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个基层教师的口述-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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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疚,也不会有这份将伴随我一生的牵挂……
(记录:张清平)
第一卷只有趁过年“倒时差”没几年的事
王成科,男,50岁
延津县马庄乡唐庄村小学教师
口述时间:1999年2月16日
说句实诚话,1972年我当你的二年级班主任的时候,初中还没有毕业,那时管初二叫七年级,毕业时间在春节,我是阴历四月就接手教你们的课了。
上学的时候,我胆小不好说话,更别提主动提问发言了。当了老师,走上讲台,一看到台下骨碌碌转动着的几十双小眼睛,我的心里就发毛。这一紧张,脸就发热,就变红,也难怪你们给我起了个“红脸喜妞”的外号。那个时候“文革”还没有结束,又是“反潮流”,又是批林批孔,而大队让我来教学生,家长把学生交给我,可不是让他们来闹腾的,为的是让孩子们识俩字,长真本事。我就认准这个理儿,顶住这风那潮,一门心思教学生有用的东西。我也在教学中摸到了经验,俩月过去,再上讲台,脸也不红了,心也不跳了。孩子们也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不再比谁的火柴枪做得好,转转耳(即陀螺)削得圆,而开始比学习,比遵守纪律,班里的成绩直线上升,我的心里甭提多高兴了。
有几个高年级的调皮学生,可能是阶级斗争电影看多了,把我教这个班不“反潮流”的事告到了贫农代表和大队支书那里。结果,支书挥手就给了领头的那孩儿一巴掌:“反你妈的鸟潮流,不好好念书,长大了叫你去括牛腿!”此后,贫农代表还专门找到校长唐现文商量:上级叫“反潮流”,咱不反也不好,往后,“反潮流”就放到假期吧。这样,既不耽误孩儿们念书,又抽空儿反了潮流。
也正是这种假期“反潮流”的办法,使得那几年唐庄小学的教学成绩在全公社总是名列前茅,而从1978年至1982年4年时间里,咱村800多口人,考上20多名大学生,也与这有必然联系。在这20多个大学生中,光我教过的就有十六七个。
最让人开心和感动的是一个叫卜存贵的学生。存贵是咱邻村卜屯的,虽然两村相距不远,但不属一个县,卜屯是滑县,唐庄是延津县。存贵家穷得不成景,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他爷爷哭哭啼啼找到我,求我收下存贵。这个学生虽然成绩不好,但脑瓜聪明,也肯学,主要是家里事多给耽误了。到我班里后,我对症下药,也给他开些小灶,遇到阴天下雨了,就让他和我二孩儿住在一起,逢年过节了,让孩他娘给他做点儿好吃的,做件新衣裳。存贵进步很快,1990年,他以优异成绩考上县一中,3年后,又考上郑州工学院。因为不一个县,取通知书费了些周折,当他得到信儿时,离报到截止日期只有一天时间了,他骑车去咱县一中取录取通知书,40公里地连夜赶回,在让他爹娘看通知书之前,先骑车到后庄让我看看。看着存贵那天早晨满头的汗水和露水,我的心里是既高兴又感动,我没想到,我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学教师竟在学生的心目中占有这么重的分量。
当了30多年老师,当了30多年班主任,每天早晨、上午、下午、晚上,四晌都在学校,特别是晚上,常常是很晚才能回家,只有到了像春节这样的节日才能稍稍休息一下。看着我这两天天天睡不够的样子,孩他娘用刚刚从电视里学的时髦话奚落我:也没去外国,还在家里“倒时差”哩!
你说,我不抓紧这几天假期“倒倒时差”,一开学不就又上弦了?那些学生一起向我扑来,让我着急,让我激动,让我开心,哪里还有时间“倒时差”呀!
(记录:唐泽仓)
第一卷在病中我依然幸福
郭娅,女,45岁
安阳五中教师
口述时间:1999年3月6日
我是1979年8月来到五中的,教数学,20年了。五中是所老学校,我们数学组好几位老师都曾手把手指导过我,使我很快便摸着了教学的门道,教学成绩逐渐冲向全市前列。
1989年秋,我新接了初三(9)、(10)两班的数学课。当时全年级的10个班中,这俩班的数学成绩一个倒数第一,一个倒数第三。经过一个学期的努力,两个班的数学成绩都有所提高。
正当我信心十足,想在第二学期有新的进展时,我突然发现右侧乳房上长了一个小瘤子,并且越长越大。到医院作检查,医生说是良性肿瘤,不过也应该尽快手术切除。我一想,不行,两个班120多个学生正处在紧张的复习迎考阶段,不能因为我个人影响了他们的前途。于是,我说服了家人,坚持送走了这届学生,成绩是全市第一。
放暑假了,我终于腾出时间去做手术了。8月中旬,我在市肿瘤医院做了乳房肿瘤切除手术。手术过后,我觉得总算万事大吉了,但病理切片的化验结果却犹如晴天霹雳——我患了乳腺癌!学校马上就要开学了,我已经备好了新课,这下全泡汤了。癌症,这俩字一听起来就让人害怕。那时候我也确实想到过死,但对我来说可怕的不是死,而是离开自己的岗位,离开自己的学生。
学校开学了,我家住在学校附近,每天根本不敢往学校门口走,一看到学生背着书包上学,放学,一想起自己再也不能上讲台了,我的泪就忍不住直流。9月10日教师节,我忧心忡忡地呆坐在家里,满脑子想的都是两天后的手术。门开了,一大群学生挤了进来,他们说:“郭老师,节日好!”“郭老师,我们看您来了!”……望着那一张张熟悉的笑脸,眼里却都噙着泪,我笑了。
9月12日是我女儿的生日,也是我第二次手术的日子。手术一直进行到将近中午12点,校领导和同事们把我从二楼手术室一直抬到三楼病房。躺在病床上,几乎每天都有人来看我。学生们在贺卡上写着:“郭老师,我们离不开您!”“郭老师,送您一束康乃馨,祝愿您早日康复,我们全班学生等着您!”“敬爱的郭老师,虽然您无名无利,然而你却拥有无数个孩子的心……”“老师,您在特殊的讲台——病床上,又为我们上了一课——强者的人生。”尽管躺在病床上,可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手术的刀口有二三十厘米长,就连右侧的胸小肌也给切除了。由于感染,刀口一两个月后才基本封口。为了配合手术,1991年初我进行了第一次化疗。每天早上8点开始输液,往往输半瓶我就开始吐,断断续续一直吐到半夜12点。后半夜勉强休息几个小时,第二天早上8点又得开始输,又要吐。就这样一直化疗了两个月,我身上的毛发全掉光了,每隔几天还得输一次血增加白血球。中间停了两个多月,我又进行了第二次化疗,刚刚长出来的头发又全掉光了。
新学期开学,别人都劝我在家好好养病。可我这个人不能闲,一闲就会胡思乱想。在我的强烈要求下,校领导同意了我的请求,我又站在了讲台上。化疗造成口腔溃烂,吃饭难以下咽,但为了使身体尽快恢复,我强忍疼痛吃了吐,吐了吃。头发掉光了,我就戴着假发上班。跟学生们在一起,我觉得心情舒畅,这是我人生最大的幸福。
听医生说,一个人一旦得了癌症,这辈子就别想把这顶帽子给扔掉,你不在头上戴着就得在手里拿着。现在,我担任着数学教研组长,依然教两个毕业班。能让我这样再干上十几年,我就心满意足了……
(记录:陈伟民)
第一卷我也是差一点儿走人
马岸莲,女,44岁
洛阳744厂子弟学校教师
口述时间:1999年3月30日 ;
咋着也没想到,大学里全班41个同学,现在就俺俩被改革大潮席卷了。1996年厂里开始发不全工资,当时还没有“触及灵魂”。1997年3月份,“咕咚”一下啥都没有了,全厂几千人都不发工资了。工人们摆地摊儿,打工,当护嫂……干啥的都有。也有人照常上班,维护设备,打扫卫生,厂里不发一分钱,就落个“没下岗”的名。
前一阵儿炒股的人多,我丈夫薛世明也成了股民,把家里的老底儿都投进去,又贷了一部分款。瞎子不怕老虎,结果被老虎狠狠咬了一口。自己的钱没了,外头还塌个大窟窿。雪上加霜,当时愁啊,不是“为赋新诗强说愁”的愁,是真愁,年都没心过。你知道,他有点儿美术功底,1998年又去一家装修公司干,开始待遇不错,挣了一点钱,又被老板借走了。后来老板逃之夭夭,才知道是个借钱不还、欠债累累的家伙。只好自己干了,从策划设计到广告灯箱制作,遮阳棚安装……都亲自干,吃那苦大了。好不容易挣了点儿,还得继续投进去。遇住赖账的,力白出了,资金也搭进去了,到现在还有没要回来的账。赔赔挣挣,总算把炒股塌的窟窿补上了,虽说没拿回家一点钱,可是我不欠人家的账了,心里特别踏实,这个年过得可心安了。
学校比厂里强点儿,不定哪个月还能发200块。年轻老师大部分去私立学校了,只剩下我们这些老太婆、老头子了。1997年最苦,有时连着几个月不发一分钱,老师们还是照样在讲台上声嘶力竭,这算啥?算师德?算奉献?家里吃的面都是我哥从乡下送来的。我也是差一点儿走人,几个私立学校我去看了一遍,有个学校我还干了一星期,最后还是回来了。主要是离家太远,不能天天回来。我敢有两天不在家,他爷儿俩就能把家变成猪圈。为了不荒废孩子,也为了支持他在外面扑腾,我还是在家撑着吧。去年日子好多了,学校想办法扩大招生,收了点钱,20多个老师干原来50多个人的工作,我上三个课头:语文,政治,世界历史,一星期17节课,一个月能领300多块钱。过了年又补了6节课,一节课8块5,这又是50多块。顾住一家三口吃喝不成问题,我现在一点也不心慌了。
说起下岗,开始我也不理解。厂里让职工进入再就业中心,3年后和厂里自动解除劳动合同。薛世明第一个去签名,我跑去把他的名儿划掉了。俺俩都是从农村出来的,千辛万苦考上大学,不就是为的一份工作?你这一签字,3年后就不是厂里的人了。全厂三四千人都没去签,你能啥哩!后来我细细品味,这下岗也并非坏事。首先它最大限度地调动了人的积极性,逼着人挖掘潜能。其次是不再养懒汉了,原来那些喝喝茶看看报,一个月拿1000多块的干部,现在咋不拿了?放不下架子打工,摆摊儿,只能坐吃山空。国家再也不能养这些懒汉了,早晚得走这一步,晚走不如早走,就是走得太猛了,刚开始真把人一下子打懵了。以后咋想?历史车轮不会倒转,我支持他出去闯,出去摔打,这两年的苦没有白吃,钱没有白赔,长了好多见识,算是交学费了。
(记录:赵艳丽)
第一卷孩子紧紧牵着我的心
刘辉,女,27岁
郑州市回民中学教师
口述时间:1999年3月31日
我这人就喜欢孩子。那年毕业前,我可以选择去银行,去旅游局什么的,可毕业实习时,我就觉得和小孩儿们在一起最高兴,所以还是选择了做教师。
说起来我怀这个孩子也是几经周折。
第一次怀孕时自己还年轻,什么也不懂,骑车上街被撞了一下,结果流产了。当时一点儿都不在意,又贪玩儿,心想流产了正好。听老人们说这很伤身体,要好好休息,好好补养,还觉得特别可笑。
第二次怀孕时,我刚接手这个班当班主任一个多月。才把几十个刚上初一的小孩儿的名字记住,小孩儿们也才和我熟了,班主任工作可以说还没摸着门儿,却要生孩子。不行,这孩子不能要。年轻人谁没个事业心呐,我真是想做个好班主任。尽管人家都说这样容易形成习惯性流产,我也不是一点儿都不担心,但总觉得自己还年轻,要孩子以后有的是时间,现在还是应该以工作为重。其实想起来,我挺感谢我爱人的。他在家里是独子,婆婆公公都退休了,就盼着早点抱孙子,他也挺想要这个孩子的。可他见我的心思全不在这上面,白天晚上回家说的全都是班里的事,高兴是因为班里的学生,生气也是因为班里的学生,孩子们紧紧牵着我的心,他便理解了我。瞒着家里的老人,他陪我去医院做了手术。
嗨,你不知道我们班的学生多有意思。别看他们站在那里有的比我都高,可他们毕竟还是孩子,不定什么时候把你气个够呛,可有时候又让你特别感动。那次我不舒服,上课说话都挺费劲,结果班上就有学生想到我可能是怀孕了,回到家对家长说:“你去看看俺刘老师呗,俺老师生病了。”家长问她:“啥病?”学生说:“就那病。”家长后来告诉我,叫我又是好笑又是感动。
这个班学生该升初三时,有了现在这个孩子。全家人特别高兴,我也很激动,我还真怕自己不会生了呢!但一算预产期,正是这班学生该参加中招考试的时间,我心里说不出地难受,我多想自己把他们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