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连环-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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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惜朝醒来,睁眼看到白色的帐顶。猛然坐起身,身上的棉被滑落,一身白色纨衣。揉着太阳|穴,想到昨晚醉昏在戚少商面前,不禁懊恼。踢开棉被下床寻衣服,不料脚下一绊,倒了下去。戚少商一夜打了地铺横陈卧地,兀然被重物落压身上,痛得闷哼一声,奋力睁开眼,看到顾惜朝头发散乱,正撑地坐起,正好看到自己睁眼,居然盘腿而坐,伸脚踢了自己!戚少商大概明白了,是顾惜朝眼高于顶走路不看地给绊倒,却归罪到他戚捕头身上,便对于他这样孩子气的举动感到好笑,掀开被子也坐起,伸了个懒腰,看到顾惜朝因为宿醉而微微肿着的眼睛更加好笑。顾惜朝微愠地看着一早醒来就莫名微笑的戚少商,忍不住又踢了过去,这个酒囊倒是能装!戚少商不愿被同一个人踢两次还无动于衷,反手捉住顾惜朝的脚踝。
“戚大哥!”追命又省了敲门就这么撞进来,不巧看到了这奇怪的,更令人惊讶的一景:神龙捕头屋里多了一个人,两人身着纨衣席地缠打作一团。于是追命很识趣地转身合起门,嘴里小声嘀咕:“大哥也是男人嘛,会找姑娘见怪不怪……”身后的门突然被拉开,一张白皙俊秀的脸十二万分不满地盯着自己——顾惜朝看着追命说:“是我。”追命大骇仿佛见了妖怪一般,倒抽了一口气,叫道:“戚大哥!是顾惜朝!!”却见戚少商衣冠楚楚从屋里走出来,拍了拍追命的肩:“我知道,昨夜我与他一室而眠。”追命就这么看着戚少商走下楼去,突然感慨:大侠的人生真是无所不奇,无处不怪,波澜跌宕……
4 叶下斜阳照横水,谁主沉浮。
冷血看着左边的顾惜朝,再看看右边的追命。
世上竟然有如此相像的人。
当年金銮殿一战,四大名捕齐聚救驾时,顾惜朝已命悬一息,满身血污,看不清容颜,只是那声“晚晴”唤得撕心裂肺。
记忆脱跳后归平,冷血看着左边顾惜朝悠然地掬着杯,再看右边追命喝得摇头咂舌,突然意识到他们仅仅是长得很像而已。
戚少商改换了十指交错撑着下颏的动作,向后靠在大堂的梁柱上,看着顾惜朝,问:“为什么把画还回来了。”顾惜朝看着杯子,哂道:“画卷不是我想要,而是有人命我去取,我听命行事,末了他不要我就还回来,留着也是招摇。”
“想要画的是谁?”戚少商问得直接。
“很多人。”顾惜朝回答得利落。
“都有谁?指名道姓地说你总该会。”戚少商有些不耐。
“戚少商,你这是再审问我么?还有,你认为我能够指名道姓地说么?”顾惜朝拿过茶壶,稳稳地往自己杯子里注茶。
冷血看谈局僵了下来,便道:“你打算再回漠北么?”顾惜朝点头:“只能这般;此地不宜久留。”戚少商沉声道:“你以为中原是客栈,你来之便来,去之便去?”
“戚少商,你到底是缉我还是另有他法?”顾惜朝蹙着眉问,“缉我,蔡京禀奏皇帝老儿颁给我的免罪金牌效力当与平乱珏;不缉我,你对不起那些冤死的兄弟豪杰。”后半句顾惜朝说得意味深蕴。
戚少商笑答:“我既然穿了官服便自然要缉你,只是你耗在这里,定是有什么没有启齿的事情,我得先明了缘由,才好的量刑定罪,看你是再进沧州铁血狱,还是开封鱼池子?”
“那你的侠义仁心则这次不讲了?”顾惜朝仿佛要逼出什么似的牢牢捉住戚少商的死|穴问。
戚少商慨然道:“讲侠义就是心担天下存亡,小是一个连云寨,再大是一个江湖,可是百姓才是头顶的天,国家是百姓的家,我保的是百姓,义的是苍生。倘若哪日国将不国,民生涂炭,我挺身作战首要是保护百姓,其次才是保护国家。朝廷任是谁坐主沉浮都好,只要黎民康泰,国家姓什么,谁王天下都不无可以!”沉吟一瞬,戚少商续道:“连云寨的众弟兄,还有霹雳堂、毁诺城、神威镖局、旗亭酒肆……我都不曾忘记。他们是为了我血冤,为了江湖道义清明而战、而死,却不曾提到索要你性命!你口口声声说要我杀你血仇,那是你太自大了,他们不曾记得你顾惜朝与他们有何瓜葛!倒是我想过杀你血仇,却已诺许过晚晴姑娘放过你,我定然是要守诺的;现在你我之间,有的是法度裁定,再无私人纠葛!”
顾惜朝面色漠然地听着,到了最后一句,突然微微一震。
“好个再无私人纠葛!……那我们就公事公办。今天我就是来向你们六扇门的几位神捕自首的。”顾惜朝放下杯子,伸出双手:“顾惜朝听从蔡京唆使,将藏有联金抗辽军机密文的《湖庄清夏》和《春江烟雨》偷出,转抄密文已飞鹰传书于辽。”追命、铁血骇然:蔡京居然私自通辽?早闻他于朝中态度模糊,时有反对童贯一党联金抗辽的举动,为之辞说恐灭辽而强金,金辽乃可互相牵制云云。虽不明童贯党羽举动是否纯良,单从辽的形势看,天祚帝荒淫无度,国内朝纲废弛,而辽朝主战大臣又屡次上谏,带兵犯宋,至此,灭辽保宋势在必行——毕竟三国相立,实力悬殊更兼人欲的贪霸之心,必然造成兼并之役,唯看谁先下手为强。
戚少商听罢,愤慨之气当胸郁结:“顾惜朝,你终于还算省悟,没有作出卖我万千百姓,被永世唾骂的汉奸。”说完用寒冰链锁住顾惜朝的双手,“回京都。”
一路上,马车颠簸不已。追命、冷血、戚少商、顾惜朝在车厢各坐一角,空气因为四人的缄口不语而凝滞着。冷血掠了一眼闭眸微寐的顾惜朝,突然发问:“既然画里藏有叛信,为何还赠与明妃?”
顾惜朝半睁开眼,扬眉道:“明妃宠集一身,自然有使双画在朝廷时安然保全。”
追命叹道:“宫闱居然也和朝臣勾结。”
顾惜朝摇头:“非也。明妃并不知画中奥妙,但苦于有把柄被蔡京牵制,才答应向皇上索画代而保存。一介女流,自然不受他人怀疑 。蔡京深知暗度陈仓的道理,越是见不得人的下作勾当,越要在面上大张旗鼓。”
冷血得到答案,又不言不语。追命叹了气,一脸无奈。戚少商透过翻飞的帘布看着车窗外,出神。
回到六扇门,无情听得戚少商一行三人的述说,立刻重审了顾惜朝,拿得了画押口供, 又细查了解镖回来的两幅画,果然在裱帛里夹藏了密信。人证物证确凿,诸葛神候立时修书弹劾蔡京不忠之举。圣上震怒,降旨严办蔡京,京城上下无不大快人心。
不料,事至终,蔡京只是被软禁在府内。
至于顾惜朝,戚少商看了一眼被禁足在六扇门,日日与追命对酒当歌,同冷血布阵对弈,和无情高谈阔论的顾惜朝,心下无奈……诸葛神候惜顾惜朝文韬武略,颇有秉赋而不能入正道以施展抱负,念他自首有功,将他留在六扇门,名为监禁,事实上逍遥快活。
顾惜朝颇为得意地对看了一眼戚少商,定然落下一枚白子,引得冷血微微蹙眉。
渡口边,夕日沉沉,江天一片烟波浩渺。一女子轻轻抚摸着停在手臂上的白隼,突然一抬手臂,白隼一声清啸,振翅朝长天飞去。堤旁垂柳依依,千丝怨碧,扶风摇曳。
5 塞下秋来风景异
朝堂之上一片议论;噪若蜂箱。
徽宗忍无可忍,大声清了嗓子,躁动才慢慢平息下来。
徽宗扫视了一眼群臣,道: “此次边关来报,西夏带兵进犯,众卿谁愿带兵出征?”童贯手举芴板,躬身出奏道:“臣愿意率众兵马,前往出征。”噪声随着童贯的奏言又响了起来。一个小官员从殿后跑上前,跪奏道:“陛下,此番不宜再让童大人出征,应着令镇守塞外的郝连大将军带兵平乱,方能保得西境边关。”童贯看着小官员,不恼反笑:“依你之见,何出此言?”小官员耿然道:“你并无将相之能,却屡次带兵出征,折将败仗却欺君罔上,谎报战功!若得此次你再出征,定当败仗,我大宋已失燕云十六州,元气受挫,再由你等如儿戏一般,国局定将衰亡!”
徽宗听闻,因向来倚重童贯,意欲护短,便忙向张邦昌问:“张卿,果有此等事?”张邦昌为宦官党羽,素来与童贯唱和,便举芴奏道:“臣等未闻此事,童枢密数次出征,有功于国,陛下切不可听信小人谗言!”
徽宗首肯,扬声道:“朕着令左枢密童贯带兵二十万,速出征前往边西,迎战西夏蛮军!”
“臣领旨!”童贯躬身回道,用一副志满意得的嘴脸,瞥了一眼那惘跪在原地冒死进谏的小官。
醉杏楼里,明妃黯然抚琴。琴声断续凄冷,琴音冷冽哀婉,仿佛心中正煎熬在水火中。
琴曲未毕,泪已潸然。
明妃仰天长垂泪道:“陛下,臣妾的罪,不知怎样才能消尽。恨我女儿身,无能戎马驰骋,纵横疆场;更可笑为情所困,做出些荒唐举动……负了您,负了国家,倘若他日因《湖庄清夏》和《春江烟雨》一事使得国有不测,师师定当了断贱命……以偿孽债!”
戚少商与冷血布阵弈棋。面上看来,正厮杀得难解难分。
冷血看着戚少商天元左侧的漏眼,觉得近日他心事重重,今时更是心不在焉。于是推乱了棋盘,问:“戚大哥,你因何事累心?”
戚少商死盯着棋盘,被冷血一问,回神过来,看棋盘已乱,便弃了手中的黑子,说:“我总觉得心下疑惑,这次西夏突然进犯,事发蹊跷。”
冷血听言,略略思付,问:“何疑之有?”
戚少商起身,合了窗,关了门扉,回身坐下,低声说:“昨日突然接到了小妖的飞鹰传书。”
冷血道:“郝连春水!那书信说了什么?”
“郝连带了家中五十余死士,从西夏犯边之时就开始暗中阻击。但观他们行军的路线,竟然知晓避过种种崖渊荒漠,专走不容易受伏击的平路和道驿,若非是有了详细的图纸,怎么可能进军得如此得心应手?”
冷血点头:“师傅也说,这次西夏进犯,大张旗鼓,一副志在必得的阵势,疑是有朝廷中人与他们暗结珠胎,已有蓄谋。”
戚少商嚯地站起来,夺门而出。才入中庭,便被无情叫住。
“军机处出了大事。”无情开门见山,“昨日圣上差军机处传绝密军事地图于左枢密童贯,发现箱锁虽然完好,但西境的数张地图失去踪影!”
戚少商大惊:“朝堂之上,能入军机处的只能是从二品官员以上,且要的圣上御赐虎符令方能入内;或有平乱珏者可入!天下唯一一张虎符令现赐在童贯处,平乱珏四枚在我,你,追命,铁血身上!何人能偷得了那图?”
无情也是心有千结,继续道:“查问了事发几日以来守卫的侍卫,有一人说他把守军机处那日,一个捕快打扮的女子亮出一枚平乱珏,说六扇门查案要寻些卷宗,虽然蹊跷,便也放她入内了。”
戚少商讶然:“是芙蓉?”
冷血摇头:“芙蓉没有平乱珏。”
戚少商又问:“可看清了那女子面貌?”
无情道:“说她绝丽容颜,黑色卷发。其他便再无甚特别。”
戚少商心中一紧,又问:“那女子来访是什么时日?”
无情道:“七月十二。就是你们皇镖解到京都之日。”
戚少商兀自说:“解镖途中我曾与一女子在客栈附近刀剑相见……我去找顾惜朝!”说完拂袖而走。
“顾惜朝!你滚出来!我有话问你!”戚少商顾不得斯文,站在顾惜朝的屋前吼道。
顾惜朝在屋内看书,蓦得听到了戚少商一声怒叱,心下恼然:“你这疯子,青天白日的,呼喝什么?”说完拈起桌上小碟子里一颗杏仁,朝门扉弹过去,杏仁撞上门扉的雕花格,轻轻落地,门恰到好处翕开一条缝。戚少商推开门,怒道:“你才是疯子!本以为你的疯性在沧州铁血狱里有所收敛了,不料你一样忘不了要兴风作浪!”
顾惜朝放下书:“你有话就问,没话就走!不要来我这里撒疯!”
戚少商挑眉:“怎么,叫花子赶起庙主来了?”
顾惜朝脸现愠怒:“戚少商,你进了六扇门果然本事见长,嘴尖牙利了不少!不过这里还轮不到你做庙主,跑龙套倒是算一个!”
戚少商气结,猛然想到自己是来问事的,便正色道:“顾惜朝,你是不是串通西夏来犯大宋?”
顾惜朝看了看他,莫名道:“你泼污水也要有个底限!我何时同西夏串通过?证据何在?”
戚少商扬眉:“证据?我问你,七月初九那晚,我押镖到祥符边地,你夜来送画,可有此事?”
“有。”
“可有一女子和你同行?”
“有。”
“她近日偷了我军机处的密图,你可知?”
“知道。”
“定是你唆使的,对否?”
“胡说!”
戚少商见顾惜朝如此抵赖,嘲笑道:“做了事不敢当,这就是你顾惜朝的风格?”
“自己蠢便蠢,还要硬做百晓生胡乱推测!”顾惜朝抬起书,继续翻看。
戚少商劈手夺下书:“那你就来自圆其说。”
顾惜朝看看戚少商手中的书:“书,还我。”
戚少商将脸看向一边:“你先解释。”
顾惜朝不语,抬左脚踩向戚少商右脚。戚少商避开,几个倒步退后,离得顾惜朝一丈远:“辞穷理亏还不认错!”
顾惜朝皱眉,拈起一颗杏仁弹过去:“轮不到你戚少商教训我!”
戚少商用书一迎,书立时穿了一个孔!
戚少商看到书破孔,火从心底来:“疯子,你还想害我!”
顾惜朝更怒:“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明!你弄坏了我的书!”言罢恼然坐下:“那女子是我在大漠结识的,她说她是孤儿,为西夏人家收养。一日我与她谈起要到中原办事,她便说要助我,就让她随了来。”
戚少商郁卒:“一个外人,便随意引了来!”
顾惜朝突然笑道:“你戚大当家也是半斤八两嘛!”戚少商一窘,剑眉纠结,默然不语。
顾惜朝看他不语,几分得意,又有不忍,稍稍收敛了语气:“她说要助我偷画, 但求我帮她得到可以在金銮殿附近畅行无阻的令物,我便答应了。”
根本是狼狈为奸,沆瀣一气。戚少商心中无奈,问:“你是如何得到平乱珏助她如军机处的?我们四人不曾发现这东西离开身上半刻。”
“那劳什子要是拿了岂不是虎口拔牙,”顾惜朝用指尖拨了拨碟子里杏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