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风流-第1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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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经历让武承嗣不可能有时间学习什么治政,而且他属于那种一步登天的,在地方上没有当过县令、刺史,在朝廷里又没有当过给舍、尚书,直接就当了宰相,自然会闹出不少笑话。
而且,武承嗣这人还有一个毛病,就是比较贪。这也是他多年吃苦引起的一个心理疾病。他缺乏安全感,总想要积攒尽可能多的财富,为此,他不但上下其手,贪污受贿,而且还暗自从商,凭着自己在朝,知道不少机密的优势来赚钱。
对于大侄子这些毛病,武则天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她其实也知道,以武承嗣此人的能力,小官可以当当,宰相嘛,就显太勉强了。但是,李党那边有李昭德这样的宰相,才干卓著,而且素有清誉。武党这边若是没有一个能够和他抗衡的人物来撑住场面,她几年以来一直致力维持的李武两家的平衡就会被打破。所以,她当时几乎是闭着眼睛任命武承嗣为内史的。
现在,武则天一直向往的平衡终于还是被打破了,已经到了她必须要做出抉择的时刻。
几日之后,武则天宣布罢免宰相李昭德,彻查他专权跋扈等罪行。同时罢免宰相武承嗣,以春官侍郎宗秦客同凤阁鸾台平章事。
几日后,李昭德被从司刑寺狱中放出。当天,他就接到圣谕,命他为惠州刺史,即日动身赴任。
于是,这一场大战居然以近乎两败俱伤的局面收场。唯有李党的人知道,这场大战,其实他们是败了,因为他们损失的,是一位领袖,而武党损失的,不过是一个政事堂执笔的官位,在政事堂里的席位,因为宗秦客的入主,并没有损失。
这样统算一下,李党自然吃亏。而且,眼前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在困扰着他们:谁能成为下一个李昭德,带领他们同武党争斗?宋璟?太年轻,还没有足够的威望。徐有功?威望足够,性格比李昭德更加耿直,不适合当领袖。
第192章 送别
洛阳的建春门前,杨柳依依。wwW、
一辆马车缓缓地从城内驶出。驾车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男子,车内是一对相对无言的父子。
当马车终于完全驶出城门的时候,老人不由得先开车帘,回头痴痴地看着这座曾经带给他无上荣光的城市。
“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当位极人臣、权倾朝野、保国安人、丹青留名!”这是当年他踏进长安城的时候,暗暗为自己立下的宏愿。
许多年过去了,朝廷换了一个,皇帝换了一批,连都城都换了一座,当年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如今已经是白发苍苍。但是,回望那防卫森森的谯楼,老人离去的时候,甚至还带着无限的自豪:“当年发下的宏愿,老夫都已经实现了。如今天下的大潮,已经不在老夫的掌控之中,那么老夫被这潮水卷走,也没有丝毫怨言。老夫相信,公道自在人心,老夫之后,自有人能擎起这朗朗天日!”
“大人好豪气,好胸怀!”对面一直不知用什么言语来安慰老人家的儿子,听得老人家一番自言自语,不由拍掌而笑。
李昭德回过头来,歉然地向自己的长子道:“只是委屈我儿了!”为了陪伴年迈的父亲同赴岭南,作为家中长子的李嗣钦毫不犹豫地辞去了自己司常寺丞从五品的官位,实在足见孝心。
李嗣钦洒然一笑:“大人是注定青史留名的人物,儿能随侍在大人左右,也是一种荣幸。说不定以后史书上提起父亲大人的时候,顺便把他那位孝顺的儿子也写上一笔,儿子就这样跟着一起长留在汗青之中也说不定哩!”
李昭德听得儿子在这样的情形下,依然能开玩笑,不由得“哈哈”大笑。
正在此时,只听得马夫“吁”的一声,马车被停了下来。
李昭德正要发问,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说道:“李公可愿下车吃一樽酒再走?”
李昭德再次掀开车帘,就看见一个四五十岁的男子正站在大路正中,怡然而笑。
“姚元崇?”不待李昭德说话,李嗣钦先爆发了:“你来这里作甚?看我父子的笑话么?可惜了,我父子现在非但没有抱头痛哭,反而洒然而笑,你一定很是失望吧?说起来,你也还真配得上‘高屋建瓴’四个字的评价,其他人一定都在长夏门等着我父亲了,只有你在这建春门等着。你如此聪明,要是能用在正途之上,不知能活多少人,不知能——”
“闭嘴!”李昭德的脸色阴了下来,冷冷地向自己的儿子喝了一声,才缓缓地钻出车篷,向姚元崇道:“犬子无状,相公莫要见怪才是!”
姚元崇听得已经不在相位的李昭德将自己称作“相公”,知道他这是讽刺之言,遂苦笑道:“李公这么大年纪,还是个小孩脾气,真是令人不知如何是好呢?这样吧,若是李公只是嘴上生气,而心下已经不生气,就请满饮此杯,就当送行;若是李公心下和嘴上一样生气,也请满饮此杯,算是赔罪!”
李昭德微微一愕,看着姚元崇亲自递上来的酒杯,先是略略迟疑,随即还是一把接过,一饮而尽。随即,他便把那杯子狠狠地往地上一摔,顿时摔个粉碎。
随着这“当”的破碎之声,李昭德“哈哈”大笑,道:“姓姚的,老夫知道你家贫,不浪费你一个杯子,让你雪上加霜一点,也难消心头之恨!
“哈哈哈!”两人同声大笑,那笑声是那样的酣畅淋漓,仿佛他们并非是在送别,倒是在重逢一般。又仿佛他们并非不久前还发生过些许龃龉的同僚,而是多年的知交一般。
笑过之后,李昭德大声说道:“痛快痛快!老夫第一次发现你元之兄也是一个不错的人,若是那帮措大,甫一见面,不是作诗留念,就是泪眼汪汪,小儿女情态毕露!这又岂是我李昭德的性子!”
姚元崇也是洒然一笑,道:“如此,就祝李公一路顺风吧!”
李昭德点点头,正要钻回车里,忽然又像是想起什么事一般,又回头说道:“不过,有一句话,老夫不吐不快: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再回到当晚,老夫一样会坚持当天的选择!”
“那是自然!”姚元崇笑道:“事实上,这几日以来,某也一直在回想当日之事,越想越觉得不应该也没必要给你送去那个字。若是李公能忍的话,也就不是李公了。若是李公能忍的话,当年说不定早就败在来俊臣的手上了,也不至于有后来的李相公了!”
“好!”李昭德点头道:“就凭你元之兄今日这番话,以后不论走到哪里,都可以我李昭德的朋友自居!”随即,他再不多言,钻进了车内。
姚元崇的眼中终于闪过些许黯然,他回过头去,向着身边的小厮做个手势,两人一起退到了路边。
随着一声“驾!”马车再次启动,卷起黄色的尘土,绝尘而去,似乎这神都城里,并没有任何让李昭德留恋的物事一样。
姚元崇站在原地,看着渐渐消失在眼帘中的马车,略略发了一会子怔,才转身上了自己的马车。
※※※
且说李家父子一路马不停蹄,一个多时辰的时间内,已经向前奔出一百多里,神都城早已被抛在身后,而天气倒是渐渐热了起来。
李嗣钦有些担忧地看了乃父一眼,道:“大人,要不咱们停下来歇息一下如何?这天气——”
“没事!”李昭德摇头:“想我李昭德号称铁腕宰相,曾经杖死许多奸人,如何就不能对自己狠一点?陛下既然让我去惠州当刺史,我就要把惠州变成当地的江南,让全天下人看看,离开了铁腕的手段,我也一样——”
“吁——什么——”
就在此时,车子猛然一震,车夫厉声发出一声质问。但是,他的嘴里才吐出两个字,便像是被什么卡住了一般,顿时没有了声息!
李昭德父子对视一眼,同时看见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哈哈哈!李昭德,你想不到你还会有今天吧?想当初你将我兄长活活杖责致死的时候,可曾想过你自己也会落到今日这步田地?”很快,外面传来一个极其欢愉的笑声。
李昭德怡然不惧,冷笑一声:“老夫行事,素来光明磊落。我倒是想问问,你兄长是哪一个?想来老夫的杖下,是不会有冤鬼的!”
“哦,好,死老头,我今日便让你死得明白,你可还记得王庆之吗?”
“王庆之?”
李昭德对这个名字还是有一些印象的。
想当初,武则天践祚不久,武承嗣为了当太子,便让洛阳的一个叫做王庆之的无赖屡次上书请愿,立武承嗣。当时,武则天为了收买人心,天天召见请愿的百姓,不少请愿者甚至可以自由进入宫城,王庆之就是这样一个,为了达到目的,他屡次去找武则天。
武则天被王庆之搞得有些烦了,就赐给李昭德一根手杖,让他遇见王庆之,就把他赶出去。李昭德出来的时候,正遇王庆之,便命人杖责王庆之,就这样生生将他打死。
李昭德之所以记得此人,是因为此人正是他人生巅峰的支点。正因为这件事,武则天对于敢作敢为的李昭德刮目相看,不久升为宰相,随后才有了他连续几年的宰相生涯。
“此人不过是一蝼蚁耳,却妄想蚍蜉撼大树,左右朝堂大事,如此不知自量的人,真是死有余辜,你又是他什么人?”李昭德沉声问道。
第193章 截杀
“我是什么人,你为什么不出来看看?”那个声音冷冷地应道。WwW。
很显然,他已经把李昭德父子看作死人了,根本就不在乎多留或者是少留他们一刻的问题。
李昭德闻言,正要钻出车外,却被李嗣钦一把拉住。
李昭德回头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长子,那眼神是那样的坚决。他也许也意识到了死神的临近,但他对于父亲的维护之心远远高于对死亡的恐惧。
伸手轻轻地拍了一下自己的儿子,李昭德坚如铁石的心中,也生出几分柔情。他有些庆幸朝廷的规定,让他只能带着这一个儿子上任,让他其他的家人都可以免遭此厄。同时,他又有又有些痛恨这个规定,若是一个儿子都不准带,那该有多好。现在,他这个最孝顺也最有为的儿子恐怕也要给自己这个老头子陪葬了。
李昭德的这种铁汉柔情只持续了短短的一瞬,随即,他便坚决地甩开李嗣钦,钻了出来。政坛争斗多年,一直处在风口浪尖的李昭德随时都准备走上法场。这一次入狱之后,他本以为出来的时候便是自己的断头之时。武则天给他一条活命,已经让他万分知足了,觉得以后的每一时每一刻都是赚来的。
“荷荷!”还没有看清对面的人,李昭德便听见一个轻浮的笑声:“果然不愧是李昭德李相公,胆色着实过人。罢,就凭着你这份胆色,我今日便让你做个明白鬼,不至于到了黄泉路上,还不知是谁送你上路的!”
李昭德这才看见,自己的车夫正仰面躺在地上,他的喉头赫然插着一支箭。
李昭德并没有多少忧伤,更没有抚尸痛哭。因为他知道,他自己也已经快要走到这一步了,这不过是一个先后的问题罢了。
然后,李昭德缓缓地向前望去,就看见六匹腱马,马上骑士个个都是手持弓箭,背上背着箭壶。这些人分成两排,都是一字排开,挡住了轩敞的官道。相似的凌厉眼神,相似的黑巾裹面,让这几个人看起来极为阴森。
其他几个人都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偶尔马儿微动,身子才随着轻轻地前后晃动,唯有前排中间的那人趾高气昂,不时地说话。此人看起来,自然便是对方的领头之人了。
看着李昭德的目光向自己这边射来,那蒙面人冷笑一声,便伸手揭开了自己的面纱,露出一张平凡的面容。
“是不是看着有点熟悉,又想不起具体是谁?”那人戏谑地看着李昭德,眼中闪过莫名的喜意。为了以这样的方式面对李昭德,他已经等了太多天了,早已迫不及待。
“你当然会感觉熟悉,因为咱们见过几次。只是对于我这样的小人物,你大概也只是一瞥而过,想来也不会记得。我便是当年被你杖毙的那个王庆之的弟弟,王熙之,现在在魏王身边当差。为了今天,你知道我已经等了多少个失眠的夜晚和无聊的百日了吗?我兄长死的时候,我还年轻,但那时候,我就立志,总有一天要这样站在你的身边,亲手让你付出性命的代价。不过,今天的情况更加的完美,在取你老命之前,我想还是先让你尝尝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滋味吧!”
说着,他大手一挥,左右两人同时催马上前。很显然,他们的目的就是把李嗣钦从车里拉出来,然后在李昭德的面前杀死。
李昭德的眼中第一次闪过惊惧。他先前之所以执意钻出车篷,也有一个原因,就是不愿死在儿子之后。可他没有想到对方的用心如此怨毒。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后面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几个人的脸色同时一变。在如今这个时代能够以马代步的,通常非富即贵,未必是他们惹得起的。他们这样拦路杀人,很有可能会招来麻烦。
耳听得那马蹄声越来越近,王熙之猛一咬牙,喝道:“立即射杀!”
李昭德虽然耿直,却不愚笨,反而有很强的应变能力。他到底年纪大些,耳朵没有对面的几个人灵敏,待得听见那马蹄声,他当机立断,狠狠一脚,踹在马背之上,而这时候,王熙之正好喊出那声“射杀!”
李昭德年轻时候也曾练过一些手脚,如今年纪虽然大了,脚力却还是不错,这马儿吃痛之下,立即向对方猛冲过去。而李昭德趁此机会,猫着身子,再次钻进了车篷。他知道,即使这样,他也不大可能幸免,他之所以钻进车厢,只是为了和儿子死在一起。
还没有在车内坐定,外面已经传来一阵忙乱的呼喝之声,随即,便有箭矢透过车帘,向里面飞来。
父子二人相互抱着头,蜷缩着起身子。
忽然,但听得“砰”的一声,两人顿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相公,那边有人行凶!”就在此时,后面来马队已经接近,为首一人见了面前的情形,连忙喊道。
“快,救人要紧!”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马队里的几个人同时应声而出,迅若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