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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于川作品集-北京爱人-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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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声音颤颤的,象是在自言自语。
  “我想,是这样!”
  小舸肯定地点点头,轻轻地拍拍她的肩。
  “也许你已经知道了,亚青过去的确有过不少女人,可作为他最要好的朋友,我从没见他对哪个女人象对你那样倾心,真的,你知道,他对女人是从不动真情的,可这回,他却为赶走你而痛苦不堪,甚至还大病一场。……”
  “什么?!”
  小鸥浑身紧绷了。
  “他病了?!”
  “是啊,好几天了。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小舸替她理理垂落的长发。
  “一个人凄清孤寂,心里的苦楚可想而知。一个感情受过伤害的人,一旦再失去情感的寄托,那种痛苦远比第一次受挫更沉重,更痛苦啊!……”
  “叶大哥,你别说了!”
  小鸥倏地站起来,跨向他。
  “我这就去看他!”
  路上,小舸给她讲述了亚青当年所受的伤害。
  小鸥哭了,她终于明白他那貌似冷默的外表下,同样藏着一颗多情而脆弱的心。一切都还不算太晚,她要用她的爱温暖他,抚慰他,让他感受世间除去狭隘的占有和欲望,还有纯真的爱,纯真的心。
  当小舸把亚青的房门关上时,从门里传来一阵唏嘘,不是小鸥,而是他那个多年的老朋友。
  他忽然感到一阵寂寥的疲惫,看看紧闭了的房门,该走了,他想。
  亚青的窗口泻出一片温馨静谧的灯光,他抬头望望,他的朋友也许从此找到了真正的归宿,自己呢,还要在这无尽的长夜中徘徊,游荡,不只终了于何时何处。……
  冬夜的清静中,演绎着多少温情。
  独自前行,等待他的却仍是那冰冷孤寂的小巢。



第二十四章
  流星划过夜空
  燃烧了自己
  却无法照亮宇宙
  印在天际的
  只是一条短暂的
  痕迹
  1
  小舸回到北京已经一个月了。
  从繁忙的商务活动中解脱出来后的短暂的悠闲怡然已经结束,他越来越感到无所适从的苦闷。人哪,总是这样不知足,忙里要偷闲,而闲暇下来又觉得浑身难受。他发现自己原本觉得不够用的精力,实在是距“退休”还差得太远太远。
  他已经在图书馆里泡了好几天,漫无目标地浏览古今中外的,高雅和低俗的书籍。他知道自己绝对不会成为一个学者,可书籍毕竟能给他带来些空幻的变化,不至于在无聊中锈封了思维。有时掩卷长思,却越来越怀疑自己的回归的正确与否,一块愈合的伤疤,除去对一次受伤的纪念,还会有什么价值呢?不论如何,他都将带着它走完人生。好了的伤疤自然就该忘却它的疼痛,时时要记起它当年的痛楚,只有再把它撕破。
  小舸开始厌恶别人叫他“息爷”,颇有些庸懒的意味。闲的发慌的时候,更容易想起过去的一切,而他离总结自己的时候还早了点,况且总结自己并不是一件令人感到轻松的事情。他真的开始惧怕悠闲了。
  从图书馆出来时,已经是中午了。
  看看晴媚的暖阳,他舒展一下酸懒的腰身,摸出支烟来衔在嘴上,点着火,香甜地吸了一口。街边买盒饭的小摊前聚满了匆匆的食客,一片弥漫在空气中的饭菜的浓香勾起他的饥饿感,他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小舸在离北京图书馆不远的一家小饭馆前停了车,这里是他这些天时常光顾的地方。进了虽然不大,却装修得很体面的饭馆,已经熟识的那个四川女孩子就笑着迎上来招呼他了。他拣了一张角落里的小桌坐下,随便地点了几样菜。
  四川女孩子端上一壶热茶,他慢慢地喝起来。
  饭馆中没有其他食客,这种不靠近机关和企业的饭馆,永远在工作日的中午招徕不到过多的生意。乖巧的四川女孩子站在离他不远的吧台后面,客套地和他搭讪着。他有口无心地应和着,脑子里却空空的,不知所云。
  一个背了只宽大的黑挎包的姑娘在这时走进饭馆。
  四川女孩忙捧了菜单迎过去,在姑娘还没坐稳时,已经在她面前展开了菜单。
  “小姐,您用点儿什么?炒菜,米饭,抄手,面条,我们这儿都有。……”
  女孩子显示着她业务的熟练,麻利地给客人介绍着。
  姑娘并没有去看桌上的菜单,抬头看着女孩子的脸,露出一个歉然的微笑。
  “对不起,我只想要一碗担担面。”
  姑娘替女孩合上菜单,递了过去。
  女孩子显然有些失望,但旋即又恢复了她的热情,大度地说:
  “吃啥子都行,您先坐一下儿,我给您倒杯茶。”
  姑娘道了谢,从随身的挎包中摸出一迭稿子翻阅起来。
  小舸的菜端上来了,他细细地吃着,尽量打发着图书馆午休带来的空闲时间。他品着手艺不错的菜肴,不时地看看那刚进来的姑娘。
  姑娘是那种很难让人猜测出她的实际年龄的女人,她们这种人似乎从二十岁到四十岁都是一个样子,既不绝美娇艳,也非貌不惊人,永远让人弄不明白她们的身份,究竟是小姐,还是太太。
  她手里捏了一支笔,不时在稿子上改写着,脸上的神情十分专著。
  小舸在心里猜测着她的职业,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记者,十五年前他就是在采访的间隙中这样躲在小饭馆中享受一顿简单的午餐,还忘不了在饭桌上改稿。
  他忽然对眼前这个陌生的姑娘产生了一种想要探究她的身世的好奇,真是闲极无聊,他暗自嘲笑自己。
  姑娘的面端上来了,她收起稿子,开始斯文地吃她的担担面,那神态让人看了不象是在这样的小饭馆吃一碗几块钱的面条,倒象是在一次大型冷餐会上细品精致的西点。自己当年可是在匆忙地吃着面条,或是水饺之类的时候,还在埋头改稿的,小舸想。
  大约是面条太辣,姑娘的额上沁出汗来,她掏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慢慢地擦拭着,目光无意中转向小舸这边,让他尴尬地收回自己的目光,埋头于面前的碗碟之中。
  姑娘低下头,继续吃面。
  小舸在碗中的米饭上浇了些热热的酸辣汤,香香地扒拉了几大口。
  饭馆的门又开了,小舸抬眼望去,却见一个裹了件破旧的军用棉大衣,头上包了块看不出本色的老式头巾的老太太蹩进门来,她手上端着只掉了釉子的搪瓷缸子,显然是个乞丐。
  小舸没有理会她,这种乞丐他见得太多了,他们中虽然不乏为生活所迫者,但大多数却是以行乞为生财之路,装扮得可怜兮兮,博得人们的同情,坑骗财物的寄生虫。曾经有过这样的报导,某乞丐终日作可怜状行乞,家中却奢华无比,银行里甚至有六位数的存款。小舸在那位四川女孩子对老乞丐的申斥声中,细细地品着饭后的香茶。
  那老太婆嘴里不住地叨念着“行行好”之类的套话,闪开女孩子的阻拦,抢向小舸的桌子,她一定是看出这个衣冠楚楚的男人绝非囊中羞涩之辈。
  “您行行好,赏我老婆子一口饭吃吧!”
  她向小舸伸出鸡爪子一般的乌黑皴裂的手,目光盯在小舸面前的碗碟上。
  小舸皱起眉头,看了她一眼,又看看她身后一脸无奈和歉然的女孩子,冲她摆了摆手。
  “要吃就拿去吧!”他不耐烦地说。
  老乞丐却并没有要收拾他的残羹剩饭的意思,两眼直勾勾地望定他,把满嘴臭哄哄的大蒜气喷到他的脸上,让他止不住想呕。
  “您可怜可怜我吧,给弄点儿象样儿的吧!……”
  小舸象看个怪物似地盯住她,他实在想象不出,世界上还有这么不知廉耻的人。这哪里是乞讨,分明成了敲诈。再健全的社会,也难免出现这些渣孽。
  四川女孩子扳了她的肩,向外推,老乞丐却并非象她表现出来的那样弱不禁风,她顽强地挣脱了女孩子的手,执着地向小舸伸出手,似乎就要抓住他的袖子。
  小舸本能地往后躲开,恼怒让他胀红了脸。
  “你怎么这么无赖!”
  吵闹声中,饭馆的老板和几个后厨的伙计也跑出来驱赶那老乞丐。这时那半天没有作声的姑娘却起身走过来,分开人群,把一张十块钱的票子塞在老太婆的手里,看一眼周围诧异的目光,她对那眼中显然已经泛出一丝胜利的喜悦的老乞丐柔声地说:
  “老人家,你拿着这十块钱到别处买点儿吃的吧,这里你是要不到什么的。你知道,为富总是不仁的。……”
  在周围渐渐涌起的愤然中,她在四川女孩子手中塞了面钱,搀着显然心满意足的老乞丐走出了饭馆。
  小舸象是被人重重地抽了一记耳光,楞楞地站在那里,牙咬得紧紧的。他还是第一次被人说成“为富不仁”,他很为那个自命仁慈的姑娘庆幸,庆幸她不是个男人,否则,她可能只好爬着离开这个饭馆了。
  结了账,在四川女孩子和她的老板的再三地道歉中,他向门外走去,经过那个姑娘坐过的桌子时,他得意地发现她把刚才改的稿子落在了桌上,大约是忙着充善人,把自己的稿子也忘记了。小舸忽然想搞点儿恶作剧,教训一下那个显然涉世未深,却自命清高的姑娘。
  他和已经熟识的老板打了个招呼,那本对那姑娘也怀了恨意的老板破例让他带走别的顾客遗忘的东西。
  下午小舸没有再去图书馆,姑娘留下的稿子吸引了他。
  他猜错了,那姑娘并不是什么记者,她可能是一所大学中的研究生,因为她落下的显然是一篇学位答辩用的论文,而让他感兴趣的是,她竟然和他学的是同一个专业——文学。她的论文是论述当代中国戏剧与西方先锋派戏剧的比较。
  他饶有兴致地躲回自己的小屋中一口气读完,心里的火气完全没有了,却代之以一种对那个姑娘的才气的钦许。
  他看看摊放在面前的论文,那姑娘的字并不漂亮,却硬硬地有些象男孩子写的。他忽然想到也许那姑娘正为自己丢失的论文而焦急不堪呢。他实在不能再幸灾乐祸了,一个即将参加答辩的学生,没有了论文会怎样呢?
  玩笑该结束了,他想。
  当他赶回小饭馆时,惊异的四川女孩子告诉他,那姑娘已经来找过遗落的论文,他们没有告诉她是他拿走了。
  小舸问她那姑娘是那个学校的,她却不得而知。
  小舸埋怨着自己一时的快意给自己和那姑娘带来的麻烦,走出小饭馆。
  看来,他只有尽快去找那个丢了论文的姑娘了。
  2
  小舸这回算是遇见挠头的事了。
  姑娘遗失的论文上只注明了“文学97辛静”的字样,这除了说明她的专业和班级,再就是那个不知是真名,还是笔名的“辛静”的名字,学文学的女孩子大多要给自己取一个浪漫的笔名。至于她的学校,小舸曾经努力地想在她所用的稿纸上找出来,可不幸的是这姑娘似乎是有预见地要和他开玩笑,她没有象大多数学生作论文时使用本校的稿纸,而是用了那种商店中常见的极普通的四百字标准的方格稿纸。
  小舸真不知自己的运气怎么这么坏,一个自己设计的小小的玩笑带给他的却是大大的不安。
  他找出大学同学的通讯录,翻寻那几个在北京几所大学任教的同学的电话号码。好在同学中有不少都是在大学里教授文学的,也许从他们那里可以找到那个不知是否真的叫做“辛静”的女学生的线索。
  整整一个下午他都抱着电话没有放下,令他失望的是找遍所有同学,除去俩个留在母校北大的同学还在坚守岗位以外,其他的几位却都下海的下海,出国的出国;而那硕果仅存的俩位,却一口否定在他们的系里有叫“辛静”的学生,甚至也不曾听说过用这样笔名的学生。
  失望之余,他无奈地决定明天开始,到北京的所有有中文系的大专院校中去寻找那个他和她开了个小玩笑,她却和他开了个大玩笑的姑娘。
  已经到了期末,各学校的系办公室里出出入入的尽是忙于假期学生们回家所需的车票的学生和老师。
  小舸在师生们疑惑的目光中,不厌其烦地打听着。
  他用了整整三天,几乎跑遍了北京所有的文科和综合性大学,却依旧是一无所获,仿佛那姑娘从来不曾存在,或是突然从地球上消失了。
  站在街边,喝一瓶冰凉的雪碧,瑟缩在风中的路人们,把战栗的目光泻在他身上,他却只感到嗓子里向上窜的火。
  看看手中的论文,他依旧不打算放弃寻找“辛静”。说不清是对自己的恶作剧的悔过,还是对那个在论文中流露出让他嘉许的才气的姑娘的好奇,他对这个似乎在和他玩捉迷藏游戏的女孩子,有一种心有不甘的意味。
  他喝完瓶中最后一口饮料,把瓶子还给了买东西的老太太。
  看看渐渐西沉的太阳,他决定抓紧时间再跑一所学校。在所有开设中文或文学专业的学校中,只剩下民族大学和中央戏剧学院这两所大学他还没去过。
  盘算了一下自己的目前位置和开车的路线,他决定先去戏剧学院。
  戏剧学院的学生们和普通高校那些书卷气十足的学生们大不相同,一进校门就可以感觉到那些未来的演艺明星们的浪漫色彩,满眼的俊男靓女,让人感到赏心悦目。
  他放慢车速,沿着校园中的甬道前行,寻找学院的办公楼。
  路边俩个男生正在热烈地讨论着什么,小舸在他俩跟前停了车,按下车窗,客气地问:
  “同学,麻烦你们,中文系的办公室怎么走啊?”
  俩个学生停止了讨论,歪过头看看探出车窗的他的脸。
  “中文系?”
  一个男生满脸不屑。
  “我们学校没有中文系!”
  “哦?”
  小舸看看他脸上的表情,很为这个漂亮的男孩子的自傲感到不快。
  他咽了口唾沫,耐了性子接着问:
  “那类似的专业,——”
  另一个男生看来友好得多,他指指前方不远处的一座办公楼,对小舸说:
  “您说的是‘戏文系’吧?呶,就是那儿!”
  小舸谢过他,向前开去。
  大约是临近下班的时间了,戏剧文学系的办公室里只有一个正在翻阅报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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