一年多就大学毕业,他被清洗下放回了农村老家。当时他骨瘦如柴,干农活不行,便跟随后来成为他岳父的人学中医,但因出身问题不能从医,只好放弃。那时的生父,年少气盛,免不了发些牢骚,当然被视为“钉子”、“罪人”,在大队、小队被巡回批斗。生母就在这时和他结合,给了他继续生活下去的勇气。一个风高月黑的夜晚,他逃了出来,顺长江北上湖北,开始了他的流浪生涯。    
        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日子。他当过游医,当过泥瓦匠的帮工,露宿荒郊,忍饥挨饿是常事,还得躲避当地民兵的查讯捕捉……在家的生母因“敌我不分”,也成了迫害的对象,大会上的点名批判,平时的冷嘲白眼,责令她划清界线……身体和心灵的折磨没有改变生母对生父的感情,她也逃了出来,找到了生父,一起流浪,患难与共……那年春节前,两人被当地民兵捉住,赶进湖北柴湖罗集集中营,准备强行遣送回老家。两人乘人不备,偷偷溜了出来。可一切东西都丢了,所幸遇上一位好心人,讨得一条棉被,才熬过了一个严冬……    
        这位好心人就是我的养母,家在邓州,当时也在湖北谋生,生父便动了把我送给她的念头。自己的亲骨肉,生母怎能舍得?何况我还只有8个月大。生父劝她:孩子跟着咱,将来肯定受罪,还不如找个合适人家……这样就把我给了我的养母。养母抱着我上了合作社,扯了布给我做衣裳,买了瓶牛奶给我喝,又让生父生母在她家共同吃了一顿饭。生母有点不放心了,她看养母家的日子好不了多少,回去后不停地哭,非把我要回去不可……生父到养母家看了我几回,回去便给我生母撒谎:萍儿乖,听话,在那儿可享福了。其实,生父心酸后悔得要命,20多年,他不敢听到小孩子的哭声,不敢向生母提到我,他不知忍受过生母多少哭闹和指责,直到养父母带我回到河南。后来我上了师院,毕业后任教,再后来结婚生子,直到这个时候,生父和生母才放下心来,内疚和后悔逐步减退,于是给我的养母来信,也对我揭开了谜底。    
        我踏上了我的出生地——湖南宁乡县,已是20世纪末了,沧海桑田,我的“老家”也今非昔比,几个兄弟姐妹都参加了工作,日子过得不错,生父、生母在家守着一片桔园,几畦菜地,一座小院,安享晚年。乡亲们听说我“找到了”,拍手相告,纷纷到“老家”道喜。那天晚上是村里的节日,院子里堆满了乡亲们的贺品,挤满了人,一杯杯喜酒,一声声笑语,一行行热泪,将我融化了……生父操起了二胡,乡亲们唱起了民歌,哼起了花鼓戏,苦难好像根本就不存在,一切都是那么温馨幸福。    
        生父、生母对坎坷不幸的过去并没有怨天尤人,相反,他们说的是民族的命运,看的是未来。在“老家”的小屋,在长沙桔子洲头,我和生父谈得更多的是中国的历史,我们老少三代人的合影以毛泽东在长沙的活动场地为背景。    
        我惊叹于像父亲那样的中国老百姓,朴素的感情,简单的话语,使我经历了也感悟了很多很多。生父对我说,他感谢我的养父母,感谢好多好多人,感谢改革开放的好政策,感谢我做了人民教师,感谢生活——在他的晚年享受到了天伦之乐,圆了团圆之梦……    
        在课堂上,我把生父的这些感谢的话讲给学生听,我希望他们明白,珍惜来之不易的大好时光,个人的命运永远和祖国民族的命运不可分割,要为别人和时代做些什么,要学会感激生活……    
        我努力让自己首先明白。                     
                                                             (记录:赵成浩)    
    


第四卷别再喊我“老杨洪”

    姜桂杰,男,39岁    
    沈丘县洪山乡姜桥小学教师    
    口述时间:2001年3月21日    
        我就跟你讲讲我这“老杨洪”的称号是怎么得来的吧!    
        我家祖辈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吃尽了不上学、不识字的苦头。1970年,父母好不容易把我供到高中毕业。那年暑假,记得一天天快黑的时候,细雨蒙蒙的,德高望重的老村支书主动找上了门。老支书对我父亲说:“咱村穷,没有能人,连个合适的教师都难找。像咱这2800口人的大村,500多名学生只有5名教师,最高的也只不过初中毕业,能中吗?最近听说桂杰刚高中毕业,群众们说,咱村出了‘金凤凰’,今天,就是来商量一下,看能否让他去教书。”    
        村支书走了,夜深了。我和父亲面对面坐在地铺上,父亲又讲起了祖辈不识字的苦衷,泪水汪汪的。    
        那一夜,我辗转反侧。因为我明白:当教师穷,累。况且当时学校里尽是土房子,窗户没棂子,一块木板当黑板,几块土坯是凳子。    
        第二天,在父母的劝说下,我还是不情愿地走进了学校。    
        学校领导让我担任毕业班班主任,还带语文课、思想品德课、自然课、社会课和全校8个班级的体育课,另加学校少先队辅导员。这真是“能者多劳”。    
        常言说:“天有不测风云。”正当我准备轰轰烈烈地大干一番事业时,病魔向我袭来。胃部经常疼痛,我就自制“医疗器械”,用一根两杈木棍顶住胸部趴在桌上,备课、批改作业就不感觉胃痛了。    
        1981年,一天上午,我正讲课,感到一阵恶心,开始呕吐,最后一头晕倒在讲台上。醒来时,我已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了。    
        诊断结果令我大吃一惊:血压低,神经衰弱,胃粘膜脱落症。    
        病好后,有人告诉我:“桂杰,你是编外教师,没啥奔头,不如出外打工赚钱。”1984年结婚后,我面前更大的困难出现了,孩子上学要花费,一对80多岁的父母要赡养,50元的月工资怎么维持一家6口人的生活呢?说实在的,还是妻子理解我,多少次奔回娘家,岳父岳母也明白事理,不但不阻止我教学,相反,更支持我,从精神上给我鼓励,从物质上给我帮助。    
        屋漏偏遭连阴雨。去年,秋雨连绵。10月25日上午11时30分左右,一声巨响,房屋倒塌。当时,我正在上课,听到这事,像晴天一个霹雳,我头脑里一片空白。    
        回到家,两位老人趴在梁檩上嚎啕大哭,在场的乡亲们纷纷想办法,最终还是决定把老人安置在别人闲置不用的房子里。孩子搂着我的胳膊大哭,妻子更伤心,只是站在我身后默默地擦眼泪。这时,从门外传来一句风凉话:“看你这穷样子,不教书干啥?连个窝儿也搭不成,真窝囊。”我一听,心里像塞满了铅块,沉重极了,就觉得有钢针扎着喉管,好半天才说出话来:“我……我没本事,盖不起新房,连祖上留下的三间茅房也没能守住……”    
        消息传得真快。当天下午,村长来了,师生们来了,家被乡亲们围得水泄不通。其中,有送面的,送盐的……看到好心的乡亲们,我总算得到了安慰,心想,还是乡亲们好啊!    
        我虽无家可归,可心里总离不开学生。便和家人商量,征得领导的同意,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设想——以校为家。学校没有住房怎么办?干脆住到教室里。    
        第二天下午,师生们齐心协力搬了4个小时,我终于住进了“新居”。和同学们同吃,同住,同游戏,自得其乐。    
        没过几天,就有人给我起了这个很雅的绰号——姜桥小学看家护院的“老杨洪”。    
        其实,“老杨洪”也并不是好当的。这个学生的笔丢了,那个学生的衣服脏了,这个学生的凳子坏了,那个学生感冒了,这些不上串的琐碎事,能不管吗?    
        也有人不冷不热地告诉我:“姜桂杰,你逞个啥能?姜桥学校本来就是玉皇阁大地庙,说啥也不能住在庙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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