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电影一起私奔-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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榴莲的气味(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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榴莲的气味似乎正符合了人性深处对“非”与“邪”的渴望,既是审美的更是审丑的。
几乎所有爱吃榴莲的人都经过一个从拒绝到接受乃至上瘾的过程。我有一位女同事,初到广东时,有人拿榴莲请她尝,尚未进嘴,她便恶心欲呕,每经过榴莲摊时都要掩鼻而行。不过三年,她已是一个榴莲的瘾君子,几天不吃就想得难受,即使不买,有时经过水果店也忍不住要进去,在榴莲柜台前流连,沉醉于那曾让她恶心欲呕的榴莲气味。在南方居住了十多年后,我才尝试着吃榴莲。犹如少女初夜,经过短暂的不适之后,很快就入了佳境,且欲罢不能。咬一口嫩黄的榴莲肉,温热的甜腻从唇齿间迅速滑入,每一根味觉神经都充满了热带的激情与深情。
榴莲与毒品有些相似,都是起初排斥而后成瘾。由于气味特殊,吃榴莲已是一门学问,专有“怎样吃榴莲”类的书出版。据说,要让初吃者渐入佳境,开始应选择七八成熟的榴莲,吃起来臭味不重,初吃者较易接受。像很多热带佳果一样,榴莲自身也具有对立的功效,果肉内含火气,稍吃过量,会流鼻血,但其壳煎淡盐水服用,又可降火解滞。以榴莲皮内肉煮鸡汤,据称是女性滋补的上品,还能去胃寒。
在各种时令鲜果中,从大路货的苹果、菠萝、香蕉、梨、桃,到较少见的山竹、火龙果,其气味的共同点几乎是一致的:清香。令人想到青春,想到年轻的纯洁和甜美,是从现在朝向以往的回味。惟有榴莲的气味令人想到的是人到中年,是当下对过去的遗忘。它早已过了青葱岁月,不是纯真年代的少男少女,不是青年的激情与矫健,也不是壮年的沉稳与醇厚,是人到中年—女人的人到中年,是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有浓得化不开的风情,有些不再上进、破罐子破摔的无奈,有点堕落,也不算太堕落,至少与无耻无关;有点肉感、放浪,有点风骚,但不让人恶心反胃,正好处在一个临界线上,再过一点就让人不屑了;是饱经沧桑的通透、旷达。总之是一种难以说得明晰的,一个季节对另一个季节缓慢的、持久而沉迷的渗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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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电话(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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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线也能成为束缚人的绳索。(《色情热线》影碟封面)
结构电影情节时,电话是非常有效的道具,切入悬念、中断故事、缓解冲突、暗示发展,只一串电话铃声便可以奏效。希区柯克的多部悬疑影片中都有成功运用,《电话谋杀案》干脆将等待电话设置成了影片的中心情节。电话具有丰富的象征意义,且具有天然的未知与神秘特点。《美国往事》中罗伯特·德尼罗扮演的“面条”躺在中国烟馆里,那一串串电话铃声,就像在催魂,他在这令人心神不安的刺耳铃声中回忆那些堕落的生活。后来的很多导演都把铃声视为恐怖与悬念片的救命稻草,风靡日本的《午夜凶铃》等均是此类代表的延续。
人出现在现场却将身体隐藏,电话实现了这一古人的梦想。人可以单凭声音即可巧妙地表达丰富的情感,比莅临更佳的是,它可以伪装表情、隐去尴尬,《围城》中的男女主人公示爱时便特意选择电话,且还使用了一般人听不懂的洋文。可见,20世纪30年代的大上海,电话功能的启蒙早已开始。
电话使声音在交流中上升到了“中心”的位置,虚无缥缈、说过即逝的声音,因为声形错位而具有了暧昧的功能。人们不必劳神费力地去登门拜访、人约黄昏了,不必为相见的着装打扮而煞费苦心,你完全可以仰在沙发上,或只穿条短裤(干脆裸体其实也没人知道),就可与达官显贵或你的顶头上司谈谈天气人情,或说些不凉不淡又必须说的话。登门拜访、探亲访友的所有繁文缛节皆可免去了。颇有一些怯懦的登徒子,凭着冰冷的话筒,胆大包天地向他们平时正眼都不敢看的心中女皇,发动情战攻势。我有一朋友,貌丑,声音极富磁性,口才一流,硬是凭着每天几个电话,不出数月便虏得一美女的芳心,该美女(已成该友之妻)悻悻道:“全是他电话的声音把我说软了!”
比利时影片《色情电话》几乎全部是由男女主角互通电话构成,正值困惑中年的孤男寡女,因为缺少爱与性,就通过电话互相进行“话淫”,在电话中让自己沉迷在假想的亲昵、快感和高潮中。这让我想到现在实行的“网恋”,不同的是因为有声音,总算在“声色犬马”中,还占了一个“声”。当女方假冒自己突然去世时,男方便一半是好奇一半是怀念地想知道她是怎样的一个人,这就违反了当初两个人“互不打听对方身世”的约定,而当女方再以真声出现在听筒时,男方知道女方跟自己开了个大玩笑,顿时觉得萌动的真情被欺骗被侮辱了,由此十分恼怒。看来,即使是在“色情电话”中,人也因彼此“话淫”的和谐而产生真情,并不愿意被亵渎。
当电话逐渐成为现代人的主要交流工具的时候,等待电话便成了很多现代人的宿命。“等我电话!”或“到时我给你打电话!”已成为生活中最司空见惯的场景,等待电话同时也就成了现代人常在的一种精神状态。
一般说来,等待电话是人们不经意的心理现象,现代人在丰富的物质生活中,渴望交流沟通,渴望去体味“生活在别处”,“别处”是哪里?在电话线的另一头!等待也许只是一次声音的造访,等待的也许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信口一说的许诺,这样的等待与名画中一个女子一边织毛衣一边等待远方丈夫的归来其性质与轻重应是一样的。作为置身事外的第三者,谁能分出当事人情感等待的轻与重呢?对一相情愿的痴情者来说,等待只是一串总也响不起的电话铃声。
等待电话使电话所处的环境蒙上了一层神秘氛围。我有过无数次等待电话的经历,在等待中,人的精神往往处于一种静止的状态,时间仿佛也停止了;等待中你所做的事情变成了无意义的机械运动,阅读也成了一片空白;在等待中,除了期待的内容外,一切都失去了记忆。被等待的人也许正在海上畅游,而你已成了被困在网中的鱼。
在等待你期盼已久的电话时,每一次电话铃声响起,对你都是一次精神煎熬,你迫不及待地抓起听筒,听到的却是你完全不希望听到的不速之客的声音,你还要强忍烦躁地寒暄,还要赶紧找借口,让对方迅速挂断电话。等待电话使人成为物质的奴隶,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我在自己家的空荡的客厅里等待我渴慕已久的心上人的电话。那真是一次精神的历险,我不断地查看电话机是否放好,怕铃声太小听不到,我甚至连卫生间都不敢去。但那天,我终于没能盼来本该打来决定爱情命运的电话,命运真会捉弄人,那整整一天竟没有一个电话打来,后来才知道,那天电信局修线路,恰好我所用的电话线停了一天,这样的巧合简直令人发疯。
1989年的冬天,我在寒冷的北方写过一首名叫《等待电话》的诗,写得其实是自己的一次真实感受,诗的意象是:一个人在一个漆黑的夜晚,独自对着悬浮的时间,等待肉体以及电话牵挂的远方的声音,宫女一样寂寞的旧时钟贴着苍老的墙不住叹息,我黑色的躯体等待白色电话灿烂的声音,写情写景写漫长而绝望的等待,“黑暗的心滋生”出了一丛丛的“败草”,就是说,很久很久之后,终于传来了“那金光闪闪的铃声”,我狂喜地一跃而起,要去抓那白色的话筒,却不知道,那天籁般的音响,来自于“自扇耳光的嘹亮”。
十年过去了,那“嘹亮耳光”的声音,依然响在耳边,两种完全不同的声音,为何能奇妙地融为一体?等待电话,是等待一记“嘹亮耳光”?还是等待一次精神的宣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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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轨无声远去(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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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岁的一天傍晚,我在北京地铁站等车,是西单,看见了一个黑衣的年轻妇人忧郁地在站台上踱步。她的高高挽起的发髻和柔软而泛着光泽的黑色圆领短上衣,使她的颈和肩胛骨显得格外白,有种耀眼的感觉。她的短裙、连裤袜和高跟鞋都是一袭黑色,挺拔的双腿在薄袜的笼罩下也泛着特殊的白光,我一到车站就被这个黑衣女子吸引住了。
周围匆匆往来的人群仿佛根本没在她的眼里,她若有所思地看着前方,有点茫然和忧郁;她缓缓地踱着步子,高跟鞋击打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地铁列车往来了几趟她都没有上,我站在离她约五米远的廊柱边一直注视着她,猜想着她为何在这里信步。当然,她和她的一切我都一无所知,但她的神情,她的浑身黑色映衬下的雪白的颈项和轮廓优美的大腿使我心中涌动着莫名的感动,在大约十几分钟的纷纷意识流中,我甚至萌动了非常浓烈而又无法言说的爱意。
那天傍晚,我就是怀着一种无望而苦涩的爱在悄悄注视着一个完全陌生的女子,她的高跟鞋敲击出的每一声脆响都像鼓点敲在我的心房。
后来,她沿着高高的台阶走出了地铁站,我仍然傻傻地站在空旷的站台,心中的失落难以形容。这时,在我的眼里,只有地铁的轨道,在深邃的黑暗中,像两柄极长的剑泛着幽幽的青光。
差不多过去了二十年,我仍然清晰记得那像黑色闪电一样转瞬即逝的黑衣女子,而那在黑色中闪着光泽的幽幽铁轨也铭刻在我的脑海。在我看来,铁轨最具沧桑、漂泊的寓意。我曾在早期的一首《站台》的诗中描述过铁轨的意象,表现的是少年情窦初开的烦忧和怅然,最后一句是:铁轨冷寂地无声远去,/像岁月望不到头。
直到今天,每当我望着绵延不绝的铁轨时,仍禁不住萌生一种寥落苍凉的心情。我曾思忖为何会有这样的情感,犹如古人对长河感叹时光、对落花哀悼青春,铁轨最能勾起现代人在路上的艰辛与无助。
日本著名导演山田洋次曾说,他年轻时在一个偏僻的山村车站等火车,那昏黄路灯下的空寂的车站让他铭心刻骨地体验了天涯羁旅的感伤。他当时就下决心,一定要把这种感受用电影的语言记录下来。在他此后的众多影片中,长长的铁轨、悠远的汽笛声和车站常是他营造背井离乡情绪的最佳场面。田壮壮在他的新版《小城之春》里,以一列火车进入“小城”的车站开始,虽只几个镜头,却是十分成功的“序幕”。从情景上一下就表明了那个年代的面貌特征,同时自然地暗示出男主角从“外面”进入的身份,还将一个大时代的感伤,也就是整部影片的基调不动声色地铺平了。
铁轨连着远方,连着故乡,也连着更遥远而陌生的他乡,通向曾谙的旧景,更通向未知的新地以及无奈与惶惑。
在无名或有名的车站,在登车与送行的特定情境,无论是阴晴雨雪,无论是欢笑与凄凉、有泪与无泪、有声与无声,最后都是一条铁轨将彼此一隔两断。汽笛一声,柔肠寸断,所有的人都是天涯孤旅。
1999年的暮春,我在贵州省黔东南苗侗族自治州西北部的施秉县采访,上下舞阳峡谷风光的绮丽与当地百姓刀耕火种的贫困让我耿耿难眠。几天后,当我在车站与当地淳朴的百姓和官员告别,在火车汽笛的长鸣声中,我觉得我满怀的惆怅已寄寓在了这里某个贫穷而秀丽的山川一角,它永难再与我重逢……车站的人潮将渐渐退去,所有的日子也都将被甩到大山的褶皱里。一条铁轨穿越时空将把我带回我的生活圈子,人生苦短,铁轨带我们见识过的东西很难再见。我倚窗而望,眼前喧嚣的月台上是很多卖小饰物的苗侗族姑娘,她们穿着鲜艳而廉价的衣裙,在蒙蒙细雨中踩着站台上杂沓的水渍漠然地叫卖着,透过迷蒙雨雾,我看见,一条条长长的铁轨湿漉漉的,像延伸的记忆,更像离人的泪眼。
日本的降旗康男是一个颇有“铁轨情结”的著名导演,中国影迷熟悉的大明星高仓健就与他合作拍摄过《车站》、《夜叉》和《铁道员》。我曾经迫不及待地在一个夜晚一口气连看了《车站》和《铁道员》,也许是因为期待太高,这两部尚算感人的影片,并不能使我满足。尤其是《铁道员》,这部有些温馨和感伤情调的影片,本该是一个小人物的史诗,却没有拍摄出那种荡气回肠的气韵沧桑。高仓健仿佛生来就没有年轻过,过于注重刻画他老年的孤独和悲凉,反缺少了一种岁月的纵深感,使人物有些平面化,削减了情感的冲击力,感人的程度反不如同样是高仓健主演、只表现了男主角很少老年时期的《海峡》。1999年,降旗康男曾到中国访问,他在谈到《铁道员》的主题时说:“像‘铁道员’这样的普通人,他们认认真真、兢兢业业地工作,他们的寂寞、悲伤没人能够理解,这部影片体现了日本的民族文化精神,我希望‘铁道员精神’不仅能使人们认识过去,也能帮助人们把握现在。”我想,导演太注重影片的教化作用了,对围绕铁道这个典型环境中的人物缺少更细腻入微的生命关照,或者关照得不够到位。真可惜了这样一个绝好的题材。
在中外各种以车站、铁轨为背景的影片中,有一部没有实际意象的电影倒是十分出彩。这就是贾樟柯的杰作《站台》,影片以一种暗喻的方式,向我们诠释了一代人成长的迷惘与感伤。没看该片之前,它对我最大的吸引除了贾樟柯的名字,就是对“站台”这个背景的戏剧化憧憬和迷恋。待到看罢影片,才知道火车站的站台是根本不存在的,“站台”竟是来自20世纪80年代的一首流行歌曲的名字,指的是人生意义上的站台。影片开始,男主角崔明亮等人在表演《火车向着韶山跑》,此时,这些年轻的文工团员甚至还未见过真正的火车。后来,他们在走穴演出的经历中才看到穿山越岭的火车,为此而狂呼疯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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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轨无声远去(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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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某种意义上说,影片也颇似一个站台,一个20世纪80年代流行文化尤其是歌曲的大站台。从朗诵诗《风流歌》,表演唱《火车向着韶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