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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部分

2005年第01期-第39部分

小说: 2005年第01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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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靠着大花圈坐着,衣衫与花花绿绿的皱纸磨出婆娑声响。花圈上贴了许多白纸黑字的挽联。吕玉看着眼前的灵柩、烛光、大黑棺材,听做“道场”的调子如香烟缭绕,只觉得一切渐渐远离,模糊,她与徐鹏随着黑夜沉去,她歪了头,睡了。
  突然,吕玉掉进了一个巨大的黑洞,急剧地下坠,飘浮,被一声沉重的叹息追赶,茫茫黑暗中,人影全无。她极度恐惧,奋力奔跑……终于靠在温软的草垛上。有毛茸茸的东西往脸上凑,好像是老黑狗,很温暖。草垛里传来一声叹息,再看,却是祖母的坟头,碗大的黑洞,变幻成无边黑暗。
  吕玉猛地醒了。发现自己紧贴着徐鹏的脸。她明白他吻了她,混合着恐惧的甜蜜羞涩使她芳心狂跳。
  不远的天空绽开烟花,降落彩色的流星雨。
  徐鹏葬于吕玉的心土,音信全无。
  事隔两年,吕玉还不能忘记。
  吕玉家居地很是偏僻,占地面积广,仅后园橘林便有四五亩。橘树长了多年了,枝繁叶茂,幽静,也有点阴冷。吕玉十岁时,父亲病逝,与母亲相依为命。母亲在橘园辟出一块空地,用来种菜。她几乎是橘园里唯一的活物。
  有人说,吕玉家阴气太重。房子隐藏于橘林之中,橘树高过窗户,室内光线不太明朗。尤其是吕玉向北的房间,依赖那一扇木格子窗户采光,一年四季无阳光,房间潮湿阴冷,墙壁色彩晦暗。里面陈设简单,床、桌、柜,都是清朝的新娘祖母留下来的,呈暗红色,整个色调阴郁,偶尔来几个同学,房间里才有些明媚。吕玉去十里外的县城上中学后,这房间便长期无人涉足,更有一种说不出的寂寞阴森。
  小年前夜。
  这个寒假,吕玉变了模样。身高增至一米六五,身段苗条柔韧,出落得标致异常。其次是变得寡言少语,逢人多以笑作答,忽然问载了许多愁似的,长时间躲在房子里不出门。吕玉这个人,沾了房间的阴气,散发一种叫人说不出来的阴郁。
  有人说她“眉毛低,阴气重,走路看得见鬼。”
  学校宿舍太闹,吕玉分外珍惜这拧得出水来的安静。
  又有人说晚间照镜子,吹口哨,亮孤灯会招鬼,吕玉不信邪说,每晚看书至深夜。
  南方的冬天,棉被又冷又硬又潮。吕玉将棉被放火箱烤热了,拿回床上,脱衣睡觉。睡觉前,从枕头下摸出小镜子,看自己躺着的模样。从额头、眉毛、眼睛、鼻尖、嘴唇、耳朵,每一处都看仔细,看意足了,才懒懒地伸出手臂,关了台灯。
  被子上而有东西压过来,山脚底渐渐往上,吕玉清楚地感觉那个东西的重量,她想把腿抽出来,动不得。那东西从大腿碾到腹部,逼至胸腔时,吕玉已觉有些窒息。她奋力挣扎,似在做梦。她无法动弹,所压之处知觉全尤。她恐惧地呼喊隔壁的母亲,却不能发出任何声音,手触到毛茸茸的东西。她拼命地搏斗,歇斯底里地狂喊,好比溺水之人,在水底与紧缠双腿的野革撕扯,绝望地求生。她只想开灯,意念中,手一墒又一遍地去扯开关,始终是在黑暗中。
  不知折腾了多久,灿“‘啪”地亮了!吕玉惊魂未定,坐起来,满头大汗。
  她甚至不知道,灯是不是自已开的。
  这个寒假回来,吕玉总遇到这样的情况。
  吕玉不敢睡,又不愿惊动母亲,亮着灯看书,直剑天亮才开始迷糊。
  白天有如劫难后的虚假太平。冬天总是阴沉沉的,全村都被淡墨浸染了,透着昏暗压抑的亮光。吕玉身着黑色风衣,在橘园穿梭,她走过每一棵橘树,走遍橘园的每个角落。
  橘园尽头是长堤。堤脚枯柳成行,拨头散发。目光沿坡而上,到了提面。再翻过长堤,便是一条河,绵延了多少年的一条兰溪河,如练带柔韧飞旋。
  堤上三两行人来往,阒寂无声。
  有个影子如鸟,落在吕玉的视线内,让时光一下子倒退到两年前。
  徐鹏正朝吕玉挥手。吕玉欣喜万分。她抄近路,知道祖母的坟墓后面,有一条野径,跨过干涸的沟壑,便可爬上堤坡,整个时间不超过两分钟。
  吕玉经过坟头,眼光扫见黑洞比先前更大,有脱落的新土滚到了坟脚。吕玉似乎又听到一声重叹,心里发毛。紧接着,坟的另一边倏地窜出一团黑色东西,吕玉吓得腿脚打软。
  老黑狗一身泥土,白眼一翻,消失在橘园里。
  吕玉与徐鹏下了堤。
  河床平坦,河水泛着冷绿。透过清澈水波,可以看见河底的碎石、小个的蚌、捣衣女遗落的袜子、拖鞋,都爬满了绿苔。一些生活的细小情节,沉淀在水里,又浮现在眼里。
  漫步河滩,河风不大,只是轻轻撩动风衣一角,添些动感。
  “你长高了,当然,更好看了。”徐鹏取下羊绒灰格子围巾,给吕玉围上。
  “你读大三了吧。什么时候来的呢?”吕玉感觉围巾的温度与徐鹏的气息。
  “上午。在堤上逛了几回了,总算看到了你。你怎么从橘园坟墓那边钻出来?”长形酒窝出现在徐鹏的脸上。
  “那条路近。差点没认出来是你。”吕玉狡黠地笑。
  “靠北那个小窗户,是你的房间吗?”
  吕玉“嗯”了一声。徐鹏不吱声了。
  “想什么呢?”
  “想晚上在你窗前歌唱,像个浪漫的诗人。”
  “千万不要。我妈会以为是鬼。”
  “记得守灵夜吗?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梦到我爷爷叫我娶你。”
  “骗人。”
  “真的!骗你我是你家大黑狗!”
  “回去吧!我要给我祖母‘送亮’去了。”
  母亲已经睡了。
  风飕飕地,像只土拨鼠在橘园里穿梭。屋内木炭火烧得正旺。吕玉又翻阅《聊斋志异》,细品慢嚼,看妖狐鬼怪,联想到自己晚上的噩梦,又觉得寒意四起。
  窗户似乎有异样的声响,仔细听,什么也没有,一时竟不知置身书里书外。
  吕玉摇摇头,说道:“冬夜读聊斋,处处是鬼声啊。”
  窗户又发出声响。吕玉听清了,是被手指弹击的声音,紧接着有人低声喊道:
  “吕玉,吕玉,是我,徐鹏。”
  “啊!”吕玉开了门。
  徐鹏夹着一股冷风卷进屋子里。
  “你……我……我们……这……”吕玉紧张兴奋。
  屋外的风呜咽了。
  “我没敢肯定这是你的房间,侦察了五分钟左右。我……吕玉……”
  吕玉紧张地“嘘”了一声,把他扯到火炉边坐下,心中慌乱。
  只闻呼吸吞吐。徐鹏把手指关节压得劈啪作响。
  “今晚,我想与你就这样,像两年前为我爷
                             爷守灵一样。”
  “我……这不一样……我们……”
  “我只是想和你呆在一起。”
  “两年了,你一点消息都没有。”
  “我,想过给你写信。你那么小,怕你不懂。”
  “我一直记得你。”
  “我也是。”
  两人又不说话了。
  墙上两个身影。长发。短发。半尺远的距离。静静的,影子不动。鼻尖在说话。睫毛不安地颤动。心跳如鼓。
  大黑狗在门外嗅,用爪子挠门。
  “我家的老黑狗。两年前你看到过的。”
  “嗯。很冷酷呢。让它进来?”
  “它要是冲你吠,会把母亲弄醒。”
  “我从未听它叫过。它有点怪。”吕玉补充。
  “可能是哑巴。人也有残疾的。”徐鹏说。
  枯坐。各自不安地翻看自己的手。吕玉拨动炭火,炭已燃尽。
  徐鹏突然握住品玉的手。炉火将他的手烤得异常温暖。
  他把吕玉的手,贴在他的酒窝上。
  “有些冷,怎么办。”吕玉轻声得自己都听不见。
  “让我就这样温暖你。”徐鹏抱紧吕玉。
  “会冷感冒的。”吕玉说。
  “那去被子里。”
  “把灯关了。”
  吕玉不知道徐鹏要将她怎么样,她只知道配合他的调拨,像颗算珠,任他加减乘除。
  最后,徐鹏发出一声重叹。
  吕玉想起祖母坟头传出的声音。
  窗外,一点微光骤明骤灭,如传说中的磷火,紧接着,有影子一闪,像守灵夜的徐鹏,从灵堂飘向吕玉。
  吕玉将徐鹏抱紧。
  十五年前,也就屉一九八六年,吕玉的母亲在坟头边松了儿块土,种下南瓜。夏天,南瓜苗满坟头爬,到秋天还不断地开花结果。坟山是种瓜果的好地方。种菜的女人们都这么说。所有的坟头,春夏被青藤覆盖,秋冬遭枯草淹没,人踏出的小径清晰可见。
  这一年,吕玉的母亲腆着大肚子,上坟头摘秋南瓜,忽觉腹痛难忍,动弹不得。十分钟后,才恢复正常。下坟时,她在泛黄的南瓜叶巾,发现一条奄奄一息的小黑狗,它身旁是一个比老鼠洞稍大的黑窟窿和丁点露出土面的朽木。
  当天夜里,吕玉出世。
  黑狗自小忧郁,显得少年老成。它总是低着头,看人时翻眼朝上。人往往只能看到它眼里泛白的色彩。黑狗长大后,眼睛隐蔽在黑色的毛色中,透着寒冷,深怀敌意。皮毛一直油亮可鉴,如缎子般细滑,保持着不一般的洁净,似不食人间烟火之物。
  它不跟别的狗撕咬。它从不吠叫。
  小孩子见到黑狗,害怕,大哭。夜行人遇到冷不丁窜出来的黑狗,会吓出一身冷汗。再胆小些的,永远绕道而行,决不再从吕玉家门前经过。来吕玉家的乡邻本来很少,因为黑狗,来者更是廖若晨星。有人说,黑狗阴气太重,是个不祥之物。
  站在长堤上望吕玉家,大片橘园深深掩盖着青砖瓦房,僻静若聊斋里的突然出现的野居,让人怀疑那里面居住着鬼狐精怪。走在橘园的吕玉母亲,也不免让人有美丽妖狐的假想。
  黑狗十岁那年,村里发生一个鬼故事。
  小年前几天,大约凌晨一点多,一个女村民打完夜牌,借着艨胧残月,匆匆赶路回家。在长堤上,只见吕玉的橘园内,有豆大火星一闪,划出一个弧度后,突然熄灭。女村民有点害怕,继续走路,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却见坟头立起一个黑影,旋即如烟消失。
  女村民当即软倒在地。站起来后,便迷路了,在橘园附近绕来绕去,像个梦游神。天亮的时候,女村民才找到回家的路,回到家,面色蜡黄,瘫倒在床,三天三夜起不了床。女人的丈夫初时以为妻子与人偷情去了,等妻子情绪稳定下来说出原委,才明白妻子中了传说中的“鬼魂阵”。这个迷魂阵,是很难走出来的,能活着回来,算是命大。
  一天凌晨,这位丈夫特意打扮成女人的样子,重复了妻子那晚的行程。经过吕玉家橘园,他故意放慢脚步。但见吕玉家橘园黑漆漆一片。蓦地,坟头有个黑影一闪。粥人即便有备而来,也觉头皮发麻!那黑影在坟头走动。男人壮着胆子,扯着嗓子,喝道:“么子鬼?!”那黑影倏地一蹿,钻进橘林。男人看见,原来是吕玉家的黑狗!
  妻子死活不信,说:“一条狗,不可能站得像人一样高。”
  黑狗本来有点怪异,一时间,又蒙上了一层神秘色彩。人都有点不敢正眼看它了。
  大年二十九,老天仍板着脸,不肯开颜一笑。天气虽阴郁黯淡,过年的气氛,却并不因此而削减。小孩穿着新衣服到处炫耀,会鸣响的冲天炮如离弦的箭,怪叫一声,在空中爆裂,散出一团青烟,落下,划出一道弧线。农人捕鸡杀鸡,鸡叫声虽带恐慌,却并不凄惨,它们欢快地扑腾着,渲染着传统的年。宰生猪过年的,更是不同凡响。人的喊叫与猪的嚎叫混在一起,方圆几里都听得见。
  大年夜,各坟墓上也“张灯结彩”。为避免风吹灭蜡烛,都买了彩纸做的灯笼,罩着蜡烛,光晕朦胧,在风里摇曳。烛光有的零星,有的成片。村里坟墓没有规划,凌乱散布,与村舍窗户的微光相映衬,同时又包围着村舍——村舍窗口的灯,远不如坟头蜡烛繁多。
  吕玉家人气很淡,即便每个房间的灯都开了,也只是显得更加空洞,清冷异常。吕玉与母亲尚未等到十二点“关财门”的鞭炮声停息,便各自回房休息。
  吕玉等待徐鹏的到来。
  经历了第一次的机械配合与疼痛,后来的几个晚上,徐鹏彻夜温存与细心调教,吕玉从懵懂无知中醒来,体验到肉体的快慰,前所未有的饥渴,每天都会从体内滋生。
  房子里很暖和。折腾了一年的“年”,虽然还有零星的鞭炮声远远地传来,但已是安静了许多。揽镜自照,柔和的灯光下,眉毛、头发、面容,到眼神、韵味,统统镀上令自己陌生的色彩。吕玉对自己笑,有一颗牙齿泛黄。镜子背景里高高的暗色木衣柜看起来漆黑一片,如棺材。
  眨眼间,镜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晃过。回头,只有自己的影子映在柜子上。
  吕玉怔了半晌。
  有脚步踩在枯叶上的沙沙声响逼近门口。吕玉只道是徐鹏来了,心里欢喜,打开后门,除了冰冷潮湿的北风,橘园里黑糊糊一片。吕玉头晕眼花,幻现出无数星星点点和淡一块浓一块的黑团。
  吕玉失望。忽听橘园一阵窸窸窣窣,什么东西以极快的速度疾驰而来,转眼一团漆黑滚至吕玉脚下,冲入房间,夹杂一股若有若无的淡香。灯光下,老黑狗眼睛翻着白光,油亮的黑毛冒着森森寒气,未及吕玉缓过神来,又风一样跑了出去,消失在橘园里。
  人对黑夜的畏惧与憎恶,是因为黑夜吞噬了一切,它把你变成一个盲人,让你的耳朵听见许多东西,眼睛幻化出许多怪相。除了奔跑的黑狗,黑夜里还有什么东西,不安分地涌动?
  大年夜,徐鹏大约不会来了。吕玉打开棉被,被子上的花朵摊了一床。她慢吞吞,若有所思解衣宽带,迷糊入睡,矇胧中又听得窸窸窣窣的声音。吕玉只当是黑狗,不再理会,却听得窗户发出被弹击的声音,接着听到熟悉的呼叫:“吕玉,吕玉,是我,徐鹏。”
  吕玉依偎在徐鹏的怀里,贴着他的脸,握着他的手,一边温暖他,一边怨他。
  “学会撒娇了?”徐鹏刮了一下吕玉的鼻子,“我心不在焉地陪他们玩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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