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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哭泣的箱子-第5部分

小说: 哭泣的箱子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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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彩更加无奈。奇怪的是在昏迷中姐姐的脸竟然一次也没进入我的梦境,进入的全都是阿宝,阿宝,那个停留在某张褪色的老照片上的、遥远而模糊的影子。
  有一次我梦见我真的找到了阿宝。他正站在我去过的那个建筑工地的工棚里,所不同的是,这时候工程还没有完工,巨大的吊车正在天空转来转去,工棚里不是空空荡荡而是人声鼎沸。许多戴着安全帽满身尘土的民工正在那里走来走去。我手中拿着那封信焦急地等在门口,那只守门的大狼狗正冲着我叫,我很害怕,我想进去,但又害怕它会扑上来咬我。天色已经渐渐灰暗,我焦急地想,阿宝正在里面等我,我若是不进去,就晚了。这时一个戴着帽子的民工朝我走来,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我知道,那就是阿宝,我朝他喊,阿宝!他一直朝前走着,并不回头,我焦急地喊阿宝是我呀!我来找你了!不知怎么我已经冲进了大门里,抓住了阿宝的手,我们两人一起跑着,而后面,无数只狼狗正狂叫着追赶着我们。我们手拉手奔跑着气喘吁吁,不知什么时候进了一个幽深的隧道,狗叫声渐渐远了,阿宝松开我的手,朝我转过身来。这时我才发现拉着我跑的这个人根本不是什么阿宝,而是那个叫强人的男人!他狞笑着朝我举起了刀……在最后的绝望中我拼尽全力大喊:阿宝,救救我!
  我醒了,发现一个影子正凑近我的脸,这正是那个叫强人的男人。黑暗中,他的眼睛正熠熠地盯紧了我看,就像在梦中一模一样。所不同的是他的手中没有拿那把刀。原来他一直在窥视着我!我打了个哆嗦闭上了眼睛。为什么我不能留在梦中?在梦中我找到了阿宝,我们曾手拉手奔跑着……  阿宝是谁?那个叫强人的男人问,语调很奇怪地缓慢。
  我没回答。和这畜生般的男人,根本不值得对话。
  你根本不是贵州人,他突然说,又喝了一口酒。
  我奇怪了。我从未提到自己是哪里人。相反我一直都谎称是他的同乡,为了博得他的同情。我突然想到,反正他也不会放了我,不如激怒他,让他杀死我。
  说得对,我不是贵州人,我是云南人。
  你是来找阿宝的?他是你的男人?
  他是我的未婚夫,我生气地说,我们定了亲。
  他不说话了,不说话也不动,空气凝滞,如墨,如渊。
  我突然涌上一个念头,说不定他知道阿宝的下落!他说过他也是民工,也在这里打工,也在建筑工地上干过,这个小城并不大,他们为什么不曾见过呢?我为这个念头激动着。我问::你听说过阿宝吗?他是我的同乡,也是云南人,很早就在这里打工。
  他不说话。
  你们见过?见过,你们肯定见过的,我说。
  不,我没见过什么阿宝,他冷冷地说,喝了口酒。
  第二天他没有折磨我,第三天也没有。当天色大亮的时候,我发现他借着微弱的天光在偷偷打量我。我不知这种变化缘何而来,我隐约感觉到,也许和我提到阿宝有关。我再次回忆我的梦境,在梦中我听见一个男人在哭。我不能确定那男人是阿宝,还是我身边这个强人。梦中的天地云雾弥漫,我不辨方向。我看见我站在一个深渊旁边,就在那深渊里,一个男人隐约的哭声传了出来。我再次向他提到了阿宝。我把我知道的一切有关阿宝的事情都说了。我发现他听得很认真。我说他一定见过阿宝,一定的。这次他没有否认。
  我是认识一个叫阿宝的人。但是,他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为什么?为什么不是?
  我认识的那个阿宝,很懒,很脏,很自私,很讨人嫌。他干活没有力气,还总是偷奸耍滑,谁都不愿和他搭档。这样的人没有女人喜欢他。他从没说起过要娶亲,也没说家里给他订过亲。
  阿宝不是这样的,他在信中说…… 。你太可笑了,他淡淡一笑。你怎么可以相信一个打工仔的家信?一个人在外面的事情,怎么可能原原本本地写给家里?你真的以为,他真的就赚够了娶亲的钱,真的会回去娶你?!
  为什么不行?你说为什么不行? '他若是有钱,早就回去娶了。他若是没钱,写一千封信也没用。他没有回去,就说明他没钱。根本没钱。他连当初从家里带出来的、一家人省吃俭用积攒下来的钱都没有了。没有盘缠,没有聘礼,连回家的路费都没有。就这样还写信,说什么要娶一个女人。骗人。他在骗人。都是为了那可怜的一点面子。他除了这可怜的面子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他低声吼起来,嘴角挂着白唾沫,将酒瓶子在墙上砸碎。酒瓶碴子溅到我脸上。我害怕了。我知道他说的很可能是真话。我的心掉进了枯井,空空落落。但还抱着最后一点希望。
  你认识的那个阿宝,是云南人吗?
  我不知道。谁知道是哪里人。
  他后来怎么了?到哪里去了?
  他从酒瓶子上方看着我。冷冷的,神情复杂,带着怜悯。
  死了。
  死了?我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语调很平静。怎么死的?
  不知道。反正是死了。这年头,死还不容易?从脚手架掉下来,可以被摔死。找老板要工钱,会被保镖们打死。生了病没钱看病,可以病死。领不到工钱买粮,自然会饿死。走到马路上不小心,会被汽车撞死。实在死不了啊,像我,哪一天去泡发廊女,还可以被几个恶人杀死。他的语调平静而悠扬,竟然像唱歌一还要我告诉你,一个民工该怎么死吗?
  可是你并没被人杀死,倒是要杀别人了。我说。你杀了人,自己也得死,这你想过吗?
  哼,怎么没想过。我不是傻子。告诉你,我不稀罕这条命。这条破烂命抵几个钱?什么也不抵!还不如早点让一颗花生米崩了,早投胎早换个有钱有势的人家清清爽爽去享福呢。
  你以为你杀了人转世就能享福了?我爹说过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老天爷有眼,地下也有阎王的。你想死不稀罕,可是人都是父母养的,你死了,你父母会不会伤心?还有,也许会有姑娘喜欢你呢……别给我说什么女人,什么姑娘!他吼起来,眼睛红了,脸上的肌肉突突跳着,别给我说什么女人!
  我不说话了。
  不过你说的,也有点点道理。他语气又和缓了,可是,这世上若是我不杀别人别人就会杀我,若是我真的被别人杀死了,也就轮不着我杀别人了。
  可我并没有想杀你,我说。
  哼,你是个臭婊子,发廊妹,傻瓜才会相信你的话。发廊妹都不是好东西,都会骗人。反正你已经骗过我一次了,谁知道你还会不会再骗我。谁知道你会不会一跑出去就告发我,说我虐待你……万一有一天我想通了放了你,你不会告发我吧?
  我以我母亲的名义发誓不告你。
  哼,鬼才相信你。你也别抱什么希望,傻瓜才会放你……不过,万一我哪天想通了放了你,你出去后,就回家。他嘟囔着,家里再穷也是家。不要再在这个城市当什么发廊女。别让我再碰上你。这辈子我是一定要杀一个发廊女的。除了你还会是别人。我说到做到!,他也劝说我回家了,这点竟然和我的姐姐一样。我的心里有点感动。我也不想当发廊女,我说,我来,是为了找阿宝……
  你别找阿宝。他已经死了。
  我不信。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我若是告诉你,他是被我们杀死的,你相不相信?是我亲手埋了他,你相信不相信?
  什么?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他死了,再也不会娶你了,就这么回事。他龇着牙笑着,十分丑恶。
  你说你们……你们是谁?
  我们,就是我们所有人。就是我。
  你们为什么要杀他?
  不知道。
  你们怎么杀的他?
  忘记了。
  你们把他埋在哪里了?
  地上。随便哪个坑里。或者干脆扔进水泥池子里,被搅拌机搅碎,砌进大楼里了……
  我瞪着他。半晌,我说,我不相信。你在骗我。
  哼,我就知道你不相信。
  在第四天,也许是第五天,他已经松开了我的铁链子,我也开始了吃饭。我想,如果我被放出去,得有力气走路。我的力气恢复得很快,毕竟年轻,在下一天已经能走路了。他不再喝酒,但也不再提放我出去的事情。在这之前他曾经出门,去买点方便面之类的食品,把我一人锁在床头独自呆着。我没有试图再逃跑。因为我不清楚他是走远了呢,还是就藏在这院子附近什么地方。我知道,我不能再铤而走险了。我必须等待他亲自放我,而这一天很快就来到了。若是没有发生那件事情,我相信,我们也许会平静地分手的,谁知道呢?
  可是,那件事情还是发生了。那一天,天已经很晚了,他正躺在那里打盹,一阵警笛突然响起。一辆警车开进了我们这个村子。震耳欲聋的警笛声由远而近,近得像是冲着我们的门开过来,近得像是停在我们的门口。拴在外面的狗疯狂地叫起来。我不该在那个时候站起来。我更不该在那个时候走向门,抓住门把。门被从里面闩住了,我摇晃了两下没有打开。他突然睁开眼睛,抬起头。他的脸色变了。他拿起了放在枕头下的那把刀,朝我扑来。
  女孩和她的箱子被带到了车站治安室。一个值班的年轻警察正打着哈欠,给自己冲着速溶咖啡。他的头发凌乱,风纪扣开着,眼睛红红的。地上蹲着两个小青年,他们是刚刚在候车室被抓获的小偷。他们的脸冲着墙,双手抱着头蹲在地上,一副要屙屎又没屙干净的模样。听见女孩子和箱子进来,一个小偷扭过脸张望,警察狠狠踢了他一脚:老实点儿!
  小偷只得又朝墙蹲好。
  带女孩进来的那个工作人员说,这是136 次列车上移交下来的,神经有问题,让我们查查箱子。小张,交给你了啊。那个叫小张的警察正对着鸭嘴电子壶往杯子里压开水,快没水了,壶嘴撒尿似的一次只出来一小点儿,还发出哼哼的痛苦声,弄得警察也很痛苦。他头都不回便挥挥手,于是工作人员便走开了。
  警察终于压满了一杯水,转身将杯子放在桌子上,打了很大一个哈欠,大得扁桃腺都露了出来。之后他从桌子上扯下一张日历,响声很大地擤着鼻涕,嘟囔着说,奶奶的一晚上没睡觉,就为了盯这两个小蟊贼。将纸扔到纸篓子里,他伸了个懒腰,扯过椅子坐下,将杯子里的咖啡用一根筷子搅了搅,双手捧着杯子响声很大地吸了一口,十分幸福地长长出了口气,这才回过头看着女孩子和那个箱子:怎么回事?
  女孩子不说话,冲他微微一笑。
  警察皱了皱眉头:笑什么?我在问你问题!……看什么看?是不是嫌蹲着无聊,想换个蹲法?他转脸对着那两个正想回头的小偷喊。
  女孩子还是不说话,警察系好风纪扣,叹了一口气,拉开抽屉,从里面翻了半天才找出一叠子稿纸,扔到桌子上。从铅笔盒里找出一根自来水笔,刚写了两笔发现没水了,又拿过桌子上落满尘土的墨水瓶子,找来毛巾擦干净,才将自来水笔插进去,聚精会神地开始吸水。他吸得是那么认真,每吸一会儿就要拿出笔管对着阳光查看,之后再插进水瓶吸,如此三次。之后,他慢条斯理地旋紧笔盖,用毛巾擦净手指和笔管,又打了个哈欠,挠挠鼻子,这才在稿纸上十分用力地,工整地,一下一下地写好日期。
  嗯,他看着稿纸上的那些笔画,似乎对这种少有的案头工作十分留恋,又抬起头来问女孩,姓名?
  阿蕾。阿是啊呀的啊没有嘴巴,蕾是没开花的花骨朵的意思。我是一只红色的花骨朵。!
  别废话。我问你真实姓名。:人家都叫我阿蕾。蕾是没开花的花骨朵。有人说我是黄蕾,有人说我是红蕾。只有我知道,叫我黄蕾是错的,叫我红蕾才是对的。因为我是红蕾,我是红色的花骨朵。
  两个小偷在偷偷笑。 。不许笑!哼,花骨朵,你总有个姓吧?又不是外国人。把身份证拿出来。
  身份证在那个人手里。一个男人。喏,他就在这箱子里。
  警察像烫了屁股似的一下蹦起来,谁,在哪里?
  女孩子指指箱子,在这里。
  警察这才发现了那个大箱子。
  你说在这里?你是说箱子里,有一个人?
  是,是在这箱子里。他很安静是吧。那是他在睡觉。过一会儿他醒了,就该哭了。他已经死了却还是像孩子一样。总是哭。总是怕我把他扔了。我怎么能扔他呢?他是我的乖乖,可是他不乖是不是?!
  哼。呆会儿我们再来谈他乖不乖的问题吧。年龄?
  他的年龄我不知道。我的年龄,十八岁,或者,八十岁。
  哼。从哪里上的车?你的车票?
  车票?让我撕了。还有那些钱,也让我撕了。我想听它们哭的声音。你听过它们的哭声吗?车票的哭声和钞票的哭声是不一样的。它们一个粗一个细,就像老头和小孩一样。而他的哭声,很小,但像小猫。像这样,女孩撮起嘴,喵!
  不许偷笑!警察恼怒地对那两个小偷喊,你们的事情还没有完呢!看我怎么收拾你们!……很好,你把车票撕了。怪不得他们把你送下车。很牛啊。那么,他们为什么要把你带到这里?
  我不知道。; I他们把你带到这里,总得有个理由吧。就为了一张车票,这太简单了吧。
  我真的不知道。女孩苦恼地皱起眉头,我忘记了。可能我是红色的花骨朵,我怎么知道?
  寂静。警察看着女孩,女孩也看着警察。
  他们说她的箱子有问题,神经也有问题,大哥,一个小偷忍不住插嘴。
  闭上臭嘴!警察怒吼,我没问你们!——他们说你的神经有问题,箱子也有问题,是吗?他又问女孩。是啊,我想起来了,女孩很高兴地说,我告诉他们箱子里有个人,是个男人,已经死了,会哭,他们不相信。:警察站起来,仔细打量箱子,点点头:你的神经问题,就交给医生解决吧。现在咱们先解决箱子问题。警察围绕着箱子转了两圈,站住,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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