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第9期-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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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务长立刻往一边溜。
你给我站住!队长一句话,司务长像中了定身法,站住不动了。
解放军打解放军,你们他*的吃饱了没事儿干?混蛋!队长开始大骂。
队长骂了一阵,见大家都不吱声了,说,你们别他*的以为会做饭就了不起了,做饭就是你们的工作,不给人家留饭,本来就理亏,还要打人,你们他*的什么东西?都给我滚!
炊事班刚才没溜掉的兵,一个个垂着头,灰溜溜地走了。
还有你,身为干部,不好好管教手下的兵,还拉偏架,要是我也会踹你一脚!队长又转过头来骂司务长。
算了算了,首长,只是一点小摩擦。老黄陪着小心,说。
你们也有错,有问题解决问题嘛,打什么架,跟他们炊事班的一般见识,不怕丢了电台兵的脸?队长居然这样说,我想笑。
你,去跟他们道个歉,姿态高一点儿,以后还要吃人家做的饭呢,要搞好关系。队长吩咐老黄。老黄应了一声“是”,敬了个礼,便找司务长去了。
妈的,站了半天,连车门都不开?队长朝我瞪眼。
王志华赶紧把车门打开,请队长上车坐。
队长猫着腰钻上车,坐下。
你还拿着家伙干什么,是不是看我不顺眼,要给我一家伙?队长说。
李奎赶紧把手里的摇把丢掉,缩到后排去了。
嗯,你小子,你都老兵了,怎么回事儿,你说说看?队长说。
我说,首长,您批评我吧,我不该动手,我应该跟他们讲道理。
讲屁的道理,当兵的嘛,有什么事锤对锤,锤完了就完了。讲道理那是秀才的事情。队长气壮壮地说。
我说,嘿嘿,首长。
嗯,你小子,敢护自己的兵,敢一个对几个,不错。队长说。
当兵几年了?队长问。
我说,五年了。
五年了,该转志愿兵了?队长问。
是,是该转了,但是能不能转,不是我自己决定得了的。我说。
嗯,这倒也是。以后有事来后勤部找我吧。队长说了,弓起腰来,准备离开。
哦对了,这小子,不能留在这儿,太野了,连司务长都敢打。队长指了一下缩在后座的李奎。别给我装可怜,你犯的事儿多了,别以为我不知道。队长说。我心里一惊。队长是什么意思,我不懂。
我与连队电台联系上后,说唐古拉山气压太低,李奎身体不适,必须立即转移下去。连队电台请示指导员后,同意了。当天晚上,队长的司机便开车把李奎送到位于沱沱河兵站位置的野战医院了。
16
“十一”过后,按惯例汽车团要停止运输进行训练修整了。可是,突然来了个战备任务,很紧急,需要立即出车。
本来是双车出动的,可事到临头,成了单车出动。情况很紧急,大部军车都还没回到营区,老张便奉命带着一个新兵单车上路了。
一路都很顺利。汽车过了沱沱河,向南进入唐古拉山区后,出了点问题,山里已经下雪了,路上有雪打滑,而防滑链又已磨断,不能再开。因为任务紧急,上路之前估计路上没雪,因此没有预备备用的防滑链。眼见天色已黑,风声呼吼着,像狼嗥。老张怕单车停在路边出现什么意外,谁也不清楚有什么无法预料的情况出现。老张便下车,步行去不远的道班工区,那里有人,兴许能找到防滑链。新兵在发动着的车里守着,老张把手枪留给了新兵,自己顺手操了条摇把就走了。看起来很近的距离,顶多十几公里,老张走得辛苦极了。雪越下越大,老张的身影在雪野里消失了……
老张一夜未回。第二天天亮后,新兵麻着胆子,将车冒险开到唐古拉山上的兵站,兵站派人下来,寻找失踪的老张。老张没找到,公路边雪地里扒出撕碎的大衣和军装,有一些血迹,一溜深深浅浅的兽迹,蜿蜒向唐古拉山深处。
李佳在格尔木的餐馆被汽车团的干部找到后,怎么也不相信老张被狼吃了,那么大个活人,还是当兵的,还有枪,咋就会被狼吃掉呢。
李佳昏了过去。苏醒过来的李佳,坚持要去老张殉职的现场看看,团里的领导再三解释,路上危险,要看也只有等到来年夏天才能去看。
李佳就没有坚持,领了一笔抚恤金,回陕西去了。
第二年夏初,跑青藏线的汽车兵们,发现唐古拉山里多了一家路边餐馆,连藏民都很少来的地方,还有人开餐馆,感觉很新鲜,便休息,下车去瞧瞧。那个不再是新兵的汽车兵,便认出了餐馆的主人是大了肚子的李佳。于是凡是汽车团的车,路过这里都会停下车,去餐馆就餐。
渐渐的,地方车司机在最终翻越唐古拉山之前,也在这个地方小憩一下,养精蓄锐闯难关。小地方的餐馆便多了几家,规模越来越大,有四川的,还有河南的。
就在这年夏天,李佳流产了,被过路车紧急送往格尔木。在唐古拉山开饭馆的人都以为,李佳不会再回来了,在这个地方流产,亏身体得很。并且李佳只做军人的生意,生意越来越差,怎么呆得下去?
就在那年冬天,汽车团出台了一条规定,禁止单车出动。这条规定很快适用到所有跑青藏线的军车,军车车队出动时,常常是几十台车上百台车跑。而地方司机也都改变了以前满不在乎跑单帮的习惯,尽量凑成车队跑。
风来了,风去了,日出了,日落了,就在大伙儿都快忘记的时候,李佳又回到了唐古拉山,继续开她的“陕西面馆”。这一开,就开到了我出现在唐古拉山的1997年。
17
8月2号早上八点,我向王志华交班后,去炊事班吃饭。操作手们这时已经开着机器上工地了,运输车也已经外出了,炊事班的兵们在帐篷里睡觉,见我去了,理都不理。我找不到吃的,想问问他们留的饭在哪儿,一看胡兵那黑胖的脸,想起头天晚上我踹了他一脚,李奎又和他打了一架,便没问,径直出门了。
我母亲说过,“东方不亮西方亮,除了星宿有月亮”。离了你这几个傻大黑粗的伙头军,我就没饭吃了吗?
一个人走在花红草绿的草场上,晨风轻柔,高处雪光闪耀。如果不是肚子饿,那真是一件心旷神怡的事情。
终于走到“陕西面馆”了,门还没开,也许李佳又外出了,小妹睡懒觉还没起床。好几次李佳外出,我都扑了空。
我刚想叫门,门却开了。小妹打了个呵欠,走了出来。看到我在门口站着,她愣了一下。
我笑笑。的确,我从没这么早来过。这时,从门里走出一个瘦男人来,边走边说,小妹儿,再回去睡一觉,反正老板娘都没起床嘛。四川口音。
我的笑容便僵在脸上。男人看见了我,说了声,哟,解放军啊。见我没反应,他径直走到一辆大卡车跟前,上车,启动,车子开走,向格尔木方向去了。
小妹迟疑着,要不要进去坐?
我慢慢地挪进门去。小妹,是谁呀?李佳的声音在屋里响起。
是,是陈台长来了。
李佳“啊”了一声,屋里一阵响动。小妹进去后,过一阵,李佳穿好衣服出来了。我看着她。她脸上红红的。
刚才,那是一个老乡,过路的。李佳说。
是的,老乡,四川人和陕西人,也是老乡,全中国人民都是老乡。老黄说,“我们来自五湖四海,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了一起”。我没吭声,盯着她。
他是来找我的。小妹低着头说。
还说什么,我很清楚,“陕西面馆”就两间睡房。
我的心痛得流血。我转过身去。
小兵,你听我说。李佳在身后说。
什么都不要说了。我走出门,将门“咣当”一声摔上。小兵小兵——李佳追出来喊我。
我没理她。嘎曲河水喧哗着,奔腾着,我的泪水淌了满满一河。
18
下午,队长突然来电台车找我。我有点儿纳闷,队长不是跟车去施工现场了吗?
队长这个人闲不住,整天往工地跑,年龄大了,一跑就要吸氧,弄得他住的房间里酒精味儿经久不息,不了解他的人还以为他是贾平凹说的那种人,革命的小酒天天醉呢。
有空吗,陈台长?他说。
首长请指示。
指示个屁,有空的话陪我钓鱼去!队长说。要不是上头有命令,去打打猎倒是满不错的,他娘的。
我笑了。老家伙根本不在乎保护不保护藏羚羊,他在乎的是上级的命令。在昆仑山那阵,老家伙扛着枪进草原深处打野鸭去了,最后迷了路,费了好大周折才找到路出来。他的枪便被收走了。收枪是师党委的集体决定,他不能不服从。
藏胞把鱼当成水神来敬,他们不吃鱼也不捕鱼。如果按照民族政策、宗教政策,我们是不应当去钓鱼的。可是老家伙不管,因为上级的命令里有不准打猎这一条,却没有不准钓鱼这一条。
我就拿了鱼钩,提着一个大桶,跟在胖大的队长屁股后面晃当晃当,往嘎曲河边去。
不出我所料,队长这老家伙也是个急性子,和李奎一个熊样,一条鱼都钓不上来。他气了,把钩往地上一扔,喘着气说,不钓了,不钓了,什么他*的鬼东西,比越南鬼子还狡猾。
我也不钓了,借坡下驴,问起队长当年在前线和越南人打仗的事儿。
一说起打仗的事儿,老家伙兴奋起来,满脸红光,滔滔不绝。有些连军史里不记载小说里不描写的事儿,都从他嘴里跑了出来,听得我目瞪口呆。我只剩下说“啊啊,是这样啊”。
老家伙每说完一段儿,总不忘记补充一句“我瞎说着玩的,别给我传出去啊”。
既然是瞎说着玩儿的,那不跟写小说一个样嘛,虚构的,怕别人知道干嘛。如果不能传出去,那么那些收拾越南鬼子的事情肯定是真事,当然不是瞎说着玩儿的。老家伙这是故意显摆呢。
我说,首长,您这嗓门儿大,您还保密,唐古拉山听见了,满山的花花草草听见了,河里的鱼也听见了,它们忙着把您的光辉事迹沿途宣传,所以没工夫来上您的钩啊。跟他斗智。
老家伙狠狠地拍了我一掌。你小子,拍马屁骂人两不误啊!
我哪敢,首长。
老家伙哈哈大笑,笑声震得河水一荡一荡的。
光听我说了,你也说说你的情况吧。队长笑完后,不说了,要我说。
我真没什么好说,就我这二十几年的浅薄的生命历程,与他三十年的军旅生涯相比,苍白而浅显,不值一提。我就说我多病的文盲母亲,脾气耿直当过兵的父亲,说我贫困的童年,饥饿的少年,以及之后辍学流浪的经历。我想起那些痛苦的经历,说着说着,一滴眼泪掉下来了。
好了好了,别难过了。队长拍拍我的肩膀说,人这一辈子啊,要经过许多事情,要遭遇许多痛苦,钢铁就是这样炼成的嘛。
我抹掉眼泪,不说话。你父亲是哪年的兵?队长问。
五十年代中期。我说。父亲当年一直为没赶上抗美援朝耿耿于怀,为此他非常希望他的几个儿子将来能够去当兵打仗。只可惜,他的四个儿子当中只有我一个当了兵,并且还是和平年代的兵。父亲给我写信说,多当几年兵,没打过仗的兵不是好兵。
我说今年五年了,兵该当到头了,看来我是要辜负父亲的希望了。
谁说五年就当到头了,你们不是可以转志愿兵提干的嘛。队长说。
我说,哪有那么容易。事实如此,提干我根本没希望。超期服役的义务兵要转志愿兵,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首先得有名额,而我们连队同年的兵好几个,都有关系很硬的后台,只有我啥后台也没有。
我们后勤部是有名额没人,要不你到我们后勤部来?队长说。
我说又不懂后勤的专业,我行吗?
行,怎么不行?你电台工作干得这么好,我们后勤也准备设常设电台,你肯定行。队长说,回去后你来找我,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
谢谢首长!谢什么谢,像你这样的兵,要技术有技术,要文化有文化,要脾气有脾气,部队就是需要你这样的人啊。队长说。哪像炊事班那帮兔崽子,又不会干活儿,又不会做人,成天就知道拍领导的马屁,看着就烦!
我呵呵地笑了。我踹了那个炊事班班长,队长也没拿我怎样,原来他也烦那帮鸟人。
不过说归说,你们电台的毕竟是外来户,要和队里的其他同志搞好关系,尤其是要和炊事班的搞好关系,不然大家以后不好相处。队长说。
我点了点头。我明白他所指为何。
李奎送下去后,还真感冒了,留在野战医院治疗。听野战医院里电台的人讲,李奎天天戴个面罩吸氧,有时候还要输液。医院里的电台就设在临时住院部旁的房子里,我相信电台的人向我通风报信时,李奎那小子正在忍受着女兵们的“酷刑”。我们特种作业队的医生告诉我,氧气里混了酒精,为的是把呼吸道里的积液蒸发掉,专门对付因感冒引起的高原肺水肿。这个方法很有效,但把酒精吸进肺里,那的确是件难受的事情。再加上女兵们自认为物以稀为贵,干活儿时动作很大,像武打一样,一点儿都不温柔。我可以想象性烈如火的李奎是如何忍受“酷刑”的。
我希望我永远不必像李奎那样接受那些长得孙二娘样的女兵们的护理。
19
李佳来找过我。李佳来的时候,我正在电台车旁坐着发呆,听到公路上有煞车的声音响起,抬头便见到了李佳下车走来。我立刻钻到车上躲起来。我告诉王志华,不见,坚决不见。那个女人,口口声声说的都是她和老张如何如何感人肺腑的事情,和《知音》里写的故事一样,背后却干着让人恶心的事儿。
王志华按照我的意思,拦住了李佳,说我不在。李佳就问我去了哪里。王志华就说,他是台长,他去哪里怎么会向我报告。
李佳便没了办法。李佳又不能强行闯上车来找我。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